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第 15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不知道大家為什麼特別喜歡討論愉郡主

我自己也沒想到,這不過是一個為了後來的政治婚姻而設計出來的「計劃外人」(看名字就曉得了,連正經的名兒也沒一個),居然佔去了這麼多篇幅……

唉,難道已經開始左右節的發展?

請繼續幫忙檢查錯別字:)

12/21/2006修改錯別字

07/12/2008補丁版大青河之戰——增加岑遠戲份減趙酋戲份時於敘事和邏輯的需要。但是,顯然破壞了趙酋格的完整。本來趙酋可以獨立為一個故事的,現在都沒有了。希以後會有機會代。原設定里,趙酋和趙王有一段舊恩怨,而且是相當貪功冒進的人——其實這也用來襯托石夢泉,現在也做不到了……有得有失……殺鹿幫的人到遠平城下時天還亮著。這是這場戰爭開始以來難得的一個晴天,晚霞淡淡地襯在城后,無風,一切顯得寧謐——城上沒有一個守軍的影。

邱震霆、管不著、大四都被五花大綁著,另有幾個小幫眾滿面哭喪地抬著兩頂木柴搭的簡易轎子,上面分別坐著愉郡主和荇,皆昏迷不醒。押著他們一行的都穿楚軍服飾,領路的正是先前抓去的那個年輕兵丁。

城門開著。一眾人等走進去,並無人盤問。過了好遠,才撞見一個行匆匆的兵丁。年輕兵丁忙迎上去。

那匆忙的一愣:「干什——喲,你……你怎麼在這裏?不是你去找羅副將麼?這……這又是……」他指著殺鹿幫的一群人。

年輕的笑得勉強:「弟兄們本來打算逃走拉倒,不想遇到了這伙楚國細,手之下,竟把他們都抓住了。」

「是麼?」匆忙的不疑有他,看看愉郡主就荇,「那兩個又是什麼人?」

年輕的道:「說是趙王爺家的郡主。」

「有這種事?」匆忙的眼睛滴溜溜轉,仔細打量。

「我沒見過郡主,怎曉得?」年輕的道,「不過,逃兵是大罪,就算真的逃了,也有家歸不得。要是救了郡主就不一樣了。管是真假,我且回來試試。即使弄錯了,這幾個楚國細總能用來將功抵過。他們已代了,毒煙是他們放的,瀉藥也是他們下的。把他們給趙督尉,總算是找到了害慘大家的禍首。」

那匆忙的冷冷一笑:「害慘大家的是玉旒雲——即使要說害死石將軍的兇手,你指趙督尉真的想給石將軍報仇?若石將軍不死,他怎麼得著機會坐上這位子?只我這做親隨的才知道他心裏打的什麼主意,哼——不過,誰也知道,石將軍就是玉旒雲的胳膊,趙督尉若能活著回去,且想坐穩了這個位子,非得給玉旒雲一個代不可。」

「恩。」那年輕的點著頭,但神有點兒慌張。

匆忙的彷彿仍不覺察,還接著道:「我是死也不跟趙督尉的。石將軍待我不薄,怎麼也得替他把這一仗打完。」

「哦。」年輕的訥訥,回頭看旁人。

有個兵丁打扮的就四下里,道:「其他人都到哪裏去了?」

那匆忙的又是一聲冷笑:「還能去哪裏?都是些沒良心的傢伙——你們想逃就逃,我去找羅副將。」說罷,徑自去了。

「狗兒!」待那人走遠了邱震霆才喝道,「不要多!」

狗兒,假扮士兵的,就做個鬼臉嘻嘻笑道:「能套出點兒消息總是好事。再說,一聲不吭反而遭人懷疑。」

邱震霆瞪他一眼:「你不出聲俺也曉得你腦瓜子有幾斤幾兩。」

狗兒訕笑著:「我的腦瓜子能有大哥的十分之一就很了不得了——而這些樾人的腦瓜子連狗兒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大哥不必怕他們耍花樣啦。你看這小子多老實!」說著,踢了那帶頭的士兵一腳——原來只有他一個是被脅迫來領路的,其餘的兵士都是殺鹿幫幫眾假扮。狗兒道:「樾人穿楚人的裳扮楚人騙楚人,咱們穿上楚人的裳扮扮楚人的樾人騙扮楚人的樾人——哈,九曲十八彎,狗兒的舌頭都繞不過來了,何況樾人的腦筋?」

他說得這樣稽,邱震霆也捨不得發火,笑罵了一句:「你這小狗崽子,俺只見狗尾靈活,不曉得狗舌頭也這樣厲害!」

狗兒嘿嘿地笑。

邱震霆卻不理他了,只死死地盯著那年輕樾兵的臉,要看看有沒有破綻。大四瞧出了大哥的用意,也上來端詳了一番。那兵丁被他們看得瑟瑟發抖。

四笑道:「好啦,大哥。說謊騙人,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這小子一副熊樣,使不出詐來——他就不怕咱一人一腳把他踹死麼?正事要。」

邱震霆自然也知道已行到了這一步,決不可能預測敵人一切的行,只有隨機應變。當下點點頭,眾人立刻按計劃行事。

先是那年輕的兵丁帶他們去尋被俘的楚軍。

遠平城並不住百姓,全為駐軍而建,所以道路橫是橫,豎是豎,且修得寬窄一般,兩邊房屋多是軍營,偶爾有庫房、演武房、醫館。不過因為元酆帝揮霍無度,房舍都年久失修,屋頂上長出了茅草,窗戶也多破敗。當天漸漸黑下來時,沒有一間屋裏點燈的,黑黢黢迫在道路兩側,好像隨時會下來。

殺鹿幫眾人邊走邊提防,怕那黑暗裏潛伏了樾軍。不過,似乎先前那匆匆離去的兵丁所說的是真的,這附近的樾軍似乎作鳥散跑了個,四周一點兒靜也沒有。只有遠遠的,遊記將軍府方向才有些輕微的喧鬧聲。

