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第 14 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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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2006修改錯別字

07/12/2008大青河之戰補丁版——補丁版的最大缺點,破壞了我原來一章一章的敘事結構。鬱悶!黑夜沉沉,仙峰上的積雪被風吹起,銀屑舞。負責守橋的士兵既冷又累,眼皮直打架,可又不敢有毫的懈怠:這是要道,楚人隨時可能發現,也許會攻過來,也許會毀掉,讓攻打遠平的將士真正為「過河卒子」。

這士兵打了個呵欠,朦朧的眼睛,看到山路上窈窕婀娜走來一個人——是眼花了麼?他拚命瞪大兩眼。沒錯,那就是個人,行到跟前時,見生得俏麗嫵角一顆小小的人痣,更顯伶俐人。

「姑娘,你是?」

這姑娘嘻嘻一笑:「我是來給軍爺送暖酒的!」說著,提起一隻小罐來晃了晃。

玉旒雲治軍甚嚴,行軍在外要求滴酒不沾。這士兵理會得將軍的厲害,即使當前,也不敢違紀。他搖了搖頭:「姑娘,你是哪裡來的?怎麼跑到山上來?」

姑娘不答,只是笑,笑得比酒還淳,笑得這士兵骨頭都了,卻突然頸后一疼,咕咚栽倒在地。

「哎呀!」了一聲,「我的好郡主,你打死他了!」

「沒!」從影里轉出了愉郡主來,穿了一,好像江湖俠,手裡持著一杯口的木,顯然就是打暈士兵的兇了。「大驚小怪什麼?連這點兒小事都不敢做,還敢陪我上前線來?再說了,要不是你沒法騙他喝下蒙汗藥,犯得著髒了本郡主的手麼?」

荇撇著,心道:我又沒想上前線來,要不是姑你來了我不得不跟著,我還樂得在京城烤火福呢!

但這樣的話怎能對主子出口。

愉郡主丟掉了木拍拍手:「這玉旒雲也真邪門,他的手下個個跟被施了法似的——翼哥哥的侍衛們哪兒有不好酒的,偏偏的人敬酒罰酒都不吃!」

「噓!」荇讓主子小聲些,「我的乖乖好祖宗,下面那些巡邏的兵丁一會就該上來了——這且不說,營里巡邏的,一會就該發現咱們打暈的那兩個守衛了。好郡主,乖郡主,別玩了,我求求您啦!」

愉郡主道:「怕什麼?都已經到這裡了,就還幾步路啦。咱們就過去遠平城捉弄一下石夢泉,讓他試試這件塗滿了葯的棉襖,然後直接回京城,玉旒雲也找不了咱的晦氣。」

荇已經快哭出來了:「好祖宗,遠平城可是楚人的地方。您是千金之……」

「哧!」愉郡主笑,「沒聽那小兵說麼?遠平城已經石夢泉拿下了,那就是我們樾國的地方。我堂堂郡主,在自己國還不能自由行走嗎?」

「可是……」荇還要再勸。愉郡主卻已經邁步朝鐵索橋走去。深知主子的脾氣,這忠心的丫鬟嘆了口氣,合十向老天禱告了幾句,也只得跟了上去。

鐵索橋甚穩,但也很。主僕二人一步一步地挪,花了好大功夫才到對面,看樹林黑沉沉,完全不知該往那個方向走。

荇又開始說要回去的話。但愉郡主充耳不聞,睜大眼睛過茂的枝葉仔細辨認,依稀看到閃爍的燈火了,估猜就是遠平城,便興道:「是這個方向!」

苦不迭,但還是跟在後面,手腳並用朝那燈火閃爍靠近。

這山路非常崎嶇難行——其實在樹木的空隙中索前進,本也稱不上走的什麼「路」。兩個滴滴的姑娘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手腳都被石和樹枝劃破了,半天也走不到一里地。

荇滿頭大汗:「郡主,算了。歇歇等天亮再走!」

愉郡主倔脾氣,哪裡肯聽,即使跌跌爬爬,也腳步不停。但忽然一個踉蹌摔倒下去。

「郡主!」荇驚呼著,趕忙來扶。

「我沒事,我沒事,」愉郡主嘟囔著,「這樹怎麼長的——哎呀!死……死人!」一屁坐倒在地,兩手撐在後,倒爬著逃向荇:「媽呀……那……那是死人!荇,那是死人!」

黑咕隆咚的,荇什麼也看不見,被慌的愉郡主撞倒了,手在地上一:涼冰冰的,有鼻子有眼,可不是麼!也「哇」地一,跳了起來:「真的是死人,郡主!」

「啊!呀!哇!」兩個姑娘把平生所知的所有驚恐之聲都發出來了,相互抱著哭一團:「怎麼辦?這下怎麼辦?」

遠遠的,好像有狼嚎的聲音,倆哭得更厲害了。「石夢泉,都是你害的!」愉郡主號啕。

大約是哭得太傷心了,又聽得那狼嚎漸漸近了,兩人心都閉目相擁著等死,對靠近們的幾條黑影渾然不覺。直到一隻手搭在愉郡主的肩頭時,才驚聲大:「是誰?」

荇抬眼看,見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瘦如猴的漢子,即壯膽大喝道:「大膽狼,敢我家……」本來順口就要吆喝出「郡主」來,但想到遠平雖下,大青河以南畢竟是楚國地界,就多了個心眼,轉口道:「敢我家小姐!你深更半夜的,在這裡幹什麼?」

那漢子一愣,嘿嘿好笑:「我深更半夜幹什麼?那你們兩個小姑娘深更半夜又在這荒山野嶺幹什麼?」

愉郡主怎容人這樣同自己說話,眼淚,揚頭道:「要你管。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來就來!」

這下漢子更樂了——若是旁人,討個沒趣也就算了,但他堂堂殺鹿幫的三當家,竟然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說這山不是他家的,真真笑死人了!

