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438上回說到，賈璉好懸讓秦三姑掐死，跌在了地上。馮紫英趕忙將他扶起來，只一隻腳勾了勾，便將倒下的竹椅勾正了。乃將賈璉放在椅子上，與他口順氣。這會子賈琮早已自己爬了起來。

馮紫英又向秦三姑陪笑道：「當真是誤會、一場誤會。全是小弟的不是，小弟不曾與璉二哥說清楚規矩。」

秦三姑嗤道：「你就這麼兒領著人來了？馮紫英，莫當我這裏是窯子。」

馮紫英一疊聲兒道歉。

賈琮也幫著出兩隻沒力氣的小爪子替賈璉順氣，又仰面問：「馮大哥，我哥哥可好？」

馮紫英道：「不妨事，只嚇了一跳罷了。」

半晌，賈璉方好了。只是這生意自然是做不了。賈璉也沒臉皮再獃著，整整衫，強忍項間疼痛、雙足微著站起來告辭，偏仍忍不住悄悄多看那秦三姑幾眼。又喊賈琮。

賈琮口裏應了一聲，不捨的瞧著黑子，磨蹭半日方走了過去，乖巧的同三姑道別。黑子也知道他要走了，追到他腳邊蹭著不讓走。賈琮又不蹲下.來，抱著它不撒手。

秦三姑環著臂膀道：「既是黑子喜歡你，來日再來玩。」

「謝謝三姑姐姐！」賈琮立時仰起小臉來，笑的燦爛。「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流︶氓。」

「罷了，你見過幾個流︶氓？」三姑哼道，「你方才還說不曾見過黑子這麼好看的狗。」眼角倒是不自笑開了。

「三姑姐姐，」賈琮又問：「養流︶氓要許多錢麼？平日多月錢可養一個？」

賈璉啞著嗓子喝道：「不準胡言語。」

賈琮歪了歪小腦袋，一手著黑子的背道：「三姑姐姐，我們家好窮的。」

馮紫英「撲哧」笑出聲來。

「若是來你們家請流︶氓很貴，我們怕是請不起許多回。不若自己養些還好。」

秦三姑含笑道：「貴府自己養流︶氓？不怕折了名聲？」

賈琮嘟起：「名聲是什麼？可以吃麼？」

秦三姑面驟然沉了下來，屋登時如黑了天一般，賈璉才要說話，竟嚇得不敢說了。半晌，秦三姑才森森的道：「可以吃。」

賈琮立時問：「好吃麼？」

肅靜了片刻，秦三姑忽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乃回頭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小三爺，想學養流︶氓麼？」

賈琮使勁兒點頭：「想！」

秦三姑瞇起眼來瞧正尋靴子的馮紫英——方才跳過來救賈璉的時候靴子讓他自己踢飛了。

馮紫英搖頭道：「琮兒莫胡鬧，你不是還要考科舉給你二叔並老太君瞧麼？」

賈琮奇道：「一頭考科舉一頭養流︶氓不麼？我也不能日只練字的麼，好無聊啊。」

馮紫英啼笑皆非：「待你長大了自然知道。」一面自個兒穿好靴子，整整衫，還把賈琮拉過來拍了拍上的灰土，方與秦三姑告辭。

幾個人便就此別過。

到外頭上了馬，賈璉回頭秦三姑的小屋子，長嘆一聲，定定的瞧著馮紫英道：「往日也曾聽人說，我不如你。我素來不服氣。今兒，當真服了。我委實不如你。」遂抱了賈琮，驅馬而去。才走了幾步，不得不拉了拉韁繩，扭頭問：「這路該怎麼走？」

馮紫英哈哈大笑。

待回到榮國府門口，賈琮忙問門房：「可有人來給二哥哥與我送禮麼？」

賈璉一路在思忖著今日這許多事，聞言不敲了他一下：「沒見過世面的小崽子，哪裏就有那麼窮了。」

賈琮嘟囔道：「人家本來就窮麼。」

門房笑道：「有！賢王府里才來了幾個人，給二爺並三爺送了許多禮來，如今早送到兩位爺屋子裏去了。」

賈琮歡呼了一聲：「賢王哥哥果然說話算數！」扭頭看賈璉：「二哥哥我先回去看禮去！」

賈璉搖搖頭，才要罵他幾句，想起方才馮紫英都不敢與那秦三姑手、他倒是敢踢那人一腳——雖沒踢著；又慨起來。半日才揮了揮手放他走了。

賈琮又歡呼一聲一溜煙兒跑了，還在後頭響亮的丟下一句「賢王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回到屋裏，果然見炕上堆著半炕的東西。紅.袖123言幾個正圍著唧唧呱呱的說話兒，見他回來了忙迎上來，都奉承道：「三爺賺錢回來了。」

賈琮昂首走了進來，紅.袖一樣樣指給他瞧。「這是四匹上好的宮緞，有『蟾宮折桂』花樣、有『歲寒四友』花樣、有『五福臨門』花樣，這個是『獨佔鰲頭』花樣。這是兩部新書、這是一套景德鎮出的書。他們府里的大姐姐說了，有筆筒、筆架、筆洗、裁紙刀、墨盒子並鎮紙。這是兩匣子上用的寶墨。這是一個金項圈兒並一個銀項圈。爺可不許拿去花了。」說的眾人都笑。因笑指著一個盒子道，「這裏頭竟是一百兩銀子。爺這回可賺大發了。」又道，「還賞了我們每人兩個『筆錠如意』金錠子的荷包，每人五百錢。王爺真真是個有錢人。」

