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第 18 章

()司馬非領軍從鹿鳴山地的幽谷中抄近路,直奔遠平城——對於有可能和玉旒雲甚至樾軍的另外兩位將軍正面鋒,他心底有一。其時已是二月末,大地復甦,石頭裏都長出青草來,梅花鹿躲在樹林里閃窺人,般靈活的眼睛分外可。不過將士們都無暇欣賞,日夜兼程,直到見遠平城城,這才停了下來。

司馬非用遠鏡看了看,見城上站崗的果然都是樾軍打扮,即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程亦風這書獃子還以為自己想的是絕頂聰明的好主意?竟讓樾賊到遠平來撒野!就算當真讓他累垮了玉旒雲,這等在自己後院點火的事傳出去也笑死人。若是玉旒雲不著他的道兒,那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幸虧我砍死了那隻青鷂讓他知道了玉旒雲的計劃,要不然,看他怎麼收場!」當下命令大軍繼續前進,攻打遠平城。

到了跟前,自然按著慣例先戰一番。司馬非自己就是個大嗓門,邊由他提拔上來的幾名副手也都和相似。大夥無非了幾嗓子「我軍十萬,爾等鼠輩速速投降之類」的話,心想,雖然楚軍其實只有五萬,但城門前山道狹窄,五萬大軍排出去幾里路長,兵閃閃,俯瞰下來,必像一條釘滿了鋼釘的帶子,看看也夠嚇人的了,何用他們再誇張地喊出來?況且,司馬非覺得別人都打到了自己的地盤上,決沒有讓他們投降就拉倒的便宜事,理當全數斬殺,以儆效尤——尤其,要出出心頭的這口惡氣。

正如他所願,城上的樾軍彷彿決心頑抗,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司馬非也就不再白費舌,大掌一揮:「盾牌掩護,準備攻城!」

楚軍步兵山呼響應,一排排支起了黑鐵盾牌,整齊劃一,如同烏雲境一般——司馬非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雖然子急躁,但佈陣、進退、攻守都中規中矩十分穩健,練兵也比冷千山等人嚴格,兩軍對陣,他能兵戈未就先給對方以威懾。

城上的樾軍果然有些沉不住氣了,弓箭手從城垛后了出來,一支支箭矢瞄準了對手。

可是楚軍盾牌堅固,又有何懼?司馬非令擊鼓,發攻擊。前鋒的步兵即「嗬嗬」地呼著,以盾牌開道,一部分扛著攻城梯朝遠平那早已創痕累累的城牆進發,另有一隊推著攻城車——乃是一大的圓木前頭斫尖包了鐵皮,下裝木,似乎是為了適應山道狹窄,這車的尺寸比通常所用的要小一些。不過,相比石夢泉當日就地伐木攻城,司馬非在國作戰,裝備就齊全得多。

「將軍……」他邊的幕僚王譚說道,「遠平看來已經被樾人糟蹋得不樣了,咱們的攻城車撞過去……」

司馬非道:「那又如何?」

王譚道:「畢竟遠平是咱們自己的城,要是打得千瘡百空,那……」

「屁話!」司馬非大聲打斷,「城毀了還可以再建,人死了可活不過來。當然是徹底消滅這伙樾賊更要些——即使要我把這遠平城轟塌了,我也要取這伙賊人的命。」

王譚一怔,暗想此話雖然有理,但難免會留了把柄在他人手上。司馬非多年來為國家鞠躬盡瘁,渾傷痕不計其數,但冷千山、董鵬梟、魯崇明、向垂楊等後起之將都紛紛升遷到了與司馬非相當的地位——論戰功,他們誰也比不上司馬非,無非是在朝中比他更會做人罷了。

思念間,攻城車已到了離城門不到一丈之地。司馬非、王譚只等著看下面的好戲。可誰料,「嗖」地一下,從城上下一支箭來,不偏不倚,正釘在司馬非的旗桿上。那旗手愕了愕,抬頭看,旗桿斷了兩截。

司馬非怎不然大怒?不過,敵人竟不他的人而旗桿,未免有些蹊蹺——倘若中了他,士卒激憤,也許會愈戰愈勇,假使中了旗桿,激腦主帥,也許急怒之下了方寸……想到這裏,他冷冷一笑,道:「看什麼?難道沒有大旗人就不知道是我司馬非將軍在此?」說時,又一指遠平城:「難道換了旗子,人就不知道遠平是我楚國的領地?」

周遭士兵聽他這麼一說,士氣更振,紛紛應道:「不錯,把樾賊打回老家去!衝鋒!」登時,楚軍中喊殺聲震耳聾,而攻城車也「轟」地一下撞在了城門上。木屑紛飛。可那門卻沒有立刻打開,反倒門裏不知何噼里啪啦掉下許多火球來,推攻城車的兵丁無一倖免地被砸中,嗷嗷直。旁邊持盾牌的連忙護了上來,抬頭看看,原來門上放的牆竟被人打開一個長方形的缺口,樾軍正從上面將燒紅的火炭倒下來呢!

好傢夥!他們心裏暗罵,果然不是自家的東西就不心疼。當年咱們楚人修建遠平城,征了幾多民夫,花了幾多銀兩,你們佔了,先就鑿開一個大——可惡!