他把腰一叉,抬腳踏在一個死人的頭顱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財!白天收五十,夜裡收一百——拿來!」

愉郡主和荇都是一愣,哪裡料到會遇上強盜的!一時兩人都傻了,不知怎生擺布才好。

這時,樹林中又陸續走出了好幾個人來,當先那健壯的黑漢子是邱震霆,以下有頗為「仙風道骨」的管不著,一臉笑嘻嘻的大四,以及風韻獨特的辣仙姑。頃刻就把愉郡主主僕二人圍住了。

愉郡主和荇手拉著手,瑟瑟發抖:「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們沒錢!」

四道:「沒錢,就人也不錯了……」

「你——你們敢我——」愉郡主要端起架子來嚇人。

荇知道這節骨眼兒上,份反而更危險,連忙拉住:「各位好漢,行行好。我和小姐出來玩迷了路。好漢放我們走,老爺夫人一定重重酬謝,好漢……」

還要再往下說呢,只見辣仙姑在們跟前把手一晃,也不知著了什麼魔,倆立刻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愉郡主醒過來的時候上燥熱得很——發現睡在一間生著炭火的屋裡,旁邊是五花大綁的荇。胳膊,發現自己也被捆著,想要破口大罵,但裡卻堵了塊抹布。「恩恩啊啊」地直荇踢醒了。後者也說不出話,兩人只能用眼神流:難道進了賊窩了?心裡不一片冰涼。

聽見隔壁房裡有人聲,兩人都不敢,屏息細聽。

是猴老三在說話:「那樾人也真他娘的奇怪,一支隊伍去打遠平城了,沒打下來,跑得連個影兒也不見。另一支隊伍看來是他們的後援,怎麼不跟著去攻城,跑到山下做什麼?」

管不著道:「的確是古怪。就算是程大人的大軍都在平崖城,楚國又不是沒有兵馬了,這些樾人走出鹿鳴山,不等於送上門來找死麼?我看咱們也不必理會他們了,等程大人把平崖那邊的事辦完了,再回來收拾他們。」

「不行。」邱震霆道,「程大人咱們守衛鹿鳴山地的安全,咱們就不能讓一個樾人活著離開鹿鳴山。趁著他們還沒走到山下,有樹林掩護,咱們得把這些樾軍消滅乾淨。」

天!聽到那句「不能讓一個樾人活著離開鹿鳴山」,愉郡主和荇都打了個寒噤。

「這不,他們人太多啦。」大四道,「同樣的計策,咱也不能用兩次。本來還可試試老五的毒煙,不過樾人真邪門!那個姓石的,居然吸了毒煙還有力氣跑去攻打遠平城,打敗了,又能躲得無影無蹤,實在……他娘的,難道樾人長得跟咱不一樣?」

石夢泉敗了?愉郡主聽得糊塗:他不是拿下遠平了麼?難道玉旈雲軍營里的小兵撒謊?

「老五,」邱震霆喚,「你怎麼不說話?」

「我?」辣仙姑顯然是從深思中被拉了回來,「我在想,姓石的這個將軍不是個簡單的人。程大人博學多才,悟出了毒煙的破解之法,咱們用煙熏他,他就用鹿溺把毒素都吸收了。這石將軍應該沒未找出解毒的辦法,所以我想他是利用地勢逃出升天的。帶著一支中了毒的軍隊還去攻打遠平,這毅力非常人所能及——他竟攻不下遠平,這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滿地樾、楚兩軍的首,但不見石將軍,也不見他派去金鼎峰的那位手下……咱們的弟兄就快把鹿鳴山翻過來了,除非樾人會土遁,否則……」

愉郡主靜靜地聽著——見了石夢泉,總是想盡法子捉弄他。而不見的時候,聽別人談論他,心裡就有奇特的,又開心,又嫉妒,好像石夢泉是專屬的,別人都不能提起。

「我覺得這位石將軍已經拿下遠平城了。」辣仙姑說。

什麼?這怎麼可能?其餘幾人都咋呼著:「我們到遠平城下看,城上守軍都是楚人啊!」

「你們能扮樾人,樾人就不能扮楚人?」辣仙姑冷冷的,「四哥,不是天下只許你一個人騙人?」

眾人一愕:話是不假,那麼……

「拿下了遠平,還搞那麼些花樣幹什麼?」

「我也猜不。」辣仙姑道,「不過,我想他們孤軍深,越晚被程大人發現,他們就越安全,越可以完他們那些見不人的計劃。」

居然說石夢泉見不得人!愉郡主氣得要死,要是能自由行,早跳出去給辣仙姑兩個耳了:你算什麼?賊婆子而已!

「現在怎麼辦?」大家問辣仙姑。

辣仙姑大約低頭想了想,答道:「總要先探一探他們的虛實才好。」

怎麼個探法?大家都長了脖子。

「我想就用那兩個姑娘。」

眾人面面相覷。愉郡主和荇則是一驚。

「荒山野嶺,黑燈瞎火的,一個小姐帶一個丫鬟——們是樾國人。」

「樾人?」所有人都驚了。

「你聽聽們說話的口音,噶嘣脆,跟新炸的大麻花兒似的,是北地才有的。」辣仙姑道,「那小姐頭上戴的簪子,耳朵上戴的耳環,都是上等貨,有錢也沒買——說不準就是樾國貴族。」

愉郡主這急死了。他爹趙王爺馳騁漠北,和蠻族鏖戰多年,常給講俘虜蠻族公主王妃首領投降的故事——若那首領降了,找個機會將他們全家決掉;若是不降,就把人丟進軍營里犒勞將士。小時候啥事不懂,還愣愣地問:怎麼犒勞呀?惹得旁人一陣笑。後來明白了,卻從沒想過自己也落到做俘虜的境地!

