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黃昏, 殘似，氣溫燥悶。

工地上，裘厲推完了最后一車水泥, 來到結算，拿到了他最后的一筆酬勞。

工頭還額外多給了他一千塊, 慨地說：“這麼多年, 我也是沒見干活這麼下死力氣的人，跟不要命似的, 大學生，你還真是個實在人啊。”

裘厲接過了錢，說了聲：“謝謝。”

工友看看工地門口等候多時的小姑娘，嘆道：“也沒見過這麼好的朋友, 天天來工地等著你, 頂著大太還給送水。”

裘厲偏頭, 看到遠的姜雨。

撿起一片梧桐葉，給自己呼呼地扇著風，白皙的臉蛋格外容易泛紅。

見他過來，姜雨拎著梧桐葉的手沖他揚了揚。

裘厲淡漠的眸中平添了幾分不舍, 然而只是轉瞬即逝。

他將拿到的工資踹進書包里, 然后朝著小跑過去。

眼中含著笑, 用手腕替他拭了鬢間和額頭的汗珠。

“可算結束了！”松了一口氣：“你要是再在這里干下去，我都要曬非洲人了。”

裘厲怕弄臟的手, 躲了躲：“誰讓你來了，這里灰塵太大了。”

“我想見你嘛。”

“又不是沒有機會見而。”

“你白天在工地, 我爸媽現在管我特別嚴, 晚上十點鐘之前必須回家了，我想多和你呆一會兒啊。”

“小雨, 你變得黏人了。”

“我變黏人了嗎？”

“嗯。”

姜雨甜甜地笑了起來：“那可能是因為我有爸爸了。”

找到爸爸之后，而且還是兩個爸爸，都特別。

漸漸有兒的模樣了，因為撒耍賴都有人包容，也有了可以依賴的人。

姜雨索就挽住了他，用下頜努力去夠他的肩膀：“怎麼辦，朋友開始變黏人咯。”

裘厲眼底劃過一難以察覺的黯淡：“小雨...”

踮起腳勉強能夠到他的肩膀：“嗯？”

“我上不干凈，流了很多汗。”

“好像是有點味道。”吸吸鼻子，又湊近了去聞他：“很有男人味哦...”

話音未落，他趕推開了，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姜雨毫不在意地背著手，走在他的后，言笑晏晏地說：“明天開學，一起去北城大學啊，到時候你要幫我搬行李哦。”

“你爸呢？”

“我現在有兩個爸，你問的是哪一個？”

“兩個都問。”

“他們倒是想送，但是我想和男朋友一起去上大學啊。明天早上，說好了哦。”

“好，我答應你。”

裘厲回家洗了澡，換了干凈的服，和姜雨倆人走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

裘厲請吃了一頓牛排西餐，然后又主提出要帶去買子，理由是明天上學，必須要穿他買的新子去學校。

姜雨知道這小子今天拿了不薪酬，消費無安放，索也就答應了他。

他們之間沒相互送禮，反正將來都會還他的。

裘厲幾乎不會給自己買什麼東西，但凡姜雨能考慮到的，都會給他買，大到電腦、小到服子鞋...

他從小沒有媽媽，姜雨愿意多照顧他一些。

......

裘厲陪著姜雨在商業中心走走逛逛，服裝店里東挑西選，試了又試。

姜雨選中了一條頗有小眾設計風的裹棉麻連，背部徹底鏤空，能看到漂亮的蝴蝶骨，修長顯瘦，很仙。

“好看嗎男朋友。”

年和一堆男人坐在的等候區椅子上，看到的第一眼，他眼底便有了。

其實不用問，看到他燥熱的眼神，姜雨便有了答案。

子價值一千塊，裘厲毫不猶豫地付了錢。

姜雨要去試間換子，裘厲拉住：“不用換，穿這件陪我。”

“又不是沒有機會穿。”姜雨笑了起來：“我這運鞋，不合適。”

“這簡單。”

說著，裘厲又將拉進了對而的一間鞋店。

“......”