他們不及咒罵更多,上面又是幾筐火炭倒了下來,彷彿山裏發了泥石流似的,眨眼的工夫就在城門裏堆起了一座火紅的小山。眾士兵不得不舍了攻城車撤出來。沒多久,整個城門都被火炭填滿了。

司馬非幾時見過這種古怪的戰?嘀咕道:樾軍的主將是什麼人?哪有人堵死自己道路的?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過來:玉旒雲不是說要「支援遠平」麼?看來這裏的樾軍本不求出城應戰,只想拖延時間……就不知樾軍援兵離此還有多遠?究竟想如何「飛渡」大青河?這是一時半刻想不通的,也沒必要想,只要在玉旒雲援軍到來之前,奪回遠平,到時他有五萬大軍駐守——以他多年的經驗,他曉得像遠平這樣兩面山一面水只有一個突破口的城只要指揮得當,是絕對攻不進去的——還怕什麼?

可這樣一想,心底又不免發涼:這樣的城池,樾軍是怎麼攻進去的?遠平的游擊將軍還不算一個太草包的人,如此看來,樾軍領兵的將領倒不可小瞧——有此人做對手,自己真能在樾軍援兵趕來之先攻下遠平嗎?

正想著的時候,就看遠平城上出現了一位年輕的將領,二月末溫的春下,他的面孔顯得十分清俊鎮定,緩緩地掃視了一下楚軍的形,偏頭跟邊的親隨談。下面楚軍弓箭手利箭在弦,個個瞄準了他的要害,而他連鎧甲也沒有穿,只著家常服,隨便系了襲披肩,竟彷彿自己是刀槍不似的,沒有一膽怯之態。楚軍士兵不心中發虛:這……這是什麼人?一時間,沒人想起放箭。

司馬非也怔了怔,問王譚道:「樾軍將領何人?」

王譚瞇著眼睛細細辨認:樾楚多年來戰事連連,樾國的老將楚軍都比較悉了,新的對手是玉旒雲,但落雁谷之戰中真正與過鋒只有耿近仁,且已命喪黃泉,聽說玉旒雲的手下也都是後起之秀故爾而楚國沒什麼人見過他們——能被派出來當此重任獨當一面的,莫非是的親信石夢泉?

就照著猜測跟司馬非稟報了。司馬非抓了抓下,嘟囔了一句:「臭未乾。」但心裏倒並不敢輕視對手,想道:此城強攻不下,只有智取,這姓石的小子廿多歲的年紀,就算兵法讀得滾瓜爛,武功練得出神化了,臨敵的經驗卻應該不多,待我耍他一耍。

想到這裏,他一夾馬腹,將關公刀提在手中,直向陣前衝去,口中道:「兀那樾國的頭小子,鬍子都還沒長出來就到你爺爺的地盤上來撒野?有膽就出城來跟爺爺大佔三百回合!」

他嗓門極大,這一嚷周圍的楚軍都了過來,城上的樾兵也投來了詫異的一瞥,可偏偏石夢泉彷彿聽不見似的,輕輕拂了拂披風上的炭灰,竟走下城去了。司馬非看起來更加惱火,打馬在自己的步兵陣里奔,狂道:「小子!屁也不敢放一個就跑了!你還是不是男人?是不是跟著你那小娘們將軍跟久了,自己也變娘娘腔了?」

罵得如此難聽,城上的樾軍不免都發了火,有人厲聲喝道:「老傢伙,裏不乾不淨說些什麼?先打掉你一牙再說!」說時,彎弓搭箭,瞄準了司馬非。

楚軍一看,敵人居高臨下,己方即便以盾牌防守並箭還擊,也於劣勢,何況司馬非在自己的陣營里闖一番,把隊伍都衝散了,許多士兵也被馬蹄踏傷,這怎麼是戰的好時機?離司馬非近的幾個人連忙圍了上來,是把馬制住了,著他朝後退。

花了好大的力氣,他們才把司馬非帶到了樾軍的程之外。司馬非嗷嗷大:「你們幹什麼?這樣攔著我?樾軍的頭小子連鎧甲都不穿,我豈會比他差?你們都膽小怕死麼?那就不要打!鳴金!」

楚軍都愣了:才擊鼓就鳴金,不是給敵人笑話看麼?

可王譚卻從一邊走了上來,道:「沒聽見將軍吩咐麼?鳴金收兵!」

趙酋看到楚軍朝後退去,急急向石夢泉報告。羅滿就在一邊,聽了,道:「要是老傢伙當真就這樣被氣得了方寸,那可真要為古今一大笑話——百年來,用空城計而名的將領不就是他們楚國的程亦風麼?今天程亦風的部下被石將軍擺個架勢給嚇了……哈哈!」

石夢泉正接過醫送來的葯碗,整個房間彌散著腥苦的味道。多日的調養,使他的病稍稍有了好轉,但是方才上城一趟,竟出了一的冷汗,現在幾乎連端住碗的力氣也沒有,只好先放在桌上涼著。