走到城的極北面,已經可以聽到外面大青河飛龍峽嘩嘩的水聲。

年輕的兵丁停了下來,道:「那就是地牢的口啦。各位英雄,求你們放了我!」

眾人順他所指看去,在城牆金鼎峰山的地方有一個一丈見方的,看口如此平整就知是人工開鑿而。若由此向下,不知通到何

白鹿山雖外面有土,中卻是石頭,殺鹿幫的人曾經想鑿間石室藏匿財寶,但花儘力氣也沒開出一方土石來,只得放棄。楚軍當年做此工程,不知耗費金錢人力幾何?此城在楚國開國時已在,其時盛世可想而知。

邱震霆等人不是文人士大夫,自然沒有許多慨,將上偽裝用的繩子鬆開后,只把眼打量了一下這黑得手不見五指的山。管不著先開口了,語氣的:「放你?我怎麼知道你不會等咱一進去,就在外面把口給堵上?」他上次被公孫天「請君甕」,現在學了乖。

兵丁拖著哭腔:「英雄,我的小命就在你們手裏,我哪兒有那個膽?就算我有,這麼大一個,我怎麼堵得上?」

這話雖然有理,但謹慎起見管不著還是把那兵丁的后領一拎:「放你也不難,跟咱們下去,大事一,隨你上哪兒!」說著,往懷裏一,掏出個雀卵大小的夜明珠來,藍盈盈一團,彷彿天上的明星落在了他的手中,頃刻把周遭兩丈方圓的地方照得雪亮。

大家都識得,這是他早年在京中做飛賊時所得的寶,除了買弄獻寶時,平日輕易不肯拿出來。這時倒正好派上用場。

邱震霆吩咐仍把愉郡主和荇帶著,以防萬一。自領眾人走進那山中。

通往地下一帶臺階,鑿得十分整齊,更因山,為防倒,臺階上都保留了羽圖樣的鑿痕。眾人走來不甚吃力,就連管不著手裏拎了一個人,以及另兩個幫眾各自負著愉郡主和荇,也依然健步如飛。

不時,就到了最底,但看四周,並不見有人。管不著就視著年輕兵丁道:「在哪裏?」

年輕兵丁道:「我怎知道?我也不是守牢的……」才說完,便聽一聲:「什麼人?」

這聲不高,簡直虛無縹緲,可是是一遍遍的回聲,就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一樣。殺鹿幫的人一時全握住了兵

「是什麼人?」那聲音又問。

這次,邱震霆辨準了方向,示意弟兄們稍待,自己按刀朝發聲的地方走去。不過十來步,見一塊巨石擋在面前,繞到其後一看,立刻就見到鐵柵了。在夜明珠的照下,依稀可見鐵柵后一張張面孔,多是憔悴頹喪的,也有義憤填膺的,但驟然見到他,都出了驚訝之。先前那發話的聲音又問:「你是誰?」

邱震霆看此人,材瘦削,面蒼白,髮遮蔽的面孔還可辨出一南人的清秀,而他說的話綿裏帶糯,決不是北地口音,於是把心裏的疑慮消了三分,問道:「你又是誰?」

那人脖子梗了梗:「我乃遠平游擊將軍。你看來不是樾寇——不,樾寇猾!士可殺不可辱,你想要我等叛國,斷然不可!」

腔十足,倒似冷千山!邱震霆將懷疑又消了兩分:「你連城都丟了,還威風什麼?保不了國就叛國也沒什麼差別!」

那游擊將軍面一沉,好像極憤怒,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半晌,才打著道:「你……無知小民懂得什麼?不能在沙場上為國捐軀,至要在刑場上慷慨就義。人之力有大小,樾寇之力大於我,而程大人之力大於樾寇,是以我不能保國,而程大人能保。但我報國之心與程大人無異,我……」

說話彎來繞去,這書生十足討厭,難怪丟了城池。不過程亦風不也是書生麼?怎地人家就有能耐?邱震霆不想再羅唣下去,走上兩步道:「程大人俺來幫你守城,怎想到俺才一眨眼睛,你已經把城給丟了。回頭程大人查問起來,俺也丟人得。俺現在放你出去……」

「什麼?」那游擊將軍幾乎把全天下的驚訝都挪到自己的臉上,「你……你放我們出去?那樾寇呢?你們……你們怎麼進來的?」

邱震霆不耐煩:「你這蠢材,講給你聽你也不懂。總之你既然是游擊將軍,將軍府那邊的形你應該悉——兵庫在哪兒,糧草庫在那兒,火藥庫在哪兒,你給俺全指出來。俺也不算白信你一回。」

「這……」那游擊將軍似乎有點兒猶豫。後面一人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他面變化著,複雜難以解讀,但終於又把脖子一梗,道:「哼,我堂堂游擊將軍,怎能上你的當?程大人從來沒說過有援軍幫我守城。你必是樾寇假扮!」

「你個熊!」邱震霆簡直被激得跳起來,「若不是答應了程大人,老子好好的山大王不做,來干這檔子折本生意?他的,楚國要亡,沒你們還真不行!」

「哧」,人叢里似乎發出一聲笑。邱震霆心裏凜了凜,再聽,原來是監牢裏有人在打鼾。戰局到了這種地步還有心思睡覺,這國家要是沒有程大人大概早也完了!

時間迫,他不與那滿口大道理的游擊將軍計較,從懷裏掏出一封文書來,又喚管不著:「老二,給個亮!」

夜明珠的亮下,他把文書展開,上面寫著:「務請貴幫諸義士助守遠平城,如守將有疑,請以程某兵符示之。」下面蓋著「兵部尚書印」。邱震霆待游擊將軍讀完了,又從腰裏取下一個小鹿皮袋子來,裏面半隻朱漆木老虎,剖面上刻著「兵部,遠平駐防」。這果然就是虎符了,另一半應在這位遠平游擊將軍手中。

他滿面訝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遭那些被囚的士兵也都紛紛湊上來,看看文書,看看邱震霆,再看看他手裏的兵符,那神,彷彿都在說:兵部尚書竟派了個山賊土匪來?他又是怎麼料定咱們守不住這城呢?

