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孟嬰寧膽兒特別小這事兒眾所周知。

小時候幾家認識的關系好的組織一起自駕出去玩, 去的是二胖老家。依山傍水一個小村子, 家家圈塊地，小院兒平房葡萄架, 綠的藤順著木頭架子往上攀，遮出一塊兒天然涼, 門口一條淺得堪堪沒住腳踝的溪流, 水干凈得明。

大人們在屋里，小孩兒自然湊一堆，城里長大的沒見過這些，看什麼都新鮮，下午頂著大太去門口小溪流里捉蝌蚪。

黑漆漆溜溜的小東西, 沒兒，只后面一條細細的小尾，在卵石見穿梭, 清澈水里一覽無余。

就孟嬰寧不敢, 手里攥著個紅的小小塑料桶，坐在旁邊石頭上抿著看著他們玩，安安靜靜的。

太很大，烤得迷迷糊糊的，想回去，想坐在葡萄藤下面吹風扇, 吃西瓜。

可大家玩得都高興, 又不好說。

小陳妄一回頭，就看見小姑娘撐著呼呼的小臉蛋兒孤零零地坐在石頭上, 低垂著眼，也沒看他們，有點兒白，微微抿著，就這麼干曬太。

孤零零的。看起來有點兒寂寞。

小年皺了皺眉頭，從自己的小水桶里撈出來一條蝌蚪，手心里一捧水捧出來，走到面前，手送到眼前。

“給你。”他那會兒聲音還很稚，語氣卻邦邦的。

孟嬰寧一抬眼，就看見面前一捧水，水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細溜溜的在眼前扭，甚至還跳了一下。

近在咫尺。

像是個什麼蟲。

小嬰寧覺得他就是來故意嚇唬的，一皮疙瘩瞬間就起來了，抬手把他手往前一推，打開，撲騰著跳起來，直接就給嚇哭了。

嚇得人都哆嗦了，還哭得一發不可收拾，邊指著被打掉了在石頭上撲騰的小蝌蚪，哭聲很焦急：“它要死了！你快把它撿起來啊！”

哭起來臉都皺在一起，又可憐又可，小陳妄沒忍住笑了：“你自己怎麼不撿。”

“我害怕……”孟嬰寧仰著腦袋拖長了聲，邊嗚嗚哭邊說。

“……”

陳妄那時候覺得這小孩兒是不是膽兒小到別人放個屁都害怕。

孟嬰寧自己也知道，到現在都怕鬼，團建的時候一個人走山路嚇得半步都挪不，當時看見陳妄的時候真的差點就哭出來了，那還是虛幻的。

而現在的危險卻是真實存在的。

男人的目閑適，椅滾發出細微聲響，聲音近在咫尺。

夜晚的藝園區沒了白天來拍照的文青小網紅們，顯得空曠而幽暗，秋葉沙沙，創意建筑高大，在月里投下扭曲的暗影，多出了點兒森。

孟嬰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堅持著完之前那長長的一段對

話，甚至到現在都還沒到走不了路，很平穩冷靜的――至看起來很平穩冷靜的跟著那兩個人出了工作室的門，然后上了車。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接著就是咔嗒一聲落鎖的聲音。

閉抑的空間里，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和緒都仿佛會被無限放大似的，剛剛那些還能勉強住的緒開始急速膨脹，喧囂這刷存在。

孟嬰寧咬著，抱著手臂靠著車門在車后座角落里，聽著耳邊細微車鎖聲時整個人還是不控制的了下。

看著黑的轎車緩慢駛出園區，生出了一種很無措的慌和絕。

湯城坐在旁邊，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害怕？”

孟嬰寧側頭，借著昏暗的線看著他：“你要殺了我嗎？”

在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孟嬰寧才驚訝的發現的聲音竟然沒有抖。

雖然現在后背的服已經被冷汗浸得差不多了，連指尖都發麻。

男人略歪了下頭，似乎是真的很好奇地看著：“我為什麼要殺你？”

“你不是跟陳妄有仇嗎，”孟嬰寧說，“你費了這麼大勁兒找上我，不就是想報復他。”

湯城開始笑。

孟嬰寧了下，著頭皮繼續說：“不過他不會因為我傷心的，是我倒他的，他特別不耐煩，也沒有那麼喜歡我。”

覺得自己現在必須說話，如果不說話就這麼安靜下來，人都會被這種陌生的恐懼吞噬掉。

發白，聲音細，不不慢的，漆黑的眼珠清明干凈，整個人都顯得很鎮定。

但無論表面上看起來再冷靜，這個世界上唯一藏不住的緒，是怕。

到底只是個小姑娘。

能有這樣的冷靜，他幾乎都想要夸獎了。

“你覺得他不喜歡你？”湯城看著整個人很細微的，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平時陳妄不在你邊的時候，你后也是跟著人保護你的？”

