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狗子哭得臉上一道道的白, “我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他們都討厭我，他們說我是不祥之人。”

“胡說八道！”顧棠的怒音里帶著一溫, “你剛才就在門口站著？”

小狗子點點頭, “我怕他們……”

“那你聽見我命克親人了？”顧棠反問。

小狗子又點點頭，顧棠道：“那不正好，你不祥, 我克人，咱倆就應該是一家。”

小狗子磕磕絆絆長到八歲, 從來也沒人給他講過道理，就是原主，也就僅限于給他吃的, 又讓他避著點人而已。

顧棠這樣肯定的語氣，小狗子遲疑了, “真的？”他驚慌中帶著期盼，殷切地問道。

顧棠點頭, “趕進來，都這麼晚了, 該睡覺了, 小孩子不多睡覺長不高的。”

小狗子遲遲疑疑被拉了進來, 顧棠又和上了那兩扇基本什麼都擋不住的大門，帶著他先走到大黃跟前。

“大黃，來聞聞,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大黃嗚嗚兩聲，還抬起頭在他上蹭了蹭，小狗子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大黃喜歡我是不是！他們說狗是心地最純真的, 狗喜歡的人就沒有不好的。”

顧棠沖他點了點頭，又帶他到了樹下，“鐵將軍，這是小狗子，以后咱們住一起，不許叨他。”

大公嚨里發出幾聲打鳴不像打鳴的聲音，沖他揮了揮翅膀。

“鐵將軍也喜歡我！”小狗子剛止住的眼淚，頓時又落下來了，搞得顧棠眼睛也有點酸。

“小花！小花！”顧棠喊了兩聲，小花從房頂上竄了出來，輕快地跳到了地上，往前走了兩步，子一斜，直接就躺在了地上，尾一甩一甩的，在顧棠鞋面上拍著。

顧棠道：“你它，先頭，別肚子。”

“哇！”小狗子一聲驚呼，“小花長得可真胖！”

小花立即翻起來，喵了一聲又跳上了房頂。

“不能說胖，小花長得壯。”顧棠笑瞇瞇地解釋，拉著小狗子進了房間。

劉家老宅雖然是一排五間的大房子，不過早就已經年久失修了，幸虧當年蓋房子的時候用得是大青磚，除了房頂不太好，窗框還有門這種木質結構的地方已經朽化，主結構到還算結實。

顧棠選了東邊最里頭經常能曬到太的一間屋子當臥室，跟小狗子一起把床搬了進去。

“！你力氣可真大！”小狗子驚訝地說，“前兩天我聽錢老漢說，等我長大一點，有了力氣能干活，就不用吃別人的剩飯，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可你力氣這麼大，他們為什麼還不要你？”

顧棠了他的頭，“因為他們都是混蛋，去把褥子抱過來。”

原主的褥子被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原主勤快天天曬，但是褥子上頭左一塊補丁右一塊補丁的，里頭棉花也都朽了，雖然不，但是已經得實實的，一點彈都沒有了。

是那種找彈棉花的，人家都會勸扔了的舊棉花。

還有原主的被子，也是兩斤的棉花一斤的補丁，不知道蓋了多年。

“他們可真是——”顧棠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真正等看見了才知道原主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

然而這樣的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別說一點點善意了，那四個混賬就從來沒有把當人過。

慢慢算，顧棠了鞋子，了外頭，跟小狗子道：“你睡里頭。”

小狗子扭扭的，“我上臟，這麼好的被子，這麼的棉花，別給弄臟了，現在天氣還暖和，我——”

他左右一看，“我在椅子上靠一靠就行。”

這還有個比更慘的，顧棠道：“那椅子一坐就得榻，趕著！早睡早起，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兒要做呢！”

顧棠臉一板，小狗子有點害怕，急忙了鞋上床。

兩床褥子，兩床被子，初秋的季節倒也合適。

“我從來沒蓋過這麼暖和的被子！我從來沒睡過這麼的床！”

