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第 9 章

()石夢泉回到西京的時候已是十月。本來按照計劃,他應該等秋收結束,糧北運時,再一同回來,但十月初十是玉旒雲的生日,這是絕對不能錯過的,於是他馬不停蹄趕回京里。正值午夜時分,他也等不及天明,開了城門——守將認得他是新貴,哪有不恭敬的道理。

也不及回自己的府邸,先就馳馬到了玉旒雲的公爵府前——在原來將軍府的舊制上又有修葺,足見天恩浩。綢緞一般的夜幕下角燈寧謐。玉旒雲也許已經休息了,石夢泉想,只要知道平安,已足夠了。

於是撥轉馬頭,準備回自己家去。可玉府的大門卻突然一陣,聽有人勸道:「天晚城門已關閉,石將軍怎麼可能這時候回來呢?」繼而傳來玉旒雲倔強的聲音:「羅嗦,讓開!」說話間,大門轟然而開,玉旒雲雪白的單外只草草披了件斗篷,這樣驀地出現在門口,人懷疑是月突然被截了一幅下來,裁了人的模樣。

「夢泉!」驚喜地道。

「玉……玉將軍。」石夢泉急忙下馬行禮。

而玉旒雲搶上一步已拉住了他的手,大步朝門裏走:「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不是做夢!快進來,咱們好好喝一場!」

石夢泉拉由拉,拽由拽,著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著月一樣的人影兒,他有一剎那不知是自己在做夢,或者其實在玉旒雲的夢裏:方才說什麼?正夢到我嗎?

玉旒雲拖著石夢泉一路走一路嚷嚷:「快上酒菜來!酒要二十年陳的,宮裏賞下來那進貢的霸王蟹快快蒸了,還有茶,一定不了茶……」僕人們自然也一路跟著,誠惶誠恐地答應——玉旒雲治軍紀律嚴明,令下之後,凡有過失者,必重罰。在家裏也是一樣的規矩。不過平日裏的指示都十分清楚,僕人照樣去做,決沒有出錯的理兒。今日這樣胡嚷嚷,許多新□府里來的傭人都是頭一次見到,張出了一很冷汗。

終於在西花廳坐了下來,上了酒和幾樣簡單的小菜,玉旒雲掩不住笑意地把石夢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才道:「你你去治蝗,可沒你去種地,你看看你這黑黢黢的樣子,都快農夫了!」說著,先「撲哧」笑了起來。

石夢泉心矜,臉上發燒,不過因為皮曬得很黑了,也看不出來。他藉著敬酒掩飾了,道:「我是農家孩子,做農夫也不稀奇。」

玉旒雲道:「沒想到你也會耍貧。」呷了口酒,才正題,問:「南方都有些什麼大事?你軍報上寫得簡短,再仔細說來我聽。」

石夢泉道:「是。」當下把康申亭的事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回,接著又說了顧長風如何因地制宜消滅蝗蟲,再來則是彙報收,按照規矩,不得向玉旒雲請罪,說自己提早回來了。

玉旒雲呵呵一笑:「你提早回來,難道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手一:「拿來!」

石夢泉知是向自己討壽禮,忙從懷裏出一個盒子來。玉旒雲打開看,乃是一枚微微泛紫的東珠,個頭比龍眼還大一些,穿了水藍線,下面打一個八寶瓔珞結。

「這種東西,姐姐那裏還嗎?」皺著眉頭。

石夢泉一下舌頭打結:「這……」

可玉旒雲又展一笑:「夢泉,你知道為什麼要你和糧食一起北上嗎?真沒有比你治蝗有,糧食收更好的壽禮了!」

「哎……」石夢泉訥訥,「你吩咐的事,我怎麼敢不做、做好?」

僕人送上螃蟹來了,玉旒雲即為石夢泉布菜:「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康申亭如此大膽,你可知他的背後是誰麼?」

石夢泉搖搖頭:「總是個很有勢力的人?」

「不錯。」玉旒雲道,「就是三皇叔趙王。」

是他!難怪康申亭要把愉郡主招待得那麼好!石夢泉想,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玉旒雲道:「康申亭被你押回了京里來,你的信也送到我手裏,我自然要去吏部關心一下這事。本來像他這麼貪贓枉法的大罪是要立刻抹掉全部功名,充軍流配的。可是吏部那邊卻一直無聲無息。後來我再去詢問,才知道事被趙王了下去。康申亭現在在趙王府里做了一名書記。」

「有這種事?」石夢泉幾乎怒而拍案。

玉旒雲道:「趙王是開國元勛、三朝重臣,手握北境兵權,抗擊漠北蠻族,他立下赫赫戰功,就是皇上也要禮讓他三分。我不能和他明著作對。著實可惡。」

「可是康申亭這個罪犯得太大。」石夢泉道,「趙王保他就是在朝中留下話柄,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難道以康申亭雖然是一方總督,還能有恩於趙王爺?」

玉旒雲道:「我也不清楚,或許現在還沒有恩,將來可能會有,但被你破壞了。」

「你的意思是……」石夢泉沉思著,「康申亭囤積糧食是為了趙王?」

玉旒雲道:「我也只是猜。假如真的是趙王要在南方囤糧,莫非他起了反心麼?而如果不是他授意的,康申亭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