他緩緩地開口:「我兩眼都酸痛得厲害,方才並沒有看清楚——領軍的那個是楚國的破虜將軍司馬非麼?」

趙酋和羅滿都回說「是」。

石夢泉想了想,道:「司馬非也算是楚國的名將了,他出來領軍打仗的時候,你我都還沒有出生呢。聽聞此人驍勇好鬥,不過並不鹵莽,雖然打仗不計較代價,卻又特別擅長打持久戰。他領了如此多的人馬,假如當真中了我的空城計,應該立刻紮營圍城,將我們困死才對,怎麼反而發狂戰?沒道理。」

趙酋和羅滿道:「那將軍的意思是?」

石夢泉道:「他有千般妙計,我有不變之宜。讓他折騰去,反正咱們就在城裏休息,等到糧食用盡時,再放他們進來——火藥都佈置得如何了?」

羅滿道:「快好了。大夥兒已經連續幹了好幾天,眼也未合一下。只是房屋這麼多,都要佈置到,還要連一片……」

「我知道很勉強,辛苦大家了……」石夢泉打斷,「若不是我……也該跟大家一起手才對。」

「將軍說哪裏話!」羅滿道,端起桌上的葯碗送到石夢泉的口邊,「本來也就沒有讓將軍跟咱們一起手的道理。」

石夢泉了他一眼,落雁谷的時候,他倆品級相當,稱呼沒這麼生,相也沒這麼生分,輕嘆了口氣道:「將軍雖然不用手,但將軍應該對戰役的敗和將士的生死負責?我如今把大家困在此地,我這個將軍做得也真是……」

「將軍何必自責。」趙酋道,「我們現在也不是困在遠平。我們不過是在等楚人中計而已。將軍大病未愈,還是多休息。」

石夢泉怎麼有心休息?可是卻也實在沒有力集中神思考。他疲憊地合了一下眼,又旋即睜開了,問道:「愉郡主和的使有消息麼?」

趙酋和羅滿都搖搖頭。趙酋道:「那天將士們都手忙腳腳的,哪裏留意到有手有腳,脾氣又倔,就算是咱們撞上了,也攔不住。」

石夢泉當然明白這個道理。然而,大青河之戰前途灰暗,回京之後等待玉旒雲的是怎樣的一個朝堂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到,若然再弄丟了愉郡主,使趙王震怒,真不知會鬧怎樣!

可是眼下也沒有對策。他便擺了擺手:「你們去忙。讓士兵們班休息,養足了神做事會更麻利些。」

「是。」趙酋和羅滿答應,接著退了出去。

石夢泉便迷迷糊糊地做起夢來,憶起他和玉旒雲第一次隨軍出征,那時他們才十三、四歲,東河公擁兵叛,以封邑為「齊國」,自立為王。慶王奉旨代駕親征,玉旒雲和石夢泉悄悄地扮了小卒,混在慶王的親兵之中。到了戰場之上,慶王其實並不諳兵法,一切都由那十幾個幕僚商議決策。面對東河公的道道防線,幕僚們爭論是用突破戰還是用殲滅戰;到了叛軍城下,幕僚們又爭論是用圍城還是用強攻;到叛軍出城迎戰,自然還要商討對戰的陣形……那時小小年紀的玉旒雲已經把書房裏的兵書戰策都讀了個遍,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它們從紙上活過來,眼中充滿了興和求索。石夢泉也是努力地聽,努力地記,努力地想。直到有人突然拍了他們一下:「喂,該換崗了!」他倆一愕,被人發現了份。

為此,石夢泉不得被母親打了一頓。

那麼第二次一起上戰場又是什麼時候呢?他向夢裏去追憶,但聽「吱呀」一聲門響,就被驚醒了過來——這一覺睡得長,天都黑了。

來的是羅滿,給他端了飯菜進來。石夢泉支起子,問道:「外面的形如何了?」

羅滿道:「鬧騰得厲害。楚國那司馬將軍又上城前來罵了幾回,都被部下拉回去了。現在楚軍中糟糟的一團,也不知天黑之後會玩什麼把戲。」

石夢泉點了點頭:「城上是趙酋在看著?讓他盯些。」

羅滿答應。

石夢泉又道:「依你看,火藥的佈置還要多久才能完?」

「大概三天,」羅滿回答。

「三天……」石夢泉沉片刻,「我想三天我們還支持得住。總之不要被他們所激,貿然出城。只要司馬非不清城虛實,三天後他攻進城來之時就不會起疑心……就這樣。」

羅滿應了,轉告退。才走到門口,石夢泉又住了他:「玉將軍……可有什麼指示麼?」

羅滿搖搖頭:「先前那封戰報送出去的,算日子,不論玉將軍西進到了哪裏,都應該收到了。但是遲遲不見玉將軍的答覆,莫非石坪那邊遇到了棘手的形?」

「應該不會。」石夢泉想,石坪只有民兵千餘,玉旒軍揮師進攻,以程亦風的個即使是已經另派了大隊楚軍北上,也絕不會捨得讓部下一支孤軍被困在樾國境同玉旒雲對決——他不是玉旒雲,他狠不下心來。他應該會撤退,而且趕在來不及之前火速撤退……除非有了別的狀況?