顧棠一笑，手在他上拍了兩下，“我想想，你得取個名字了，都八歲了，該上學的年紀，不能總小狗子小狗子的。”

“我能上學嗎！我能跟你姓顧嗎！”

顧棠點頭，才想起來黑暗里什麼都看不見，輕輕道：“能上學的，明天我就先教你識字，跟我姓顧也可以，等我有了收，就可以去辦正式的領養手續，今后不管去哪兒，你都能跟人說，這是我！我們是一家人。”

睡在邊的人又哭了，“！！”

顧棠繼續在他上拍著，“顧松唯好不好？松是松柏的松，希你能跟松柏一樣拔，在寒冷的冬日也能保持拔的姿，唯是唯一的唯，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唯一的。”

“謝謝！”

顧棠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原主上輩子被兒子喂了老鼠藥，但是底子好，求生意志也強，生生又了三年才死。

還活著的時候，這四個兒子一個個都覺得是拖累，連話都懶得跟說，兒媳婦更是早晚伴著飯的罵，“老不死的”，“你怎麼還不去死”，還有什麼“早死早超生，我要是你這樣的，我吊死都不拖累別人”。

等真死了，一半是村里的習俗，一半可能覺得老娘凍死在元旦說不過去，四個兒子一合計，擺了七天的流水席，還請了人來唱大戲，附近幾個村子也都有人來。

席上不管是誰，看了都說：“顧老太太這幾個兒子孝順，這七天的席面擺下來不得小一萬？還有這戲班子，三天的戲班子也得小一萬。”

“顧老太太下去可福嘍。要是知道兒子這麼孝順，一定會好好保佑劉家興旺發達的。”

劉家四個兒子聽見這話一個個都滿面紅，好像外人說兩句話，就能掩蓋他們死親娘的罪行。

這時候唯一敢出來說真話的只有小狗子一個。

“是你們把顧死的！生病你們從來不帶去醫院！都死了你們裝給誰看！”

村長第一個就不答應，拿著煙桿子上去就要揍人，“你個小兔崽子，這村里誰沒養過你，你再這樣，以后別來我家吃飯了！”

“呸！你們這樣惡心的人！以后我也不吃你們的東西，免得跟你們一樣惡心！我要是顧，我變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從此之后，小狗子就真的再也沒在屏興村出現過。

顧棠從回憶里出來，有點困了，迷迷糊糊間，腳底下似乎有了點重量。

“！！”新改了名字的顧松唯道：“小花上來了。”

顧棠迷迷糊糊嗯了一聲，“有它被子，擋風。”

過了一會兒，顧松唯又道：“大黃也上來了！”

“嗯，咱們這沒門沒窗戶的，大黃跟著一起睡，安心。”

“！！鐵將軍也進來了。”

“外頭冷，它進來避避風。趕睡覺！”

眼看著就要睡著，顧棠又聽見顧松唯跟大公道：“你明天別天不亮就，我想多睡一會兒，我還沒睡過這麼好的床呢，就是做夢你也讓我晚點醒好不好？”

這孩子太人心疼了，靠著窗框里進來的那點，顧棠把他手一拽，放到了被子里，“趕睡覺！”

大公雖然有點靈，不過也就僅限于跟著顧棠這個主人，第二天天還沒太亮，它就嗷嗷嗷嗷的開始了。

顧松唯打了個哈欠，著眼睛就坐了起來，顧棠也跟著起床，雖然還有點困，但是事還多的，比方這房間就得先打掃出來，再在這滿是灰塵的地方住，非得先得鼻炎不可。

顧松唯作麻利自己穿好了服，顧棠不僅想起原主那個十二歲都還邋里邋遢丟三落四的大孫子，扣子都經常扣歪，到了十二歲還不分左右，跟他說寫字兒的手是右手，他就是記不住，誰敢信？

