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絮絮的生日, 父親和母親在商業中心訂了一間非常致的日料店，為慶生。

桌上擺放著壽司、鰻魚、鵝肝等餐盤，還有一個很可桃心油生日蛋糕

的父親是一位企業高管, 戴著眼鏡，穿著黑西裝, 看上去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

“老爸, 這是我們在學校里認識的小朋友，今年剛考上北城大學。”

甄政禮貌地對裘厲說：“你好, 謝謝你來為我兒慶生。”

“對了對了，小學弟，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裘厲。”

說完這兩個字，他的視線掃了掃任嫻。

任嫻臉上的神毫沒有什麼變化, 給甄絮絮夾了一塊鰻魚, 也對他說道：“小厲, 你別拘束，多吃點。”

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仿佛的記憶里，本沒有裘厲的存在。

只有不重要的人, 才會這樣隨意消失在記憶中吧。

對而言, 他是無關要的人呢。

裘厲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

心灰意冷嗎。

好像也不是, 他就是什麼都不到了。

就像小時候殺小鳥，看著孱弱的生命在手上一點點流逝, 他無于衷。

他的應激保護機制...好像又啟了。

沒有悲傷、沒有疼痛、沒有撕心裂肺。

裘厲用細長的筷子搗著餐盤里的一塊小鵝肝，筷子細細的尖, 緩慢著鵝肝表面, 有油膩滲出。

甄絮絮見他好像對鵝肝沒什麼興趣，又點了一份地獄拉面, 送到裘厲面前。

“嘗嘗，他們家的地獄拉面可是一絕，保準你上它。”

裘厲麻木地吃了一面條，仍舊沒有滋味、沒有覺。

“好吃嗎？”甄絮絮期待地看著他，見他怔怔地沒反應，以為他是太拘束了，又給他夾了一塊壽司：“要不你再嘗嘗這個。”

任嫻見狀，說道：“你讓小厲自己吃。”

“好吧。”甄絮絮寬道：“你不要太拘束，雖然今天第一次見面，但以后咱們就是朋友了，隨便一些。”

這時，服務員將蛋糕點好蠟燭送了上來，甄政舉起了茶杯，說道：“祝我們的兒生日快樂，以后就是真正的大姑娘了，要繼續努力啊。”

任嫻也舉杯笑道：“希你多看書，熬夜，十點前必須睡覺。”

甄絮絮撅道：“媽媽，你這可真是為難我了...難道沒聽過己所不、勿施于人嗎，自己都經常熬夜呢，還說我。”

甄政敲了敲兒的腦袋，沒好氣地說：“媽媽熬夜是為了寫論文，你熬夜是為了玩手機。”

“才不是，我也是為了寫作，好嗎！我要當作家！”

裘厲看著面前這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面，覺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

他本來就是局外人，盡管面前的人是他的媽媽，但是已經徹底想不起他了，對于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甄政寵溺地看著甄絮絮，無奈道：“你啊，都二十歲的大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裘厲向甄絮絮，問道：“你二十了？”

甄絮絮聳聳肩：“對啊，我可比你大，照理說，你應該我一聲姐姐才對呢。”

“姐姐”兩個字一下子到了裘厲的心，姜雨溫的容浮現在他腦海中，他麻木的知覺，這才漸漸緩過來。

腔開始細細地疼了起來，呼吸也變得如此艱難，他的手攥著筷子。

“你二十了...”

裘厲才十八歲，也就是說，媽媽在有了甄絮絮之后，才有他。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難道和爸爸才是婚外？

早就有家庭有孩子了？

不，說不通，不應該...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裘厲的腦子混了。

他決定不再胡思想、不再瞎猜了，他必須問清楚，問問任嫻，為什麼當初狠心離開，難道只是因為他傷害了小嗎。

他已經改了，他再也沒有那樣做過了，媽媽還會接他嗎？

裘厲向任嫻，嗓子里含著幾分苦，問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這問題讓任嫻怔了一下：“啊？”

“裘紹，你還記得嗎？”

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即便是現在裘厲念出來，都覺這兩個字刺痛了他的舌尖。

裘厲抑著生理惡心的覺，繼續問道：“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我是他的兒子，我也是你的...”