羅滿見他沉,道:「有什麼棘手的形能難倒玉將軍?說不定是信沒有送到——程亦風派來的那伙山賊並未被我軍一網打盡,肯定還在四小敲小打地給咱們找些麻煩。我們不如再派一個人去好了。」

石夢泉道:「也好,你去辦——記住,不要提我的事。」

羅滿欠答應。看石夢泉起服,驚道:「將軍,你要出去?」

石夢泉道:「想來想去,我還是到城上去一趟的好——你說那伙山賊還在活,可提醒我了。他們只要一跟楚軍會合,司馬非就會知道城裏的一切。若他知道了咱們總共只有一萬多兵力,主將又病歪歪的快死了……」

「將軍!」羅滿急忙打斷這不吉利的話。

石夢泉讓他不必介意:「所以我才要時不時到城上去轉一圈。反正那群山賊也不知道我病得究竟有多嚴重——況且,忙起來的時候我反而沒這麼頭重腳輕。」

羅滿見他執意,只好扶他站起來,幫他取來了披風,心道:石將軍對玉將軍一片赤誠,實在令人敬佩。我亦是人家的部下,當學石將軍,為他赴湯蹈火!

二人就來到了城上,看楚軍營地從山道上綿延下去,燈火點點,秩序井然。

「怕最有五萬人。」石夢泉喃喃,轉向羅滿,「假如我們同敵軍兵力對等,你說這場仗應該怎麼打?」

羅滿道:「兵法上不是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倘若我軍與敵軍相當,應該設法一戰。」

石夢泉笑了笑:「五萬人對五萬人,在這樣豆腐乾大小的地方打起來,那還有什麼戰可言?跟市井流氓在酒館里打架也差不多了。」

羅滿一愕,也笑:「可不是!」

石夢泉道:「當日我帶人攻進這城時二十人一字排開,列為四百人方陣前進。楚軍這樣一排排地列隊到山下,就好像布起了層層防線,每一道防線都有四百人。假如我們派一支一千人的隊伍夜襲擊……」

羅滿兩眼立時一亮:「將軍打算採取突破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石夢泉搖搖頭,「我不打突破戰。孤軍到此已是我們的極限,突破出去無非是陷得更深而已。況且,楚軍囂著有十萬人,如果是真的,四百人一道的防線便能有兩百五十道,一道防線被突破之後,未被消滅的敵軍就立刻匯第二道,我們怎麼可能打得贏?」

「那將軍的意思……」羅滿有點兒糊塗了。

「我們打殲滅戰。」石夢泉道,「你立刻點一千名擅長近戰鬥的兵士趁著黑暗出城去,以半個時辰為限制,將距離我們最近的楚軍殲滅——能消滅多就消滅多。不管績如何,時限一到,立刻回城來。」

既可滅敵,又可擾敵,還可讓司馬非猜測不出樾軍到底還有多戰鬥力——真是一舉數得的好計!羅滿大喜,道:「遵命,末將一定打個漂亮的殲滅站給將軍看!」

石夢泉微微含笑:大概誰也不會知道,這一戰略正是方才那場夢——是他和玉旒雲在東河戰場上學來的呀!待歸朝之時跟玉旒雲說起,一定也會記起當初……

司馬非佯做暴躁,當然是為了引樾軍出城。半天下來竟徒然無功,他不既惱火,又對石夢泉生出些佩服:這年輕人,倒沉得住氣!

夜深之後,正與王譚正在帳中商量下一步的對策,忽就聽到北面傳來擾攘之聲。快步出去一看,只見火,人影躥,本看不清是何究竟。但心中也猜到大概:這小子,終究忍不住來了麼?到底還是年輕歷練啊!當下吩咐左右,讓樾軍盡量朝山下突圍,他們深,再從兩側朝後包抄,將他們消滅。

左右得令而去。司馬非就親率中路士兵朝後撤退,打開一個缺口讓樾軍進來。

他們直退了大約了一里地,按計劃,左路和右路應該各朝兩邊散去,使隊伍為一個長形的口袋才是。可不知怎麼的,左右兩路反而朝中央靠攏。司馬非不斷地退,左右兩邊就不斷地補上來。他不惱火道:「難道聽不明白命令麼?」便親隨士兵去看個究竟。

那士兵去了多時才回來,報道:「將軍,樾軍看突圍不,已經全數撤回城中去了。」

司馬非眉頭一皺:「什麼?」

士兵道:「樾軍跟我軍短兵相接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朝後撤退。我軍本來想追進城去,但是他們從城上放箭掩護,我軍被擋住了。」

司馬非道:「我不是吩咐引他們進來嗎?怎麼會都在城下打?」

士兵道:「樾軍好像慌得很,急著突圍,連陣形都沒有,衝上來就殺一氣。前面的將士按將軍的意思給他們從中間讓路,但他們就像看不到似的,竟和朝兩邊讓開的人手——將士們一旦朝兩邊分開,兵力也就分散了,占不了上風,所以中路的往後撤,左右的只好不斷補上來,集中兵力跟他們打。這才把他們了回去。不過我軍死傷了總有五六百士兵。」

司馬非皺著眉頭,跟王譚換了一個眼:玉旒雲麾下竟有這樣的將領?領兵的常識之一就是己方跟敵方的接點越小,越容易打開缺口,所以突圍時常用楔形或紡錘形隊列。如此一團打下來,這什麼戰