石夢泉一驚:「那……現在他……」

玉旒雲呵呵一笑,舉杯敬酒:「現在他就算想反也反不起來了,恐怕只有把你我恨得牙,但又拿咱們沒辦法。咱們提防著他就是。」

倒是我行事鹵莽了!石夢泉想,以後要多多留神趙王的靜,不他危害玉旒雲。

兩人又接著喝酒閑聊,暢談朝廷逸聞和南方風。不知不覺香殘了,酒也喝空了好幾壇。玉旒雲是好強的子,可從年時起,喝酒就比不過石夢泉,都喝得醉眼朦朧了,也不肯罷休,直說:「夢泉,再干一杯。」

石夢泉勸不住,只好奉陪。又不知多杯下去,竟聽不到玉旒雲說話,原來竟已擎著酒杯睡著了。

石夢泉忙起喚僕人,但一陣涼風吹來,玉旒雲打了個寒噤,子搖搖晃晃向石桌撲倒。石夢泉恐撞傷了額頭,連忙出一隻胳膊去讓枕著。

酒杯「咣啷」落地,好夢卻沒有被驚醒。

石夢泉小心翼翼地褪下自己的披風蓋在玉旒雲的上。他看看窗外,清輝下,好一園艷艷紅葉。

次日進宮去拜見了皇后,無他,除了閑話幾句家常外,就是商議籌備玉旒雲生日宴會的事。皇后說要請戲班子,尤其唱南方戲的——南方的唱功好,北方的段好:「你們日練武的,手還能強不過那些戲子們?倒不如陪我正經聽聽戲。」

玉旒雲道:「姐姐是要在宮裏辦,還是上我那裏辦?」

玉朝霧道:「自然是在你府里,你自在些。不過皇上本來是要在宮裏為你辦的,現在聽了我的意思,就想也一起上你那裏去熱鬧熱鬧。」

玉旒雲孩子氣地把一撇:「皇上都來了,我還能自在麼?」

大家全笑了起來。最終還是定了三套南曲一套北曲,還有戲法雜耍。至於請哪些客,由於是在玉旒雲府里辦,多算是家宴,就由玉旒雲決定。

玉旒雲舒了口氣:「總算可以不見那群老匹夫了!」

才說著話,卻忽然聽到慶瀾帝的聲音:「卿說什麼老匹夫?」眾人見皇上來到,趕行禮。

慶瀾帝道:「其實在宮裏也不必要拘束——又不是朝會!」說時看了看石夢泉:「聽說你效法太祖皇帝親耕,果然曬得夠黑!當年太祖皇帝親耕時,朕還年,別的不記得,就記得大家全都曬得像黑炭。」

石夢泉笑笑,自然要多些皇上掛懷。

慶瀾帝對玉旒雲道:「其實本來朕想在宮裏給你辦壽筵,是因為有一件禮要送給你。這件禮很難搬。如今既然決定到你府上辦壽筵,那朕就提前把這禮送給你。」

玉旒雲不好奇:「是什麼?」

慶瀾帝道:「你跟朕來看看就知道了。」

「那臣妾也跟去湊個熱鬧。」玉朝霧亦起了興緻。於是大家就跟著慶瀾帝一道穿過了花園來到了宮中豢養珍禽異的「得瑞苑」。

玉朝霧自己喜照顧小,慶瀾帝每到千秋之喜,總是送金魚畫眉之類。這時不由笑道:「雲兒怎麼是個玩花鳥蟲魚的人?沒有耐的,肯定養不長久。」

慶瀾帝道:「朕幾時說要送那些給?那些又怎麼會不便搬?朕送的是一件襯得起玉卿這年英雄的禮。」

他話音未落,眾人已經聽到一聲驚天地的咆哮。玉朝霧嚇得打了個寒噤:「皇上?莫非你養了只老虎?」

「不是老虎,是獅子。」慶瀾帝手一指,在不遠有一座碩大的鐵籠子,佔地幾乎有半個太極殿那麼大,裏面有一隻渾金黃的野型猶大過老虎,頸中一圈蓬鬆的鬃隨著矯健的作而搖。看到眾人的時候,它瞪起了眼睛——原來那眼睛竟是藍紫的。

玉朝霧嚇得直口:「萬歲爺,你從哪裏弄來這個?」

而玉旒雲卻已經完全被這隻麗又威猛的野吸引住了,快步跑到那籠子跟前。

「是使節從西方遙遠的國家送來的。」慶瀾帝笑著回答妻子的問題,「朕一看到它,就覺得玉卿會喜歡——你們姐妹倆真是完全不同的啊!你不覺得玉卿很像是一隻小獅子麼?」

玉朝霧當然不同意。然而石夢泉看著玉旒雲冷峻矯捷的背影,再看看那威風凜凜又麗絕倫的獅子,想:果然不錯,除了,誰上也不能如此完地同時存在這兩種特點。

「送這麼一件危險的禮。」玉朝霧不無嗔怪的,「也真只有萬歲爺才想得出來。」

「那使節說獅子在他們國家是百之王。」慶瀾帝道,「兇猛是兇猛,不過,關在籠子裏,怕什麼?再說——」他瞇起眼睛:「你看,這百之王好像和玉卿還很投緣呢!」

玉朝霧順他所指去,果然,玉旒雲從太監手裏拿了生丟進籠子去,獅子跳起來一口叼住,好像一隻馴良的狗。「真有意思啊!」笑道。

這樣玩了一會兒,才回到了慶瀾帝跟前,倒下跪道:「臣十分喜歡萬歲的禮。多謝萬歲。」

慶瀾帝虛抬了抬手,讓:「卿喜歡就好啦。朕替你把他養在宮中,你有空就來看看——你可別以為朕這禮送了等於沒送。朕想過了,卿領兵以來還沒有自己的帥旗呢。朕命人給你做一面,就用金獅子做你的標記,如何?」

