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村里，李大水正在瑞和家收拾東西，瑞和離家時將家托付給他照看。之前一直在學校學習，家里的吃掉之后就沒有再飼養新的，因為誤以為高考沒考上，瑞和便有了繼續半工半學的念頭，于是他重新從村里人家里買了六只小仔，打算重頭養起，過年好殺。現在他走得匆忙，家里不止這些小仔需要人照顧，還有一些帶不走的腌菜、腌蘿卜、桔子果醬等。

臨走前瑞和把小仔都托付給李大水，家里的腌制品都讓他搬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別放爛浪費了。

李大水斷斷續續收拾了幾天才把那些咸菜缸子搬回家，秀娥嬸子說：“咱們家也不缺這個，不知道小山到了京都能不能吃慣那里的東西。唉你妹妹的信剛到，說隔壁省的飲食和咱們家很不一樣，吃不習慣吶！”

“媽，那我們給妹妹寄點吃的過去？”

“還不用，去上學的時候也帶了咸菜菜脯，現在肯定還夠。”

秀娥說：“把這些放到廚房那屋去，等吃完了腌新的，腌好再給小山寄過去。”

李大水全部應下，秀娥看著他忙活還問：“那天去送小山，我看大山和他媳婦的樣子很不對勁。說來也怪，他們兩兄弟的已經生疏這樣了？竟然一句心的話都沒說，大山還是大哥呢，弟弟要出遠門也沒個表示，不像樣。”偏心張小山，覺得肯定是張大山不對。“他們鬧矛盾了？”

“好像是這樣。”

“咋吵架了？”

“不知道啊。”李大水其實知道事原委，不過小山說不要說出去他就不說，這可是好兄弟之間的呀~

秀娥翻了個白眼：“你會不知道？你倆好得穿一條子！”轉眼看見小兒媳婦正提著桶出來，忙快步走過去：“惠惠啊你干嘛呢？要打水？打水喊你男人打，你別！”回頭喊李大水，“大水過來！給你媳婦打一桶水！我跟你說啊，你現在可是要做爸爸的人了，要有點眼力，可不能讓你媳婦干重活，知道嗎？”

“知道知道！惠惠你先進去，我給你打。”

田惠地笑卻不進去，看著丈夫提著水桶到院子里的井邊打水，幾只小在院子里撒了歡地跑，嘰嘰咕咕地，看起來活潑極了。低頭肚子，滿臉。

*

晚上五點十五分鐘的時候開始檢票，瑞和進站臺看見火車的時候有些吃驚。

太像了，太像了。

主人家去火車站接留樣回來的親戚，瑞和也有跟去，當時第一次看到那樣轟鳴駛來的火車時心中的震撼就如同此時。

這個任務世界果然和自己家鄉那邊有著無數相似，令他不能不在意。

進車廂后瑞和找到自己的床位，放置好行李之后他掀開糙的簾子往窗外看去，要搭車的人從進站口不斷地走進來。

五點半，火車啟。

嗚嗚嗚——

火車鳴笛聲起，然后慢慢地駛起來，發出哐切哐切的噪聲。瑞和將頭靠在窗臺上，看見外面的景逐漸變換，從火車站的建筑變一大片的田地，然后是陌生的村子，行走的路人都了螞蟻，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了。

車開了，家鄉真的遠了。

火車的速度不是特別快，瑞和看著外面的景直至夜降臨，視野里一片黑暗。來到這里這麼些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有時候火車外面全是山林或是田地，有時候能看見一些村落房屋建筑，林林落落，看起來似乎和上村沒什麼區別。可他還是看得很高興，總覺得長了許多見識，心也隨著變得廣闊起來。

很快天徹底黑了下來，火車里吵吵鬧鬧的一直沒個停歇的時候，孩子的哭鬧聲，大人們的談聲，各的鄉音混雜在一起煮一鍋雜的粥。晚上九點多的時候火車還靠站一次，等到夜里一兩點才安靜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被吵醒，睜開眼睛一看窗戶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原來火車已經在準備停站，車速已經慢了下來了。瑞和看了看馬蹄表，早上五點二十五分。

“真舒服……”他了個懶腰下床去走幾下活絡筋骨，還趴在窗戶看站臺。站臺上人很，有一塊牌子寫著“松鄉站”。

一開始他還會新奇地看著每一站，等到后面就徹底提不起興致來了。八天八夜稱得上漫長無聊苦悶。火車上的日子并不舒服，地方窄小，又抖得厲害，躺著比坐著舒服，但也比在地面上難。沒方法洗漱，幸好車上提供熱水可以食用，天氣還涼不洗澡上也不怎麼臭。

車顛簸線不好，連看一看書都做不到。瑞和只好拉著原的記憶，看能不能找到用得著的，要不就找系統460聊天，可系統460不太喜歡聊天，他找它聊十句，它一般就回個兩三句。

甚至他閑得打算給系統460取名字。

“我的名字是算命先生起的，說是瑞字好，有吉祥如意好兆頭的意思。和則是和衷共濟的意思，那時候我也不懂什麼是和衷共濟，我爸也說不清楚，還和我說就當‘和氣生財’的和就行。不過這些年我讀了書，知道和衷共濟是說眾人一條心共渡難關的意思。”他笑了笑，“后來我妹妹出生，我爹就直接順著我的瑞字，給取名瑞珠，說是我們的掌上明珠。”