王譚一時也想不出解釋:樾軍主將若不是察先機的天才,那就是個罕見的草包——後者的可能小些。楚軍當步步注意,留心提防。他即向司馬非道:「到了這時,再揣測也無用。將軍請吩咐料理善後。同時加強巡邏防守。」

司馬非點頭同意,讓親隨照辦。又道:「雖然揣測是無用,但是你看樾軍大概有多人在城中?」

王譚想了想,道:「看我方傷亡,方才出城的樾軍總有千八百人。能派出這麼多人突圍,樾軍人數似乎該與我軍相當。不過,遠平城裏本容納不下五萬駐軍,且樾軍若真有五萬,早該長驅直我國南方,何必在遠平等咱們來打?況且不是說玉旈雲總共就只有三萬人麼?這裏應該是的先頭部隊,我想遠平是玉旒雲的先頭部隊,而劉子飛和呂異還沒有來支援。由此算來,至多三萬人——不錯,至多三萬,所以他們才故意派出如許多人來假裝突圍,想虛張聲勢。」

三萬人,司馬非想,遠平天下雄關,三千人就足夠抗拒一切來自大青河的攻擊,三萬人也該足夠守住鹿鳴山中的城關。若不能引得對方指揮失誤,很難取勝。

王譚明白他的心意,道:「我軍人多勢眾,敵軍勢單力孤,此時要引得他們出來,恐怕辱罵激將都是不的。我軍得示弱才行。」

司馬非道:「我假裝是鹵莽匹夫,他們倒也不上當。」

王譚道:「是將軍假扮莽夫恐怕還是不。我軍數倍於樾人,他們出來迎戰只有送命的份。只有讓樾人以為他們有得勝的把握,才可能把他們騙出城來殲滅。」

司馬非以為有理,不過,要怎樣示弱才行?

王譚顯然也還沒有頭緒:「這……」

兩人正說到這裏,忽有士兵來報:「將軍,有幾個怪模怪樣的人闖到了營中說要見您——他們自稱是程大人派來的,可是……」

話還未說完,就聽一人咋咋呼呼道:「哪兒來這麼寫羅嗦的規矩?老子有程大人的兵符在手,還不能見一見你家將軍?老子是來幫他的,你們敢擋老子的道兒?」聲音漸近了,幾個士兵阻攔不住,一個豪漢子大踏步地走到了司馬非的跟前:「你就是將軍麼?在下邱震霆,殺鹿幫幫主,是程大人讓俺在此地阻擊樾人的。」說時,遞上程亦風的兵符。

司馬非當然知道那兵符不假,但聽到「殺鹿幫」三個字,立刻就想起冷千山的遭遇:好個程亦風,竟和山賊混一家,還派他們來阻擊玉旒雲,簡直就沒把我們這些將軍放在眼裏!

邱震霆本來也沒打算跟司馬非套,他怎麼看自己,才不必在乎。只道:「俺和俺的弟兄們跟樾人打了好幾個回合了,城裏的狀況清楚得很……」

「什麼?」司馬非大驚,「你們已經打了好幾個回合?」

邱震霆滿不以為然,道:「怎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就把前面如何用鹿群、毒煙、瀉藥整治樾軍的事大略說了。

司馬非和王譚不由得大驚:公孫天講到挫敗玉旒雲的謀時那一副竹的模樣,原來竟是使用山賊?雖然有傷大雅,不過楚軍未費一兵一卒就將敵人折騰得不得安,這也不可不謂高明。

「城裏形究竟如何?」王譚問。

「樾賊來的時候大約有一萬五千來人,現在應該還有一萬兩三千?」邱震霆道,「不過這其中還有多子康健就難說了。他們那姓石的將軍就病得厲害。」

「石夢泉病得厲害?」司馬非和王譚早先本看不出來。

邱震霆道:「他中了咱們的毒煙,然後就一病不起,後來還裝死引咱們進城去……」

「裝死?」王譚道,「那你們怎麼知道他不是裝病?」

邱震霆道:「說來話就長了,不過咱們俘虜了他幾個手下。他這傢伙再怎麼英明神武,他手下的人可不會都跟他一樣。咱們綠林中人要人開口,法子還多得是!」

「英明神武?」王譚玩味著這個詞。

邱震霆眼一翻:「怎麼?俺這人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姓石的這個將軍有本事,俺佩服,能跟他做對手是俺的福氣。俺不會因為在他手裏吃了虧,就罵他是草包窩囊廢——他比起你們那個冷千山,不知強出千倍萬倍去!」

手的形來看,王譚和司馬非都知道這是句實話。

邱震霆道:「俺還有一位結拜的好弟兄陷在城裏。你們要是有什麼取勝的計策,俺和弟兄們願意打頭陣。」

「取勝的計策……」王譚中的遠平城:一個「病得厲害」的將軍還保持著如此清醒的頭腦,且親自上城來鼓勵士卒迷敵人,裝得如此從容鎮定……親信已是如此,玉旒雲若來了,不知會如何?