怎麼辦?怎麼辦?瞪著眼睛一個勁兒地瞅荇。而荇縱然有點小聰明,這時哪裡還用得上?只有干著急的分兒。

這時聽管不著道:「簪子、耳環這些人家的東西我就不興趣。不過小姑娘抱著的這棉襖看起來可真不賴。織錦面子綢裡子,輕飄飄——應該是綿的。呵,我可笑納了,大家別跟我爭。」

四呵呵笑道:「二哥,你都一把年紀了,穿這麼花哨的棉襖,難道是打算出門採花麼?」

管不著「哼」了一聲:「我是神盜聖,哪有採花的道理?」

辣仙姑笑:「這棉襖是搶來的,你神盜聖早就做了強盜了,還在乎多戴頂採花賊的帽子?」

大家聽了,全跟著笑了起來。

愉郡主若不是因為被堵了,也要解氣地笑兩聲——心炮製了這抹滿葯的棉襖,捉弄不石夢泉,治治這伙土匪也好!

天才剛蒙蒙亮,殺鹿幫幫眾就帶著愉郡主和荇上遠平城去。從眾人臨時棲的山寨到遠平城路程並不算近,走到太高起,才遙遙地看見通往城門的道路。眾人即在樹林里停下來,大四召了幾個手下扮農夫的模樣,自己也喬裝改扮,搖一個花甲老者,押了荇往遠平城走。邱震霆和其他一干人等,帶著愉郡主在原地靜觀其變,若是大四遇到危險,至殺鹿幫手裡還有愉郡主這籌碼。

荇來到遠平城下,大四即讓手下弟兄上前喊話:「軍爺,小民等抓到樾國細啦,特來給游擊將軍大人!」

城上的兵士不為所

四親自上前,拱了拱手道:「軍爺,老夫是白鹿村的村長。我們小民們都萬分謝軍爺守城把關,保護一方平安。我等都是山野村夫,保家衛國抗擊樾賊的的大事我們不了手,但也都想出一份力。這丫頭昨天鬼鬼祟祟在村裡遊盪。我等見面生,就把扣了下來,誰知果然是樾國細。」

城上的士兵他們,依然不理會。

四道:「軍爺,去年程大人來鹿鳴山剿匪,還分了糧食給大伙兒。老夫說過,我們全村人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他。他說,我們若要報答,就好好幫著游擊將軍守好邊關——程大人貴為兵部尚書,他尚且攜著老夫的手代這番話,你們都是程大人的下屬,怎麼……我等一片報國之心,算是白費了!」

說時,他向弟兄們使了個眼,那些假扮青壯農夫的就嚷嚷道:「村長,這些狗瞎了眼,咱們直接報告程大人好了——程大人上次不是留給咱們一批信鴿麼,咱們有事直接報到他跟前。咱們這就告訴他,鹿鳴山裡來了樾國細,樾國人找到捷徑,從河對面過來了。求程大人立刻發大軍過來!」

城上的士兵自然是石夢泉的部眾。早先接了玉旒雲的書信,命令他們繼續不堅守遠平,待奪回石坪之時,迎接樾軍過河攻楚。

士兵們現見來了一群楚國「百姓」,不辨真偽,只怕言語行出破綻,故爾裝聾作啞,不予理會。但聽到這些人要立刻聯絡程亦風,雖然也不知道有分是真,但縱有萬一的可能,出了事也無人擔待得起,只好著頭皮先對付著,喝道:「戰事吃,游擊將軍沒空來見你們。謊報軍要掉腦袋的,你們可知道?」

四一聽,這是北方口音,曉得辣仙姑估計得不假,就低聲對邊的一個弟兄道:「你快回去,告訴大當家他們,遠平果然被樾人佔了。我們其他人想法混進去,和大大家裡應外合,怎麼也得攪得這幫樾國混蛋不得安寧!」

那人應了,佯做憤怒,罵罵咧咧,道:「他娘的游擊將軍,老子不幹了。誰打來就打,老子反正種老子的田!」說著,轉離了隊伍,直向邱震霆等藏的地方而去。

城上的士兵想要穩住局面,怕鬧大了不可收拾,大聲喝道:「別吵,我先去請示。你們都等著!」

見他去了,大四等人都暗自開心,唯荇心中大「糟糕」:這些人要混進去,繼續假扮「匹夫有責」的村民,則決不會讓自己有揭穿他們的機會。而又是「細」,必須把給「游擊將軍」——這戲要唱好,謊要扯圓,只有殺了

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服手**涼冰冰地上。四下里看,想找機會,但看到的只有當夜樾楚之戰留下的。早春山中寒冷,還未開始腐壞,那些瞪眼舌的死人,蠟黃中泛著鐵青,甚是可怖。

莫非我要為其中一個麼?荇的眼淚直打轉。

城的士兵不一會兒回來了——本來是要去找暫代石夢泉打理大小事務的趙酋,無奈趙酋正忙著,未尋見,正遇上岑遠——石夢泉以外,岑遠軍階最高,聽士兵說出了事,就自作主張地要來看看。他不識得大四,也從來沒見過荇,皺著眉頭朝下看了看,責備那士兵道:「這種事以後不必來請示了,管他是真是假,直接死——若是別有用心的楚軍細,咱們就殺對了人;若是隨便拉個人就想邀功的楚國愚民,反正殺了就殺了。多一事不如一事。」

