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銅鑼聲醒來的徐瑞和，只來得及將自己的一遍，然后腦中掀起驚濤駭浪。

“走走都快點啊！我都敲了多久了，人到齊了沒？嘿大山你弟弟呢？快去喊起來，怎麼睡得跟豬一樣喊都喊不醒！”

“都快點，今天任務重，隔壁生產小隊早到地里了，你們好意思嘛不啊！”

徐瑞和睜大眼睛看著周圍環境，陌生的景映眼簾，嘈雜的話語一刻不歇通通塞進腦子里，他只覺得頭嗡嗡響恍若在夢中。

他不是躺在床上等死嗎？

門被踹開，一個高壯的男人站在門口拍門：“快走了！隊長催著呢！怎麼還在床上——”說著大步走進來將徐瑞和一拖，“快快快別磨蹭了！”他有些怕這個人，覺得他又高又壯打人一定很痛，便踉蹌著配合對方往門外走。

他頭痛裂，卻謹慎地不敢開口，出門之后這位大哥就松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走。徐瑞和忍著頭痛觀察四周，就見不人在眼前走，穿著是短打？看著和他一樣是貧苦人，來不及多看，那位大哥在前面再次喊他：“小山快點！”

真奇怪，他覺得這人說話的腔調很怪異，可他卻聽得懂。來不及多加思考，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徐瑞和暈乎乎地跟著砸門拖他出門、喊他小弟的男人去上工了。

“今天收番薯！”

來到田里，徐瑞和見“大哥”開始掘番薯，又被對方瞪了一眼，趕蹲下學著其他人去撿番薯。耳邊是吆喝聲還有沒間斷的銅鑼聲，加上他現在頭十分痛，慢慢地就有些不住，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又嗡一聲長鳴，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暈過去之后，張家老大張大山簡直目瞪口呆，這小山從今早就不對勁，賴床就算了，怎麼突然還暈了？到底是親弟弟，他趕丟開鐵耙將弟弟抱起來，他們隊的生產隊隊長張田生正好在旁邊，趕過來查看，皺著眉頭說：“中暑啦？大山把他送回去吧，等他好了再來。”

張大山有些尷尬也有些不高興，就說：“不用，我把他喊醒！”結果又掐人中又手位的，人就只哼哼不醒。

“算了！”隊長張田生催促，“送回去吧！給大叔看看是不是哪里不好。”

張大山無法，只好應下。背著人到大叔那里，大叔是村里赤腳醫生，很有些本事，他徐瑞和的手腕，又檢查一下舌苔、眼皮，最后下結論：“是累著了，等他睡夠了自己就會醒。”

到了晚間，瑞和果然醒了過來，張大山說灶臺有剩飯，讓他自己去吃。剛醒來的瑞和神好很多，頭也不痛了，不過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況，這個地方說是地府吧也不像，說是洋派人說的啥天堂吧？也不像，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地方，有著許多普通的辛苦勞作的人。

這，不是他，他沒有這麼高，頭發也沒有這麼短。只他還是不敢多說話，更加不敢詢問。來到灶臺，一個倒扣的竹篾子下有一碗涼涼的紅薯湯，他直接往里灌，只覺得吃下去后肚子里都是水。他也不敢多說話，看“大哥”那邊房關上門，隨后蠟燭熄滅，他就著墻回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竹席子上，瑞和覺得上，想了想還是不敢出去，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他心里還有些奢，想著可能睡醒后夢就醒了，他惦記著自己的妹妹，哪怕回去后自己的的沒有現在這幅強壯，哪怕痛得就要死去，他也想再看看妹妹一眼，告訴自己攢的錢藏在哪里，叮囑好好當差，等攢夠了錢趕贖出去，李家人都不是好人……

懷著這樣的心思，瑞和睡著了，只是再次醒來時，瞪大眼睛看見的是窗外朝初升的，聲一聲比一聲高。他狠狠地掐自己的大，然后落下淚來。

*

鄉間的小路不太好走，現在正是秧的時候，小路被許多人踩得泥濘不堪，前后兩人一頭，練地相互讓一讓，一晃一回，就能錯著走過去。

瑞和松了一口氣，好險這一次沒摔倒，不然的話可難為。他抱著秧苗下稻田，埋頭開始起來。他的作不快，卻一板一眼的，得很均勻，對比著左右將秧苗一條直線。他剛學了兩天，幸好原是做慣農活的好手，慢慢做著手頭也找到覺，讓他不至于發慌。

“小山，那邊看著又做不完了，你不去幫幫忙？”有人來撞自己，都是穿著背心的，肩膀又熱又黏，瑞和躲開，慢慢地說：“我自己的，都沒，做，完。”言下之意，顧不上去幫別人秧。

李大水黑的眉一挑，驚奇地嚷起來：“你這兩天不對勁啊！你不是喜歡盧培音嗎，以前天天湊跟前獻殷勤，又是幫鋤草又是幫秧的，這兩天我可看見了，你連個眼風都沒飄過去，不對頭啊！”

