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438這日賈琮掐著點兒溜去他老子屋裏預備蹭飯，外頭的小廝笑道：「三爺來了，老爺並二爺正與外頭來的一個掌柜算賬呢。」

賈琮咧咧，那個掌柜不用說他一定認識的，乃自己掀開簾子進去，果然見賈四掌柜坐在賈赦跟前研究賬簿子，賈璉在一旁陪著。

賈赦笑問他：「又出去玩兒去了？」

賈琮上來行禮，道：「跟馮大哥看黑子去了。」

賈四因想起一件事來：「將軍，說不得來日咱們也要同這個秦三姑做生意呢，手眼通天，什麼都敢買、什麼都敢賣。」

賈琮忙搖頭說：「不要！」

賈四奇道：「是個行家，有相助，來日買賣東西都方便。你不是喜歡麼？」

賈琮正道：「我喜歡三姑姐姐，也喜歡黑子，只是，這是咱們家的事兒，何必讓馮家知道！其實……」他鼓起臉蛋子認認真真環顧四周一圈兒，低低的聲音道，「其實，是馮伯父的人！」

賈璉大笑，連道胡說。

賈琮哼道：「難怪馮大哥那日領著我們去尋呢，合著那是他們自家的生意。好小氣，看咱們在談生意都不主打個八折。」

倒是賈四神凝重起來，問：「三將軍為何以為是馮唐將軍的人？」

賈琮得意洋洋的擺了幾下小腦袋，哼道：「我都說過好幾回了，你們大人總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們什麼都知道！」又爪子去抓了兩個果子到手裏頭，賣夠了關子，賈琮出一手指頭來，極認真的說，「有一回我與黑子抓迷藏藏到三姑姐姐的柜子裏，聽見馮大哥說同說悄悄話，彷彿是什麼讓你盯些子水溶。」其實是在院子裏跟黑子玩，不留神聽那兩個夥計說了一聲「水溶」，立時猜出點子什麼來了，如今且拐著彎子提醒罷了。他哪有本事藏到秦三姑柜子裏聽還不被發現？因睜著大眼睛問，「賈四叔，水溶是誰？」

賈四不過一個市井之徒，上哪兒聽說王爺的名諱去？也茫然道：「不曾聽說此人。將軍知道麼？」

賈赦奇道：「這是才襲位的北靜王，馮家盯著他做什麼？」

賈琮簡直要給他便宜老子的智商給跪了，一點聯想能力都沒有。

偏這會子賈璉發話了：「我卻覺得，那日紫英與秦三姑的模樣兒，不像是主子，倒像是朋友。」

賈琮忙附和：「是哦，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三姑姐姐經常欺負馮大哥。」

賈四思忖了會子，搖頭道：「如此便不對了，哪有屬下欺負主子的。」

賈琮鼓起腮幫子道：「真的，揪馮大哥耳朵，還踢他、罵他，馮大哥本打不過。」見這幾個大人還沒明白，只得又加了一句，「馮大哥還怕的。」

賈四手指頭慢慢擊打著桌子，許久才說：「不對！若是如此，他們最多平級，馮大爺不是秦三姑的主子。他們上頭另有其人。馮家也犯不上盯著北靜王爺。」他抬起頭來看著賈赦，「將軍，北靜王爺位高名重，如何得到馮家去盯著？除非，他們是聖上的人、是朝廷的鷹犬探。」

賈赦與賈璉俱是大驚，賈璉口而出「不可能！」見屋裏人都看著他，半晌才說：「紫英比我還小些……」

賈赦喝罵道：「你是個廢，以為旁人也是廢麼！」

賈琮忙遞出去一架梯子：「爹！二哥哥不過是讓人哄了麼，沒看見二嬸子見了二哥哥多和藹，恨不得二哥哥.日日閑混才好。」

賈璉立刻順桿兒爬，道：「兒子都是了二嬸子的慫恿，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只安生過日子便罷了，橫豎不缺銀錢使。」他倒是也沒說他要用功念書考功名云云。

賈赦重重哼了一聲。這會子他也沒心思罵兒子，半晌，有幾分驚懼的說：「北靜王功勞極高，聖上竟讓人盯些，足見四王八公這些老臣，他是並不放心的。偏還做出一副極信任的模樣來。」