士兵點頭答應:「但萬一他們真的傳信給程亦風,那……」

「都殺乾淨了,他們還傳什麼信?」岑遠道,「羅滿不是領了兵馬埋伏在山下麼?趁著現在楚軍還沒過來,羅滿去把那村子殺絕了,以免留下後患。」

「可是,」士兵猶豫著,「玉將軍和石將軍都不喜縱兵,更嚴屠城。若是殺盡了那村子,他二位知道了,恐怕……」

「恐怕什麼?」岑遠道,「玉將軍因為嚴縱兵屠城而和劉子飛將軍結下樑子的事我也曉得。劉子飛將軍那是以縱兵屠城為樂,玉將軍當然反對。咱們現在是為了攻楚大計,就殺幾個楚國愚民,玉將軍哪會怪罪?我聽說極恨楚人,說不定還會獎賞咱們呢!」

士兵將信將疑——但這的確是一個快刀斬麻的便宜法子。

岑遠恐怕他還有顧慮,拍拍他的肩膀,又招呼城上其餘的人:「拿弓箭!」

下面的荇自然聽不見他們在商量什麼,但心裡清楚,如此下去,自己難逃一死。兩手在背後拚命地想要找著繩頭,而舌頭在口中就不停地頂那帕子,希能出聲求救。菩薩,菩薩,默禱著,您就幫幫我和郡主,我以後天天念經,天天吃素……

也許是禱告真的靈驗,也許是因為帕子在口中塞得太久,浸了唾,變了,一頂之下,竟然鬆,再用力一吐,就恢復了的自由。看著城上士兵正彎弓搭箭瞄準這邊,忙竭盡全力大聲道:「我是趙王府愉郡主的侍,郡主被這伙強盜給抓了,石將軍快來救駕!」

別說荇這聲喊石夢泉聽不到,即便聽到了,他也有心無力——俗語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石夢泉這一次倒下來,什麼葯也用了,子竟似沒有起,躺在床上猶自覺得天旋地轉,分明中如火燒一般地難,但嗓子刺痛,一口水也喝不下去。近隨的兵士們紛紛一籌莫展。

他多數時候迷迷糊糊地在做夢,而且夢的開頭都是一樣的——

玉旒雲十五歲的時候,還是慶王的慶瀾帝得到一匹賜的寶馬,只是子極烈,沒人能馴得服。他說,那就養著看。可玉旒雲說,不,我非收服這畜生不可。花了三天三夜,這馬不吃。玉旒雲氣了,拿起鐵鞭朝馬上擊去,馬兒吃疼,驟然跳躍起來。玉旒雲一個不留神,摔將下馬——的人沒事,但還未起,烈馬又揚蹄直朝踩下——已經無躲閃,是石夢泉撲到了上。

石夢泉碎了肩胛,斷了三跟肋骨,在床上躺了半年。那時痛得整日整日昏昏沉沉,又痛得整夜整夜無法睡。玉旒雲是醫一準許下床就直奔來看他的。說:「那畜生我已殺了,給你報仇。」石夢泉並說不出話,只凝視著玉硫雲的臉——沒有落淚,一滴都沒有。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呢?

會不會?

十五年相知相的點滴往複閃回,最終還只匯這一個問題: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也許我不值得,還是你早已沒了眼淚?

或許更揪心,或許就此釋然,即使在夢裡也得不出個結論。

不過這天夜裡,他倒稍稍有些清醒了過來,裡苦難當,就喚人拿茶來潤潤口。然而連喚了幾聲,都不聽有人應。他疑心是自己虛弱,聲音太輕,正想就忍一忍挨到天亮算了,卻聽房門「呀」地一響,值夜的兵士回來了:「哎呀,石將軍,您醒啦?」

石夢泉微微頭,啞聲問他要水。士兵忙拿杯子。可茶壺還未端起來,突然彎下了腰:「哎喲,石將軍,我得先上茅房。不行了!不行了!」嚷嚷著,話音落下,人早已跑得遠了。

石夢泉只好僵臥在黑暗裡等著。半晌,那士兵搖搖晃晃地回來了,哼唧哼唧的:「石將軍,您包涵。茶就來……」才說到這兒,又「哎喲」一聲:「不,我還得去茅房……」說時,又跑得沒了影兒。

石夢泉愣愣的,只得又躺著等。到這士兵第三次來,才總算是把茶送到了床邊。他謝了,道:「既然你也不舒服,就換個人來。」

士兵一臉苦相:「要是有人就好啦!鹿鳴山的地方風水不好,將士們都水土不服,大半的人都上吐下瀉呢!」

有這種事?石夢泉蹙著眉頭。

「哎喲喲!」就這當兒,那端茶的士兵又捧著肚子跑了,石夢泉拿不穩茶碗,掉在地上摔個碎。

一番折騰,到天亮時他還是口乾舌燥。

這時終於有個不鬧肚子的士兵來接班了,托盤裡端著湯藥,稀飯,掖下還夾著一堆地圖公文之類的玩意兒,大約是因為病的人太多了,他得兼數職。

石夢泉正好詢問一下這次疫病的況,回答說駐守城上的前鋒營都安好,只是城裡的兵士吃壞了肚子,也許飲水的關係,趙酋已經下令全軍不再飲用穿城而過的溪水,改喝井水,看看勢會否好轉。

石夢泉點點頭,又問:「玉將軍可有軍令來?」

士兵搖頭:「不過,方才羅副將傳書一封,卑職正要拿去給趙督尉,既然石將軍您醒了,要不要卑職讀給您聽。」

石夢泉他讀。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屠城事大,將軍三思。」石夢泉不莫名其妙:「屠什麼城?」

士兵也有點奇怪:「卑職不曉得,要不要趙督尉來問問?」

「好,你他來!」

不時,趙酋就進來了,眼窩深陷,顯然是這幾日勞軍務,沒有休息過。他自然先問石夢泉的,但石夢泉單刀直:「屠城這麼大的決定,也沒問過我。」

趙酋也是一愣:「什麼屠城?我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是我下的。」岑遠從外面走了進來,「石將軍病了,所以不知。有些楚軍賊藏在此山中,和山下的村民混雜一。我擔心他們已悉我軍計劃,為免走風聲,所以令羅副將殺盡山下楚人,以絕後患。」

山中的楚?石夢泉也擔心過,當日向他們使用毒煙的人假如不是從遠平城中來的,假如沒有被他們斬殺或俘虜……的確是心腹之患。真如此,或許程亦風已經得到消息了也未可知!