我不是張小山，自然不可能再像他一樣行事了。瑞和心里暗暗說，他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清了一些基本況，比如原做張小山，“大哥”張大山，原有一個好朋友李大水等。他每天都需要聽銅鑼聲起床，然后做工，前些天是收紅薯，從昨天開始秧。

不過這些都是自己聽來的看來的，他很說話，暗地里還在學著這些人說話的口音和語氣。他心里很害怕，在接了現狀之后很擔心會被別人發現自己是“鬼”，會將自己燒死！他還記得小的時候，前巷有戶人家的兒中邪就是被燒死了。

因此，他每天只老實地跟著“大哥”下地干活，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就怕被人看出他不是張小山，把他綁起來一把火燒咯。

來這里已經五天了，這個李大水的應該是原的好友，自打開始秧就一直在他旁邊，聽說前陣子去走親戚了，秧活兒重要，這才被催著回來，李大水喜歡邊說話邊干活，其實瑞和還喜歡他的，因為他能從李大水里聽到不消息。

李大水嗓門兒大，這一嚷嚷旁邊做活兒的人都看過來，有幾個還開始笑，眼神往話里幾個當事人上飄。瑞和連頭都沒有抬，繼續秧。

下了幾天地，每天早上都有好似頭頭的人敲鑼喊起床，眾人都喊那個敲鑼的人“田生叔”，然后田生叔吩咐工作，還拿著冊子在登記，別人說那個工分，一天滿工分能有十分呢，有了工分就能分糧食，就有吃的了！知道這一點之后，瑞和滿心滿眼都在做工上，別的是真的沒心思去理會。

至于李大水說的盧培音，哦，那是一個扎著倆辮子的年輕姑娘，說是“知青”，他還沒搞明白什麼是知青呢。這原先的主人該是很喜歡那姑娘的，聽李大水說，那是天天幫著做工，“追求”人家呢。不過他是不敢再學原的做法的。先別說他不認識盧培音，就說他才十三歲（雖然這很高很壯，看著不止十三歲），哪里就到說媳婦的年紀了？

就在昨天，李大水來秧時說起盧培音，聽說原有一個心上人，瑞和嚇秧的時候手都在抖！好在昨天他大著膽子看了一眼，正好那姑娘看過來，冷著臉，然后移開目。

就那一眼，瑞和就高興得在心里歡呼。天啊天啊天啊！他高興極了！他以前生活坎坷，生活教會了他看眉高眼低，雖然那姑娘藏得好，從表面上看就是一個有些清冷的小姑娘而已，可他還是看出了對方看到他時出的輕視和厭惡。

真好！看來原還沒追上那姑娘呢！

確定這一點之后瑞和才穩下心來，做活兒都快了兩分。他正愁原親近的人會認出自己是冒牌的，好在張家大哥和大嫂并沒有出懷疑的眼神，現在原喜歡的姑娘不喜歡原，想來對原也不會多了解悉。于是今天出工，李大水再調侃起來，他就能做到充耳不聞了。

只是沒想到，瑞和假裝聽不見，卻有人被李大水的話惹怒了。

“好好一個男人，偏跟長舌婦一樣念念叨叨的，說些三不著四的話！”一個姑娘騰地站起來，指著李大水罵起來：“我們都是同個生產隊的人，互相幫個忙怎麼了？你就說怎麼了？怎麼在你里就了男關系那檔子事兒了？我們培音一直很勤快，偶爾做不完我們順手幫襯怎麼了？也沒求著張小山！就你在哪里胡說八道！”

“不是，我、我說什麼了我？”李大水冤死了，還要開口，瑞和也沒想到這個姑娘會突然發作。可他知道是好是歹，李大水沒有惡意的，于是趕拉住對方，轉對著那姑娘鞠了一個躬，只說了兩個字：“對不起。”因為剛學當地話，著急起來他連長句子都發不出來，只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又因為他咬字的時候發音慢，表卻誠摯嚴肅，這兩個字便出鄭重和誠意來。

為盧培音出頭的姑娘一下子啞火了，然后看向盧培音咨詢的意見。瑞和便對著盧培音再次道歉，盧培音用手背了一下額頭的汗，落在的臉上將照得更加麗了。笑了笑：“沒關系。現在春種這麼忙，這時候該想的就是怎麼高效率地完組織的任務，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別鬧矛盾啦，青青謝謝你，我們來秧吧。”

池青青哼了一聲，蹲下繼續干活。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瑞和又對李大水說：“不說這個了好不好？”眼帶懇求。李大水蹲下：“不說就不說。”終究還有些訕訕然，安靜地了一會兒秧他又忍不住用手肘去撞徐瑞和，特特低聲音：“你是不是不喜歡了——”

瑞和堅定搖頭：“對。”

李大水還有些疑，不過現在不閑聊的時候，眼見瑞和秧已經挪到前頭，兩人之間錯開兩個位了，再詢問會讓別人聽見，于是不甘心地喊：“下工再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