「多謝皇上!」玉旒雲再次拜倒。

「呵呵。」慶瀾帝笑道,「等你下次出征的時候,就可以打著這面金獅子旗了!」

下次出征。玉旒雲看了看石夢泉,彷彿是說:若給我一道發兵楚國的軍令,那就是最好的壽禮了!

十月初十說到就到。打從早晨起,來玉府送禮的人就沒停過。管家在前廳里排開好幾張桌子專供擺放禮和名帖之用,僕人們一例換上面的新應酬招待各路人馬,但玉旒雲卻不面應付這些勢利小人,早起就讓人備下了壽麵,先讓石夢泉過府來相聚。說,這是真正的「家宴」。

到未時,正式的慶瀾帝賜宴才開始,大開儀門迎接皇上、皇后。跟從伺候的有石夢泉的母親王氏和姑母石氏,兩個婦人想來都是得了玉朝霧皇后的賞賜,穿上了宮鍛織錦的新服,臉上的喜氣一襯,年輕了好幾歲。此外同來的還有幾名軍侍衛,是過去玉旒雲做前侍衛時的同僚,也算是舊相識了,慶瀾帝知道玉旒雲不喜與親貴大臣們敷衍,故爾只帶人,免得尷尬。

廢不了君臣之禮,行罷,玉旒雲請皇上、皇後上座,自己跟石夢泉陪在下首。

可這個時候,聽一人笑道:「哎呀,我來遲了,要罰幾杯酒還請皇兄皇嫂和玉將軍做主。」竟是翼王了進來。

玉旒雲的臉登時佈。

慶瀾帝呵呵笑了笑,道:「當然是按例罰三杯——玉卿,十四弟是自家人,你不會太認真?」

玉旒雲冷冷的:「既然是陛下請來的客人,臣怎麼敢不招待?」

翼王走到了玉旒雲的桌邊,對一揖,算是拜壽,又送上一隻錦盒來。他生怕玉旒雲看也不看便丟到一邊,於是親自打開了,裏面是一枚東珠,潔白如雪,偏偏有一線紅痕,彷彿跡,但仔細看,又像是硃筆勾畫的一條魚,巧萬分。而那珠子的大小比荔枝還略大些,較之石夢泉的那枚,更是上品了。翼王笑道:「小小禮,不敬意。這珠子名『魚龍』,算不得名貴,取個好彩頭罷了。玉將軍笑納。」

玉旒雲「嗤」地一笑:「『魚龍』麼?我還以為『掛彩』,我行軍打仗的人,戴上了恐怕不吉利?況且——」站起來,這日穿的月白袍子,罩一件水藍馬褂,腰裏正佩著石夢泉的那個東珠佩。不點破,就用手把玩著微紫的東珠,笑盈盈。

慶瀾帝見場面僵了,忙來打岔:「十四弟也真是的,竟然忘了兵家忌諱見紅。朕罰你換三件禮來,明日補上。現在別愣著,快席看戲。」

翼王道:「遵旨。」但子卻不。玉旒雲隔壁的席上坐的是石夢泉,翼王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他要坐石夢泉的位子。

玉旒雲又哪能讓他得逞,微微一笑,道:「看來翼王喜歡在這個位置看戲。夢泉,讓王爺坐這兒,咱們上那頭去。」當即命令僕人搬桌子,他二人從慶瀾帝的下首換到了玉朝霧皇后的下首,把翼王愣愣地留在原地。

慶瀾帝好心撮合,卻鬧這局面,面子有些掛不住了,皺著眉頭去看玉朝霧皇后。玉朝霧只能搖頭,低聲道:「萬歲,臣妾早跟您說行不通,您非要……」

慶瀾帝脾氣隨和,打了個哈哈:「看戲,看戲。」

先上的是一套南曲,竹齊響,那伶人唱道:「戰西風遙天幾點賓鴻至,起我南朝千古傷心事。展花箋寫幾句知心事,空教我停霜毫半晌無才思。往常得興時,一掃無瑕疵。今日個病懨懨剛寫下兩個相思字。」聲音亮冽不尖細,調子婉轉而不俗膩,幽幽道來,說不盡的果然只有「相思」兩個字。

玉旒雲看姐姐聽得都癡了,就道:「難怪說南曲好,原來詞真的這樣雅緻,讓人回味無窮。」

玉朝霧道:「可不是。但太悲了一點兒,不合適在壽筵上唱。他們換一套來。」

自有人得令傳到臺上去,伶人行禮遵旨,轉而唱道:「漁得魚心滿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個罷了釣竿,一個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兩個不識字漁樵士大夫,他兩個笑加加的談今論古。」