邱震霆復又把兵符收起,招呼管不著:「老二,看看你妙手空空的本事。」

管不著聽言笑了笑,將夜明珠拿在左右,右手到髮髻里一,拔出奇形怪狀的簪子來,在牢鎖上輕輕一捅,竟比鑰匙還便捷,「喀啦」一聲,鎖就掉落了下來。見監牢中眾人傻愣愣地看著他,管不著皺著眉頭,厭惡地把牢門拉開:「各位軍爺,各位大人,難道還要草民請你們出來麼?」囚犯們這才反應了過來,那游擊將軍帶頭,先一個跟一個朝外走,到後來就爭先恐後,一擁而出。

石階前的那點空地站不下所有的囚犯,邱震霆讓大四和幫眾們先走,接著游擊將軍和兩個親隨模樣的人帶了眾囚犯魚貫而出,他自己和管不著斷後。大約總花了一頓飯的景,所有人才都回到了地面上。邱震霆大略估計,這俘虜有三五百人——遠平的守軍怎麼也得好幾千,他想,其他的莫非都被樾人殺盡了麼?的,難怪都要他們「樾寇」,果然連我們這些強盜都不如!

游擊將軍又在幾個親隨的簇擁下走了過來:「義士,現在是要去將軍府麼?」

邱震霆點點頭:「你帶路。咱先上火藥庫,把火藥、火油搬上一些,遠遠把樾寇住的那一片都圍了,放一把火,把他們都烤。」

他強盜出,雖然做的是劫富濟貧的功德,但遇到貪污吏時,不得用上燒殺劫掠的手段,是以如今他只計算著如何擊敗樾人,並不顧念火燒之後遠平就為一座廢城。那游擊將軍當然面猶豫之,跟邊的親隨們換個眼神,有個親隨附耳低語幾句,他聽了,就道:「好……不過……不過……算了,就依你……」

既匹夫又婆媽,邱震霆跟他多說一句都嫌煩,本來自己有程亦風的兵符在手,所來就是傳達兵部尚書的號令,行事也不必徵求游擊將軍的意見。當下,讓游擊將軍帶路,人馬浩浩也靜悄悄地朝將軍府方向潛行。

將軍府位在城中央,火藥庫,照這游擊將軍所說,猶在其東。當眾人漸漸靠近將軍府時,就可看到零落是一些房舍中亮著燈,表示樾軍仍在。眾人為免節外生枝,便往黑暗的街巷裏繞行。雖然道路遠了,但順暢,所以並沒有多花很多工夫,就停在了一座沒有窗戶在大屋之前——火藥怕,故爾不能讓大青河上帶著水氣的風吹過,又為防地底氣上滲,房子修西瑤「吊角」的樣子,地板與地面之間用木樁架中空。邱震霆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好生稀奇。游擊將軍上臺階推開了房門,濃重的硫磺味就撲鼻而來。

邱震霆道:「好。」因不能大聲發號施令,就要那游擊將軍派他的親隨代下去:每人進去拿上火藥、火油,能拿多拿多,之後仍上門前來集合。

游擊將軍唯唯連聲不敢有半點違背,旁邊那親隨早聽見指令了,不用代第二回,已把意思一個個人向後傳,沒多時,那群看起來憔悴狼狽的兵丁就都進了火藥庫,只剩游擊將軍和兩個親隨而已。

有殺鹿幫的幫眾捋起袖子也進去幫忙,被邱震霆笑嘻嘻攔住:「難得咱們也支使軍爺們做點兒事,這種飽眼福的機會說不準一輩子就一回哩,還不跟俺學學,都抄著手,福?」

那殺鹿幫幫眾疑心大當家是開玩笑,但到邱震霆在自己肩膀上的一隻手是使了全力的,讓人彈不得,不狐疑地了他一眼。但只這一眨眼的功夫,邱震霆已經放開他了,樂呵呵踱到游擊將軍的跟前,道:「俺雖然自稱是山大王,手底下的人馬不過一百多,你就讓我過過癮!」

游擊將軍笑得很難看:「那是當然。」

邱震霆,繼續道:「還不是人多好過癮。其實俺的弟兄們常常跟俺找麻煩,賭錢喝酒搶人,有時真鬧得我睡不了覺。你的倒好,雖然打起仗來八是草包,但話不多。不知你是怎麼管束他們的?」

要的時候,誰知他竟講起不著邊際的事來了,游擊將軍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看,不嚇了一跳——在這種滿是火藥的庫房門口,邱震霆怎麼打起火摺子來了?

「義……義士你……」

才說這一句,冷不防邱震霆一腳把他踢翻在地,踏住了,道:「你的,兔崽子還想騙老子到幾時?」

「喂,你——」旁邊幾個士兵撲上來要推開邱震霆,也被「蓬蓬」兩下踢飛:「就你們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還想跟老子打?」他哈哈大笑著沖火藥庫里喊道:「他的當老子是白癡麼?樾人兔崽子,你們就等著做烤兔子!」

他猜的沒錯。這些所謂的俘虜除了那游擊將軍是楚人的書記以外,其餘的都是樾軍所扮。

按照石夢泉的原計劃,假扮俘虜的將士們要跟著上鈎的細,搗毀他們的老巢。不過邱震霆突然提出要放火燒城,著實令領隊的趙酋慌了一番。不過,走到火藥庫門口時,他又想出了對策。

命令從一個士兵傳到另一個士兵,又迅速:他們拿上火藥、火油,將計就計,出得門來就把殺鹿幫的人都圍上潑火油,到時,諒這些強盜再有天大的本事,神乎其神的武功,也快不過火摺子打火——若敵人投降,他們就活捉;若敵人頑抗,就一把火「把他們都烤」,邱震霆必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話將為死亡的預兆!

