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紅薯粥，米很很，吃得瑞和頓頓胃空落落的。他也是實在能忍，秧那陣子是最忙最辛苦的，他見嫂子不喜他多拿紅薯就不敢拿。直到這一天，李大水又聽見他肚子得歡，詫異了：“你家現在就三口人，你嫂子也很能干，一家三口工分都是足了，怎麼就這樣了？”

瑞和十分不好意思：“可能我正在長，得快。”

李大水皺眉，問：“是不是你嫂子欺負你了？”

聽了李大水的話瑞和的心一跳，小心翼翼地問：“怎麼這麼說啊？我嫂子……沒欺負我。”

“你就別瞞著我了！我還是知道是什麼人？做你家鄰居的，誰不知道刻薄？長得倒是好賢良的樣子，可誰不知道那年給你媽吃粥水，一粒米都沒有？還有一次丟掉你媽的碗？小山，你別學嬸子一樣忍，忍著忍著把自己壞了！”

第一次聽見關于原母親的事，卻沒想到和原嫂子有這樣的關系？粥水？他試探著說：“我媽他，也不是因為這個才走的。”

李大水哼了一聲：“肯定有關系，你忘了嬸子走的時候都瘦什麼樣兒了？皮都著骨頭，是！我知道！你又要說那一年旱災確實沒什麼東西能吃，也不信你嫂子掃了你媽的碗不讓吃飯這件事，我是你朋友又不是你家的人，其實你嫂子怎麼樣也欺負不到我上來。小山，我還記得六歲那年是你一直拽著我，不然我就被淹死了，我就這麼咧咧幾句，你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他拍拍瑞和的肩膀，“今晚吃完飯來我家找我，我給你留烤紅薯。”

瑞和聽了一肚子陳年舊事，心中實在沒辦法將李大水的話和嫂子聯系在一起，雖然嫂子……確實會稍稍地給自己臉，不過沒罵自己沒打自己，他就覺得那是個好人。唉，想這麼多也沒用，那是張小山的嫂子，自己是徐瑞和呀。

他激地對李大水說：“不用了，你放心吧我家有東西吃的，今晚肯定吃飽。”

李大水不怎麼相信，最后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你別總是覺得自己是吃白食的，你十六了！咱們年紀小，頂多隊長只給我們算八個工分，你也是每天都做足六七分的，之前還有一次做到八分，你自己掙的糧食夠你自己吃的。以前嬸子還在的時候也有工分，哪兒就是吃白食了？現在你吃的都是你自己掙的糧食，你嫂子要是說你你就頂回去，別給太多臉。”

李大水的話給瑞和打開了一扇窗口，瑞和的眼睛亮了！他只見過前陣子生產隊分剛挖的紅薯，還以為只有那些是自己賺的，番薯粥再稀，里面也是有米的，他不知道那米也有原的份兒，哪里還敢去挑揀吃食呢？

原來原主以前就很勤勞，每年都有分糧食的呢！

他忍不住出笑容，突然覺得有底氣了。

他認真點頭：“謝你這麼關心我，我會看著辦的。”

李大水滿意地出笑容，“那我等你消息哈。”

第二天，李大水拉著瑞和問他昨天晚上是怎麼“看著辦”的，瑞和抿笑：“我昨晚多拿了兩個蒸番薯呢！”

“……沒、沒了？”

瑞和困地看他：“還要別的嗎？昨晚我吃得可飽了，我嫂子瞪了我好幾下我都當看不見。”說到這里，他出反抗功的驕傲表，“我自己賺的紅薯，才不怕。后來我哥還說，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就不敢瞪我了。”

李大水：“……”

見好朋友出“我哥真好”的表，李大水好想招來一道天雷，好好地劈開這傻小子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麼陳年棉絮，然后順便燒掉讓這小子能夠聰明一點。

“你哥就做好人。”李大水翻了個大白眼，見朋友不解地看他，他恨鐵不鋼地點點朋友的額頭，“算了我也不說了，你這樣就很好，了就多吃別虧待自己。”

“嗯！”

瑞和覺得日子過得更好了，雖然吃番薯多了有些燒心，可是飽腹是真實的，夜里被醒去喝井水的次數減。隨著更加習慣這個世界，瑞和的心理力也開始減弱，心態偏向隨遇而安，加上睡眠補足和食得到滿足，他的開始明顯發育。兩個月過去，他比來的時候長了足足十公分，格也從偏瘦變得勻稱，臉頰開始有了。

又有一天李大水和瑞和說起，村里的竹廠要擴大生產，所以要招工啦！

“聽說是計件的，每做一個竹筐能分三錢四分錢。做三個就有一塊錢！我媽說，廠里是三個人一組的，一天做多個，工錢平分，一天一個人能分得到八錢，甚至一塊錢呢！”