“。”顧松唯臉上最亮的就是這雙眼睛了，現在這雙眼睛正忽閃忽閃地看著，“你能鐵將軍晚點嗎？”

顧棠想了想，搖了搖頭，“大概不行，不過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

“什麼？”

“你白天盯著它，別它休息，然后你睡覺它才能睡覺，它早上一定不吵你。”

顧松唯一臉的糾結，明顯是當真了，顧棠忍不住哈哈大笑，“等習慣就好了，咱們這一片就它一只大公，早上沒公理它，它就幾聲，習慣了你就聽不見了。”

顧松唯這才松了口氣。

顧棠出了屋子，看著的一家五口，大公基本放養，自己找蟲子吃，小花也不用心，大黃以前一天是只給喂一頓的，有時候還能上山叼個兔子下來。

那就先從兩口人的早飯開始。

顧棠做了平淡無奇的大白米粥，配菜蛋一概沒有，不過因為米放的多，所以又稠又香，香到顧松唯把碗都了一遍。

“吃飽了？”顧棠問道，顧松唯一邊點頭，一邊拍了拍肚子，“從來沒這麼飽過！”

“行！”顧棠從原主的行李里找出來一袋破布條，“去打點水來，咱們先把睡覺的屋子打掃干凈。”

屏興村的地是承包出去的，承包的價格雖然不如自己種地的收益，但是不用自己手，騰出勞力還能出去打工，可以賺雙份的錢。

不過屏興村的人上進的不多，就像顧棠家里的四個兒子，雖然老四還上了個汽修的職高，但是完全沒有出門打工的意思，就在家里待著，指著一年萬把塊的承包費過日子。

所以顧棠領著顧松唯端著水盆，拿著抹布一出來，就被人圍觀看熱鬧了。

“小狗子這是去哪兒啊？”

“顧老太太這招狠，直接養個勞力，只是顧老太不會養人，可別養大了又是個白眼狼。”

顧松唯立即就想罵人，被顧棠拉住了手，顧棠轉頭皮笑不笑看這人一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謝杰出，昨兒你就扇了不風，我還沒罵你，你就又來湊熱鬧？你知道你要有之災了嗎？”

謝杰出一愣，“怎麼就又有之災了？你前頭那個之災還沒應驗呢。胡自強好好的，要不是我勸他你年紀大了，他怕是現在就要來先你有之災哦~”

“懶得理你。”顧棠帶著顧松唯到了河邊，把抹布一個個洗了個干凈，又端了一盆水，“回。”

謝杰出還在他們后跟著，顧棠回頭掃他一眼，還沒說什麼，謝杰出先開口了，“你這樣可不行，一天到晚的嚇唬村里人，我倒是要跟著你看看，究竟是你先有之災，還是我先有之災。”

顧松唯嚇得手都僵了，顧棠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跟謝杰出道：“那你就跟著，好好看！”

老房子建得早，房間也不大，一間屋子基本上就是十平米左右，地上鋪得青磚，主要是屋里基本沒什麼家，不難打掃。

顧棠跟顧松唯兩個一起干活，到了中午，這間屋子基本就收拾好了。

“去把你的東西拿來，咱們中午睡一覺歇一會兒，下午起來收拾灶房，然后再做飯。”

顧松唯點頭應了，只是他還沒出去，就被人堵了回來，劉大滿打頭，劉家四個兄弟后跟著不村民，又來了。

大黃沖著人不住地，劉大滿手里拿著鏟子，“！繼續！看我不打死你個狗東西！”

顧棠拿著子也出來，“你它一毫，看我不打死你個狗東西！”

一字兒不差全還回來了。

“你個死老太婆！你還敢咒我們？錢不想要了？什麼三缺五弊怕報應在我們上？你本就是在咒我們！”

劉二壯從他哥哥后閃出來，“我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沒見過你這樣當娘的！不得兒子不好？”