藍翔急了：「我今日出去了，可有我的份麼？」

紅.袖白了他一眼：「如何的了你的？你與紫的都在我那兒呢，回頭自己來取。」

藍翔紫忙一疊聲兒的謝。

賈琮笑道：「竟送來這麼多料子，我也穿不了這許多，你們都拿去做裳，也穿的鮮點子，莫讓府里的人小瞧了去。」

眾人忙不跌的稱謝、各自分贓不提。

另一頭，賢王司徒磐從馮家出來，一徑宮，先見了老聖人並太后，方往大明宮而去。大明宮掌宮相戴權聞報忙迎了出來，引著他進去面聖。

司徒磐進來行了禮，瞥見案頭堆積山的摺子，轉了個懶懶的臥在貴妃榻上，含笑問：「三哥猜我今兒遇到什麼了？」

聖人煩他，口裏說：「同朕搗鬼，朕沒功夫猜。」

司徒磐含笑道：「前兒聽馮紫英說的賈家那個近乎妖的小孩兒，我見著了。」

聖人頭也不抬看摺子，答了一聲「哦」。

司徒磐從榻上爬起來，湊到聖人跟前笑道：「真真有趣，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折騰給馮紫英瞧的。興許還有我。」

聖人輕嘆一聲，撂下摺子：「罷了，不聽你說完你大約是不會走的。」

司徒磐頷首：「很是。三哥，你且歇會子，只當聽個笑話便是。」

聖人示意戴權上茶來，司徒磐便將今日馮家所見細細說了一遭。

聖人皺起眉頭，半晌才道：「依著你看，賈璉是不知道的？」

司徒磐點頭道：「不知道。一會子功夫臉上換了十來種，絕非作偽。賈璉才多大，依著馮紫英的話，整日不過算計著在採買上撈點油水、或是睡個漂亮的頭，旁的他還不敢。只是他們兄弟兩個彷彿都不知道，使人拿片子打點司一事，賈赦是默許的。那個老混球偏還有這麼點子聰明，自己不曾親自沾手，好倒是拿的最多。只這一條，比那王氏強些。」過了會子，又說，「那個賈琮委實不像個三歲的孩子，在外人跟前大刺喇挑撥賈璉與他們家二房不虞。」

聖人笑道：「你當年也是個小妖孽。他還不如你呢，你挑撥我與老大不虞可是背著人的。」

司徒磐做了個鬼臉兒，得意洋洋道：「親哥哥當皇帝與那人的兒子當皇帝，哪個強？」

聖人含笑瞪了他一眼，又思忖了會子，道：「若是榮國府大房與二房鬥起來，他們家倒是有熱鬧瞧的。依你看，這兩兄弟如何？」

司徒磐肯定道：「皆可用。」

聖人一怔：「可用？」

司徒磐因出一個手指頭，「賈璉懼法。以榮國府嫡長孫之懼法，單單這一條便可用。如今那史老太婆偏心致他們兩房不合，便極為可用了。至於賈琮，」他嘿嘿笑了兩聲，「這個小東西膽大心細、肆意妄為，偏絕頂聰慧。懼法者必為法所束。有些事兒，唯有不懼法的才能辦好。」

聖人敲了敲桌案，問：「只是如何約束於他？」

司徒磐笑道：「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孩子雖小，倒是有兩個弱點已然顯，極易約束。其一，不肯虧欠於人。如那個被史老婆子攆出去的小丫頭，他雖不認識，卻是不肯讓旁人因他過。另有，聽聞他與賈璉之妻日常並無往來。只因深信腹中有小侄子，便出言相護。非是護著那小王氏，乃是護著九兒就沒個影兒的侄子。還有賈赦，他日聽壁角，我是不信他聽不到下人議論賈赦的。偏他心裏非認定他老子是個好的，凡說他老子不好的俱沒聽進心裏頭去。故此，此子第二個弱點便是……」他出兩個手指頭來晃了晃，慢慢說道，「重、。」

聖人立時舒開眉來，含笑道：「重就好辦，朕有一萬種法子讓他替朕賣命。」

司徒磐補了一句：「只是年歲尚小，若要用他，還有的等了。」

聖人點點頭，道：「既這麼著，讓他宮為皇子伴讀可好？也好施恩於賈家。」

司徒磐連連擺手：「萬萬不可。可待皇子們半大的時候與他個朋友便罷了，那孩子決計當不得皇子伴讀。俗話又說，學壞容易學好難。三哥，你只別不信。若將這個小兔崽子領進宮來，管保你有幾個兒子、讓他帶壞幾個。」

聖人瞧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笑出聲來。「罷了，不過是個孩子。」還是四王八公家的孩子。

司徒磐方問他那個賈家二房的兒如今在宮裏如何，忽然覺得沒什麼可問的，便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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