「哈!」玉旒雲笑著一彈酒杯,「夢泉,這可真是好文章,把咱們罵得無地自容了!」

石夢泉對詩文造詣不高,細細味了好幾遍,才明白了曲中的深意,不慨然:都說大江東去淘盡千古英雄,今日縱橫沙場,叱吒風雲,他朝也不過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所謂「作古」,就是歸為一抔黃土。

「不過——」玉旒雲又道,「古今多事,不是每一件都能為人所津津樂道。好比那曲子裏的漁、樵二人,別看他們這時議論得開心,到死後,恐怕連棺材也得不著一副。他們的墓碑會被後世墾荒的人砸去,更不會有人記得他們,談論他們。若想到了這一層,他們還有什麼可開心的呢?」

後事哪管人評說?石夢泉想,既然評說都不管,是否被人評說又打什麼

想是這樣想,但他不能與玉旒雲爭論,笑著陪了一杯酒。

臺上的伶人換了琵琶來,琮琮自彈自唱:「豆蔻梢頭春正早。斂修眉、未經重掃。湖山清遠,幾年牢落,風韻初好。慢綰垂螺最小。是誰家、舞腰裊裊。而今莫謂,春歸等閑,分付芳草。」

這回第一個好的是翼王,鼓掌笑道:「唱的是個俏麗的人兒,座中當得此曲的只有皇嫂,可惜又不恰當。皇嫂您雍容大方,這曲子裏唱的卻是……」

見他的眼睛朝自己瞟了過來,玉旒雲曉得翼王的用意,冷然一笑,道:「翼王爺最好秦楚館,對人自然是頗有見地的。」

翼王被人在慶瀾帝面前揭了短,臉立刻紅了,掩飾道:「我其實……我其實……這曲子其實……」

「這曲子其實唱的就我這樣的姑娘!」驀地一聲俏又傲慢,一個姑娘轉進了園子來。慶瀾帝、玉朝霧、翼王,包括石夢泉都識得,惟獨玉旒雲沒個印象,石夢泉,後者即低聲道:「這就是趙王家裏的愉郡主。」

「愉郡主?我又沒有請!」玉旒雲擰著眉頭。

石夢泉的心又能好到哪裏去?這郡主大人還用人請麼?他想,是送也送不走的瘟神!在南方七郡,他飽折磨,黃連水算是輕的了,什麼湯桶里躥出毒蛇,茶壺裏關只蜂,這姑娘的鬼點子層出不窮。石夢泉既不想冒犯,也不想搭理,但是糾纏不休,實實讓人頭痛。今日又不請自來到了玉旒雲的壽宴上,不知道肚裏轉的什麼詭計。

愉郡主依然是帶著荇同行,今天穿一件鵝黃灑金的小褂,系石榴紅百褶,再加上發間一支寶藍孔雀簪,讓顯得萬分明艷人。上前來跟慶瀾帝夫婦、翼王都問了好,卻不搭理玉旒雲,為臣子,玉旒雲只有躬著子靜靜等候。

愉郡主咯咯笑,到了石夢泉的跟前,道:「那個誰,我說你怎麼一聲不吭就離開南方了,原來是為了玉旒雲!」

「小愉,說話不要沒大沒小的!」慶瀾帝讓玉旒雲平,「今天是玉卿家的大好日子,你既然來了,就要規規矩矩地給人家拜壽。」

「嘻!」愉郡主笑道,「生日年年都有,什麼『大好日子』?要我說,孩子家的大好日子一生一次,就是出閣禮。」說著,瞥了瞥玉旒雲又翼王,言下之意不挑破也罷。

玉旒雲的臉登時變得鐵青,拳頭死死住,就想要拂袖而去。

玉朝霧皇后趕忙打圓場:「小孩子家怎麼好說這些?仔細傳到你母親的耳朵里,要怪本宮和皇上沒有好好管教你。快乖乖坐下聽戲。」

愉郡主無法,只得又挑釁地看了玉旒雲一眼。而這一眼,卻停在腰間了:「這是什麼?」一把抓住石夢泉送的東珠佩:「怎麼會在你這裏?」

玉旒雲可忍不下去了,奪回來,怒道:「與郡主何干?」

愉郡主跺著腳,聲音帶上哭腔,沖著石夢泉嚷嚷道:「好哇,哄著我教你打絡子,原來又是送給玉旒雲的。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跟屁蟲石夢泉!」

石夢泉一時被罵得手足無措:「郡主,您這是……」

愉郡主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手來奪玉旒雲的東珠。玉旒雲惱火萬分,偏偏就是不給。習武手靈活,愉郡主要抓只輕輕閃開,就讓人撲了個空。愉郡主沒的更加生氣了,嚷嚷道:「你這兇人,我就不明白翼哥哥怎麼會看上了你!」

慶瀾帝見鬧得越來越不話了,終於出聲喝止:「小愉,這統?一個東珠佩,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趙王府里難道沒有嗎?即便是沒有,改日到宮裏來,朕讓你挑一個。」

