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要落山，天漸漸暗下去，僅余夕朦朧紅的。平日里清凈端肅的院落，現下顯出詭譎恐怖。

阿燭一手持刀，謹慎地推開院落前堂的大門，而面前的景象卻令他驚呆——

“宗主，這門后是柴房！怎會是柴房？！”

寧春月正搜集了些蠟燭來，聞言便走過去看，打量著本該是前堂的屋中卻是柴房的景象，略想了想，道：“此的空間約莫已經被扭曲，原先的空間規則已然不適用。”

阿燭擔憂：“這院落本就大，現下又是這般況，要找到阿檐他們在哪間屋中恐怕很難。”

阿檐與阿燭是同時進柳葉宗的，從年至今，兩人相伴七百年，同親兄妹一般。阿燭想到那守門弟子還未死之前說的阿檐況惡化，再加上瘟妖又在此埋伏，便甚是擔心。

寧春月道：“現下那妖在暗中窺伺，他要對付我，便不會多分力量去對付那些已經中瘟毒的弟子，阿檐那邊可暫且放心。”

阿燭想了想，問道：“現下整個院落空間扭曲，擅自走恐怕會迷路，宗主打算如何？”

寧春月道：“阿檐的況我是必然要去確認的，但你的擔憂不無道理。”思索后道，“你留在前院，不要踏進建筑之中，我自己進去看看。”

阿燭皺眉：“宗主不可，那妖本就是沖著你來，屬下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寧春月笑：“那妖實力莫測，若真對上，多你一個也無甚助力。且若許道君來了，也需要個人提醒他目前的況。我會帶著纏綿沿路布，如此便無論如何都能回到前院。”

阿燭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道：“此院落雖空間扭曲，但天空依舊是同一片，若宗主遇到危險，可發信煙。屬下雖修為低微，但好歹也可幫宗主擋上一擋。”

寧春月笑：“好。”

取出纏綿，將一端綁在院落大門的門柱上，而后帶著另一端走建筑中。

院落建筑的各布局都因為空間的扭曲而出現了變化。寧春月穿過幾個屋子，仔細琢磨這變化的規律。

很快便發現這規律并非一不變，同一扇門在不同時間進去，便是不同的屋子。

寧春月思索，這倒是有幾分六十花甲子的味道。

六十花甲子是奇門遁甲的一部分，結合九宮八卦便可塑造一套雖時間流逝而變化的空間系統。

只是此套系統究竟用的是何種底層規律……突然想到前些日子那個夜晚，被困的迷陣。

那妖顯然是混了劍宗，那迷陣便是用的劍宗法作為基礎。

若從這個角度想，或許這套基于六十花甲子和九宮八卦的系統所用的底層規律亦是某種劍宗法。

寧春月雖不是劍宗門人，但作為柳葉宗宗主，學的東西就是一個字，雜。

雖不如正宗劍宗門人所知的劍宗法深，但也頗有幾分了解。

順著這個思路，拿起樹枝在泥地上進行了約莫一刻鐘的演算，很快就明了了這套變化的空間系統。

據已破譯的規律，再加上時刻的變化，在扭曲的建筑中行進得十分順利，很快就找到了阿檐所在的房間。

推開門進去，阿檐同前幾日的況相同，靜靜躺在床榻之上，渾已經如燒焦般看不出原本模樣——但，并未出現滲的惡化。

寧春月詫異了一瞬，意識到那守門弟子所傳的消息便是假的。是守門弟子看到了假象，還是……

不好！

寧春月意識到什麼，立刻轉往回跑。

來時復雜，回去時倒是快，不消半刻鐘，便退回到了前院。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僅有方才搜集點亮的蠟燭在發出芒。

阿燭盤坐在院落中央，邊放著個燭臺。因燭火微弱，看不清他的神。

寧春月走過去喚他：“阿燭。”

阿燭沒應。

緩慢地蹲下，與阿燭面對面。阿燭眼睛閉著，似昏睡了過去，渾皮泛起不正常的紅。

站了起來，周發出強大靈力，長鞭一揮，院中驚起一聲巨響。

寧春月的聲音極冷：“竟趁我離開對我宗弟子投下瘟毒，那夜讓你跑了，今日我必不會再放過你。”

可話落，院落里卻一片安靜，無人回答。

寧春月冷笑：“趁著今日當值，假傳消息給我宗弟子以引我過來，來了后，又巧妙藏匿起自己……”說著，走了向著院落大門走了幾步，長鞭一揮，直直鞭笞那倒在大門邊的尸。

尸被長鞭擊中，瞬間皮開綻。

那尸了鞭笞，先是抖了一抖，而后巍巍地自地上直立了起來。

寧春月盯著他，神極冷——是在發現阿檐并未出現滲的惡化后，才意識到一切的。

為何那瘟妖能在那夜后將自己的氣息掩飾得如此之好？因為他將自己的妖心剜出藏了起來，只剩□□便能最大限度地掩藏妖氣。

為何進這宅院時，那今日當值的守門弟子的面容會死得如此扭曲可怖？因為他與柳葉宗是打過照面的，所以他刻意用可怖的死狀掩飾了自己的面容。

為何明明各宗弟子往不深，近日卻接二連三地被瘟妖的瘟毒擊中？因那偽裝瘟妖的劍宗弟子，負責有與其余宗門有關的的事務，有機會與其余各宗接——比如，安排和管理各宗暫用的訓練場地。