玉旒雲……

「邱壯士,」王譚道,「你們可知樾軍是從何我境?」

「從白鹿峰的懸崖。」邱震霆將上面的鐵索橋描述了一番,「俺和弟兄們曾想去把這橋破壞了,樾人有來無回。不過對面有樾軍把守,很難手。而且樾人造橋的本領真他媽的厲害,俺們兒就不知道他們怎麼把鋼釘打進石頭裏去的,想敲想砸都不知道怎麼下手,就像老虎要吃王八,不知從哪裏下。」

王譚聽他這比喻,不住一笑。

司馬非道:「要找什麼下手的地方?人帶點火油硝上去炸個乾淨,玉旒雲就過不來了。」

王譚道:「這是自然。不過那橋本來就走不了多人,玉旒雲要是從那裏來救援,大軍豈不是要走上幾天幾夜?況且咱們知道了鐵索橋的所在,只要在路上把守的,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用弓箭手,就已經可玉旒雲來多死多了。這個人不是傻瓜,應該不會走那條路。我們遲些再去料理那鐵索橋也不妨事。」

司馬非道:「不走那裏,走……」

「大青河!」王譚蹲下來,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他們兵行險著從懸崖上架橋過來乃是因為從飛龍峽無法渡河。即使從上游或下游過來,臨河一面的遠平城關又易守難攻。如今樾軍已佔遠平城,形就大大不同了。」

「果然!」司馬非也意識到問題嚴重,「玉旒雲過了河來,這姓石的小子就打開遠平的城門迎接……他娘的!」

「所以當務之急是阻斷玉旒雲的來路。」王譚在圖中遠平的上游和下游各劃了幾道,「這幾都是較易渡河的地方,不過因為在鹿鳴山的重山峻嶺之中,從未有敵人翻山攻來的,所以我方並未有城關駐軍。將軍應該立刻派軍繞路搶先到達這幾,把守河灘,讓玉旒雲無法過河。」

司馬非看了看那幾個地點,共有四,即使每只派五千人,那麼他圍攻遠平的兵力也會立刻削弱四。而每只派五千人的話,玉旒雲如果集中兵力於一渡河,就相當於把我軍分散了敵人打,哪有勝算呢?

王譚看出他的顧慮,道:「將軍每要派一萬人。這些搶渡地點相互臨近,很容易互相支援,與玉旒雲戰起來,並不會造敵我懸殊之狀。」

司馬非道:「那怎麼?那我豈不是只剩了一萬人在遠平跟那姓石的周旋?」

王譚笑了笑:「將軍,方才不是說要向樾軍示弱麼?」

「示……」司馬非心裏電火石般一閃:對呀!

邱震霆卻還不太明白他們的計劃:「你們到底是個什麼打算?有什麼要俺和俺弟兄幫忙的麼?」

王譚道:「邱壯士方才講有位結拜兄弟還陷在城中?」

「不錯,」邱震霆回答,「就是我山寨五當家,諢號辣仙姑的,也是我三弟的髮妻。」

王譚點頭道:「好。這事真要仰仗邱壯士了。」當下把計劃說了一番。

岑遠得知自己有手下跟著羅滿參加夜襲,心裏很不痛快——論起軍階品級來,他是總兵是二品,羅滿是副將,是正二品,怎麼說也應該是羅滿聽他的號令才是。之前石夢泉公然無視他,把遠平給趙酋這個小小的四品督尉負責,這簡直就是對他和對他叔父岑廣的侮辱!如今羅滿又不經他同意就帶著他的手下去打仗,怎不人氣悶?最關鍵的是,他自認武功和謀略都不在羅滿之下,為什麼石夢泉不把這立功的機會給自己?

從前聽劉子飛、呂異等人譏笑玉旈雲,罵帶關係得勢因此任人唯親,如今看來,石夢泉也是一路貨——無非他和羅滿誼深些,自然把好差使都派給羅滿了。心中越來越不服,氣得忍不住狠狠在城牆上砸了一拳。

便這時候,聽城下楚軍中有靜——看了看,是司馬非策馬上來,又開始戰了。「兀那樾國將領,頭烏,快快出來跟老夫大戰三百回合!」

罵的容跟前日沒什麼分別。岑遠心裏正煩,暗罵道:「老不死,你道爺爺真不敢跟你三百個回合?就怕還沒到三個回合你那老骨頭就散架了!可惜一則石將軍不準出戰,二則你有幾萬大軍做後盾,我才不去送死!」

想著,便轉過頭去不看城外。但是,沒過多久,只聽一人喝道:「老傢伙,有膽先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再說!」岑遠一訝,扭去看,只見邱震霆端著金背大砍刀,氣勢洶洶躍到了司馬非跟前,「唰」地一下,直朝馬斬了過去。

眾人不覺大驚,瞪直了眼睛。

司馬非年紀雖大,馬上功夫卻不含糊,韁繩一拽,駿馬抬起前蹄,就閃過了邱震庭的一擊。跟著他自己也跳下馬來,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暗算老夫?」

邱震霆道:「廢話。你是程亦風的手下,竟然不認識老子?程亦風誆得俺們兄弟為他賣命,現在俺山寨的五當家被樾人擄去了,生死不明,你們怎生代?」

司馬非啐道:「什麼污七八糟的?老夫乃楚國破虜將軍司馬非,不曉得你是哪個。你若跟程亦風有什麼易,就找他去——那小子做事顛三倒四,他拉的屎憑什麼老夫來給他?」

邱震霆道:「俺管你是什麼破鹿將軍還是破驢子將軍,反正你是朝廷的人,就和程亦風是一夥兒的。你們害得俺損兵折將,若是不還俺一個活生生的把兄弟來,俺跟你們沒完!」說話間,大刀「唰唰」朝司馬非連砍。