賈琮都快忍不住要鼓掌了，忙說：「爹說的極是、爹最英明！」

這話他倒是真心誇讚的，賈赦反而瞥了他一眼：「就知道奉承。」賈琮吐了吐舌頭。

賈四嘆道：「三將軍說的對。將軍，皇帝這是卸磨殺驢啊，當年老將軍替他南征北戰，死了多兄弟！還有幾位王爺。」他搖了搖頭，「北靜王爺傻了，竟出兵權去。」

賈赦又想了會子：「只怕也有人盯著咱們府里。」

賈四也想了會子：「咱們行事素來周，想來無礙。若當真有人盯著，至多發現爺買了座宅子，倒是未必知道咱們幹了什麼。再說，皇帝知道了又如何？搬的是將軍自家的庫房、將軍是當家人。退一萬步說，老將軍餘威甚重，他不敢來。」心中暗自慶幸買的不是城東那座極貴的宅子。雖比如今這個小，卻是貴了數倍去，難免招人疑心。他又道，「不若這樣，那宅子單做存放品也不好，搬些老兄弟過去住著，瞧著便像是將軍在照顧老兄弟了。」

賈赦道：「只是那地方太偏僻了些，兄弟們可願意去？」

賈四笑道：「比破草棚子如何？況那兒地方大，兄弟們孩子多，恰可撒歡兒呢。」

賈赦嘆道：「也罷，明兒先去問問兄弟們的意思，不願去便罷。」

此事便定了。賈琮拍手道：「我想起來了，馮大哥今兒還問我呢，若是有了一座好大的宅子做什麼。」

賈四忙問：「你是怎麼答的？」

賈琮脆聲道：「養流︶氓！」

賈四喝彩：「答的好！」因向賈赦道，「不用問，有人盯著這府里呢，買宅子之事聖人知道了，卻並不知道咱們……」

賈琮替他說：「搬家。」

賈四笑道：「是，卻不知道咱們搬家，橫豎也只搬過一回，極機。三爺得空多去那秦三姑，向打聽平日是如何做生意的。只要他們以為咱們這群不務正業的老傢伙預備跟秦三姑搶生意，就好辦了。來日老爺總要去尋這些奴才索回他們私取之，可巧當日二爺也是預備去尋三姑做生意的、三爺又說了咱們自己養人。各事都平了，馮紫英反是幫了咱們一個忙。」

賈琮鼓掌：「對！大庫房的黑鍋還可以給他們背。」說得幾個人都笑。

賈赦再三琢磨，終是想不出個頭緒來，道：「罷了，橫豎老聖人還在，他也不能拿我怎樣。若不是依著賢王，他屁底下那椅子早換人了。」因傳晚飯，賈璉回院子去陪安胎的王熙、賈琮陪賈赦、賈四既然只是個掌柜自然得出府去。只是麼兒也巧出府散心去了。