然而屠城這件事……

見他皺眉不發話,岑遠想起他之前訓斥過自己不得擅作主張,於是把大四帶人打遠平城的事仔細說了一回。講到「楚人詐,假稱俘獲我方中人,企圖混進城來」,被他識破,因下令就地格殺。然「楚」狡猾,手亦很了得,只有三人斃命,其餘都逃竄而去。「鹿鳴山地形複雜,我軍初來,不習路徑。今敵暗我明,時間迫,卑職才出此下策。請將軍定奪。」

「既然敵暗我明,你怎知道楚軍一定藏匿在山下村莊之中?」石夢泉道,「殺盡村人,難道就能斬草除了麼?而那村莊中有否古怪你知道麼?楚人是否已經向程亦風求援,你又知道麼?」

「我……卑職的確不知。」岑遠道,「可是,我軍不能坐以待斃……」

這說法趙酋也贊同,用徵詢的目看著石夢泉。

「不。」石夢泉搖頭,「一不如一靜。假如程亦風收到消息率軍趕來,羅副將的人馬至還埋伏著,可以暫時牽制。我們也得以通報玉將軍,讓有所準備。假如羅副將進村屠殺,打草驚蛇……程亦風只會來得更快,提防得更加小心,咱們再想要襲牽制他就困難了。」

「照將軍的推測,程亦風可能已經在路上了?」趙酋一凜。

「我不知道。」石夢泉只不過在床上靠了一會兒功夫,渾又酸疼起來。要揣測對手的心思,實在是難上加難。尤其因為生病的緣故,思路混,一時間轉過了許多的主意,但又一一推翻。只覺得手腳一忽而發冷,一忽而發熱,心緒煩躁。

趙酋關切地問:「將軍,您臉不好,還是躺下?這應對之策,卑職可請教玉將軍……還不去來?」

士兵應聲要去,恰巧醫已在外面求見了。召進來,報道:「趙督尉要屬下查驗溪水,看看將士們致病的原因何在,屬下已經查出來了。」

趙酋道:「且不提這個,你先看看石將軍……」

「不……」石夢泉看醫,彷彿事有蹊蹺,「先說溪水。有何不妥麼?」

「回稟將軍,」醫道,「起先趙督尉讓屬下驗看溪水,不過是懷疑此地水土有異北方,我將士遠到不服,才紛紛病倒。如今屬下已仔細驗查過,原來有人將、烏桕、白花蛇毒溪水中。此皆下瀉之葯,我軍將士實在是因為遭暗算中了毒……」

「豈有此理!」岑遠拍案罵道,「這些楚人個個都是險毒辣之徒。明刀明槍地拼不過咱們,就使這種狠毒伎倆——將軍,不能再等了!楚賊上次已用毒煙,此番又下瀉藥,若繼續觀下去,還不知他們又耍出什麼花招來!石將軍,請準我帶一支人馬下山,先屠盡了那個村子,或許可引得這伙藏頭尾的鼠輩出來。」

趙酋也道:「請將軍準卑職前去,卑職一定不會暴羅副將的行蹤。」

等等……石夢泉艱難地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此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能不慎重,行錯一步,就會把玉旒雲推險境,會讓整個大青河戰役失敗。

「這些藏匿的楚軍……」他緩緩地,邊想邊道,「雖說狠辣詭詐都是兵家常用之道,但自過得河來,我等屢屢遭遇這種下三濫的用毒之,我覺得,這些人倒不像是軍人。而且,他們的人馬也不多,否則我們被毒煙所困時,他們應該乘機將我們殺才是——羅副將被他們襲,也只損失了不到五百人……聽說程亦風深得楚人戴,不地方都組織了民兵鄉勇,連這次攻下石坪城的也是民兵。我看,我們現在的對手也是這樣一群人。」

「那豈不更好?」岑遠道,「既然是烏合之眾,將軍又確認是民兵,咱們就更應該殺下山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石夢泉道,「步兵、騎兵、水兵,將軍、都統、提督、總兵、千總,百夫長,十夫長……與軍隊打仗,看對方領兵的是什麼人,就大知道他下面率領了些什麼人,行軍的陣勢,攻城的方法,即使不從兵書上生搬套,總也有些章法可言。我們打的仗多了,應付起來也就容易些。可民兵鄉勇不同,沒有一定的編製,也沒有一定的章法,我們本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怪招、險招,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冒冒然殺出去,不知會遇到些什麼。況且,你願意同他們正面鋒,他們卻決不會和你正面鋒。你只會遭遇些更下三濫的手段而已。」

岑遠道:「將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是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我們兵力就算沒有他們的十倍,也有三倍、五倍,將他們圍起來格殺有什麼困難?就算這伙賊人不是藏村中,大不了一把火燒了白鹿峰,再一把火燒了金鼎峰,讓他們死無葬之地——程亦風來就來。大不了和他一拼。死在他的手裡,好歹也是死在楚國兵部尚書手裡,好過死在什麼民兵山賊的手中!」

「死又如何?」石夢泉看著他那激憤的模樣,再看看趙酋旁邊幾個近隨的士兵,也都是窩囊氣不出不快。「死在誰手裡,還不都是死?就看死的值不值得——玉將軍讓我們穩住局勢,不到萬不得以,我不想引得程亦風提早來到。」

「那要怎麼辦?」眾人都是這個問題。

石夢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千頭萬緒中尋找出路讓他疲乏得幾乎睜不開眼。玉將軍,假如我死了,你會如何呢?第一千次問出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假如他死了?