孟嬰寧愣了愣。

“沒發現啊？你也說了，我為了能單獨見你費了不力氣，確實麻煩，要不是這次林賀然快死了，陳妄慌得沒顧得上那麼多，他一定會找人不風的守著，我還是見不到你。”

“所以你看，”湯城不不慢地說，“我確實很喜歡你，為了跟你聊聊天繞了這麼大一圈兒，沒好好聊完之前我怎麼會殺你，你怕我干什麼？”

他手里拿著自己的手機，了屏幕，又抬眼，只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視線卻盯著，意味深長地說：“你怕的應該是陳妄。”

男人的聲音溫也冰冷。

他這句話說完，欣賞了一下效果。

孟嬰寧瑟著車邊兒，明顯頓了頓，削薄的肩背繃住。

湯城終于

有了一點兒被的反應取悅到的覺。

他這句話說完，孟嬰寧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轉過頭去，理智先一步行控制住行為，生生的忍了下來。

不說話了。

孟嬰寧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下意識就是覺得接下來他說的話，一定不會想聽。

男人也并不在意會不會給出回應，反正他現在說的話在聽就行了，想聽也得聽，不想聽也沒辦法。

他話鋒一轉，不急不緩道：“易這人，陳妄跟你說過嗎？”

孟嬰寧閉上眼睛，抗拒的態度明顯。

“我猜多還是跟你提過一點兒，他有個兒子，你也知道吧？應該差不多三四歲左右，可的，長得很像他爸爸，”車后座的空間很寬敞，湯城翹起，想了想，“我還去看過一次，是在哪個福利院來著……”

孟嬰寧猛地睜開眼來，轉過頭。

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呼吸有點急：“他什麼都不懂，”孟嬰寧眼睛發紅，有些繃不住了，“你恨死陳妄了找我就行了，別扯上無辜的人。”

“我沒打算他。”湯城有點訝異地看著。

自己現在這種況明明都還能把恐懼之類的緒都藏得好好的，提起別人，反而忍不住了。

還是一個跟沒有任何緣關系的，甚至只見過一次面的小孩兒。

湯城不能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圣母一樣的，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比自己和親更重要。

他的哥哥。

湯嚴曾經就是他的全部。

但因為陳妄，他什麼都沒有了。

因為陳妄。

他總得付出點兒代價吧。

不然豈不是很不公平？

湯城把這個名字咬了一遍，表一點一點沉下來，平靜地看著：“我是恨死他了，不過我和他之間先不提，你不想知道易的事嗎？”

孟嬰寧沒反應。

“他慘的，我記得很清楚，”男人用手機輕輕敲了下膝蓋，“到后來，他全的骨頭被敲碎，連眼睛都被挖了，人就那麼被釘在墻上，地上全是，一聽見聲音，他就會抬起頭來，眼眶是空的。”

湯城有些疑：“明明都看不見了，他到底有什麼可看的？”

“別說了……”孟嬰寧臉上最后一點兒跟著褪去，整個人都在抖。

湯城頓了頓，心很好地說：“我是不是這麼說你聽不太明白，我還特地帶了照片給你，你想看嗎？”

“我不要……”孟嬰寧弓起子彎腰，捂住了耳朵，拼命住了嗓子里的尖，“我不看！你這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你怕什麼呢，我在跟你聊天啊，我只是想告訴你，陳妄的過去是什麼樣的，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湯城跟著俯，湊過去，拽著捂著耳朵的手腕拉開：“你不想知道易最后是怎麼死的嗎？”

“陳妄殺了他。”

“最好的兄弟他都下得去手，你說這人是不是可怕的？”

“他就是這樣的人，只要你為了阻礙，他就不會再要你。”

“你其實自己也清楚，他沒那麼喜歡你，是不是？不然他今天怎麼會丟下你？你如果真的那麼重要，也不會落到我手里。”

湯城抬手，作很溫地勾起的長發，勾到耳后別住，然后輕聲說，“你也是一樣的，他之前對你再好，現在也只會看著你去死。”

孟嬰寧頭抵著膝蓋，整個人一團，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砸。

哭了。

長發隨著的作垂下來擋住了側臉，幾縷被勾在耳后，出一片潤的眼角，眼淚無聲無息地掉在上，落在的車地墊上。

“別說了……”孟嬰寧最后一點兒僅剩的堅強和堅持被擊潰碎，哽咽著，聲音帶著崩潰似的哭腔，“求你，求你了，別說了……”

湯城看著，半晌，笑了一聲。

然后他緩緩舉起手機，到耳邊，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甚至帶著輕的溫和，以及一種莫名的滿足：“聽見了嗎？陳隊。”

“你朋友在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