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給當地人武部掛了電話。

人武部也只能勸和。

畢竟林紅玉是田大軍的孀，而田家老兩口和田大民以及小兵還是田大軍的親呢。

至親至疏夫妻，這時候，孀的位置未必有親重。

等待大車出發的時候， 余氣得牙齒都咯咯響∶"怎麼能這樣呢?這孩子，13歲的人了，怎麼一點兒也不懂事?"

說到底，無論田家老兩口還是田大民都和林紅玉沒緣關系，舍掉了田大軍，他們甚至可以說毫無關系。

但小軍不一樣啊，那是他親爹媽!他從林紅玉肚子里掉下來的。他一句話就能將林紅玉刺個對穿。

周秋萍的反應比他平靜多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每個人都會維護自己的利益。"

"這有什麼好啊?他媽改嫁給二叔，說出去不嫌丟臉嗎。"

"有什麼好丟臉的?"周秋萍正道，"對于他來說，父親犧牲，無論他媽改嫁不改嫁，他都可能會遭同齡人的嘲笑， 小孩子就是這麼殘忍。二叔變了他爸爸，意味著他能得到家庭的全部資源。"

余傻眼了∶"這這.…

"這什麼?如果他媽帶著他改嫁給外人， 那他就是后爸家庭的拖油瓶。有幾個男人會心甘愿地幫別人養孩子?人家不會自己生?可如果他媽不改嫁，那就意味著他了來自父親的支持，了一個人掙錢給他花。不管哪種選擇，都有可能損害他的利益。''

"可他叔叔也不是他爸爸。"

周秋萍微微笑，漫不經心道∶"對很多男人來說，侄子要比兒重要的多。有的家庭沒有兒子，買了人家的兒子，還要親生兒賣來供應這個兒子吃香的喝辣的呢。"

"那他二嬸跟堂妹們怎麼辦? "

"關他什麼事?"周秋萍語氣平靜，"對于習慣獲得整個家族所有資源支持的男孩來說， 姐妹以及其他家庭員為他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事。"

余結結道∶"不，不至于吧，他才多大，哪至于這樣。"

周秋萍搖頭∶"我只是猜測其中一種可能，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是當事人。十三歲，不小“。一

上輩子，13歲的兒子就會在遭遇家暴的時候哭哭啼啼地央求媽媽不要走，繼續忍一忍，好好掙錢，維持家庭的完整。

余卻已經搖了，只小聲嘟囔∶"他怎麼能這樣對他媽呀?"

"因為對有些男的來說，人本來就是品。跟他有緣關系或者是他家人的人之所以對他意義更重大，是因為那都是他的私人財產。"

余默默地看著。

他覺這個人肯定經歷過很多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所以才會這樣悲觀。

偏偏這悲觀的，似乎很有道理。

前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該有多混賬，才會對如此殘忍。明明是個非常優秀的人，足以撐起半邊天啊。

就算沒生兒子又怎麼樣?人生在世，存在價值又不是依靠生兒子來展現的。當自己是種豬啊。

余正胡思想呢，周秋萍打斷了他漫無邊際的思緒∶"你打算怎麼辦?"

"啊?"

"我是問林紅玉，你打算怎麼安置?"

余傻眼了，下意識地抓腦袋。

這這這，他哪知道啊?這又不是打陣地戰，再艱難的況都有戰應對。

可憐的中尉結結，簡直可以用可憐兮兮來形容了∶"我，我也不能趕走啊。"

嫂子時刻于崩潰的邊緣，假如自己這時候讓回田家去，簡直是死。

讓回娘家也不行。

因為當初不愿意跟田家人鬧，把工作給弟弟，娘家兩個月前就已經跟徹底翻臉了。爸媽早就放了話，沒這個兒。

周秋萍了眉心，不看余∶"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想給留點錢。"

"錢花了怎麼辦?"

余無奈∶"我也沒辦法在這里給找工作呀。''

回省城倒是可以，在三產公司給安排個臨時工的工作。

但還有孩子，小兵再傷的心也是兒子。

真能放下不管嗎?