愉郡主氣吁吁,還不罷休:「我就要那一個!」

玉朝霧生怕鬧砸了場面,忙對玉旒雲道:「雲兒,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就給。」

「不行!」玉旒雲倔脾氣上來,「是夢泉送給我的。」

「得啦,得啦!」那邊翼王發話,「小愉你這樣鬧下去有什麼意思?一個姑娘家也不嫌丟人?你那點兒心思,誰看不出來?」

愉郡主秀眉微蹙:「我有什麼心事?」

翼王道:「我講出來,你可別著惱!」說著,朝慶瀾帝夫婦道:「皇兄、皇嫂,你們看,小愉是相中石將軍做的夫婿啦,特地來鬧事,就是要請皇兄金口賜婚呢!」

「什麼?」慶瀾帝夫婦都是一愣。玉旒雲驚訝地轉臉石夢泉,石夢泉則是兩頰如火燒:「王爺,這……這……萬不可尋微臣的開心。」

愉郡主也是緋紅了臉,跳過去狠狠擰了翼王兩下:「胡說八道什麼?」

翼王一邊討饒,一邊還是笑:「倘若你不是相中了石將軍,為什麼別的東西不要,非要人家送給玉將軍的東珠佩?」

愉郡主道:「那是我做師父教他打的絡子呀。他眼笨手拙,打了五六十個才得一個像樣的,卻不送給我這做師父的,這就是對我不敬不孝。」

翼王哈哈大笑:「看,你這還不是不打自招?原是因為這八寶瓔珞結系石將軍親手所打,你才非要爭到不可,是也不是?」

愉郡主得無地自容。石夢泉也恨不得地上能裂開條兒讓他鑽進去——哪怕全世界都誤會他也好,玉旒雲是怎麼想的?他,玉旒雲把東珠佩攥在手中,只餘一線水藍的流蘇隨著的呼吸微微漾。

慶瀾帝聽翼王說的有鼻子有眼,問:「小愉,真有這種事嗎?說出來,朕自然替你做主。」

愉郡主如何能答?

翼王笑:「皇兄,你這樣問一個孩子家,怎麼好意思說呢?您該問問皇嫂,或者問問玉將軍,人,一定理會得!」

玉旒雲差點兒沒被他這話氣得跳起來。幸虧愉郡主先跳了:「誰看上他那個應聲蟲?什麼牢什子的東珠,本郡主才不稀罕!不是有戲看嗎?快上戲!快上戲!」一疊聲地著,又在翼王邊的桌上坐了下來。僕人們適時擺上酒菜,那邊臺上熱鬧的北戲乒另乓啷地扮演起來,這小小的風波才平息下去。

石夢泉卻沒有心再飲酒了,時不時地看看玉旒雲的靜。玉旒雲不說話,只喝悶酒,酒杯一次一次地落在桌上,也一次一次砸在石夢泉的心裏。

北戲不時唱罷,該上雜耍了。什麼口中噴火,刀上走人,都是尋常的街頭功夫,深宮中人,尤其慶瀾帝夫婦,難得一見,覺得新鮮萬分。餘人倒提不起什麼興緻。耍了片刻,上來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兒,朝座中各位行個禮,跟著一打呼哨,後臺竟躥出一頭斑斕猛虎!

在座無不大驚,慶瀾帝的侍衛們有的已拔出了配刀。

可老者示意大家放心,打了個手勢,那猛虎就的一滾,變了一個後生。眾人怎不目瞪口呆,半晌,才齊齊鼓掌好。

老者抱了個團揖,沖後生揮了揮手,後生就閃轉騰挪表演起拳腳工夫來,有力猶如黑熊猛虎,迅捷又似獵豹雄鷹。最絕的是,單腳在臺上一點,整個人就躥起兩丈多高,機靈靈翻了三個筋斗,落地亮相,又變了個姑娘!

眾人可真是要拍案絕了。慶瀾帝人重賞,道:「老人家,你可真把朕弄糊塗了。這究竟是位後生還是個姑娘呢?」

老者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頭:「回皇上的話,這是個姑娘,是老漢的兒。到三十多歲才得這一獨苗,是不得已,才讓拋頭面。今蒙皇上、皇後娘娘看得起,就再表演個絕活兒給大家助助興。」

慶瀾帝準了。老者就讓人從後臺抬上一口箱子來,道:「各位貴賓,您莫看老漢無長,其實這是口家傳的寶箱。我家祖上從雪原堅冰之中鑿這口箱子來,一天夜裏寒冷,先祖無取暖就躲進箱,一覺醒來,竟到了瑤池邊,見到了西王母。王母可憐他,說看他好歹也是個有仙緣的人,就送了他蟠桃一隻。先祖吃了之後,壽一百五十六歲。先祖知道這箱子乃是去往瑤池仙境的通路,很希我後輩子孫能得神仙眷顧。不過可惜,一直到老漢這一輩還是沒一個有緣人。但老漢的兒就不同了,別看小小年紀,卻已經七次上天和王母娘娘會面。今日玉將軍生辰大喜之時,就讓小去向娘娘討了壽桃來。」說著,把箱子打開,對姑娘囑咐了一番,讓躺進去,又將箱子鎖上了。

玉旒雲還是擎著酒杯一言不發。石夢泉當然也沒心思看什麼蟠桃獻壽。只翼王笑道:「老人家,你先不要吹牛。皇上和皇後娘娘在此,要是拿不來蟠桃,可要治你欺君之罪。」

老者點頭稱「是」,敲了敲箱子道:「兒,你可要好好跟王母娘娘要桃子,咱父命可都在這桃子上了。」

不聽箱裏有人應聲。老者道:「莫非這麼快就已經上天去了?」打開蓋來一看,裏面果然空空如也。

慶瀾帝等人都覺得十分神奇,連愉郡主也忘了先前的不開心,問道:「老人家,你兒要去多長時間?」

老者道:「這個不一定,要看王母娘娘心如何,留不留客了。則一柱香,多了也就一個時辰。老漢先唱個曲兒來給各位解解悶。」因合上了箱蓋,開口唱道:「王母瑤池景鮮。蟠桃華寶不知年。天教把定春風笑,來作人間長壽仙。披蕊芨,誦雲篇。朝朝香火篆爐煙。只將清靜為真樂,合住春秋歲八千。」