大家的作都很快,沒一刻就已經各自拿了火藥、火油。趙酋輕聲指示一隊人先出去假意聽從邱震霆的指揮,實際列隊於北面,阻斷其後路,而第二隊、第三隊士兵就要分別站在通往東、西面的路口,防止賊人逃竄,最後他將帶領第四隊人出來,把守南面,同時也是火藥庫的門前,務必把邱震霆一行得里倉庫有一段距離才潑火油,否則引燃火藥庫,後果不堪設想。

各隊的隊長離他最近,聽明白了就向後傳話。可偏偏這個時候,聽到外面邱震霆的狂笑——計劃已經敗了!

越是要關頭越是要鎮定,趙酋在落雁谷親見了玉旒雲的冷靜。心裏轉過了無數的念頭:既已暴,就不能不戰,但如果就此撕破了臉來,這裏就要化為一片火海。他大步走到火藥庫門前,把戲繼續做下去:「為什麼挾持將軍?」

「喲,終於捨得說話了?」邱震霆嘿嘿笑,「俺還以為你們全軍上下都是啞,原來全是樾國蠻夷!老子一路上越想越不對——程大人老子來幫你們守城,可沒老子來燒城。老子正想,這會不會壞了程大人的大事,不過一想,你們這幫兒子怎沒一個擔心的,好像比老子還急,不得立刻把城燒了呢——哈哈,老子試你們一試,果然他媽的都不是好東西!」

趙酋不得不挑明了,冷冷一笑:「烏合之眾也敢不自量力?你快快投降,我或許還保你繼續做你的山大王。」

邱震霆哈哈大笑道:「俺做俺的山大王,連楚國皇帝都管不著俺,到你這韃子來廢話?不如你快快投降,俺收到俺的山寨養狗,怎樣?」

此大辱,趙酋不怒火中燒,看邱震霆仰天大笑疏於防範,就將手中所捧的火油一潑:「蟊賊,死!」

邱震霆大驚,連忙向後疾縱,但畢竟還是慢了些,火摺子濺上了油星,燙得他不得不鬆手。而那一桶火油都潑在那倒霉的書記上,火摺子落下,他整個人立刻化為一團熊熊烈焰,先還扭著,發出聲聲慘,但沒一刻聲就小下去,消失了,一命嗚呼。

趙酋見邱震庭一時沒有火摺子在手,失了威脅,即兩手一揮:「把他們給我圍了!」

眾士兵聽令,「噠噠噠」由火藥庫里按序奔出,眨眼的功夫,已照先前吩咐的東西南北四面圍住,人人手持火油火藥,只待趙酋一聲令下,就將殺鹿幫眾人死。

趙酋靜靜的,未立刻下令,想給這伙強盜最後一個機會——也許他們知道程亦風的全盤計劃,若能套問出來,對這次戰役有莫大的幫助。

可偏這一耽擱的功夫,大四在圈中嘖嘖一笑:「有本事你就燒。咱有這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陪著死,到了曹地府,就把兩個送給閻王爺做小老婆,閻王爺一開心,多給咱一百年壽,咱就回來剮了你這個裝模作樣的韃子!」

趙酋可不他威脅:「死到臨頭還敢威脅於我,潑油——」

「督尉!」圈中有人疾呼,正是那被抓來帶路的樾軍年輕士兵。其實石夢泉為使敵人相信自己已死,派出許多兵士散佈謠言。不過,他恐怕有些兵士經驗不足,或應變太慢,欺騙不了敵人,又怕還有些兵士意志不強,一旦落到敵人之手,了折磨就將計劃泄,所以派出之人多是自己悉的舊部或親隨。這個裝哭喪臉的兵丁便是石夢泉的親隨之一。他到過南方七郡督糧,見過愉郡主,所以知道殺鹿幫手裏掌握的真是金枝玉葉,趙酋若鹵莽行事,必然釀大禍。他因道:「真是趙王府郡主被強盜綁架了,趙督尉快救駕!」

趙酋一愕,看大後兩名殺鹿幫的幫眾各背負一個子,面目瞧不清楚,也不知死活。莫非真是趙王爺的千金?

四見他猶豫,呵呵笑道:「這兩個丫頭幾天來在咱山寨連吃帶喝,可花了咱們不口糧,若不在上連本帶利賺回來,實在對不起全幫上下的弟兄。這位軍爺,你是個發號施令的,你看咱們該拿點兒什麼報酬才公道?」

趙酋被氣得七竅生煙,習慣地要拔配刀,但手到腰側才記起為了假扮楚軍俘虜,不曾將兵帶在邊。正火冒三丈,岑遠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你怎麼來了?」他問。

「我不來,難道你們能事?」岑遠邊說,邊拎起一罐火油朝大四擲了過去。

四三寸不爛之舌雖然厲害,武功卻只是尋常,本來正得意洋洋地想把對手氣到吐,誰料竟有此一變?他眼見著油罐子就要砸到自己腦門上了,避也避不及,只好仗著一雙鐵拳還算,便抬起來護住面門。只聽「喀啦」一聲,油罐四分五裂,火油淋了他滿頭滿臉。

「他娘的,敢暗算爺爺——」

四罵聲未落,那邊岑遠又生另一狠計——朝地上兀自燃燒的楚軍書記骸飛起一腳,一團火焰便「嗖」地朝大去。

四這次可真的了「大」,驚得下掉到了口上,躲都不會躲了,心底只一個聲音:完了!