周秋萍認真道∶"你問問的意思，如果小兵覺得跟爺爺生活在一起更好的話，變更監護人也不是不可以。在外地工作，掙錢給孩子付生活費。

余下意識地反對∶"孩子怎麼能離開媽呢?"

周秋萍奇怪∶"你們部隊有多人陪伴孩子長大?孩子能不在父親邊長，為什麼母親一定要被孩子綁架?算了，我隨便說說而已，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紅玉嫂子也不是小孩，的人生自己決定。"

林紅玉還是呆呆的。

就是個標準的小人，夸張點兒講就是以夫為天。

丈夫在世的時候，雖然回家的時間，但只要那個人在，就有主心骨。

現在，丈夫走了，婆家改嫁給小叔子，接不了，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沒辦法面對那一家人，逃生的本能讓選擇跑出來。

周秋萍看木愣愣的模樣，估計這也是個算盤珠子，得人撥一下，才知道往前走一步。

"你要跟我們走嗎?我們帶你去江省，給你找份工作。不說大富大貴，起碼養活你和你兒子應該不問題。"

那小孩已經養廢了，最基本的三觀都沒有。現在拖著他離開原有的生活環境，說不定還能再搶救一下。可要是繼續在這種環境下生長，那就徹底完蛋了。

林紅玉惶然地抬起臉，淚水簌簌往下落，口中茫然地重復了一遍∶"江省?

"對!"周秋萍認真道，"跟我們去江省，你要放不下你兒子，就帶他一起走。

林紅玉垂著腦袋不吭聲。

還是余于心不忍，開口提醒∶"你打個電話回家吧，問問小兵的意見。"

田家沒電話，但工廠家屬區有公用電話，打過去等人過來接也用不了多時間。

人武部的干部還在田家沒走呢，聽了余的建議，他們也勸小兵跟著他媽。結果田家老頭老太抓狂了，又是哭又是鬧，抱著小兵喊沒了大孫子他們就活不下去了。

小兵也跟著哭哭啼啼，央求林紅玉回家。

對于余提出的"你你媽嫁給你叔叔，你對得起你爸和你嬸嬸嗎?"的靈魂責問，13歲的男孩只是哭，一句有擔當的話都沒有。

掛了電話，余氣得夠嗆，十分想將小兵的腦袋瓜子敲開來，，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什麼漿糊。

周秋萍倒是能理解那小孩的思路。

很簡單，江省山高水遠，誰知道過去之后他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可留在老家不一樣啊，在家里，他是田家唯一的繼承人，田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比起虛無縹緲的遠方，自然是能抓在手里的東西更珍貴。

13歲的孩子不是三歲了，他不愿意離開田家，旁人也不好勉強。不然急了，到時候他跑了，萬一在路上出了差錯，誰能承擔這責任?

況且周秋萍也知道，這時代的戶籍管理制度十分嚴格。真到了江省，小兵的戶口能不能轉過去，會不會影響升學，起碼現在無論是還是余都沒辦法打包票。轉學之后孩子能不能跟得上?又是個問題。況且江省還是出了名的高考大省，升學的力更大。

周秋萍也不勸了，只詢問林紅玉∶"他想留在爺爺邊，那你呢?你要不要跟我們走?他也13歲，能夠照顧自己。"

林紅玉呆呆的，臉上的淚珠都沒干。聽到走這個字，明顯瑟了下子。長這麼大都沒離開過家鄉，怎麼能走?走了怎麼辦?

怎麼能丟下兒子不管?

周秋萍在心中翻白眼，士，搞搞清楚，是你兒子拋棄你了。你以為你在你兒子心目中地位有多崇高嗎?你以為你的犧牲多尊貴嗎?

從頭到尾，你的只有自己。你就是個輕易被控的蠢貨，就像姐上輩子沒覺醒之前一樣。

可惜這話周秋萍不能說。

因為母親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孩子，為孩子犧牲一切呀。

做不到這點的母親就是自私虛偽，沒資格當媽。這麼自私，當初為什麼要把孩子生下來，讓他們罪?