這是尋常的喜慶賀壽歌謠,然老者聲音沙啞,頗有悲涼之意,唱邊塞曲恰合適,唱這首歌就有些稽刺耳。慶瀾帝等人只是隨便拍了拍手就算了。

偏這時,聽得箱子中「轟隆」一聲巨響。眾人都驚道:「何事?」老者也是滿面茫然,打開箱蓋,裏面「呔」地一聲喝,跳出個門神般的武將來,斥道:「方才那沒規矩的小丫頭可是你派來的?」

老者嚇得兩如篩糠:「那是……那是老漢的兒,不知哪裏冒犯了仙?」

門神道:「好你個不知死活的老頭兒,竟敢教唆兒上天來我們王母娘娘三千年一的蟠桃!」

「三千年一?」老者驚道,「老漢只兒去向王母娘娘討些一百年一的桃子,可沒敢那三千年一的。仙是弄錯了?」

門神道:「還要狡賴?一百年一的桃子每年重節就派完了。你既然曉得有這種桃子,怎麼不知道派桃子的規矩?如今剩下都是三千年一的。你兒敢這些稀世珍寶,我們已把他拿下了,要在桃園裏挑滿九千九百九十九擔水,才放回來。念是個孝,一直惦記你無人供養,特來跟你說一聲。」

老者聲淚俱下:「仙,我只一個兒,被關在天上,我可怎麼過呀?您請行行好!」

門神「呸」地啐了一口:「我管你?自作自!」跳進那箱子裏,一陣煙霧過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座上諸人不知是否在夢裏,直到愉郡主衝上臺去朝那箱子猛踢了幾腳,才發覺的確在其中。愉郡主大罵道:「什麼神仙,竟為一個桃子就罰人挑一萬擔水,以後誰還香燭供奉你,誰就缺心肝。」

老者還在箱邊哭個不停。慶瀾帝見好好的喜事了這般,實在也不是滋味:「皇后,你看這要如何是好?」

玉朝霧怎麼有主意?有心拿些銀子賞給老者做日後養老之用,但人家失去的畢竟是個兒,再多銀錢也換不來的。

愉郡主踢了半晌箱子,正是腰酸疼,忽然又聽得「轟」一聲巨響,先前那門神又跳了出來,怒道:「這是神仙法,誰敢?」

愉郡主一驚,卻不退,道:「快把那姑娘放出來,否則我劈爛這箱子。」

門神如何怕,把眼一瞪「死丫頭竟敢對本仙不敬,信不信本仙也把你抓上天去?」

這回可把愉郡主唬住了,連連後退,直躲到了石夢泉的後。石夢泉再有萬分的尷尬也不得不護安全,因而站起來,雙掌當,以備一戰。

門神朝這邊,猛然出駭異之:「你是誰?」

石夢泉不解:「在下……」

才說出兩個字,就被打斷了:「不是問你,是——」

指的是玉旒雲。

玉硫雲冷然坐著,不出一言。

是驚雷大將軍,玉旒雲。」慶瀾帝代答道,「是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左膀右臂。未知仙,所因何事?」

門神指著玉旒雲的鼻子,手指個不停:「你……你是天外天的孤星鬼煞,你……你……休來害我!」話因未落,人再次躍箱中,沒了蹤影。

座中人都驚詫地看著玉旒雲,可卻無聲冷笑:「江湖士,滿口胡言!」

這可氣壞了愉郡主,指著玉旒雲大罵:「要是不為了給你討壽桃,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會被扣在天上。玉旒雲,既然連這門神都怕你,想來你還真有點兒本事。你要是還有良心,就去把人家姑娘給救回來!」

玉旒雲轉著手中的酒杯,並不理會。

愉郡主惱極了,推著石夢泉道:「看,看,你跟的是一個什麼主子?為賣命哪會有好下場?今天要是你給王母娘娘抓去了,也不會去救你的。難怪那神仙說是『孤星鬼煞』,看註定了害死邊所有的人!」

「小愉!」慶瀾帝喝道,「口沒遮攔。事已至此,你還添什麼?」

愉郡主嘟著只是不服。

慶瀾帝又問玉旒雲道:「玉卿,你看這……朕莫不是在發夢麼?你是孤星鬼煞?那仙也如此懼你,你能不能就把那姑娘救了回來?」

玉旒雲輕輕地哼了一聲,目冷冰冰地掃過臺上的箱子和旁邊涕泗滂沱的老者,繼而起恭恭敬敬向慶瀾帝回話道:「萬歲,您不是在夢中,但臣也不是什麼『孤星鬼煞』。這不過是一夥江湖士為了騙人錢財而搞出的把戲罷了。萬歲切不可為他們所矇騙。」

「天地良心啊!」那老者號啕,「老漢我好心為玉將軍祝壽,現在連兒也賠進去了。玉將軍看我們父命賤,不肯出手搭救也就算了,卻這般出言污衊。老漢我……還是一頭死,到間去等我那苦命的兒去!」