假如他死了?

心裡忽如電掣一般。他笑了。

「將軍?」眾人關切又憂心。

「他們不是想毒死我們麼?不是想我死麼?」他說,「那我就死給他們看!」

暗的小屋裡,荇在狼吞虎咽。一邊的愉郡主只獃獃地看著面前的飯食,煩躁地開口:「這時候你還吃得下?也不知道這群山賊到底想拿我們怎樣!」

裡塞滿了米飯:「郡主,您沒經過那生死一瞬。我現在是從鬼門關轉了一遭回來,覺得還是有吃就吃,能睡就睡最實惠,死了不憾。」

當時岑遠下令放箭,當場就把旁邊的幾名殺鹿幫幫眾釘死,好在大手快,拎了就跑,這才揀回一條命來。又因為了自己的份,殺鹿幫眾人曉得辣仙姑所猜不假,知道握住一張重要的籌碼,生恐一不小心把死病死,那就利用不起來了,因而對倆的態度都有改觀,既不綁手也不堵,只反鎖在這間小屋子裡。

愉郡主氣鼓鼓的:「你還說——這烏。你是存心想我跟你死在這裡了不是?石夢泉會來救咱們的。」

荇差點兒噎住:「郡主,您就別在那沒心沒肺的傻小子上花功夫啦。我那麼大嗓門喊出我是你的使他們來救咱——他們可好,嗖嗖直放箭。您以前又是黃連水,又是毒蛇湯的,尋石將軍多晦氣,指他來救你?」

「我……」愉郡主愣了愣,「可是,我也沒把他怎麼樣呀。他要我教他打絡子,我不也教了麼?」

「還有呢?」荇道,「您還幫石將軍做過什麼正經事兒?」

愉郡主答不上來。

荇「哧」地一笑:「您給人家找了那麼多麻煩,就幫人家做過一件事兒,就這件,後來還讓您自己給搞砸了——玉將軍的壽宴,您看您怎麼攪和的?朝廷上下誰不知石將軍對玉將軍言聽計從,就是玉將軍他死,他也不會吭一聲。您跟玉將軍過不去,還指石將軍站在您這一邊兒?」

愉郡主咬著指甲:「可玉旒雲實在是很討厭嘛!再說,就算他們不站在我這一邊,我好歹是郡主,他們敢不救駕?」

荇冷笑了一聲:「您是郡主——玉將軍可安排了人手護送您回京,您把人給打暈了。石將軍又沒見到您。城上的那些人誰也不識得我這小丫鬟——真有個三長兩短,這可了無頭公案呢。」

愉郡主聽這樣說,自己彷彿必死無疑了,鼻子一酸,「哇」地哭了出來:「那怎麼辦?」

荇其實是逗逗兼發牢,自己何嘗不想石夢泉立刻來搭救?要不然,當日在遠平城下,也不會冒險暴份了。然而好幾天過去,竟然一點兒靜也沒有,實在讓人不能不心焦。

還得安主子:「好祖宗,別哭啦,奴才逗您玩兒呢!石將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主子晾在一邊兒,他肯定在計劃著哪,一時就來了,殺這些強盜,給主子您出氣!」

愉郡主著眼淚,梨花帶雨:「真的?」

荇賭咒發誓:「再騙您,我就把自己這張給撕了——來——」端起愉郡主的飯碗:「你多吃一點兒,否則瘦了幾圈兒下去,石將軍殺了來,都不認識您了,還不知道救誰好呢!」

「死丫頭!」愉郡主這才破涕為笑,勉強吃了些飯。

這時,就聽外面管不著的聲音:「跑這麼快做什麼?趕去投胎麼?」他這兩日心極差——貪便宜穿了愉郡主的棉,結果一天洗澡洗了五六回也解不了瘙。辣仙姑偏偏又沒帶著能解葯的草藥來,要山上現采,去到這時還未回,實在他著急。

那被他罵的只是一個小幫眾,收住了腳步,答道:「二哥,出了大事了。樾軍的那個主帥好像死了!」

「死了?」管不著一驚。

房裡關著的愉郡主和荇更是猶如晴天霹靂。

那小幫眾道:「這兩天城上的士兵就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弟兄們日夜監視,發現有幾崗了好多人。今天再看,幾乎沒人站崗了。我們起初還想,定是五哥的毒藥的厲害,讓他們個個都拉得沒力氣,爬不上城,誰知,後來我們見到城門開了,有幾個兵丁跑了出來。弟兄們一路跟著,聽他們說,姓石的將軍病死了,現在城裡群龍無首,有人想回北方,有人想繼續留下,爭個沒完。他們要到山下去找那羅副將來穩住大局。」

「果真?」管不著大喜。

附門聽的愉郡主卻面慘白,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失去了知覺。

待辣仙姑採藥回來,石夢泉的死訊已經傳得殺鹿幫上下都知道了。連辣仙姑自己也親見有士兵從遠平城裡跑出來。踏進門時,管不著正和猴老三、大四等一干弟兄商量著怎麼趁奪回遠平城。沒見邱震霆,說是練功去了,過會兒才回來。