而說時遲那時快,邱震霆和撲上,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拉住刀尖一彈,「嗡」地一響,震得人耳鼓轟鳴,而那金背大砍刀的刀不偏不倚就打在了火團上。張牙舞爪的火焰立時轉了向。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落在了西面防守的樾軍之中。登時「轟」地一聲巨響,那邊化作一片火海。

勢立刻扭轉,西面的樾兵有的當場橫飛,有的上著了火,嗷嗷著在地上打滾,還有的不知所措,生怕自己也葬烈火之中,都閃開一旁去。這就打開了一個缺口。

邱震霆清楚,現在的形,已不可再戰,如此火衝天,其餘的樾軍不時就會趕來,到時敵眾我寡,就了人家砧板上的了。他便想招呼眾弟兄從那缺口出撤離。可細看那通路雖有四、五尺寬,那火舌時吞時吐,甚是危險,大四這樣滿火油,恐怕難以安然通過。

唯有另外殺出一條退路了!他將大刀一揮,撲向南面。

那邊守衛的樾軍見他驍勇,都先怯了三分,有的已不自覺地朝兩旁閃開。岑遠看在眼裏,厲喝道:「守住了!他們不敢點火,都燒著了他們也跑不掉!這是大家立功的好機會!」邊喊,邊從另一個士兵手裏奪過一罐火油來,又朝殺鹿幫中人擲了過去。

這次他的目標的管不著。但豈料這神的手上功夫非常人所能及,右手輕輕一晃,已將油罐子穩穩托在掌中。趙酋愣了愣,又擲第二罐。管不著不慌不忙,這次左手一攬,又將油罐子拿了下來。

「好!」岑遠冷笑,「我倒看看你有幾隻手!」說著,地勢那罐油又飛了過去。

管不著笑嘻嘻:「我是個賊,當然有三隻手。」說話時,將前兩罐油放到地上,來接這第三罐——這幾個作看來從容不迫,但其實在眨眼的工夫就完了。岑遠第四、第五罐油接連扔來,他就且接且放,不多時,邊已堆了一圈火油,自己的服上卻連一點兒油星也沒濺著。殺鹿幫幫眾士氣大振,有人高聲好:「二哥,氣死這些兒子!」

管不著甚為得意,但不料那邊趙酋「哼」地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你要自掘墳墓,可怪不得我!」說時,抬腳將書記再次一踢,這一回,整個燃燒的頭顱滴溜溜朝管不著滾了過去。

管不著才也發覺自己大意,忙縱躍出油罐圈來,足一鏟,將那帶火的頭顱又朝趙酋踢了回去。趙酋知道自己後是火藥庫,哪裏敢怠慢,看準頭顱的來勢,一腳將其挑到半空,又另一足橫掃一,就將之朝大四的上打了過去。

四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一點就著」,連忙閃開。他旁邊的邱震庭看到了,揮刀了一傢伙,就把這頭顱打到東面的樾軍中去了。還好這次樾軍反應得快,早早就朝四下里散開,頭顱落地后,他們又紛紛上前用腳踏滅,所以並沒有釀大禍。

趙酋見這些人著實有些武功,若被他們殺開缺口,單打獨鬥起來,樾軍占不得毫便宜。但,戰場畢竟不是江湖,不論道義,只講輸贏。他一定不能讓這些土匪走。即喝令將士:「不要顧忌,朝他們淋火油,他們跑不了的。他們也怕死的!」

士兵先都應了,可又猶豫:不是說郡主在圈裏麼?

四看出眾人的心思,便攻其弱點。把愉郡主朝自己背上一背,道:「他娘的,反正爺爺已經滿油了,誰要點火,就讓這丫頭給爺爺陪葬——反正爺爺還沒娶老婆,弄個郡主到間給我捶洗腳也不算虧本!」

趙酋現在的想法,並不是真要點火,只要能慢慢地小包圍圈,殺鹿幫的人也想求生,應該不會引火**,樾軍本有幾倍於他們的人數,再困得他們一時半刻,弓箭手趕來,則可以將這群烏合之眾擊斃。

可是,這樣危急的時刻,他卻無法將這計劃告訴給四圍的士兵知道。眾士兵的心裏想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們眼見著西邊的戰友遭遇不測,曉得殺鹿幫中人都手了得,而大四方才的話就像是豁不出要與人同歸於盡了——這些人分明是亡命之徒。趙酋竟然連郡主的安危都不顧,更哪還會把將士們的生命放在眼中?想石夢泉惜士兵如自己的手足,他指揮時,除非不得已,決不士兵犯險,而遇到艱難險阻,又總是自己先士卒……如今石夢泉才病倒,趙酋怎麼就和那個自以為是的岑遠連一氣,讓大家去送死?

起了這樣的心思,士兵們的戒備就不免懈怠了。大四這種靠說謊話闖江湖的人原本就最識得攻心之,善於解讀別人的表以找到弱點。他看士兵猶疑不前,且後面人叢中彷彿還有頭接耳,就大略猜出了原委。當下,他甩開大步朝南面衝去,口中哇哇嚷道:「來!點火呀!點呀!他的,老子拖著郡主一起已經夠本,其他都是賺的!來呀!」

士兵們被他這樣一嚇,果然都不自主地朝兩邊散開。邱震霆即招呼中弟兄:快撤!殺鹿幫眾人便邊跑邊拼殺,樾軍的缺口因越來越大。任趙酋再怎麼呼喝,也無濟於事。沒得多時候,殺鹿幫眾人已然衝到了圈外。

這時,斷後的邱震霆停住了腳步:「老二,你帶大家先走。俺回去把這城炸飛,也不算白來一趟!」說著,揮刀又向回殺。

管不著知道大哥決定的事難以改變,而憑著邱震霆的功夫,千軍萬馬也如無人之境,必不至遭遇不測,因號令眾弟兄全速朝城門口撤退。只是,還沒有跑出百丈遠,但聽得西邊的街道「的的的」一陣馬蹄聲,跟著東邊的街道也被人踏得一陣山響。他們再跑出十數丈,看迎面也來了一支隊伍,為首騎馬的正是石夢泉。

石夢泉裝死,這事他們早也猜個大差不離,所以才步步小心,識破趙酋的計策。這時見他前來,也沒有十分驚奇。管不著喚了聲:「大家莫慌,郡主在咱們手裏,樾人兒子不敢胡來!」自己已拉開了架勢,準備一戰。