玉旒雲「嗤」地笑出聲來,背著兩手踱到臺前:「老虎可以變男人,男人又可以變人,人又會變神仙——你的把戲倒很高明。倘是為了騙錢,我可以放你離去,但是你若另有企圖——」沒說下去,但鷙的眼神可人連打幾個寒噤。

老者眼淚,不卑不:「將軍這麼不信老漢?請您親自來看看這箱子——就算我兒能化裝變換,總不至於大活人也變沒了?」

玉旒雲依言湊近瞭,彷彿有幾分相信的樣子,可又回頭來,道:「箱子的古怪,我看不出來並不等於就沒有。就算沒古怪,真如你所言,你兒是上了天,在天上的日子豈不比在人間隨你賣藝要好?你還是多拿些銀兩,回去。」

老者瞪著:「你……你……你……」連說了有十幾二十聲,才一咬牙,道:「人說做將軍的只管攻城掠地,不顧百姓死活,老漢本來還不大信,今天算是見到了!」

「說什麼!」一陣「嗆嗆」聲,侍衛們的刀都出了鞘,「這是犯上做的話,老頭兒你活得不耐煩了麼?」

老者道:「兒沒了,我活著也沒意思。你們就殺了我乾淨!」說罷,脖子一橫,是引頸就戮的意思。

局面鬧僵了。

石夢泉輕輕走到玉旒雲的邊:「要不,我替你探一探這箱子的古怪?」

「不。」玉旒雲堅決的,「箱子若有古怪,也跟什麼王母娘娘沒關係,更跟咱們沒關係——你不會也相信他們的胡話?」

我自然不信,石夢泉想,不過,若不親試一試,拆穿那箱子的底細,你豈不是還要被這老頭兒污衊?

玉旒雲看穿他的心思,會意地一笑,但依舊搖頭。

「唉,真是麻煩!」翼王也離席走到臺前,「不如這樣,本王來替玉將軍上天去討回小姑娘來——本王乃的當今天子的親弟弟,不會連這點仙緣也沒有?」

老者囁嚅著:「這個……老漢可不曉得……王爺千金之軀……」

「哎——」翼王笑道,「本王是千金之軀,玉將軍是本王的未婚妻,難道就不是千金之軀了麼?」

此言既出,玉旒雲冰冷的眸子裏立刻燃起了怒火:「你說什麼!」

翼王哈哈大笑,俯下來,湊到耳邊道:「你不是懷疑箱子有古怪嗎?本王就替你試出來。本王這是以犯險,你可要記住這份意!」

玉旒雲的臉由通紅變得鐵青,轉頭要恨恨瞪翼王一眼,讓他死了這心,可翼王已經進箱子裏去了,還招呼老者:「蓋上!」箱蓋「砰」地一聲落下,他得意洋洋的笑聲終於聽不見了。

「哎呀,十四弟!」慶瀾帝呼道,「這……這……」他沒個主張,看著玉旒雲。

玉旒雲牽了牽角,面又恢復了冷冷的瓷白:「萬歲放心,要是王母娘娘敢留下翼王爺,臣就留下這欺君枉上的老頭子——來人,開箱子!」

侍衛們應聲而上,掀開箱蓋來,早就不見了翼王。

「還真的上天去了呢!」玉旒雲冷笑,一揮手,「把這個犯上作謀害皇親的刁民給我押下!」

「是!」侍衛們佩刀寒閃閃,迅速將老者圍住。

老者原本愁苦委頓的神在這一刻為之一變,雙目出兩道,喝聲「來」,右掌劈出,空手白刃已搶下了一柄刀來,左掌又「砰」地一下,正中一個侍衛的面門,這人仰天倒下,哼也沒哼一聲,就已斃命。

玉旒雲未防備他突然發難,更料不到他竟有如此了得的手,不駭然,「嗆」地抖出了長劍來,高呼道:「保護皇上!」軍護衛們這才從震驚中驚醒,火速守衛到慶瀾帝夫婦邊。

老者嘖嘖一笑:「就憑你這個娃娃就想阻止我取狗皇帝的命?我就先殺了你!」抖了個刀花,唰唰連劈,直向玉旒雲攻來。

石夢泉眼明手快,搶步到了兩人中間。他平日使的是長槍,赴宴時不曾帶著,此時只有徒手相搏。那老者前來行刺,自然不同人講江湖道義,刀削連環,看勢頭非要把石夢泉的手臂廢了不能罷休。

玉旒雲哪能眼看著石夢泉遇險?的劍法以輕靈迅捷為長,和石夢泉穩紮穩打的作風剛好取長補短。每見石夢泉晃個虛招,就欺而上補上一記實的,而每遇石夢泉要出實招了,必先刺一記虛招敵。他二人從小一長大,一起讀書習武,對相互的脾得一清二楚,配合之下當然天

只是,這樣真正的共同對敵,只在從前與宮裏武師喂招時才用,後來上了戰場,玉旒雲的軍階比石夢泉高,除了落雁谷之外難得以實對實的「並肩作戰」。如今又找回了兒時的覺,石夢泉不由得心中一眼看了看玉旒雲。