老三家的趙艷艷跟著就哭了，“我們家良才膽子小，昨兒聽說了就一直哭到現在，晚上睡覺都不安生，你怎麼狠得下心哦！”

“你們有病！”顧棠嚴厲道：“你們死了我有什麼好？你們死了我是產第一順序繼承人，你說我有什麼好？”

劉大滿有點懵，如果顧棠說你們死了我能分家產，那劉大滿能明白。現實是劉大滿初中都沒上完，復雜點的字都不認得，顧棠一句“產第一順序繼承人”，這麼文縐縐的話，劉大滿完全沒聽懂。

他反應了幾秒鐘，里重復兩遍，有了猜測，劉大滿然大怒，“好啊，還說不是咒我！你這盼著我死呢！”

劉大滿氣得就揮舞起了鏟子，好巧不巧那位謝杰出為了看熱鬧，就站在最前排，劉大滿鏟子一揮，就從他額頭上蹭了過去。

倒是不嚴重，就是流了點而已。

顧棠也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原來是打算等到薛山喜家里兒媳婦懷孕，胡自強闌尾炎病發之后，謝杰出看了肯定得害怕，然后教他主避禍，讓他用刀給手上劃個口子來著。

現在這套路是用不了……可以用在劉大滿上。

顧棠聳了聳肩，“之災這不就來了？趕去衛生所洗洗，他那鏟子臟得很，又是蹭在你臉上，別沾上什麼臟東西才好。”

這可是眾目睽睽下的之災，效果好得飛上天，再加上謝杰出跟了顧棠一天，見人就要宣傳一下，“說我要有之災”，他這頂著一頭出去，是個人見了心里就得一。

顧神婆該不會是真的？

圍在顧棠院子周圍這一圈人，整個都安靜了，直到人群里有人仗著自己前頭人多，大膽道：“劉大滿，你這該不會跟你娘背地里商量好的？”

“商量個屁！”劉大滿煩躁地說，“咋？你是對我多有信心，你覺得我揮舞個鏟子能輕輕的只把人頭層破個皮？要麼你來試試，你看我能不能削掉你半個腦袋。”

“這話怎麼說的？”那人嘀咕一句。

“該不會是巧合。”又有人小聲道。

顧棠不說話，劉大滿簡直是——他從來沒這麼又煩躁又憋屈過，他知道這肯定不是巧合。

他來就是想借著這老太婆咒胡自強和謝杰出，然后趁機嚇唬嚇唬，罵一頓，可遇見這樣的事兒……

劉大滿放輕了聲音，“娘，你、您真的會看相？”

顧棠還沒說說話呢，院子外頭又進來一個人，薛山喜跟他媳婦兒，他媳婦手里還挎了個籃子。

薛山喜一進來就是，“都湊這兒干嘛？”

他媳婦直接就把手里籃子遞了過去，喜氣洋洋道：“只是我們家攢下來的蛋，一共三十個，本來想多給你幾個的，不過我兒媳婦懷孕，也得補補子。”

“不客氣不客氣。”顧棠接過籃子，決定乘勝追擊，又來了一句，“希你們得個大胖孫子。”

薛山喜樂得都合不攏了，他兒媳婦頭胎就生的兒，要是第二胎還是個兒，那就不能再生第三個了。

他左右一看，道：“你這老屋子不好住了呀，咳，我一個人能力也有限，一會兒我幫你修修屋頂，先修那間的？”

顧棠往最東邊一指，“這一間。”

薛山喜當場就爬上去看了看，道：“還行，稍微補一補，換兩片瓦片就行，我家老房子拆的時候還留了不東西下來，你別嫌是用過的。”

顧棠跟薛山喜寒暄完畢，轉頭一看，劉大滿已經走了。

旁邊人笑瞇瞇道：“他說他不舒服。”

顧棠冷兒哼一聲，“我看他這之災也不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