石夢泉的那隊人馬轉瞬就到了跟前,東、西兩面的樾軍也了上來。殺鹿幫眾人已無去路,後面又有趙酋一行的追兵——全憑邱震霆一人砍殺抵。雖然邱震霆踏著一路首就快衝到火藥庫前了,可沒被他砍倒的士兵也漸漸攆上了殺鹿幫的人。更兼他們看到了長久不見的將軍——石夢泉凜然坐於馬上,鎧甲映著火閃閃發亮,使他的面容也顯得紅潤。往日的堅毅果敢分毫不改,竟不像是有病在的樣子。樾軍士兵不由得大鼓舞,紛紛嚷道:「抓住這伙楚人細!」腳步愈快,當先的已后殺鹿幫的人上了手。

管不著盯著石夢泉,而後者並不發話。只旁邊一個親隨的道:「大膽楚,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還不快快投降?」

四把脖子一梗:「投你媽個頭!你們趙王爺家的郡主臭丫頭在此,要是不放爺爺們過去,爺爺就跟同歸於盡!」

石夢泉的面變了變,細看大四背上的人,雖然臉衝下不可見,但量跟愉郡主沒兩樣——如果只是要施以威脅,沒有道理特特編派出愉郡主的,而且楚人也不應該知道愉郡主,莫非當真?他再看後面,另一人上背負的,儼然是荇。這便九假不了了。可一切從何而起?

旁邊的親隨,只因先前城放箭格殺一事岑遠並未詳加報告,那人也不清楚。石夢泉不由鎖了眉頭:雖然玉旒雲說不要理會愉郡主,不要怕和趙王結怨,但總不能見死不救!他略一權衡,便將韁繩一拽,撥轉馬頭,給殺鹿幫一行讓開了路。親隨正是詫異,但一看石夢泉命令的眼神,也不能再問,自向邊上閃開。

四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嚇住了對手,生恐有詐,就管不著帶著其他人先走,自己背著人質斷後。管不著也理會得這不是謙讓的時候,就率先朝南衝去,後面一眾弟兄,腳步如飛。

四直看到最後一人走出了樾人的圈子,才邁步前行。然而,堪堪走過石夢泉邊時,只覺肩上忽然一輕,駭異時,愉郡主早已被拉走——石夢泉斜掛在馬上,一手抓韁繩,另一手救人,既快又準,作一氣呵本不給人防範或還手的餘地。

「你——」大四隻發出這一聲驚詫,跟著就出一難以掩飾的笑容,撒狂奔。

而石夢泉也在同時意識道手中的愉郡主輕如鴻——仔細一看,哪裏是愉郡主呢?本就是一個稻草人,不過是臉上糊了麵,又雕塑刻畫五,惟妙惟肖而已!他真是既生氣又不得不佩服這群草莽英雄:「他們手裏沒有人質,後面的士兵們快把他們攔下!」

居然到如此愚弄。樾軍士兵對殺鹿幫眾人可謂新仇舊恨齊上心來,立刻追趕阻攔。而殺鹿幫的人這時也不用再背負著假荇,當然樂得擺負擔——這稻草人本來也沒什麼重量,不過丟出后,撞在刀林之中,稻草飛,搞得樾兵好不狼狽。殺鹿幫中人又乘機跑出去很遠。

只是,雙方人馬實力相差實在太大,樾人又沒了顧忌,弓箭手強弓弩,幾箭下去,就把腳稍慢的幾個幫眾死了。大手稍微靈活來,邊跑邊避,但脖子依然被箭矢傷。他當然顧不得了——想他闖了這麼多年,還沒哪次逃命逃這個樣子!的,他在心裏賭咒發誓,這幫樾人韃子,總有一天要找他們算帳!

不過他發誓歸發誓,心裏已覺自己今天大概命絕於此,生命還有許多憾之事,免不了一一湧上心頭——其一就當初自己跟猴老三一同追求辣仙姑的事。如今這夫妻倆被邱震霆派去留守,萬一這邊事有變,他們還算「留得青山在」。唉,好在辣仙姑沒有嫁給我,否則今天就得變寡婦了!

想到這裏的時候,樾軍已經從邊上的巷子包抄上來了——他們進城時所見黑燈瞎火的房舍大概其實都有樾兵埋伏著,否則何能像這般從地下冒出來似的,頃刻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好,大四想,今天就豁出去啦!他飛起一腳朝近前的一個士兵踹去,趁那人側避讓,出他腰間的刀來,「喀嚓」砍下了他的腦袋。

殺鹿幫的其他人也跟他們的四當家一樣,抱了必死之心,紛紛站住了腳步,和樾軍搏鬥。樾軍雖然單打獨鬥算不得好把勢,可倚仗人多,十來個人為一圈,同殺鹿幫的好漢進行車戰。饒是管不著手了得,也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眼見著眾人便有落敗之勢。偏這時,聽得空中一聲輕嘯,有人喝道:「樾賊都給老娘住手!」是辣仙姑到了。

手的雙方都一愣,看辣仙姑立在一屋脊之上,左手一繩,牽著荇,右手一繩子拽著愉郡主。大家正犯嘀咕:不要又是稻草人。便聽荇大聲道:「石將軍!郡主在這裏!快來救我們!」而旁邊的愉郡主,本來滿面驚惶,但看到石夢泉安然無恙地在馬上,心裏不由一喜,竟落下淚來。

石夢泉可不知道這刁蠻郡主因何而哭,眼下的形,敵人手握人質,不可強取,他只有命士兵收起兵,又向辣仙姑抱拳道:「這位俠……」

才說了這幾個字,旁邊的親隨就輕聲提醒他:「將軍……」進而驅馬走前幾步,朗聲道:「兀那婦人,挾持皇親國戚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現在速速放了郡主,石將軍或許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辣仙姑在房上笑得花枝:「你究竟是在說話還在放屁?現在是在我們楚國的地盤上,你們樾國的郡主算咱們楚國哪門子的皇親國戚?你們樾國的律法在這兒又頂屁用?我現在抓著,你們還敢這樣咋咋呼呼地跟我說話,要是我放了這丫頭,恐怕我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你當我傻的麼?」

