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正拉扯的時候，后面傳來一聲吼∶"你們干嘛呢?"

誰知那人聽到喊聲，居然猛力掙周秋萍的桎梏，拼命往湖邊跑。

剛才喊話的男人見勢不妙，也趕跟著攔∶"大嫂，你干什麼呀?"

余這會兒認出了人臉，大驚失∶"大民兄弟?!這這，嫂子怎麼要跳水呀?"

不怪他剛才沒認出嫂子。他印象中嫂子梳著大辮子，就跟歌里頭唱的那個小芳一樣，一雙麗的大眼睛，辮子又長。

眼前這個要跳水的人，已經是齊耳短發，而且整個人憔悴的不行，簡直就是行走的骷髏架子。

周秋萍也瞪大了眼睛，合著今天要安的孀已經被得活不下去，大白天的投水了。

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三個人連拖帶拽，主要依靠周秋萍的力量是將田大軍的孀林紅玉先拉回家。

林紅玉一路掙扎，力氣不小。搞得周秋萍在10度的氣溫下也出了一汗。

好不容易到了田家家門口，田大民沖著小院里的人大喊∶"眼睛瞎了，嫂子都被你死了!"

那人眼睛通紅，聲音都啞了∶"到底是誰死誰?田大民你說清楚，你們田家是不是合起伙來想死我?"

站在人旁邊的小孩嗚嗚哭了起來∶"爸爸，你不要我跟媽媽了嗎?"

余頓時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將求助目轉向周秋萍。直覺告訴他，這種燭娌間的爭端殺傷力不亞于一場正兒八經的戰斗。

周秋萍也頭皮啊。這世上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地。員之間的爭端也多半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誰都談不上無辜。

可田大軍的孀都已經跳水自殺了，他們總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周秋萍著頭皮喊∶"都別扯了，趕換服，想凍死人啊。"

林紅玉好歹還有干凈服換，余慘了，上哪找服去?他跟田大民的材差著等級呢。

好在田家做飯靠火，還有爐子能夠烘干服。

余自力更生，周秋萍則安林紅玉，好歹問清楚要投水。死了是一了百了了，留下老人和孩子怎麼辦?人啊，有的時候命都不是自己的，為了別人也得活下去。

結果這一問周秋萍徹底傻眼。

田大娘拍著大又哭又喊∶"讓我死了算嘍，你們就是看我跟你爹不順眼，不想我們活。我們這還不是為了老田家嗎?大軍死得慘啊!"

周秋萍頭皮都要炸裂了，想說，就你們這一家的神作，田大軍的棺材板都要不住了!

田大軍犧牲以后，為了照顧烈士家屬，政府給了田家一個正式工人的名額。

這個時代，雖然號稱"10億人民9億倒還有1億在尋找"，但國營廠工人的比30多年后的公務員更吃香，是人們心目中面又榮的鐵飯碗。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事就好比30年后拆遷，一家人可以為了拆遷補償款以及房子人腦打出狗腦滅·

按照繼承順序的規定，這個工人名額應當落在田大軍的孀頭上。畢竟國家照顧屬的潛臺詞除了贍養父母之外，還有養孩子。

可實際作中，這個工作名額卻往往給了烈士的小叔子大伯子。

也難怪，畢竟社會的真實狀況是，人嫁了人在娘家是外人，在婆家照樣是外人。誰都防著。

田家的況也差不多。

接了工作的是田大軍的弟弟田大民。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外人就是心里有疙瘩，也不好手多管什麼。畢竟田大軍和田大民都是田家老兩口生的呀。

可要命的是田家的作。

田大娘還在拍著大哭∶"你們給我們評評理，讓大民娶了紅玉，照應娘兒倆下半輩子，有什麼不對?"

周秋萍覺那句話實在太對了。你千萬不要跟三觀不同路的人通，否則你會活活氣死。

"大娘，你先別哭。大民兄弟有老婆有孩子啊?"

你家小兒子要是一條，你家大兒媳跟他又同意的話，那麼改嫁小叔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已經有小兒媳婦和孫了，你還有臉說有什麼不對?哪兒都不對!

田大娘一抹臉，理直氣壯的不得了∶"又沒兒子，我們田家讓離婚不離家，還在家里住著就夠仁義的了。鬧鬧鬧，把我紅玉都得去投水了!"

周秋萍的三觀徹底炸裂，一時間甚至懷疑田大軍的犧牲其實是老天爺在憐憫他。

攤上這樣的爹媽，難聽點講，真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放棄和田大娘的通，直接詢問當事人的態度∶"紅玉姐，這事你怎麼想?"

林紅玉只會哭∶"讓我死吧，我死了就干凈了，大軍大軍-

___"

"嫂子你不想改嫁是嗎?"

"我不要，我不要!"

周秋萍心中石頭落地。

假如這位烈士孀也贊同公婆的想法，想要改嫁給小叔子。那只能拉著余走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啊。再是孀，也不可能幫人當小三。

余也趕表態∶"嫂子你放心，這事兒誰都不能你。"

田大娘立刻變了臉∶"你這同志怎麼講話呢?我們都是為了紅玉跟小兵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大民娶了紅玉，肯定會對他們娘倆好的。"

周秋萍忍無可忍∶"大娘，重婚犯罪!田大民有老婆有孩子!田大民，，你是個什麼意思?"

田大民的妻子也跟著問丈夫∶"田大民，你說句人話，你還是不是人?"

田大民著腦袋，結結道∶"我的工作是大哥用命換回來的啊，我不能不管大嫂。

周秋萍頓時惡心的不行。

男人怎麼能那麼自信?所謂的管就是管到床上去把大嫂變你老婆?真是好大的臉!敢死的不是你親哥而是生死仇敵，不然咋能這樣報仇呢?