為何秉九會是最先中了瘟毒的人？因為那偽裝的瘟妖與他有極頻繁的接，他們總是于當值中互相接班。這便是瘟妖最好也最蔽的下手時機。

是考慮不夠周到，以為前院沒有任何妖的氣息便是最安全的，將門下弟子單獨留了下來……

那站起來的尸抬手了自己的臉，扭曲的可怖面容漸漸恢復正常，是個面的長相。

他中發出的聲音十分古怪：“嘻嘻，被發現了。”

……

謝延珩自屋中出來，月已經爬到半空。

他見一柳葉宗弟子正在院落大門口往外張，便問道：“你在看什麼？”

那弟子道：“宗主和阿燭師兄方才去后山院落看阿檐師姐了，往日里半個時辰便回了，如今已經兩個時辰，晚飯都涼了他們還沒回來。”

謝延珩皺眉，問道：“今日去后山時，可有什麼異常況？”

那弟子回憶了一下，道：“約聽到似乎阿檐師姐的況又惡化了些，所以宗主他們便走得急，還讓人去藥爐找了正在煉藥的許道君，說是想請許道君也過去一趟。”

正說著，那弟子看了一眼院落外，驚訝道：“咦？許道君？你怎的來這兒了？”

謝延珩見狀，走到院落大門，果然看到許錦容正往這走來。

這幾日許錦容忙著煉制解瘟毒的藥，好幾日沒出藥爐，若不是得知中瘟毒的弟子們況再次惡化，怕是還不會出來。

許錦容走到門口，問道：“你們寧宗主可回來了？”

柳葉宗小弟子搖頭：“沒呢，都兩個時辰了。許道君去過后山了嗎？可見到了宗主？”

許錦容面凝重，道：“所謂弟子況惡化怕是那妖設計的餌。”

謝延珩皺眉：“怎麼回事？”

許錦容道：“方才我要去后山那中瘟毒者隔離的院落，奇怪的是，那院落如同蒸發了一般，生生從整塊空間里剜去了那一塊，我如何也找不到那院落去了何。”

謝延珩一聽，立刻喚出佩劍，便是要劍前往后山。

許錦容見狀，立刻拉住他：“我也去！”

謝延珩有些遲疑，許錦容便補充道：“我對瘟妖了解更深些，應是能幫上忙的。”

……

阿燭此刻極難，渾都像在被烈火炙烤般。

他的意識極模糊，十分費力，才將眼睛睜開了一條。

方才是發生什麼了……啊對了，宗主走后，那本該已經死去的劍宗守門弟子，突然了一下，他覺得有些奇怪，正想起來過去看看，便見那弟子抬手一道紅向他襲來。

他本該能閃避過去的，可他完全沒對那本該已經死了的劍宗弟子起疑心，所以反應慢了半拍，竟被那紅直接打到了心口。

瞬間火燒的痛苦襲來，而也正是如此，他突然意識到，也許那尸便是瘟妖偽裝的。

此后他就陷了昏迷。

而現下，是窒息之讓他勉強恢復了些微的意識。

他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粘稠的繭中，繭泛著微微的綠。過繭，他能看到外面的況。

他看到了宗主，宗主手持長鞭，神極為冷酷。

他極看到宗主出現這樣的神。宗主時常是不正經的，調笑別人，甚至偶爾有些戲，可總是很強大，是柳葉宗如今的守護神。門中弟子很信服，仿佛只要有在便有依靠，便什麼也不用擔心。

印象里宗主數幾次出這般冷酷的表，均是在宗弟子出事時。

宗主很看重宗的弟子，從前阿燭就想過，宗主從前約莫是經歷過極為慘痛的喪失，如今才會將邊的人看得那樣重。只是阿燭想不出，到底是多可怕的喪失，才會在即使記憶模糊、缺失的況下，也如此瘋狂地護短。

有時候想到此，阿燭都會有些心疼宗主，就如同心疼一位尊敬的長姐。

寧春月冷冷地問那妖：“放了阿燭。”

那妖——曾經是名澤林的劍宗弟子，如今那帶著劍宗獨有清俊氣質的臉上滿是邪氣，笑得無：“要我放了他，可以。你若自戕，你宗門的弟子便都安全了。”

寧春月角抿得極。雖已知道這妖實力不俗，可真正面對面地打起來，依舊吃驚于這妖的實力——甚至比古籍中記載的瘟妖妖力還要強大，仿佛是進化過的版本。

那妖說道：“勸你乖乖照我的話做，若你還想一搏，你和你這弟子，便都沒有活路。”

寧春月沒有答話，卻突然說道：“你不是純種的瘟妖。你是真的澤林，是人類，卻也擁有瘟妖的妖力，真是奇怪。”

