林堯話音剛落, 牢房外風的娘子軍就低了嗓音急切沖里邊喊道：“有人過來了！”

林堯王彪和屋的兩名娘子軍臉是一變。

一名娘子軍道：“約好的時間還沒到，為了掩護咱們去燒帳的姑娘們應該還沒手，來的若是喀丹的人, 那就糟了！”

喀丹那邊今日才說過要殺林堯和王彪，只是緹雅公主鬧得兇，兄妹二人還大吵了一架。

若是喀丹怕緹雅公主再鬧，命人在夜里手, 事就變得極為棘手。

時間迫, 沒時間再細想對策, 林堯道：“解開我們手腳的鐵鐐后，你們趕退出去。”

兩名娘子軍一時間也六神無主, 只得聽了林堯的吩咐。

鐵鐐上有個開關，上了鎖無法打開, 擰開鎖頭后，林堯王彪瞧著還是被鐵鐐銬住的, 但只要他們用力一掙, 瞬間就能。

以林堯王彪的武藝, 雖有重傷在, 但再怎麼也能拖延一二。

娘子軍冒險在今夜前來劫獄，一是探聽到了喀丹要死林堯王彪二人的消息；二是先前借著送飯, 已經清了牢房這邊的守衛人數、換崗規律；三則是北戎大軍南遷, 留守牙帳守衛比平日里薄弱許多,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們原計劃是這邊把林堯王彪救出去后，另一路娘子軍放火燒帳, 將北戎人的兵力都引過去救火, 們則趁逃出去。

不過眼下的計劃明顯是被打了。

*

夜遮掩下, 一道纖細的形鬼鬼祟祟靠近大牢, 火盆里的火映照出一頭綴著紅珊瑚的的發辮，鑲嵌著各寶石的腰帶系在藍白相間的直筒長袍上，正是緹雅。

走出幾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往后看了看，見沒人跟過來才放心幾分。

快到牢房門口，在暗瞧見那幾個守衛靠著墻壁似在打盹兒，非但沒有大聲呵斥醒他們，反而是做賊心虛似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竹筒，對著那邊吹迷煙。

確保幾個守衛吸足夠多的迷煙后，緹雅才從暗走出來，從一名守衛腰間取下一串鑰匙，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里邊黑漆漆的，用火折子點燃了墻上的火把，視線里的一切變得清晰。

林堯和王彪依然被鐵鐐鎖著雙手，比起緹雅上一次來，他們上那白的中已經臟得不能看了，頭發也是蓬蓬的。

林堯上更是跡斑斑，可見這些日子沒遭罪。

他們二人哪怕聽見了牢中進來，也沒抬起頭看一眼，似乎傷勢極重。

緹雅背著手走到林堯跟前，居高臨下道：“我兄長想殺了你，不過你是本公主看上的奴隸 ，你的生死當由本公主掌控，本公主今夜特來帶你離開，你若是識相，以后就做牛做馬來報答本公主。”

剛要用鑰匙去對鐵鐐上的鎖眼，前一秒還半死不活的男人，卻瞬間掙了手扼住咽。

緹雅驚駭不已：“你……”

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因為林堯手上力道收發不出聲。

林堯連站都站不穩了，著緹雅脖頸的那只手力道卻大得出奇，手背青筋都繃了起來。

牢門再一次打開，緹雅剛喜出外，瞧見進來的是幾個臟兮兮的奴時，臉瞬間難看，同時心中也大為意外，這個時辰，牙帳的奴為何會出現在此？

卻聽其中一名奴道：“將軍，此乃單于最寵的兒，帶上，離開牙帳若遇什麼意外，還可拿做脅。”

對死亡的恐懼擊毀了緹雅所有驕傲，覺林堯真的會碎自己嚨，只得拼命點頭。

林堯蒼白，干裂得出了，整個人看起來孱弱得隨時會倒下，眼底卻又帶著一膽寒的狠厲，他一只手至跟前：“把我的東西還我。”

娘子軍面面相覷，緹雅卻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咽劇痛，艱難出聲：“在……在我襟里。”

眼神往上瞟林堯，帶著幾分試探道：“我拿給你？”

林堯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握著脖子的力道卻松了幾分。

緹雅從襟里掏出那顆瑩潤的東珠，攤手遞向林堯：“給你。”