"那你老婆怎麼辦?"

田大民地看老婆，支支吾吾道∶"我也沒趕秀英走啊。"

余剛換上烤的半干不干的服呢，聞聲已經忍無可忍地起了拳頭，怒吼道∶"你他媽還想有兩個老婆?老子替你哥揍死你!"

田大娘尖著攔在前面，哭著喊∶"大軍啊，大軍，你在天上睜睜眼看看哦，他們就是這麼欺負我們家的哦。"

周秋萍好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真覺得在這兒多呆一秒鐘都要窒息。

可是問題還沒解決啊，必須得著頭皮對上∶"好了好了，現在有事說事。田大民，你要是覺得對不起你大哥，很簡單，把工作讓給你嫂子。嫁漢嫁漢穿吃飯，你大哥在天上要是知道了自己死了，老婆孩子生活還有保證，心里一定會有安的。"

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田大娘，立刻一蹦三尺高∶"這怎麼行?這是我們老田家用命換來的。"

田大民也支支吾吾∶"我嫂子進廠一個月最多拿50來塊錢，我在廠里干了這麼多年臨時工，轉正就能拿87，多30塊錢呢。"

對于整個田家來說，一個月多出30塊錢，意義太重大了。

周秋萍先被繞進去了，覺他說的有點道理。再一細想，又覺得這是放屁。

林紅玉拿了工作，每個月50多塊錢不是錢嗎?加上田大民做臨時工的工資，也不比87塊還多啊。

田大民又吞吞吐吐∶"臨時工不穩定，不知道啥時候就干不下去了。再說現在紅玉也能接零活，另外掙錢。"

田老太則跳腳∶"放屁，那是我兒的命換來的工作，當然是我小兒子接著了。''

得，說到底就是兒媳婦是外人，有好肯定得自家人占著。

周秋萍當不了包公，只得又提出第二條建議∶"如果你們家都認為工作應該你拿著，紅玉姐跟小兵也沒意見的話，那你每個月從工資里拿30塊錢補你嫂子跟侄子的生活，怎麼樣?你們都別，你當臨時工的時候，工資還沒有57塊錢。這多出來的部分，也是你哥拿命給你換來的。"

田大民一張臉漲得通紅，吭哧吭哧了半天也不吱聲。

他老婆急了，手推他∶"你倒是說句話呀?"

田大娘立刻吼小兒媳∶"你喊什麼喊?就你嗓門大是吧?不下蛋的!"

"媽，你太過分了吧，榮榮不是你孫兒，我人生出來的是吧?"

"這話你講的我可沒講，你要自己認也行!"

周秋萍猛地站起，抬腳往外走，只丟下一句話∶"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外人也不好摻和，怎麼決定，你們自己商量。"

快要走到小院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回過頭，"你們別欺人太甚!舉頭三尺有神明，田大軍在天上看著你們呢。"

田大娘一哆嗦，厲荏道∶"大軍是我兒，他只會在天上保佑我們老田家。"

余擺明態度∶"嫂子你別怕，大軍是我們的兄弟，他走了，我們都是你的娘家人。"

田大娘氣急敗壞∶"大軍是我兒，從我肚皮里跳出來的，是我跟他爹培養長大的!"

余沒回應，追著周秋萍往外走。

兩人一直走上土石路，他才道歉∶"對不起，害你也挨罵了。

周秋萍疑∶"也沒罵我什麼呀?"

"不下蛋的。"

周秋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余，你有對象嗎?"

24歲的大小伙子立刻紅了一只煮的對蝦，結結道∶"沒，沒有。"

周秋萍呵呵，那就對了，你這樣的，注孤生!

沒見過這麼不會聊天的。

還好心好意地給人普及生理知識∶"我跟你說，生男生，其實是男的決定。"

余卻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唉聲嘆氣∶"大軍哥家怎麼這樣啊?要是大軍哥不犧牲的話，明年家屬就能隨軍了。"

周秋萍安了他一句∶"這誰也不想。"

看著他手上拎的東西，頗為疑∶"你怎麼又拎回來了?"

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上拿著馕，懷里揣著錢呢。

他賭氣道∶"不給了，給了也落不到嫂子跟小兵手上。白便宜了那幫狗東西。"

對，包括田大軍的爹媽。一輩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出這種嫂主意。

他那個兄弟，罵他狗都是侮辱狗。

兩人行程，后面還要去羊城打探市場況，自然不可能一直留下來調停人家的家庭矛盾。

他們都不敢將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如果羊城國庫券價格高的話，后面一部分國庫券轉去羊城出手的話，可能會更合適。

余找了當地的人武部。之前過來通知田家田大軍犧牲的消息時，他和對方打過道。

人武部的部長一聽田家的作，頓時火冒三丈∶"這不是瞎來嗎?這簡直就是侮辱烈士。你放心，余同志，這事我一定放在心上。我馬上就去他家，真是開國際玩笑!"

余再三謝對方∶"這事兒真麻煩你們了。"

"你客氣啥?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兩邊打完招呼，人武部的同志聽說他們要趕著坐大回烏魯木齊，還特地派了輛吉普車。

車子一路開到車站，周秋萍和余去買票時，驚訝的在售票窗口看到了張悉的呆滯的面孔。

是林紅玉。

頭發糟糟的，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失魂落魄。

"嫂子!"余快步走上去，"你，你怎麼在這兒?"

林紅玉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自言自語一般∶"這個家我待不下去了，我待不下去了。

周秋萍微微皺眉，開口詢問∶"小兵呢?"

林紅玉捂著臉，哭出了聲∶"他讓我嫁給他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