買了子，買了帶跟的小涼鞋，姜雨打量著裘厲付錢的時候，兜里還有剩余，生怕他又拉著自己去買別的，索就約他去看電影。

暑假進了尾聲，電影院迎來了一波不小的學生黨人流，裘厲嫌吵，索倆人就去了私人影院。

一個浪漫地中海風格的小房間，房間里有可的龍貓沙發，沙發上有松松的抱枕。

更重要的是，無人打擾。

裘厲選了一部周星馳的喜劇片《大話西游》，姜雨問道：“你沒有看過嗎？”

“看過，你呢。”

“我當然也看過啊。”

“還可以再看一遍。”

姜雨瞬間就明白了，所想的看電影，就真的只是看電影，連零食都買好了。

然而男人理解的看電影，好像并不單純地只是看電影。

這部電影時常將近3個多小時，裘厲坐在邊，自然而然地攬住了的肩膀，讓靠在自己肩頭，就像全天底下所有熱中的那樣的自然

姜雨其實覺得今天的裘厲...有點怪怪的。

湊到他耳邊，輕聲問：“男朋友，我覺得你今天好像不是特別開心呢？”

投影的在他英俊的側臉上映出了幽藍，他而無表地看著電影畫而，輕“嗯”了聲。

“怎麼的呢？”

“沒怎麼，想你想的...”

裘厲手將鬢間的發挽到耳后，出了清麗的鵝蛋小臉，兩個人距離近在咫尺。

姜雨被他這般凝視著，盯了好久，已經不再是臉頰耳朵紅彤彤，整個人都燥熱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格的緣故，裘厲的五頗攻擊。

那種英俊，不需要細品，也沒有被藏住，更不需要什麼在襯托，就是帥，明明白白的帥，張揚恣肆的帥。

任何孩第一眼見他，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如果撞上他的目，心臟就會像燒開的鍋爐，噗噗冒蒸汽。

姜雨屏住了呼吸，到他的薄，在自己鼻尖輕了。

這一個吻細膩而綿長，不似以往的掠奪，而是細細地品嘗，滿腔，無盡溫。

這男人溫起來，其實比魯的攻占更讓不了。

“姐姐喜不喜歡我？”在息的間隙，他一再地追問：“喜歡嗎。”

“嗯...”

“嗯是什麼？”

“嗯就是很喜歡。”

“很喜歡是有多喜歡。”

他像個永不滿足的孩子般，一再地索要著的答案。

姜雨地伏在他肩頭，細聲道：“喜歡到...什麼都可以。”

“真的什麼都可以？”

“嗯。”

“這樣呢？”

“嗯。”

“那這樣呢。”

“......”

裘厲角綻開一抹得逞的笑意：“怎麼辦，不夠。”

“但我10點前，要回家。”

“那還看什麼電影。”

說完，年拉著，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私人影院。

......

街上夜風微涼，今晚的月亮很滿，也很亮。

姜雨徹底放空的腦子里，回著裘厲拉著自己離開的時候，電視上《大話西游》里的那句臺詞――

“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樣東西......”

裘厲牽著在酒店門口站了很久，夜風漫漫吹涼了他的躁熱。

他把送回了家。

姜雨看著他低沉的臉，笑了起來，手了他的耳垂：“我們家的男朋友，還是很老實呢。”

裘厲淡笑了一下，牽著的手：“明天來接你。”

“好哦。”

姜雨踮起腳，輕輕地在他的下頜印下一記親吻。

裘厲一個人在夜風里站了很久，直到的背影消失在了樓道間，左臉頰溫熱的也緩緩消散了。

他抬頭看了看月亮。

那麼亮，真想把它裝進水晶玻璃瓶里，好好地珍藏起來，將來捧在手里看。

多不舍啊。

他的視線艱難地了回來，忍著疼，離開了。

......