林堯手要去拿的那一瞬間，緹雅卻突然收攏五指，用力把東珠摔向土墻下方的堅石，林堯條件反地想去抓那顆東珠，緹雅則猛地一抬膝蓋，重重頂在林堯腹部。

東珠砸在堅石上發出一聲脆響，林堯也因為突來的劇痛白了臉，只是緹雅低估了他這些天經的毒打，林堯非但沒因這劇痛而放開，反而直接用先前鎖他的鐵鏈直接纏住了緹雅脖子，拖狗一樣拖著：“你找死！”

緹雅很識時務，眼見一擊未，瞬間又開始求饒：“別殺我！留著我很有用的！我從始至終不也沒想殺你？我今夜來，還是想救你的！”

遠傳來一片嘈雜聲，約可見火蔓延。

“燒起來了？得手了！將軍，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趁逃出去！”那名娘子軍催促道。

王彪日夜跟林堯關在一起，林堯上的傷有多重他還能不清楚，眼下不過是在強撐。

他接過勒住緹雅的鎖鏈，“大哥，我來。”

林堯把緹雅給王彪，自己去撿起被摔在地上的東珠，被那麼一磕，珠子上有了道明顯的裂紋。

林堯指腹在裂紋挲了一下，什麼都沒說，把東珠重新收了懷中。

為了方便混出去，林堯和王彪都換上了門口守衛的服飾，緹雅那一太過顯眼，一名娘子軍也穿了守衛的服后，把自己原本臟污不堪的袍子套在了緹雅上，緹雅的用破布堵著了，手也被綁了，哪怕嫌惡得直皺眉，卻也只能發出嗚嗚聲。

娘子軍上的故意弄出來的異味，連低沉的北戎兵卒都聞不慣，何況是緹雅，這一路緹雅上穿的，里堵的都是娘子軍的，險些沒給當場熏暈過去。

娘子軍自從被搶來牙帳，就一日沒斷過回大楚的念頭，們當奴的數月里，也從未停過探索牙帳地形、打聽前往大楚的路徑。

最終地形和路徑都索清楚了，卻苦于牙帳防守森嚴，制定的出逃計劃沒有用武之地。

牙帳駐軍南遷后，守衛一下子變得薄弱，們又謀劃多時，這才敢冒險實施。

另一路娘子軍燒的是馬廄和牛羊圈，這兩地方守衛是最薄弱的，平日里又有獵犬看護，娘子軍常做苦役，牧羊牧馬或是給獵犬喂食，數月的時間早同獵犬相了，只要避開守衛，獵犬看到娘子軍的人也不會再犬吠引人前來。

馬廄和羊圈被燒，馬兒和牛羊驚瘋跑，能最大程度制造混，娘子軍趁繼續放火燒其他地方，就容易得多。

眼見越來越多的大帳被火舌卷到，整個牙帳到都能見到驚慌失措拎著木桶水盆去打水救火的北戎士兵。

*

喀丹于睡夢中驚醒，走出大帳瞧見整個牙帳籠罩在一片火海中時，似乎瞬間就想到了什麼，氣得面扭曲，來自己的親兵大聲喝問：“緹雅在哪兒？”

親兵不知他這時候問緹雅公主作甚，見他一臉怒，戰戰兢兢答道：“小人不知，小人幫著救火去了，沒瞧見緹雅公主。”

喀丹一雙眼瞪得像是要吃人：“給我找！找到緹雅后立馬讓來見我。”

他自己則是一邊穿外袍一邊往關押林堯王彪的牢房趕去。

發現林堯王彪果真不在牢時，喀丹氣得一腳踹在土墻上，生生讓土墻抖落一地泥灰。

“報——大王子，在牢房后背發現了被迷昏了去服的幾名守衛！”一名小卒跑進來報信。

喀丹聽說守衛的服都被了，臉瞬間大變，就在剛才，他還想過是不是自己那任的妹妹胡鬧，前來劫走了林堯。

現在卻懷疑這并非緹雅的手筆了。

畢竟緹雅有的是法子幫那兩個人逃出去，哪里還會守衛的服換？

喀丹一刻不敢再停，快步走出牢房：“傳我令，封鎖牙帳所有出口，此外通往大漠的各大要道也派人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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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堯一行人和另一路放火的娘子軍匯合后，飛快地朝著牙帳出口奔去。

失火后躥的牛羊馬匹全都往沒有火的曠野跑去，功把牙帳原本一出口的路障給撞毀了，兵卒們阻攔不了驚的牛羊馬匹，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跑遠。

這些制造混的牛羊馬匹很快就會跑，屆時林堯一行三十余人朝著牙帳外移就變得明顯起來，尤其是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奴。