他沒有勇氣、也沒有信心說出那兩個字，眼中含著僅剩的一點微，希冀地著任嫻，希能夠承認他。

任嫻反應了好久好久，驚呼出聲：“你是小厲？！”

裘厲松了一口氣，繃的神也松懈了不，角正要上揚，卻忽然聽任嫻道：“你是裘醫師的兒子啊！我的天，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這麼大了！”

“裘醫師的...兒子？”

裘厲一時愕然。

甄絮絮見他們居然認識，迫不及待地問：“媽，你和他認識呀？到底什麼況，說清楚呀！”

“快十多年了吧，那段時間我正在寫博士論文，力特別大，晚上總是失眠到天亮，也是經同事推薦，聽說裘醫師在催眠方面做的特別好，所以去找裘醫師幫忙看看，每次催眠之后，我都能睡好一會兒呢。”

裘厲腦子“嗡”的一下，宛如一口古老的孤鐘被猛地敲響。

他的整個世界，仿佛都要被震碎了。

頭疼裂。

有零星的線索，從記憶的裂中，慢慢地爬了出來。

是了，是這樣，每次媽媽過來，都只在辦公室休息。

裘厲的小房間就在辦公室隔壁，每次只要他拼完桌上復雜的千片拼圖，媽媽就會醒過來，然后來他的小房間看看他，著他的腦袋說：“小厲真厲害呀，這麼復雜的拼圖，兩個小時就完了。”

沒錯，他記得很清楚，這沒有問題的！

那麼問題出在哪里...

他腦子繼續回溯著，試圖還原當年的全部細節――

媽媽特別喜歡黃的子，像小雛一樣的。

媽媽總是溫地對說：“小厲真的很乖啊。”

媽媽還給他講過幾次奧數題。

媽媽在那個男人面前，總是很尊重，他：“裘醫師...”

媽媽經常在他的會診室小憩，醒來之后神特別好。

媽媽每次結束休息，都會給父親付款，還問他：“小厲的母親去哪兒了”

男人的回答好像是......

難產，死了。

“砰。”

空氣中的彩泡泡，破滅了。

那一秒，全世界崩壞。

不是媽媽...

媽媽已經死了，難產死亡。

裘厲因為母的缺失，潛意識里把這個來向父親問診的人，當了自己的媽媽，并且這麼多年不斷深化記憶。

以至...深信不疑！

“小厲，你還好嗎？”任嫻見他臉不太好，溫地詢問：“是不是想到不開心的事了？”

裘厲沒有回答，他本已經無法聽到外界的聲音了，被徹底阻隔了。

甄絮絮說道：“所以，媽媽其實是裘厲爸爸的病人呀！這可真是太有緣分了！”

“是啊，裘醫師...”

甄絮絮頓了頓，每當想起這個男人，都不一陣陣后怕。

當初見他的時候，他待人溫和，和藹可親，誰能想到關上門，就能對親生兒子進行這麼殘酷變態的神摧殘。

當年在新聞里看到他獄的消息，簡直冷汗直流，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那個小男孩看起來那樣孤僻鷙。

還記得療程的最后一天，小男孩還抓了一只死鳥過來給看。

好像狠狠地批評了他，說不應該這樣殘忍地對待小。

小男孩好像還哭了。

療程結束之后，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

“能看到你今天這麼優秀，阿姨真的很開心啊！”任嫻地對裘厲說：“真是太好了。”

和的嗓音已然完全被阻隔在了裘厲的耳之外。

砰！

又一個彩泡泡，破滅了。

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的希、自以為好的未來，正在一個個地破滅著。

砰！

砰。

砰。

砰...

唯一僅存的一面，支撐著他，艱難地吃完了那頓飯。

但裘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到最后的，他什麼都知不到了，只是機械地嚼著食。

和這一家人道別之后，裘厲揣手走在大街上。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他腦子徹底放空。

街上的行人、車水馬龍、喧囂的汽笛、小攤販的賣...一切的一切，都被隔絕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面前是一家甜品店，裘厲邁著沉滯的步子走進去，點了一份大號的漿蛋糕。

甜點小妹打量了他好幾眼，最后還熱特意送了他一杯珍珠茶。

裘厲坐街道邊的椅子上，看著面無表經過的人群，就好像看著沒有的一樣。

他拆開了漿蛋糕的小盒子。

“汪！”

一只流浪狗沖裘厲兇地了一聲，著他手里的蛋糕，目兇――

“汪！”

“汪汪！”

裘厲角揚了揚，對它招招手：“想吃？”

狗立刻沖到他面前。

他懶懶，一腳將它踢飛。

“嗷！”

流浪狗慘了一聲，再也不敢沖他吠，夾著尾跑掉了。

裘厲看著它落荒而逃的影，沒有任何覺。

他直接用手抓起了漿蛋糕，嘗了嘗，和剛剛餐桌上一樣，口只是一堆質，嘗不出任何的味道。

太遠了，距離姜雨太遠了，他什麼都覺不到了。

這個世界再度對他關上了大門。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來，吃得滿滿臉都是油，像個機人一樣，瘋狂填塞著自己的胃。

周圍不人都朝他側目，投來異樣的目。

裘厲一邊大口吞咽著蛋糕，一邊撥通了給姜雨的電話。

“現在才給我打電話呀。”溫的嗓音傳來，帶著嗔怒：“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聯系我！還以為忘了有朋友呢。”

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裘厲舌尖才驟然恢復了知覺。

又咸又苦的味道。

他嘔出了里的蛋糕，才發現，原來眼淚的味道，是這樣苦啊。

對面櫥窗反玻中的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