澤林一愣，不鼓起掌：“你可真聰明，令我大開眼界。我如今確然是半妖。人類雖有智識，可實力卻那般弱，而妖雖無智識，卻擁有強大的力量。若能將妖合于人，又有人之智識，又有妖之妖力，那便是最完的存在……”他說著，便癲狂地大笑了起來，“那麼多人，只有我的功融合進了瘟妖，只有我是那個天選的強者！”

寧春月沒想到他原本是人類，是將妖強行融合了，才變如今模樣，想到人合那，不惡心得想反胃。

“不過是個怪，今日我便替天收拾了你。”

寧春月出一把匕首，直直刺進自己的手掌中：

怪繭中，阿燭見寧春月這般舉，瞬間瞳孔放大，想要喊出聲來——宗主！不可解開制！

可他完全無法發出聲音，還因著緒波，整個怪繭收得更，瞬間更強的窒息之令他差點又要暈厥過去。

可即便如此，阿燭卻依舊焦心地盯著外頭的寧春月。若解開制，宗主又會陷瘋癲，又需痛苦地沐浴百毒才能將那力量完全住……宗主活得有多疼，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想要宗主為了他再活得那樣痛……

可他卻無力哪怕一下。

制還是被解開了，鮮自寧春月手中迸濺而出，周的靈力瞬間變得極為粘稠。沒人見過這般濃度的靈力，那靈力甚至開始象化。

七道靈力凝結的鎖鏈形，張牙舞爪地飛揚在空中。

寧春月的發髻松開，發、角與鎖鏈一同無風飛揚。

睜開眼，碧綠的重瞳顯現，是極為冷酷無的樣子，唯一能在上留存的緒，是殺戮所帶來的。

的模樣甚至比面前的澤林更像一只妖怪。

澤林看到一切，先是訝異得說不出話，等反應過來，突然笑道：“你說我是怪，可你自己，不也是怪？”

寧春月懸于半空，并未理會澤林的嘲諷，漫不經心地抬起手，七道鎖鏈便如同最鋒利箭般攻向敵人。

傲慢的聲音響起：“敢我宗門人，即便魂飛魄散永不回，也無甚可惜。”

……

謝延珩與許錦容找到因空間扭曲而消失的后山宅院時，突然到一極可怕的靈力波。

兩人當即顧不得其他，強行拆了院落的圍墻闖了進去。

院落中的場景十分混。

柳葉宗弟子阿燭被困于一方綠的繭中，從皮狀況來看，應當已經中了瘟毒，再加上被困窒息，整個人已經暈死過去。

一個怪趴倒在地，它呈現半明狀，核心卻似乎是一個人類。這怪桀桀怪笑，嘲諷道：“你我都是怪，何必自相殘殺？不如加我們……”

還未說完，浮于半空的子手一抬，七道鎖鏈直而下，將那怪整個兒穿。

謝延珩看到寧春月的模樣，知又不得不用了曾在蜃幻境中用過的詭異功法。

那功法會腐蝕寧春月的神智，消耗的生命，若不控制，恐怕終途便是怪。

謝延珩劍便要靠近寧春月，卻被許錦容攔住：“不可，現在只有殺戮的，你會被殺了的。”

謝延珩發覺許錦容并未對寧春月的怪狀有所驚訝，問道：“你也知道的這門功法？”

許錦容嘆氣：“當年第一次瘋癲后力竭，便是我將救回來的。”

謝延珩抬頭看著半空中那仿若魔頭的子，扯開了許錦容拽住他的手：“我要將拉回來。”

地上那妖被寧春月攻擊得奄奄一息，寧春月冷笑一聲，給了他最后一擊。

那一擊直接穿了位于妖核心澤林本的大腦，瞬間一瘟毒的臭味彌散開來。

即使理掉了瘟妖澤林，寧春月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很，殺了一只實力巨大的半妖讓渾的靈力都在沸騰，張狂地想要尋找下一個獵。

這時候，看到了闖院中的兩個人。

新的獵出現，寧春月后那來自虛空的七條鎖鏈舞得更瘋。

謝延珩劍靠近，試圖同上次在蜃幻境里時一般用清心訣喚回的一理智。可于這邪門的狀態太久，緒狀態太高，清心訣失去了作用。

鎖鏈刺穿他的軀與手腳，鮮紅的瞬間染紅他雪白的袍。

寧春月見他毫不回擊地靠近自己，冷漠道：“你為何不掙扎？”

謝延珩臉蒼白，卻出了極溫的笑：“靠近自己的妻子，為何要掙扎？”

寧春月被他眼中的緒震到，陷了疑般的愣怔。

“獵被殺時就該掙扎。”

謝延珩眸中是穿越了沉重時間的深：“寧寧，我是你的丈夫。”

“你忘了也沒關系。”他一步步近，仿佛并沒有正在被瘋狂攻擊，將摟進懷里：“我們曾向諸天神佛尋求祝福，許愿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年是我不好，弄丟了你，讓你經了千年的苦痛。”

“可如今我重新又找到了你。我發過誓會陪你一輩子，便絕不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