林堯和王彪互相攙扶著，跟著娘子軍一起往出口奔去時，途經一座跟關押他們二人的牢房類似的房屋，房子已經被大風刮來的火星子引燃了，但里邊的人似乎一個也沒跑出來，不奴在大門瘋狂拍門，哭喊著什麼。

娘子軍們看著那些哭喊的奴，眼底流出無力和悲憫。

林堯問：“那里關著什麼人？”

一名娘子軍回道：“牙帳的男奴不勞作時，都是跟牲口一樣被關在那樣的牢房里，外邊那些人，有的是里面男奴的妻子，有的是母親，有的是兒……”

有戰斗力的男奴被關起來了，就不用擔心奴會跑，一是靠這層親緣關系牽著牙帳的奴，二是奴戰力不及男奴，更好管控。

大火已經快燒到整個房頂了，那道門鎖卻還是沒能被圍在門口的奴們砸開。

北戎人怕男奴造反，將房門和鎖都打造得極為結識。

林堯聽著奴們那絕又尖銳的哭聲，滿是污的臉匿在一片暗中：“彪子。”

他們被關押多日，王彪的傷口卻還未恢復，卻也比他這個天天毒打的強。

本不需林堯多說什麼，王彪直接拔出從牢門口守衛那里奪來的大刀，大闊步走向關押男奴的那座牢房。

他穿著從守衛山上下來的那軍服，圍在門口的奴們以為他是北戎兵卒，見他生得人高馬大，面相又兇煞，嚇得紛紛躲開。

王彪才不管這些人是何目看他，提起大刀在鎖頭上猛砍兩下，大刀直接被砍卷了刃，而那鎖頭也應聲落地。

被關在里邊的男奴瘋了一般涌出來，個個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看著四是火的牙帳，卻又生出幾分茫然來。

王彪大喊：“跑啊！”

奴隸中只有懂中原話的知道他在說什麼，頓時什麼都顧不得，忙往牙帳外逃命去。

人對生的求是本能，剩下的一看有人跑了，自然也生怕再北戎人抓回去，爭先恐后往外跑。

正在救火的北戎兵卒們發現奴隸大片大片出逃，連忙召集軍隊要把這些不聽話的奴隸趕回去。

這種時候林堯王彪也不再披著那層北戎兵卒的兵服了，直接把兵服扯下來扔掉，有他們帶頭跟兵卒們對著干，奴隸們被北戎人當牲口迫多時，心中的似乎也在這場大火里被燒了出來，拿起兵刃就開始跟北戎兵卒拼殺。

借著這一場混，林堯一行人功逃出了牙帳。

緹雅幾番想同人求救，可口不能言，正值半夜，牙帳又于這樣的混中，就沒人看到的求救暗示。

一離開牙帳，先前燒馬廄從馬廄里跑出去的那些戰馬又派上了用場，他們騎上戰馬后，就直往東南方向跑。

喀丹的人晚去一步，生生他們駕馬逃了。

喀丹聽說林堯王彪帶著幾十個奴和緹雅一起跑掉時，剛揮刀砍下一個奴隸的頭顱，半邊臉全濺到了漬：“他們帶著緹雅出城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帶幾十個奴？”

他一目森然看向回去報信的士兵，“可知那些奴是何份？”

小卒答：“都是幾月前從一隊胡商那里搶來的楚人子。”

喀丹以為是林堯王彪心中所謂的大義作祟，冷笑：“死到臨頭了還想帶著楚人奴回大楚？”

他一面覺著這些所謂的道義可笑得，一面又覺著似有哪兒不太對勁兒。

在追擊林堯的途中得知今夜牙帳這場大火，是因為楚人奴放火燒了馬廄和牛羊圈才引起的，猛然勒住韁繩，問：“緹雅公主先前屢次鞭打的那奴是何來歷？”

有人答：“也是幾月前從一隊胡商那里搶來的楚人子，那名奴多次去給那兩名楚將送飯，緹雅公主怒從心起，這才把那奴帶回去鞭打。”

喀丹自然知道林堯皮相生得不錯，不然也不至于緹雅打第一眼見到他，一雙眼就像是黏在上了。

但這一連串的偶然，恰恰說明事絕非偶然。

為什麼正好在那名楚人奴和林堯接不久后，林堯王彪二人就帶著更多楚人奴離開了？

而且普通奴可想不到放火燒馬廄和牛羊圈來制造混。

喀丹想起自己首次攻打北庭時的險些殺了連欽侯，半道沖出來的那名將，臉愈發難看。他也是在那一仗后才知道，跟北戎大軍手的還有一支娘子軍。

若那些楚人奴是娘子軍的人……

那們屢屢去給那兩名楚將送飯，只怕不是被那姓林的楚將皮相給迷了，而是在不斷地把牙帳外的消息遞進去，和那兩名楚將共商逃離的計策。

喀丹想起自己之前和緹雅爭吵，緹雅大喇喇說出的那些軍機和地上半死不活的奴，握著韁繩的手背用太過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他厲聲道：“不惜一切代價追殺那兩名楚將和他們帶走的奴，絕不能讓他們活著回到大楚！”

