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438且說這日賈琮正在練字中浪費年，忽聞門外傳來一聲天籟：「紅.袖，三爺可在屋裡？」歡喜得將手中的筆一撂便跳下椅子，喊道：「在呢，是誰？」

只見昭兒笑嘻嘻進來行了個禮：「三爺，我們爺讓你趕換裳，馮大爺家請。」

賈琮登時沉下臉來，磨了磨牙：「好快，快得爺都不曾預備好。」隨即他立著想了會子，便灰了心，嘟囔道，「兒不能把他怎樣……」小爺還是聖域雜兵，人家估計已經白銀聖鬥士了。忙換了裳，領著藍翔紫同往二門外頭去，賈璉抱他上馬，一道奔馮府去了。

一徑到了馮家，門口有人笑道，請賈家二位爺直接進去。賈琮眼珠子一轉，記得原著裡頭賈寶玉來的時候，馮紫英是親自來迎接的。何以這回不來了？想是有要的客人？

不多時到了裡頭，果然除了馮紫英韓奇還有一位氣宇不凡白袍的公子，馮韓二人正陪著說話兒。

賈琮本來拉著賈璉的手規規矩矩進去，一瞧見馮紫英，立時鼓起包子臉喊：「馮大哥，你坑我！」乃指著他扭頭仰臉著賈璉道，「二哥哥，幫我修理他！」

賈璉尚未開口，馮紫英先笑問：「何事惹惱了賈三爺？」

「你裝！你接著裝！」賈琮往前走了幾步，立在屋子正中間，憤憤道，「你把123言送回來是幾個意思？我才不信你不知道老祖宗會惱我。好容易圍著寶玉哥哥轉了幾個月，才喜歡了我些，又讓你給坑回去了。如今又不喜歡我了。」

眾人一時啞然。馮紫英張了張，大約沒想到他這麼直截了當，不知說什麼好。

賈璉唯恨不當帶他出來，這小子分明是個棒槌，何嘗伶俐了？尷尬了片刻才說：「寶玉日常在老祖宗屋裡待著，自然討老人家歡喜些。」

賈琮哼了一聲，大聲道：「才不是！老祖宗喜歡二叔，不喜歡爹！」

「閉！」賈璉瞪了他一眼，「再胡說八道送你回去。」

賈琮嘟起，淚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五六秒鐘，便淌了下來。他恰立在屋子中間線極好之，哭得又委屈又可憐。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會子，馮紫英問賈璉：「你會哄小孩子麼？」

賈璉窘得滿面通紅，搖頭道：「我何嘗會這個？」又抬頭向韓奇，「韓兄有兒子！」

韓奇擺手道：「我可沒哄過。」

竟是那個白袍公子走過來一把將賈琮抱起來：「琮哥兒，其實史太君心裡頭喜歡你，只不曾說便是。老人家麼，有時如同小孩子一般、面子罷了，琮哥兒莫與計較可好？」

賈琮趁勢瞄了瞄他上，嗯，四爪蟒袍，明黃-的腰帶，不是王爺便是皇子，恐怕還不是東南西北那四個異姓王。既是馮紫英特特使人來請我們哥倆的，想來這位王爺對榮國府或是我們哥倆興趣。今兒若不好好忽悠，恐怕小爺要被做表。遂掛著淚鄙視了他一眼，帶著哭腔哼道：「不用哄我，你本不會哄小孩子，我才不要人哄。」說的幾個人都笑起來。他又接著說，「我才不要心裡喜歡我，橫豎我也不喜歡。只是若裝作喜歡我一點點，便沒人敢欺負我了麼。」

屋中數人不都將目投向賈璉而去。賈璉漲紅了臉，怒道：「誰欺負你？」

賈琮眼淚，撅著不言語了。

倒是那白袍公子唏噓道：「偌大一個公侯府邸，不寵的小主子遭下人欺辱倒不甚稀奇。只怕也沒人告訴賈二爺。」

賈璉豈能不想起迎春的？縱然心裡並不稀罕這兩個姨娘養的手足，終歸極是落了面子。兩下里湊到一，麵皮都氣紫了。

馮紫英趕忙將他拉到一旁坐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們府里家大業大，難免有幾雙勢利眼。」

賈琮在旁帶著哭腔嘟囔，偏聲音又大又清楚：「非也非也，全府上下都是勢利眼。」

馮紫英一噎，又勸賈璉道：「你是男人，如何顧得上後院。」

賈琮又嘟囔：「二哥哥本來就管家的麼，還不如賴大有權勢。」

馮紫英終於忍不住了，扭頭瞪著賈琮：「小孩子家家的休要胡言語。」

賈琮哼道：「你們大人就知道睜著眼睛說瞎話，其實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不知道哄自己還是哄旁人，明明誰都哄不了。」說著乾脆胳膊摟上了那白袍公子的脖子，還瞥著馮紫英挑釁的抬了抬下。