一番話說得態橫生,但也字字句句在人的心上。那親隨被頂得一怔一怔的,把眼石夢泉。後者沉著臉,大約也沒有什麼良策。

辣仙姑止住了笑:「老娘沒功夫跟你們磨皮子。這兩個丫頭對老娘沒什麼用,留著也就是浪費糧食。只要石將軍放了我殺鹿幫的弟兄,再率你的人馬——包括那駐紮在山下的——回到北方去,老娘自然把這兩個丫頭活蹦跳地還給你。你意下如何?」

石夢泉不答,似乎在考慮。

「將軍,不能答應!」岑遠從火藥庫的混出來,滿面塵灰煙火,顯得十分狼狽。他一徑衝到了石夢泉的馬前:「將軍,這些人乃是土匪出,得寸進尺,出爾反爾,跟他們沒有什麼信義可言——房上子聽著,我樾軍之中多的是神手,識相的就快快放下郡主,否則你立刻箭穿心而死!」

辣仙姑冷冷一笑:「箭穿心——嘿,倒看看是你的箭快,還是老娘擰斷兩個丫頭的脖子快。」

荇也認出了岑遠,大道:「你是什麼人?石將軍沒發話呢,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上次就人放箭我,不知你安的什麼心——石將軍,快救郡主。千里迢迢趕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面,你別讓的心意白費!」

荇!」愉郡主紅著臉嗔了一句,但是想到自己在危急之中,或許就命喪於此,也就顧不得兒家的矜持了——倘在臨死至明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思?至也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遠遠地著石夢泉,可影擾攘,並看不確切。只是,馬上巋然不的矯健影讓心裏頃刻又平靜下來:有他在,是不會死的。他不會讓死的。

這樣癡癡想著,竟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石夢泉沒心計較小兒的心事,想起先前岑遠的確報告過「楚人詐,假稱俘獲我方中人,企圖混進城來」,但被他下令就地格殺,莫非當日所俘之人就是……他盯著岑遠:「你……下令放箭愉郡主?」

岑遠額上沁出冷汗:「卑職……並不認識郡主和的使……當時是這位使……卑職實在……實在是……」

「算了!」石夢泉微一搖頭,這不是怪罪誰的時候,「火藥庫那邊究竟如何了?」

「稟將軍,」趙酋上前答道,「賊首不自量力,孤我軍陣中,不時即可制服。此人若為我所獲,群賊可不攻自破。將軍萬不可被妖婦矇騙。」

石夢泉皺起眉頭:怎可以如此自信?他豈不知一步錯可滿盤皆輸麼?

才想著,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連地面都震了起來,空氣彷彿化為千百隻無形的巨手,將人狠狠地推開,士兵沒的直打趔趄,而戰馬都驚了,悲嘶連連並狂跳不止。「怎麼了?」他們都互相問道。

石夢泉在馬上因而看得清楚——火藥庫那邊烈焰熊熊,濃煙衝天,漆黑的夜空已被照得亮如白晝,而那火舌還朝四面八方迅速地蔓延,許多在火藥庫跟前與殺鹿幫人糾纏的士兵因懷抱火藥、火油,此時紛紛遭殃——那抱火藥的自然被炸得橫飛,而拿火油的則渾起火,滿地打滾,慘之聲不絕於耳。

如此靜,恐怕十幾里地外也能看到,遠平城易主的事終究是瞞不下去了。然這些且不論,附近還有糧倉,還有兵營……城還有另一座火藥庫……

「還不快帶人去救火!」他急急命令,「莫非是要等全軍將士被活活燒死麼?」

「是。」趙酋得令就走。而岑遠還問:「那這裏的賊人……」

「你先去救火!」石夢泉沉聲命令,「這裏自有我。」

辣仙姑在房上看時局剎那扭轉,正是欣喜,但也不得不佩服石夢泉在這形下還能保持鎮定。這不過是樾軍主帥的一個爪牙而已,想,玉旒雲不知是怎樣一個人?聽說還是個人?

「他的!看你們這幫孫子還能怎的!」邱震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提著大刀一路砍殺著奔了過來,幾個匆忙趕去救火的士兵立刻喪命當場。到得跟前,他又「嘩嘩」斬了數刀,把管不著和大邊的包圍打開一個缺口:「他的,咱兄弟來去自由,誰敢擋咱的路,誰就上黃泉路!」

管不著和大四不大喜,也拼殺愈勇。轉瞬,殺鹿幫原本被分散包圍的各位好漢就重新集合在一起,著兵,一致對著圈外的樾兵。

不過,樾軍依然數倍於他們,要想徹底殺出去仍非易事。

辣仙姑瞅準時機,攻心為上,笑了笑,道:「石將軍,若是再不滅火恐怕咱們都活不。我們雖然是草寇,但最重江湖義氣,誰同咱們講信義,咱們也就同誰講信義。若將軍保我等毫髮無傷地走出這裏,我等自然也將郡主毫髮無傷地還給將軍——至於將軍事後是否撤軍,我等明白軍令如山,自然不會強於你。不過那時大火熄滅,咱們雙方又可以各為其主鋒較量,鬥智斗勇,誰勝誰負都可以心服口服,總強過莫名其妙葬火海——將軍以為如何呢?」

這是對先前提出的條件做出了重大的讓步。石夢泉略想了想,朝邊的親隨點了點頭。那親隨先是一愕,但看形也無他擺佈,只好上前朝辣仙姑喊話道:「好,算你狠。將軍網開一面,你們快快滾出城去!」

辣仙姑也無暇計較他言語魯,看地上的包圍圈漸漸散開了,殺鹿幫的眾好漢小心翼翼邊走邊切注意著周遭的靜,一步,兩步,一丈,兩丈,終於走出了樾軍的包圍。

這時,石夢泉就悄悄地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對旁邊的親隨道:「你人從後面的街道繞過去,待這幫人走到城門口,再把他們包圍起來。」