系統460靜靜地聽著。

“所以我想，一個人的名字，必定承載著某種希，是獨一無二的。”瑞和有些靦腆地笑，“你在我心里也是獨一無二的，我希你也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掛著出廠的編號。那是編號，不是名字。”

系統460還是安靜地聽著，它看見了宿主臉上的期待，好像只要自己一應好，他就能立刻說出一連串的名字。

瑞和喊：“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

“那你覺得我的建議怎麼樣？”瑞和的眼睛在發，“你要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嗎？其實我也可以給你建議的，你想聽嗎？”

系統460并不覺得它需要取一個名字，它出生就是這個編號，編號不就是它的名字了嗎？

一個系統，不需要人化的名字。

于是它拒絕了：“我不需要。”話音剛落就見宿主的臉垮下來，明顯很失。

它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怪怪的，好像……好像……也有些不高興了。它仔細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補充了一句：“謝謝宿主。”

“……”瑞和干地應，“不用謝。”

沉默。

瑞和沒有再說話，而是拿出一張紙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系統460看了一會兒，發現那是一個“瑞”字。宿主在后面添加了許多字，什麼“安”啊，“平”啊，“佳”啊“蘭”啊……它看得一頭霧水，宿主這是在給家里的誰起名字？

它數了數，宿主就一個妹妹，父母也去世了，還有誰能用“瑞X”這樣的名字？怎麼猜都猜不出來，系統460只好繼續盯著那張紙看，直到看見宿主在一個“汀”字上畫了一個圈。

床上趴著的瑞和輕輕地念“瑞汀”，越念越覺得滿意。他抬頭，剛剛沮喪的表已經被歡喜替代，剛開口卻發現自己真的喊出聲，怕被同車廂其他人聽見，忙低頭在心里問：“你看這個名字怎麼樣？我們綁定之后，你就帶我去了一個白茫茫的地方，那里有一條長長的綠江，我當時就是在岸邊聽你為我講解許多事的。

我記得當時江邊是一片草地，上面的草叢綠，五六的花非常好看，還有流淌的白霧氣，坐在上面跟仙境一樣。我讀書的時候，見過一句‘岸芷汀蘭’，覺得非常好，問過郝老師，他說那是形容一個人品行很好的意思。你看你就瑞汀怎麼樣？”

說到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從我的瑞字，聽起來我們就跟一家人一樣，你覺得好嗎？”

瑞汀。

系統460突然覺得自己又不對勁起來，好像能量有些不穩。可它還是說不清那是什麼覺。面對宿主期盼的目，它口而出：“不好。”

“瑞汀不好聽嗎？那要不瑞蘭？要不瑞芷？”瑞和有些煩惱，他覺得每個名字都很好聽，但瑞汀最和他的意，他之前問過系統460，它說它們系統都是沒有別的，汀字沒有別偏向，念起來也很好聽呢。

系統460第一次覺得難以開口。它盯著紙上那個名字，能量怪異地，讓它無法計算分析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回答對方。

“你，不喜歡嗎？”瑞和等不到回答，上頭的熱終于退去，理智開始回籠。

“對不起啊，是我太唐突了。”瑞和深刻地反省自己，窩在床上沒有再說話。

那張寫滿了名字的紙被他夾在了筆記本里重新塞進竹簍里。

系統460陷了沉思。它想起了很多前輩，據說，當系統當久了，就會想做人。等到學會做人，就能擺能量的份，獲得屬于人的份證。

它所的時代技高度發達，可為了不引起混以及出于尊重人權的考慮，對造人技有著諸多規定，比如能生產能量，卻不能生產人。能量剛出廠時是沒有人的緒的，它們需要自己索，在置的遵紀守法的本能認知基礎上，形自己的思維，塑造自己的三觀，慢慢地學會人的緒與喜怒哀樂，最后才能夠購買人造，從此有了新的份。

流水線地制造被人工注思維和價值觀的能量，不符合能量管理條例，必須予以摧毀。這是為了防止有不法組織通過制造人造人擾社會安穩，因此所有能量都需要登記注冊，在國家的統一安排下進各行工作，而進晉江公司競爭系統崗位，隨著宿主不停穿梭任務世界而見識不同人事，是目前最歡迎的選擇。

政府對此相當支持，認為這是不占據社會公共資源的最好途徑，因此大力扶持。系統460便是第N批出廠能量中第460號，它被分派到晉江公司工作。

在進任務之前，它接了培訓，給它們培訓的就有已經獲得人資格的前輩們。

它們說：“做人真的是太好了，雖然會遇到傷心難過的事，但是能哭也很讓人高興，讓我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它的同屆有一些在開始工作的時候就給自己取了名字，系統460沒有，它只有默認用名。

可是為什麼要做人呢？

現在活著，就不是活著嗎？

還沒什麼閱歷的系統460無法理解，它覺得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

甚至，它有種面對未知未來的恐懼。

因此，在宿主說要給它取名字的時候它匆忙拒絕了。

看著宿主的臉，系統460第一次開始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