瑞和學李大水瞪大眼睛張開，小聲問：“一塊錢？”得李大水激一點頭之后，瑞和也覺得心頭火熱起來。他小心地問：“那這里一塊錢能買多東西啊？”他家鄉的一塊大洋能買一擔大米或者五只大呢！不知道這里的一塊錢和一塊大洋一不一樣……

李大水興地給瑞和數：“可以買一百顆水果糖！也可以買一斤半豬！”他用力地拍手，“對了還能買六百發鞭炮！”

“那、那米呢？能買多米？”

李大水算了算，有些不確定：“六斤還是七斤吧？我前幾天聽我媽說糧所的大米一斤一四分二厘。”

瑞和算了一下，這里的一塊錢果然和大洋不一樣。不過也很好了，能買一斤半豬呀，他好想好想吃，以前在宅子里做工十天半個月還能吃上一點點煉油渣，趕上節日宅子里的主人要祭祀，那時候能散下來好多，管家也不會再苛刻他們，一人能分上兩塊大片。那是他和妹妹最幸福的時候了。

“工錢這麼多，工廠不好進吧？”這麼好的活計肯定有很多人搶著去，瑞和一下子就冷靜下來。

李大水點頭：“是不好進，招工好嚴格的呢！要會編竹筐和面包碗，咱們村的廠子就承辦這兩種。”

瑞和更泄氣了：“可是我不會編竹筐和面包碗。對了什麼是面包碗？”

“面包就是外國人做的一種包子，鎮里的供銷社就有賣那種面包呢！聞起來特別香！面包碗就是放那種面包的，有點像洗臉盆。”

李大水孩子脾氣，一說起玩的和吃的，話題就能偏到百八十里遠，瑞和趕問：“那你打算怎麼辦？你總是說聽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我媽呀！我媽讓我去應招，反正我做的那點工分也不頂什麼用。”

按照鄉里約定俗的規矩，一般二十歲以下的不能算滿工分，八分就算最多的了，其他的三四分，五六分都有。李大水是子家里有哥哥姐姐，雖然稱不上懶惰，可也算不上勤，沒有什麼拼勁。現在一天能記得上四五分就很好了。他媽琢磨著不如讓他去廠里賺點錢，反正家里人口多工分足，不缺他那點工分。

家里多一點活錢，平時要置辦什麼東西也方便。二兒子和大兒都到了結婚的年紀，家里早就開始攢布票糖票等，可如果沒有錢，有票也買不到東西。

聽李大水這麼一說，瑞和實在是羨慕。有母親真好，他也想他娘了。那時候他七歲，他娘在等下做繡活兒，燭照著的眉眼溫極了。娘的聲音也很溫：“阿和，等娘把這些活兒了，改明兒就送你去上學堂，也學一些書上的道理。”

當時的自己只抱著才三歲的妹妹哄著，并不愿意去學堂：“我要帶妹妹，還要劈柴還要幫爹開攤兒，沒空上學。”

瑞和突然想起了他娘，想得眼睛酸。

李大水突然收聲，小心地歪頭看了瑞和一眼，有些懊惱地拍自己的額頭，然后去攬瑞和的肩膀：“我跟你說這件事是想讓你也一起去報名。”

“可是我不會編。”

“我也不會啊！所以我媽已經請了人來教我，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學不就了。”

原來是李大水他媽實在是個伶俐人，既然打算讓兒子進工廠，該學的就得讓孩子學。剛打聽到工廠的招工消息，立馬就給李大水找了一個師傅，那是一個被稱作勇哥的廠里老人了，正好和李大水他媽有點親戚關系，細算起來李大水要對方表哥的。

李大水說他媽給勇哥十斤紅薯和一張二兩的糖票做禮，明勇才答應教李大水，就教五天晚上，五天后工廠就開始招人了。

“今晚就開始學，你吃完晚飯就來我家，我們一起去。”

瑞和十分，可他有些擔心自己如果去工廠了，沒有工分，隊里不給他發糧食怎麼辦？

李大水咦了一聲：“你忘啦？沒有公分每年也有糧食發的啊。”

原來現在講究大集，沒做工沒公分的人每年也能分上一百零八斤糧食。瑞和哪里知道這些，第一次聽還差點掩飾不住臉上的詫異。

這麼好的事都有？這個地方真好啊，只要努力耕作就有飯吃，不做還能分糧食。

“我差點忘了，我記得的記得的。”他趕糊弄過去，將這個消息記在心里。一年一百零八斤大米看著，可等他賺了錢就可以自己去買糧食了。有得必有失，他懂這個道理。

他很快下定決心：“那我跟你一起去學！”

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