飯畢，賈琮才回到屋子，紫迎了上來急道：「爺可回來了！我有事兒要回呢。」

賈琮一面懶洋洋的讓123言與他換裳，一面擺架子：「什麼事兒慌腳似的。」

「三爺兩個月前讓我打聽的事兒，已是快了！」

賈琮先是蒙了會子，忽然一哆嗦！好嘛，這兩個月日子過的太舒坦，都快把那個給忘了。忙問：「你打聽清楚了？」

紫重重點頭：「我親耳聽到的。」

「很好。」賈琮哼道，「這幾天你多往門房溜達著，別讓人看見。他來了立時來告訴我。」

紫肅然應了。

賈琮又說：「聽到的便是聽到的，什麼聽！多不面。」

說的紫咧一笑：「是，全聽小爺的。」

又過了幾日，賈赦正在屋中飲酒作樂，賈琮從忽然外頭蹦了進來：「老爺！」

賈赦這些日子看他正順眼，忙招來邊道：「琮兒倒是愈發神了。」

翠雲在旁眼的瞧著，奉承道：「三爺一日機靈過一日呢，老爺只等著福便是了。」

賈琮笑嘻嘻拉著他的胳膊撒道：「老爺，求你個事兒。」

賈赦笑道：「你是我兒子，有什麼求不求的。只管說來。」

賈琮擺了擺小腦袋：「前兩個月老太太給的那個犀角杯子，給我喝一杯水唄~~喝一杯就好了。」

賈赦奇道：「拿那個喝水做什麼？那是古，哪有拿古做日常使的。」

賈琮撅道：「這些日子我練字總練不好，橫不平豎不直的。聽人說，拿犀角杯喝一次水能變聰明，我便想試試麼。」

賈赦笑著他的脖項道：「豈有此理，從不曾聽聞過。你又急了不是？練字最是磨子，你這子委實須得磨一磨了。你老子小時候才練字也練不好，慢慢的就好了。」

賈琮辯道：「珠大嫂子都說不妨試試，爹爹是國子監祭酒，可有學問呢。好老爺，讓我試試嘛，橫豎那個也不能多喝，只一次便好了。萬一好使呢？你瞧，我塞在二嫂子枕頭下的那帕子便引來了小侄子不是？我運氣好著呢。」

說的賈赦又想起了大孫子，喜上眉梢。雖不信那杯子當真有什麼用，橫豎如今喜歡他，能哄小兒子開心也是好的。他又說只一次即可，瞧著也不是想把東西要回去。因思忖了會子，便說：「罷了，就一杯。」

賈琮重重點頭：「就一杯。」

賈赦乃命人洗凈了那對犀角杯，又讓泡好茶來，親從壺中慢慢篩一隻犀角杯，又從這裏頭倒另一隻，賈琮方捧了，慢慢的喝乾凈，還了。

翠雲在旁笑道：「好了，三爺又聰明了些。」

賈琮亮晶晶的眼睛著他老子：「爹！我覺得自己聰明了。」

賈赦角已經咧開了，還哼道：「既是聰明了，還不念書去！」

賈琮脆生生應了一聲：「爹！我念書去了！」一溜煙兒跑了。

賈赦著他的背影捻著鬍鬚直笑。乃命人收好犀角杯，接著飲酒。

誰知過了大半個時辰，忽聽外頭一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急得很。他才抬頭問：「誰啊，冒冒失失的。」只聽門簾子「呼」的一聲讓頂開了，賈琮青灰著一張小臉闖了進來，一瞧就是嚇著了。

這個小東西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曾被嚇著過？賈赦忙問：「這是怎麼的了？」

賈琮忽然撲到他懷，「哇~~」的大哭起來。

賈赦急了，一頭拍一頭哄，問他出了何事，又一疊聲的罵下頭的人哪兒去了。外頭有人來回，三爺一個人來的，並沒有人跟著。賈赦又罵。

賈琮哭了半日，猛的抬起頭來，面十分怪異。

翠雲不說：「三爺別是讓什麼東西撞了罷。」

話音剛落，賈琮忽然轉跑了出去。賈赦忙喊人跟著，看他去哪兒了。

過了老半天，跟著的小廝來報，三爺方才直跑回屋去了，偏才一眨眼的功夫又領著他的兩個小廝出來，他那兩個小廝抬著……一隻馬桶。

賈赦愈發奇了，問：「抬著馬桶？他們去哪兒了？麼兒跟著沒？」

那小廝支支吾吾了半日才說：「麼兒在後頭跑著追過去了。只是，奴才跟著三爺出了角門、過了儀門前的穿堂，見三爺彷彿是朝著仁沐德院去的，忙折回來回老爺。」

賈赦大驚。仁沐德院後頭就是賈政的書房，難道是賈政把琮兒怎麼了？不能啊，他那二弟何等虛偽。因思忖了會子，恐他兒子惹禍，道：「走，瞧瞧去。」乃急慌慌領了幾個人也往賈政那兒趕。

這會子賈政正在外書房待客，乃是賈雨村往金陵的復職候缺妥帖了，特來相謝。他二人正子曰詩云的雅談，忽聽門口一陣忙。

賈政咳嗽一聲，問道：「外頭幹什麼呢？沒規矩。」

賈雨村笑道：「想來是小孩子們玩鬧，無礙的。由此可見當今實乃聖朝，黃髮垂髫怡然自得。」

清客詹忙道：「我去瞧瞧。」

抬正要走，只聽「咚」的一聲，外書房的門被踢開了。

賈政喝道：「何事驚慌！」

只見他那三歲的小侄兒領著三個小孩子氣勢洶洶闖了進來。賈琮往旁邊一躲，兩個小麼兒將手裏抬著的一整個倒扣在賈雨村上。只聽「嘩啦啦」一陣響，屋立時臭氣熏天。

賈琮在旁出兩個手指指著他斷喝一聲：「呔！妖怪！還不速速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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