猴老三道:「娘子,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如今那姓石的小子一命嗚呼,咱把遠平城拿下來,大哥可就在程大人面前立了大功。」

四也道:「老五果然對得起『辣仙姑』這個綽號——料事如神賽過了諸葛亮再世,下手又夠狠,能幾種毒藥一起上——哈,閻王想不收那小子都難。」

管不著跟著道:「老五,你不如再來料料看,咱們這次襲遠平城,該帶多跟竹竿子去?」

「帶竹竿子做什麼?」猴老三不解。

管不著呵呵笑道:「那裡面的人都被你娘子葯腳蝦,咱們當然是用竹竿子去串串回來烤啦!」

眾人不免都笑了起來。

辣仙姑卻沒有,把草藥往邊上一丟:「二哥你自己都了脆皮鴨了,還管人家是不是腳蝦?快拿這葯煮水洗澡去。一把年紀的人了,也跟些小的在這兒瞎起鬨。」

管不著被奚落,臉一紅,不過還是止,也就不計較,忙去了。猴老三仔細觀察妻子的神,道:「怎麼,你覺得這事……」

「有點古怪。」辣仙姑道,「就算那石將軍先吸了毒煙又喝了毒藥,子骨差,死了,樾人失了主帥應該更加小心謹慎,百般瞞,不讓外間知道才是,怎麼輕易就傳到了咱們耳朵里?」

「陣腳大了嘛。」大四道,「在咱們的地盤上,進也不能進,退又很難退——這種送死的仗,我看起初就沒什麼人願意來。如今將軍死了,大家還不各奔前程?」

辣仙姑皺著眉頭:「樾人治軍,咱沒看過其他的,就看了石將軍和那個羅副將。以他二人治軍之嚴,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鍋粥,兵士紛紛棄城逃跑?」

「不過姓石的死了呀!」大四提示,「你看楚人的兵隊——看看程大人的隊伍和那草包冷千山的隊伍,主帥就是兵隊的脊梁骨。楚軍要是沒有程大人,肯定是一盤散沙。樾軍死了將軍,平時軍紀再有多嚴明,這時也顧不得啦。」

辣仙姑還是覺得不妥,坐下來,把手指在桌上劃著。猴老三最疼老婆,忙倒了茶來:「娘子你辛苦啦,咱哥兒幾個也就是先議論議論。到底怎麼辦,還得聽大哥的。先喝口茶。」

辣仙姑白他一眼:「就你那點兒出息——我看你們才是沒了大哥看著就了一盤散沙!」

猴老三訕笑著,不和妻子爭辯。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些閑話,邱震霆就回來了——他扛著大刀,雄赳赳氣昂昂,但卻一手拎著子,看來有點兒稽。大家再看他背後,原來有一隊兵丁大約七八個人,都被他用腰帶拴了一長串兒!看那服飾是楚軍,但殺鹿幫的人都知道,遠平穿楚人服的,大都是樾軍假扮的。

眾人都迎了出來:「大哥,哪兒抓來這麼些兔崽子?」

邱震霆咧一笑:「的,真上山打兔子也沒有手氣這麼好的!俺正耍刀耍到興頭上,這些傢伙就沒頭蒼蠅似的撞到林子里來——他娘的都是樾國的小混蛋。俺當然這麼一順手——不過就是沒繩子,害俺提著子走了這麼遠。」

他的弟兄們都笑。看那串樾兵,有的臉上一副倒霉相,出聲道:「我這次來也沒殺楚人,現在不過是想找條路回家種地去。英雄就放了我!」還有的臉上全是激憤:「爺爺我縱橫沙場,竟然落到你們這幫蟊賊手裡,要殺要剮給個痛快!」還有人一聲不響,不知心裡在盤算著什麼。

四先朝那激憤的嬉皮笑臉道:「喲,你已經當了爺爺麼?果然縱橫沙場久了,可知道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到鬼麼?何況你年歲大了,腳頭腦都不好使,是該進棺材福了!」

那人氣得瞪圓了眼睛,大四還依然笑:「瞪,有本事把我瞪死,哈!」

猴老三看妻子在一邊鎖眉頭,輕喝了一聲:「老四,別沒正經,先盤問盤問城裡的狀況!」雖是四,但自己已走上前來,手臂一晃,青磷磷的一條小蛇就變戲法般欺到了人跟前。他找那滿臉哭相的下手:「快老實代,你們這次又玩什麼把戲!」

那苦臉的五都皺一塊兒了,道:「還玩把戲?唉!我從前在家種地,秋天挑了糧食去府。那天我把一簸箕米倒進口袋裡,我娘就教訓我說,不可以『倒米』,因為會『倒霉』。我沒聽,結果進城就被拉去當兵,被派到這鬼地方,又咳嗽又拉肚子,現在將軍也死了,我還被你們抓到……早知道就不倒米了!」

這人年紀尚輕,一副孩子氣的模樣,說起這翻話來頗容。猴老三都不好意思拿毒蛇嚇唬人了。可辣仙姑乜斜著眼睛,覺得這太像是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推推丈夫,讓他閃開一邊,親自上前道:「你要是能活著回家去,是不是就不『倒米』了呀?」

年輕的兵丁趕忙點頭:「英雄要是肯放我回去,我要給英雄立個長生牌位!」

辣仙姑嘿嘿笑道:「長生牌位我要來沒用——而且,你逃了回去,我鬼知道你真是日夜供奉我,還是天天往我上釘釘子,咒我不得好死呢?」

年輕兵丁變了:「我怎麼敢?」

辣仙姑道:「你有什麼不敢?」說時,眼神陡然一變,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頂住了那士兵的咽:「你說謊話說得這麼溜,卻不知我天天和謊話幫的幫主打道——你屁一抬,姑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還不老實代,你們將軍打的什麼鬼主意?」