老者瞅準了這個空擋,朝他脖子上斜削過來,他只看一片白兩的刀,心底猛地一涼。

但聽得「叮」一響,兵戈相撞之聲,幾點火星閃過他眼前——玉旒雲的長劍幫他盪開了致命的一擊。

「夢泉,你在發什麼愣?」

連這個也被覺察。石夢泉慌忙斂神屏氣,專心應戰。

如此爭鬥了數十個回合,老者固然武功高強,但玉、石二人聯手他也久攻不下,畢竟年歲大了,拼不過兩個廿多歲的青年,他漸漸息變,額頭上也凝起了汗珠。

玉旒雲注意到了,冷冷笑道:「老人家,你何苦負隅頑抗?是何人指示你來行刺皇上,只要你代了,便可將功折罪。」

老者啐了一口:「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派我來,我是天兵天將,要除掉這個荼毒生靈的狗皇帝!也要殺了你這個助紂為的鷹犬!」說時,一挑,一削,一劈,三招連環,一氣呵

玉旒雲一一化解了:「事到如今你還要滿口胡言,休怪我不留面!」

老者道:「誰要你留……」講到那個「」字時,息更甚,竟咳嗽了起來。石夢泉看準了時機,欺上前去一掌切在他的右腕上。老者鋼刀拿不住,掉落在地。玉旒雲片刻也不耽擱,長劍一,也點在了對手的咽上。

「老人家,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劍指著你的嚨才肯說話麼?」

老者面灰黃,汗如雨下,但神卻泰然自若:「敬酒都不吃,怎麼吃罰酒?用劍指著我的嚨,我就更……」說至此,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玉旒雲看他頭起伏,卻猛地朝自己的劍尖上撞來,連忙把腕子一沉,撤開了劍去。老者重心不穩,一跤跌在了玉旒雲的腳邊。這本是他再次發難的大好機會,可說時遲那時快,石夢泉單腳挑起落在一邊的鋼刀,手接了,「呼」地一下又到了他的脖子上。

求死不,求生也無門,老者眼睛如死魚般死死瞪著這兩位年輕的將軍。

「還有什麼花樣?」玉旒雲嘲諷地,「一併都使了出來。使完了你才能死心。」

老者死死地咬著角都出了,良久才慘然一笑:「我死,但是我不死心!」話音落下,人竟「咕咚」栽倒在地。石夢泉詫異地扳過他的子,才發現他口中流出的全是黑,已服毒自盡了。

「將軍,這……」

玉旒雲只瞥了那一眼,吩咐:「收拾乾淨,封閉將軍府。」

慶瀾帝才從驚慌中恢復過來「玉卿,你說封府?」

「是。」玉旒雲道,「委屈皇上和皇後娘娘先在微臣的府里休息,待微臣將一干黨緝捕歸案,再護送二位回宮。」

……黨?」慶瀾帝顯然是心有餘悸,「你說緝捕他們,難道已經知道他們的來路了麼?」

「雖然不確定,」玉旒雲道,「但也猜出了大概,應是楚國來的細。」

「楚國!」慶瀾帝大驚,「何以見得?」

玉旒雲道:「仙門神,我們樾國的傳說里都是三隻眼的,即額頭上還有一隻眼。而方才那箱子裏變出來的神仙卻只有兩隻,是楚國的說法——不信,皇上可以問問皇後娘娘。」

玉朝霧變之後臉蒼白,不過還是點點頭:「的確,過往楚國人家裏掛門神,都是兩隻眼的。」

「好你個狠心的玉旒雲!」愉郡主跳將出來罵道,「你老早就看出來那老頭兒是楚國的細,你怎麼還讓翼哥哥進了那口箱子?現在細也死了,翼哥哥還沒找到,你……你這不是存心要謀害他嗎?」

玉旒雲看到這位郡主就心裏有火:「翼王爺是自己非要進那箱子去的。他是君,我是臣,他要不聽我勸告,我能奈他何?」

「你——」愉郡主漲紅了臉,「那你現在又忙著封什麼將軍府?還不快派兵挨家挨戶地搜,把翼哥哥救出來?」

玉旒雲嗤笑:「該怎麼辦事,似乎還不到郡主來教我。」

愉郡主的臉已經比蘋果還要紅了,跺著腳又朝石夢泉道:「那個誰,石夢泉,你總不會也見死不救?」

石夢泉垂下頭:他只聽玉旒雲一個人的號令。

愉郡主真是火冒三丈:「你們都不去,那我去!我就拿我父王的令牌去找九門提督,就是把西京翻過來,我也要救出翼哥哥!」說時,就朝門口跑。

「慢著!」玉旒雲一喝,侍衛就攔住了愉郡主是去路,「皇上和皇後娘娘都留在臣的府,郡主自然也不能離開。」

「你敢攔我?」愉郡主氣沖沖,「你小小的一個公爵,你反了麼?」

玉旒雲不理,只向慶瀾帝道:「萬歲,臣懷疑楚在西京聚集,意圖顛覆我朝。若不能將其剷除,我朝機將盡楚人手中。臣請萬歲給臣一道口諭,讓臣全權緝拿細。屆時京城上下,除萬歲外,須直接聽令於臣,如有違抗者,軍法治!」

慶瀾帝看著玉旒雲長大,又曾經讓做過自己的侍衛,知道的本事,在此危急時刻只有更加信任,當即點頭:「朕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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