北戎人以放牧為生，牙帳雖為王庭，但也是跟著水草地遷徙的。

所以在他提出把牙帳南遷，打下大楚涼州以南后，定居在那些富饒之地，部落中雖有反對的聲音，但也不是全無談判的可能。

喀丹是王子中唯一肯學中原語言，甚至還在學之后，專門去中原一帶游歷，看中原治下百姓是怎麼生活的。

大楚那邊的越來越富饒，百姓過得越來越好，每年運綾羅綢緞、珍貴瓷往西域的商隊數不勝數，而他們北戎，除了部落人口比從前多了些，生活方式和銀錢的來源跟先祖們沒什麼不同，甚至一到冬季，牛羊沒了草吃，他們的部落依然會有片片的人死。

喀丹想讓北戎各部落也過上和中原人一樣的日子，把北戎建設中原那樣，這個進程太過緩慢了。

所以他想取大楚涼州以南，直接帶著部落去大楚建設好的富地。

北戎百姓不會織布耕種沒關系，他們擅戰，可以奴役中原人為他們織布、耕種。

中原人會的那些，他們不必去學，就可以通過讓中原人為奴得到一切。

喀丹從大楚分崩離析之初就開始有這樣的一個設想了，只不過那時阻擋他這個計劃的，北方有連欽侯，西北門庭又有大楚的世代悍將羅家。

要想實現自己的計劃，必須得先扳倒羅家和連欽侯，這兩條忠心耿耿為大楚看門的狗。

他聽聞李信是靠搶掠他們自己的百姓起勢的，所以主向李信拋出橄欖枝。

秦鄉關一役，羅獻之死便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李信是頭貪得無厭的惡狼，嘗到了權利的滋味哪肯停下，后面他再提出對付北庭時，李信或許也猜到了他有別的心思，但割讓北庭對李信而言不痛不，畢竟收攬北庭的軍權后，反能讓李信更加坐穩帝位。

只是扳倒連欽侯這一步卻出了岔子。

他們原計劃是北戎攻打河西走廊最后一城涼州，李信那邊遲遲不派援軍，讓涼州都護迫不得已求助連欽侯，北庭與涼州接壤，亡齒寒，連欽侯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涼州落異族之手。

等連欽侯出兵了，李信再打著來援的旗號也跟著出兵，卻是和北戎聯手做套，坑殺涼州軍和連欽侯，連欽侯一死，北庭必。

但壞就壞在不知怎麼走了風聲，涼州都護似乎發現了李信的計，沒寫信給連欽侯求援，最后李信那邊只能滅了涼州都護滿門。

從扳倒連欽侯失敗后，整個大楚的局勢就往超他控制的方向發展去了。

誰也沒料到前楚太子會突然崛起，還一步步蠶食掉了李信和淮王的大部分勢力。

喀丹很清楚的認識到，他取中原腹地最大的阻礙，已經從連欽侯變了這個前楚太子。

這才故意放出風聲，說北戎集結十余萬大軍要取北庭，連欽侯負傷，只能求助于前楚太子。

前楚太子的江淮駐軍一被調走，他從涼州取汴京后，便可一路勢如破竹南下。

現在他的計劃已經功了一大半，絕不能在此時出岔子！

先前留那兩名楚將的命，只是因羌柳關敗軍，他需要用活捉兩名楚將的大功來抵消敗軍對他的負面影響。

老單于年紀大了，行事愈發畏手畏腳，在他提出斬殺這兩名楚將時，始終不肯同意，說留著他們必要時可以做脅，真要殺，等到了兩軍陣前殺他們祭旗，也比這時候好。

喀丹細想覺得有理，同意留那兩名楚將的命，等到和楚軍戰時以他們極祭旗，殺退楚軍的威風。

只是緹雅屢屢向討要那名姓林的楚將，喀丹被嚷得煩了，直言會死那二人，卻不料一時之失，造了眼下的局面。

唯有殺盡那兩名楚將和逃離的奴，他攻打涼州以南的計劃才不會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