年輕兵丁彷彿被嚇愣了,張著說不出話來。那滿面激憤的就怒喝道:「死妖婆,將軍就是被你們害死的,我就是變厲鬼,也要殺了你們給將軍報仇!」說著,不顧自己兩臂被縛,扭子要撞向辣仙姑。

還是邱震霆把腰帶一抖,勁力隨著布條傳了過去,振得每一個被俘的樾人都打了個趔趄。

「老五,你也別跟他們扯啦。」他道,「看樣子那姓石的將軍真見閻王去了,正是咱們幫程大人奪回遠平城的大好機會——小子,我問你,現在遠平城裡什麼個狀況?」

那激憤的哇哇大:「想老子出賣自己人,做夢!」

而那年輕的就打著,戰戰兢兢道:「城……城裡……一多半的人都拉肚子拉得沒力氣。前鋒營的趙督尉說他替將軍發號施令,但是還有一個岑總兵,是岑老將軍的親侄子,他不服趙督尉,兩人吵得沒完沒了……眼下,只有請羅副將回來主持大局……不知道……我……我不去找羅副將,我也不想打仗了,英雄們放我走!」邊說著,邊跪了下來,向邱震霆等人頭不止。他後面那激憤的氣得抬腳踹他,大罵「叛徒」。

邱震霆大掌一揮,抓向那激憤者的口,憑他足以扛鼎的力氣和鐵塔般的材,立時就把這人拎了起來。「你繼續說。」他對那年輕的道,「你們幾時派人去向姓羅的傳信,姓羅的大概什麼時候會來,都給我老實說明白了。」

「是,是。」那年輕的邊磕頭邊道,「今天中午就人出城去了,不過因怕他們跑了,所以後來又派了幾批,我們這隊應該是第五批了。羅副將是石將軍最忠心的部下,一定看不過趙督尉和岑總兵瞎折騰,應該接到信就來的,我也不知幾時……總要看前面的人到了沒有。」

邱震霆聽言,和弟兄們換了一個眼,意思是:羅滿隨時會到,要奪遠平城,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大哥,」辣仙姑湊到近前低聲道,「你真的信他們?遠平城裡說也有一萬樾人,萬一他們耍個詭計,咱們就了甕中之鱉了!」

「話是這樣……」邱震霆撇了撇,很不喜歡被比喻王八,「但是程大人把遠平給咱們,那就是看得起咱們。城是在咱們手裡弄丟的,咱們無論如何得搶回來,才不辜負程大人的一番囑託。」他看辣仙姑還是很憂慮的樣子,就拍了拍道:「老五你點子多。這次從頭到尾的計劃不都是你定的麼?你說咱們人,不能和樾人明著打,要先用各種法子把他們折騰垮了……」

「現在不是已經把他們折騰垮了麼?」猴老三討好地笑道,看妻子面嚴厲,又底氣不足地添上一句:「就算沒全垮,也垮了一半。娘子的功勞可大著……」

「大哥,」辣仙姑打斷丈夫的話,「樾人詐狡猾,兵力百倍於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看還是不要進城的好。」

邱震霆著這個足智多謀的手足:「呵,老五,是不是上次程大人整了一回膽子變小了?」他招呼幾個小幫眾把樾兵都押下去,自己抱著兩臂層層的樹林向遠平城的方向:「俺是個人,沒有老五你計算得周詳,不過俺覺得這是咱們奪回遠平的大好時機,也是唯一的時機,我說幾條,老五你看在不在理。」於是踱著步子,道:「第一條,樾軍遠道而來,被咱們用鹿群毒煙收拾了兩回又有大半人載在咱們的瀉藥上——且不管那姓石的將軍是真死還是假死,樾軍現在元氣大傷,士氣估計也很低落。咱們正好一舉擊破——假如再等下去,也許他們的形變得更糟糕,不消咱手,就先死了個乾淨。那自然好得。不過,假如他們沒死絕,剩下個三五千人,最後豁出去找咱拚命,咱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而萬一他們發現了瀉藥的,又修養子恢復了力氣,咱們可就更麻煩了。」

辣仙姑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做聲。

邱震霆走了半個圈兒,繼續道:「第二條,老五你常常跟大家說『兵不厭詐』。俺這人是急子,可這一回算是領教了什麼是耐住子彎過來繞過去地跟人使詐。樾人先出詭計架橋過來,咱們就想法子用鹿群和毒煙治他們;他們又趁咱們不備,鑽空子佔了遠平城,咱們就利用那不走運的郡主和丫頭探出了他們的虛實;他們放箭想殺了咱乾淨,咱就用瀉藥整得他們啥也做不了——現在他們或者是真的要去山下找姓羅的來,或者就是想騙咱們大剌剌進城去自尋死路——不管是哪一條,只要咱們先想出對付他們的法子,又不他們猜到咱的心思,那就大功告啦!」

殺鹿幫的弟兄們都知道,邱震霆雖然看起來是個空有蠻力的武夫,但辦起事來常有意想不到的妙計。只不過,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很把一個計劃的前因後果敘述得如此井井有條,所以大家都以為他縱橫江湖乃是靠著打混多年的經驗,臨到頭上,只消順著子做,就一定事半功倍,很有人注意到他的重大決定其實都經過反覆的思考,周詳的計劃——如今聽他這樣分析,才意識到他的謀略並不在辣仙姑之下。

辣仙姑見大哥深思慮,自己的擔心倒真顯得有點兒「畏首畏尾」,笑了笑,道:「大哥這樣說,是不是已經有了計策?」

邱震霆瞇起眼睛:「嘿嘿,那是當然。抓這伙兒子回來的時候,俺想到一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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