那白袍公子著馮紫英直笑。

馮紫英趕忙轉回頭去看賈璉，果然，這會子賈二爺俏臉已黑如戲里的包公。

半晌，賈璉忽然笑了笑，冷森森的道：「合著你們都知道，我賈璉不過是個管家，還不如賴大有權勢。」

馮紫英才要說話，賈琮先搶著道：「二哥哥不用難過，這原不怪你的。咱們老爺連管家都不能呢。」

馮紫英忍不住喝道：「琮兒閉。」

賈琮忙將那白袍公子的脖子摟得更了些，歪著小腦袋：「就不，許你們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都不許我說兩句真話麼？最討厭你們這樣的。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白袍公子不笑了：「你倒是知道許多話兒。」

賈琮得意的扭了扭小腦袋。

韓奇也不開口勸道：「琮兒你還小，許多事並不知道的。」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道：「罷了，我不知道、我還小。難道來日我長大了、知道許多事了，老爺便能去住榮禧堂麼？紙糊的面子糟糠的裡子，什麼趣兒。榮國府早都讓二嬸子並那些管家大爺們搬空了，闔府上下全都知道，我就不信老太太當真是個泥耳朵。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我爹哪裡比的了二叔呢。可憐見的，玩幾個古董還得設法去弄銀子，二嬸子陪房的婿都開古董店了。」說的全場一片寂靜，他還好死不死又添上一句：「二哥哥可比二嫂子窮得多，咱們家偏又花錢，再過幾日都要靠二嫂子放印子錢養家了。」

他這頭只管張著蹦豆子一般往外說，賈璉那臉上紅一陣黑一陣青一陣紫一陣的，「放印子錢」四個字一出來，先是驚愕了半日，終呈一片灰白，狠狠咬牙道：「賈琮，這些話，誰告訴你的？」

賈琮撇道：「聽來的。」

「何聽來的？」

「好多呢。」賈琮把摟著那白袍公子的胳膊繞了回來，板著手指頭數：「有門房聽來的、有廚房聽來的、有帳房聽來的、有庫房聽來的，還有藏在二嬸子窗戶底下聽來的。橫豎我小，也沒人管我，張嬤嬤一眨眼睛我便溜出去。待尋了半日，我又溜回去假裝在花兒底下看螞蟻，其實是去子牆聽壁角了。」

子牆一帶本是榮國府下人的居所，賈璉聞言竟呆如泥雕木塑一般。

足有兩盞茶功夫，馮紫英嘆了口氣，抬眼與韓奇對了個眼神，向著賈璉苦笑道：「終是因著我思慮不周惹出來的，且向你陪個不是。」

賈璉臉上似喜似悲，半日才迷迷瞪瞪的搖搖頭：「與你何干？他說的都是實話。舍妹讓母欺負了許多年，闔府上下都知道，竟是唯有主子不知道。如今想想，只怕也未必主子們都不知道。」

賈琮掙扎著要下地，那白袍公子便放他下去，他立時跑去賈璉邊抱住胳膊道：「原不與二哥哥相干的，不是咱們不聰明，是他們太狡猾。」

賈璉嗤笑一聲，道：「咱們不是不聰明，只不過是睜眼瞎罷了。」

賈琮把臉上賈璉的胳膊，惆悵道：「何嘗當真是睜眼瞎呢，不過沒法子、裝睜眼瞎罷了。咱們老爺偏不念書，不得老祖宗喜歡。咱們府裡頭還不是一個人說了算麼。哼，二叔念書很厲害麼？又不是正經科舉的。日附庸風雅裝斯文，哪裡比得了我爹實實在在的。我爹本是個將軍，要念書做什麼。」

韓奇馮紫英都有幾分聽不下去了。縱然那是他老子、他偏心眼子，也沒有這麼偏的。賈赦那老混蛋是個什麼東西，京裡頭誰不知道。反是那白袍公子眼角含笑，低聲向他二人道：「子不言父過乃是一句虛話，偏我瞧著這個小傢伙倒是當真念著他父親的。」

賈璉又寂然半日，忽然開口道：「往日都誰欺負你的？」

賈琮乾脆爬到他上去，坐在賈璉大上，又摟住他項子道：「好哥哥，算了吧，我知道你疼我的。世人本來嫌貧富，管的了一個，又豈能管的了闔府？來日我用功念書，正經考科舉去，考給老祖宗並二叔瞧，看誰還欺負我。這府里的家私橫豎原本不到我惦記，都給寶玉哥哥好了。」

馮韓二人並那白袍公子本來都凝神聽著，聽到最後一句，齊齊深深看了賈琮一眼。賈琮只做不知。

賈璉譏誚道：「為何給你寶玉哥哥？」

賈琮勸道：「二哥哥、親哥！許多事兒呢，不服氣也不的。」言語中竟有幾分語重心長，如老媽子一般。「我也怨老天竟要下雨打雷呢，總嚇得我直哭。難道我怨了他、他便不打雷了不？我是個什麼東西呢？咱們這府里都是老太太的，自然是給誰給誰去。」

賈璉森森的道：「這府里，老爺才是當家人。」

賈琮白了他哥哥一眼：「哦，那他怎麼住到花園子裡頭去了，倒是二叔住的榮禧堂。」

賈璉啞然。

趁賈璉滿腦子跑羊駝的功夫，賈琮將臉埋在他懷裡轉了轉，眼睛瞄到馮紫英韓奇並那白袍公子三人你瞧我一眼我看他一眼，明明有許多話要說，偏這會子又不能說、還不便去外頭商議，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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