知道將軍沒這麼容易被人要挾,親隨大喜,點頭答應。去,石夢泉又喚住,悄聲吩咐:「你的箭法不錯,趁著賊不備,你給我一箭把下來。」

「可是郡主……」

「我讓你賊。」石夢泉道,「怎麼?若是沒把握,還是我來……」他說著,向鞍側拿弓。

「不,將軍。」親隨制止他,「您……卑職一定把下來。」說罷,調轉馬頭,閃黑暗的僻巷裏。

不過與此同時,石夢泉也拿起了弓箭。他試著拉了拉,這作立刻就引起了辣仙姑的注意。警惕地朝後退了幾步,但很快就發現石夢泉本就沒法將弓拉滿。

莫非這人中了毒煙又喝了瀉藥,雖未病死但也元氣大傷,只是出來裝模作樣?心裏嘀咕:是了,方才他一直也不敢同我喊話,事事都由親隨代勞,可見他並沒有力氣,無非是來坐鎮而已。

而偏此時,只聽後「嗖」地一聲。心中一駭,趕忙就地滾開,但覺一陣勁風從頭頂刮過,人也險些被帶得摔出去——羽箭中了的髮髻,若閃得稍慢一些,現在哪裏還有命在?

原來石夢泉比想像的險!心中不暗罵一句:反正你不仁,我也不義!

從懷裏出一枚小小的雷火彈來,一擲,立刻有一道綠竄天而起。

石夢泉知道一擊失手,這婦人必有后著,本立刻喚士兵將就地格殺。但不想辣仙姑將荇和愉郡主兩個一前一後拉在自己側,就像兩塊人盾牌,樾兵無一人敢輕舉妄

而這時候,又聽得城門口一陣——還以為是樾兵重又圍上殺鹿幫眾人了,不想是一大群豺狼野狗好像被厲鬼追趕一般沒命地朝里沖。不用說,這是猴老三的傑作。雖說利用野來對敵已經是他的老招了,可屢試不爽,何況這回將梅花鹿換了猛,威力自然非比尋常。

樾兵們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手忙腳。而邱震霆就帶著弟兄奪路而去。

遠平的東北角已經化為一片火海。辣仙姑落腳的那間房子也就快被殃及。將愉郡主就拉在邊,得意地喝了聲:「石將軍,今日就斗到這兒,你先滅了火,咱們來日方長,慢慢比過。我去也——」話音落下時,已經起起落落躍到了幾丈開外的另一座房上。

可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石夢泉從後拔下長槍,怒喝一聲:「賊婦休走!」

辣仙姑一驚:病得拉不弓的人,怎麼此一聲喝這般中氣十足?

忍不住回頭了一眼,不心裏涼了半截——石夢泉將槍尖兒在地上一,整個人便從馬上凌空躍起,眨眼間已經到了自己的近前。還未來得及倒吸一口涼氣,寒閃閃的槍尖已點到了的咽上。

趕忙仰讓開。那長槍平的臉刺了過去。卻不給的機會,石夢泉手腕一抖,槍立刻似鐵鞭一樣狠狠地砸在了辣仙姑的腹之上。辣仙姑只覺天旋地轉,自己的脊樑似乎斷了千萬段——使槍使這樣,腰力非凡,決不是重病在的人!

莫非他是裝的?這狡猾的傢伙!

不過再醒悟什麼也已太遲了,嚨一陣腥甜,眼前發黑,就癱倒下去。石夢泉便手奪過捆住愉郡主和荇的兩跟繩頭,又把長槍在房上一頂,借力躍回馬上。底下士兵紛紛好,更力斬殺豺狼野狗。

本來被驅逐而來,就是為了敵人的陣腳,替己方爭取時間,真要作戰卻不能夠。豺狼野狗被樾軍一通猛砍,死傷過半,沒多時,剩下的也都逃竄而去。樾軍將士追到城門口,殺鹿幫的人早已沒了蹤影——其時大火已點著了半座遠平城,眾人便不能花力氣追趕窮寇,急忙加救火的行列。

愉郡主看著奔走的人群,一條條影子和著竄的火苗,花了的眼——不是在做夢?真的是石夢泉救了瞧見荇,已經有人上前給這使鬆了綁,自己呢?哎呀,竟還在石夢泉的馬上!

不由得兩頰通紅,心裏有什麼話都再說不出口——不知怎麼,到了他的面前,就只想做刁蠻的姑娘,只想為難他,喜歡如此。

「你……那個誰……還不放本郡主下來?你剛才是不是人向上放箭?想謀害本郡主嗎?」

石夢泉就好像沒有聽見,兩眼怔怔地盯著火場,並不理會。

愉郡主既窘又惱,扭著子:「石夢泉你這壞人,跟玉旒雲合夥欺負我!你知不知道我聽說你死了,好……那個……你居然沒死,還不早點兒來救我。你這是安的什麼心?」

石夢泉依然不答。

荇已經回復了自由,酸麻的手腳,上前來替主子解開繩索。邊做事邊笑,心想愉郡主刀子豆腐心,歷經千難萬險終於到了石夢泉的邊,竟然一句溫的話也沒有,還是又吵又鬧的,這可如何能得到人家的心?想荇要是有朝一日有了心上人……哎呀,想到這裏,自己的臉也紅了起來。

「喂,那個誰——你扶我下去呀!」愉郡主可沒騎過這樣的高頭大馬,不敢自個兒往下跳。石夢泉,半是驕矜,半是撒,然而石夢泉還是好像當這個人不存在似的,只出神地著火場。

愉郡主這次面子可下不來了,抬起拳頭就朝石夢泉口砸去——本來也沒用上七分力氣,卻誰料一拳下去,石夢泉就像是木偶似的,「咕咚」便栽下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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