司馬非左閃右避,怒罵道:「你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你的把兄弟是樾賊抓了去,你該找他們算帳才對,怎麼到老夫軍中無理取鬧?」

邱震霆不再答他,只將手中大刀舞出萬道金,把對手籠罩其中。司馬非見多說無益,也就沉著應戰,關公刀舞得虎虎生風。一時間,你攻我守,你推我檔,在遠平城下閃轉騰挪,掀起走石飛沙,直看得所有人眼花繚

其實他二人不過是按照王譚的計策在做戲而已,但都使出了渾解數,彷彿真的生死相搏一般,別說城上的岑遠等人信以為真,就連陣前的許多楚軍也道真是半路殺出了程咬金來,持著兵上前援手主將。只是,兩人斗得「難解難分」,外人不進手去。大約打了百來個回合,只聽邱震霆斷喝一聲,舉刀猛砍,司馬非忙橫過關公刀來防守,卻不想邱震霆那一招原是虛招,手腕一一送,化砍為刺,刀頃刻沒司馬非的中。

在場的人無不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呆了,鮮從司馬非的口飛出來,他的人仰天倒下。楚軍士兵急急搶上來抬他,又七八糟地呼道:「將軍!抓住那個兇徒!」一隊人馬自混中衝出,擁上去將邱震霆圍住,未費多周章,就將他押下了。鬨哄的人往後退去,只剩下地上一灘目的鮮

這簡直是老天賜給樾軍的轉機啊!岑遠的心興地跳著。「你們好生看著!」他吩咐城上的守軍,「我去見了石將軍就來!」

於是快步衝下城去,直奔游擊將軍府。

石夢泉和羅滿正商議事,見他這樣急匆匆跑來,忙問有何況。岑遠掩飾不住心的歡喜,將邱震霆跟司馬非相鬥的消息約略說了一回:「看樣子司馬非傷得嚴重,也不曉得還有沒有治。邱震霆被押下了,即使不就地格殺,就沒什麼好下場。看的那伙山賊手下肯定跟楚軍沒完。」

石夢泉同羅滿對視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邱震霆草莽英雄既然肯為程亦風涉險與我周旋許久,沒道理突然調過頭去把矛頭對著自己人……」

「也許他是想殺了司馬非向咱們示好,讓咱們放了那個賊?」岑遠猜測。

石夢泉搖搖頭:「他肯以寡敵眾跟我軍糾纏多日,顯然是為了對程亦風一諾千金。似他這種江湖中人把義氣看得比命還重。自己的結拜弟兄固然不能丟下,而對他人的承諾也不可輕易打破……這時候他應該和司馬非聯手才對……」

岑遠道:「可是,山賊們效忠的是程亦風。程亦風落雁谷之後從一介幕僚躍升為兵部尚書,這些老將們對他頗有不服,程亦風跟他們的關係肯定好不到哪兒去。邱震霆去找司馬非的麻煩也不是什麼怪事。」

「這……」石夢泉想起玉旈雲幾次接到細作彙報,都說冷千山老將們和程亦風關係惡劣,並不見提司馬非,何況邱震霆不像是個反覆之人。「那你想怎樣?」他問。

岑遠道:「趁著敵軍混,我率領前鋒營衝出去,將他們再消滅一批,或許能突破……」

「突破出去有何用?」石夢泉打斷他,「難道以我們不足兩萬人要這樣深楚國南方麼?」

「我們……」岑遠似乎言又止。

石夢泉接著道:「況且敵人最有五萬之眾,我們本不可能突破的。即使像昨夜那樣打些擾敵的殲滅戰……」

岑遠期待下文,期待石夢泉哪怕派自己去打一場殲滅戰。

而石夢泉說道:「已經使用過一次襲的戰略,敵人應該不會再鬆懈防備了。為了減我軍的傷亡,不能再冒險出城去。」

岑遠心中不免萬分失

「你再看看形。」石夢泉道,「至要等到天黑之後,我再來決定。」

「是。」岑遠回答得有氣無力,退出去了。

羅滿看著他的背影,不無擔心地道:「將軍,你看他會不會……」

「他已經違背過一次軍令了,我訓斥過他,應該不會有第二次。再說,現在他的人馬都是你和趙督尉帶領。」石夢泉道,「倒是你佈置炸藥的事,還得加才行。我怕司馬非和邱震霆聯起手來,況有變,就難以應付了。」

「是。」羅滿應道,也出去了。

石夢泉便一個人在房推敲地圖——在引得楚軍城、炸毀遠平城后,他要從大青河的什麼地方撤退回北方比較迅速安全?飛龍峽上游二十里水勢已經相對平緩,但萬一程亦風從平崖派人由河灘上狙擊,難免要打一場仗;下游三十里也可以渡過,但河水較深,水勢也比上游急。樾軍此來沒有船隻,無論走上游還是下游,都需要就地佔領楚國漁港商阜,搶民船為軍用。民船輕小,樾軍又不習水戰,也許還是較合適在上游的水中航行?