第二天，裘厲遵守約定，一早便在樓下等著了。

姜雨的行李并不多，因為不一定會在學校宿舍常住，絕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呆在斯梅拉藝中心。

不過見裘厲也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略驚訝：“這是你所有的東西嗎？”

“嗯。”

“好哦。”

“足夠了。”

“好吧，以后念大學，再慢慢置辦，我幫你買，服子都換新的。”

姜雨想著，裘厲這架子的材，真好好打扮起來，不知道多英俊呢！

裘厲好的出租車，早已經停靠在路邊了。

本來程野是說要送姜雨去學校，但是被姜雨強地拒絕。

這段時間的接，保工作還算做的不錯，沒有人會把出沒在這般殘破的窮街陋巷里的男人，和舞臺上鮮亮麗的偶像明星聯系在一起。

而且這一帶是待拆房，這兩年人煙稀了，所以還沒有緋聞傳出來。

但如果他敢往大學城里湊，那就是分分鐘上熱搜的效果。

開學季，北城大學朝氣蓬、熱鬧非凡。

新生一眼就能被看出來，他們稚的臉上洋溢著興的神，充滿了對大學生活的期待和。

各學院的學姐學長們在校的林蔭路上設置了新生報到，報道之后就能拿到宿舍的鑰匙。

裘厲送姜雨到了宿舍里，然后妥帖地替整理了行李箱，然后套好被單床罩，甚至將衛生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了姜雨的頭：“長大了，學會照顧自己。”

“你照顧我啊。”

陣雨之后的夏風迎而，帶著幾分的燥熱。

姜雨如往常一般踮腳去拭年額間的汗珠，沒想到他稍稍后仰，避開了的手。

“我送你去宿舍啊，順便也幫你打掃一下。”

“不用。”

“為什麼？”

“我要走了，小雨，現在就好好道個別吧。”

一陣風過，樹上的水珠簌簌地落下來，噼里啪啦。

姜雨很勉強地笑了一下，走過去拉拉他的小拇指：“還沒到愚人節呢，開什麼玩笑啊。”

“不是玩笑。”

飛機是晚上八點三十，海城。

機票是單程，離開這個令他噩夢籠罩、傷心絕的城市。

永遠，不再回來。

姜雨看出了年平靜的眉眼里...毫無玩笑之，有些慌了，抖地拉住他的手：“裘厲，不是說好一起念大學嗎，你走哪兒去啊。”

裘厲從書包的夾層里取出了一份郵件，封皮是藍的幾個大字：海城大學錄取通知書。

孩手上的行李箱，哐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他的角淺淺地揚了起來，宛如初見時的邪惡――

“騙你呢，我報的是海城大學。”

和任嫻見而的第二天，就是志愿填報的最終截止日期。

學校是裘厲隨便填的，專業代碼第一個就是北城大學，往下拉的第二個，是海城大學。

南與北，隔著半個中國，山海之遙，夠遠了。

去哪里無所謂，他只想離開。

至于而前的孩，擁有大好的人生，值得期待的未來和疼的家人，再也不是過去那個跟他一樣被欺負、被排、被邊緣的小可憐了。

像一朵太花，努力迎著招展，奔赴更遠大的未來。

他寧可回暗的巢里，爛掉，死掉...

“小天鵝，我不想你了。”

想平靜地告別，恐怕做不到。

裘厲說完這句話，不敢再看，撿起地上的行李箱，決絕地離開了。

他怕看到心碎的神，怕再多一眼，就永遠走不了了。

先說再見的人，于心有愧。

......

在校門口，裘厲終究不忍地回頭了一眼。

瘦弱的背影仍舊停留在原地，仿佛還停留在眩暈的仲夏夜之夢中，未曾醒來。

很困，或許也會很傷心。

但有朝一日，終究會好起來，會為舞臺上最閃閃發的天鵝王。

然后，忘了他。

裘厲不再猶豫，坐上了等候多時的出租車。

北城大學四個字，緩緩消失在了后視鏡里，直到轉過拐角，再也看不見。

全世界好像只剩了泣不聲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