想了許久,也沒有最終定下來。看看到了黃昏時分,岑遠又來了:「將軍,司馬非好像死了!」

「什麼?」石夢泉一訝。

岑遠道:「是被邱震霆傷得太重,不治而亡。楚軍已經全面撤退。」

竟有這種事?老天爺要真給樾軍這樣一個機會,也好得太令人難以置信了。石夢泉當然不信。「我去城上看看。」

當下,兩人一齊匆匆趕到了城上,看落日的餘暉之中山道上的楚軍果然已經撤走了大半,帳篷,鍋灶,丟得到都去,一副潰敗之相。

一支部隊即使失了主帥還有副帥在,哪裏就能崩散至此?石夢泉吩咐親隨:「遠鏡給我。」

從鏡筒里朝外看去,山道上綿延一支隊伍大概只有兩三萬人,軍旗委頓,士卒頹喪,一步一拖,很是狼狽。

五萬人就在這兩三個時辰之間撤得只剩這些?石夢泉心中疑竇頓生:沒有可能!即使主帥陣亡,副帥決定撤軍,軍中上下難免也要有番爭論,便是楚軍中奉行「一言堂」,也沒有撤得如此迅速的道理。除非是前一天夜裏就開始行了……前一天夜裏為何要撤退?只可能是設局引我軍上當!

想到這裏,他不微微一笑,將遠鏡回親隨,道:「好,他們撤他們的,咱們佈置咱們的。大家不要放鬆警惕。」說時,就要下城去。

「將軍!」岑遠追上來,「難道你懷疑司馬非這老傢伙也玩裝死?」

難道他不可以麼?石夢泉沒明說,但眼神中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這計策將軍已經使過一次了呀!」岑遠道,「假如司馬非真的跟山賊們聯手,山賊應該把咱們先前裝死騙他們進城的事都說了。司馬非不可能愚蠢到用咱們使過的計策來誆咱們。」

石夢泉滿天的彩霞:雲霞的變幻非人所能預料,他人的心思也不是自己可以揣測。「司馬非要不就是真的很愚蠢,使個相同的計策還指咱們上鈎。要不就是十分聰明,知道咱們使過這計策,卻偏偏還要使,讓咱們以為這此一定是真的。要不,就是他真的死了——但是這有什麼分別?反正追擊對咱們沒有任何的好。且依我看,他裝死敵的可能比較大,遲早還會再回來的。咱們還是佈置了火藥,以逸待勞地等他。」

「可是將軍……」岑遠擋住了石夢泉的去路,「玉將軍就率大軍來了,咱們應該趁此機會重創楚軍,然後更玉將軍會合揮師南下。炸毀遠平,除非咱們支持不到玉將軍來。」

「什麼?」石夢泉一驚,「玉將軍……玉將軍要來?你怎麼知道?」

「我……」岑遠猶豫了一下,單膝跪道,「將軍恕罪,玉將軍之前來了一封信,說已經知道了遠平的況,擔心你的支持不住,所以要來支援你。但是當時你正說要放棄遠平撤回北方。卑職實在不忍看到大夥兒的犧牲付諸東流,也不能不戰而降給家族蒙,所以……卑職想,如果玉將軍帶了援軍前來,我軍和楚軍戰應該就有勝算。而趕來了,將軍你也就不會不戰而退。所以卑職扣留了將軍讓送玉將軍的書信。玉將軍的那封信,卑職也沒有給你。」

「你……」石夢泉氣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就是說玉旈雲還不知道劉子飛和呂異拒絕支援,那麼來了不是將更多的士兵代險境嗎?而更到歉疚的是,玉旈雲之所以決定冒險,是因為知道自己病倒——不能為分憂已經很過意不去,如今還要給增添麻煩。因惱火道:「我之前不是嚴任何人我的病報告給玉將軍嗎?你為何——」

「不是卑職報告的。」軍中上下都很看到石夢泉發火,這位年輕的將軍從一軍中起就是以脾氣極好而著稱的,這時因為病著,臉蒼白,了怒就顯出鐵青的,而兩頰又被燒上一片紅,反而顯得那一向溫和的眼睛出奇地寒冷。岑遠不打了個冷戰,語無倫次了起來:「卑職……卑職知道玉將軍此次南征志在必得,假如將軍炸毀遠平城然後撤回北方,玉將軍的心便付諸東流,到時候必然怪罪將軍……所以,卑職沒有把將軍的計劃向玉將軍報告……卑職是想……也許遠平還有轉機……只要支撐到玉將軍來,大破楚軍,則將軍立的就是大功一件……」

「混帳!」石夢泉終於制不住罵了出來,「恐怕是你想立大功一件?戰場之上豈有為了個人功績就不顧大局的?」

岑遠答不出,或者不如說,心裏即使有說辭也不敢講出來。

「可惡!」石夢泉一掌拍在冰冷的城磚上,快步朝城下走,幾步,又停住回過來:「你還跪在那裏幹什麼?跪著就能解決問題麼?」

「啊——是!」岑遠一愕,連忙起,跟著將軍下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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