這個世界對人尤其是母親的要求就是如此的高到扭曲，變態。仿佛母親不是個正常的人，也沒資格當個獨立的人。

"這樣吧，要是你不忍心走太遠，那就去烏魯木齊。"周秋萍退而求其次，"我們看能不能給你找個事做，好歹掙錢養活自己。"

林紅玉驚惶地看著周秋萍，結結道∶"我，我不會呀。"

在婆家時，主要忙家務活，最多從工廠接點零活做，沒什麼擅長的事。

周秋萍安∶"沒誰天生會，學學就會了。"

夜深了，天暗下來。吃過晚飯的三人上了大車，一路睡到烏魯木齊。

他們到的時候，天才微微發亮。

周秋萍張羅三人的早飯，余就低聲音問∶"你給找啥活?"

"賣東西唄。"

"你看像是會賣東西的人嗎?跟人說話都不敢抬眼睛。"

周秋萍白了他—眼∶ "就會了。"

是天生的買賣人嗎?上輩子進城開始做小買賣時，站在街上，手抖腳抖，說話聲音都抖。

那會兒害怕城管過來收小推車，又擔心吃的賣不掉壞了折了本錢。流氓混混過來搗的時候，還得陪著笑臉給人塞錢，讓人不要砸了的攤子。都不曉得日子是怎麼熬過去的，不也慢慢地練出來了嗎。

吃過早飯，三人干凈往外走，余還是犯愁∶"不行吧?"

周秋萍完全可以聽得進人家的意見，十分富有民主神地詢問∶"那你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中尉同志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半晌才小聲地嘀咕一句∶"做買賣也得師傅領進門啊，誰有空在這兒帶呵?"

周秋萍意味深長∶"老白同志不是說新華市場那邊生意好的不要太好，只要東西拿過去就不愁賣不掉。現在，是驗證他說話可信度的時候了。"

老白頭很痛，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雖說新華市場生意好，就沒有不發財的攤主。但是，不代表木頭樁子杵在這兒也能掙到錢啊。

瞧瞧這位大姐，又不是什麼未出閣小姑娘，兒子都上中學了，還扭扭的像啥樣。

周秋萍笑瞇瞇的∶"這才能現出風水寶地的厲害呀。怎麼樣?白同志，雖然我們看了新華市場的狀況。但說實在，現在你出去看看，全國所有地方都在搶購。大家兜里的錢就這麼多，今年拼命買，明年是不是得勒腰帶?要是現在開始建小商品市場，等到明年開業，我們集喝西北風嗎?"

老白悻悻道∶"說到底，你們就是不相信我。"

昨天晚上回來之后，他躺在床上一琢磨，也猛然反應過來，他花4的價格收購國庫券的事不小心泄底了。

雖然當時阿什麼都沒講，可那小子是偵察兵出，啥耳朵?他能沒聽到?簡直開玩笑哦。

看看看，這會兒不就來了嗎?心給他找事。

老白抓抓腦袋，表示瓜田李下要避嫌∶"你說我一大老爺們，嫂子又是個寡婦，到時候話不好聽，搞得反而大家難堪。"

給人塞三五百塊錢是一回事，錢花出去就是花出去了，不用管后面的事。帶這個人在邊做買賣是另一回事，那簡直就是麻煩。

他和田大軍是不錯，不然他也不會掏這個錢。畢竟準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但這并不意味著自己要接管田大軍走后留下的爛攤子呀。

余又下意識地看周秋萍，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后者已經了他的主心骨。

周秋萍依舊笑容滿面∶"你想的哦，誰讓你帶了，讓我嫂子帶。我看嫂子賣東西比你麻利，也比你會說。"

周秋萍拉著老白媳婦的手，到旁邊嘀咕了一通，直說到老白媳婦眼睛發紅鼻孔往外噴火∶"他們家也太過分了!照我說，也太弱了!拿人家當家里人，人家當是家里人嗎?也不認清楚自己的份，人在婆家永遠是外人!"

周秋萍趁機拍馬屁∶"我的姐姐哎，有幾個能讓你看得這麼通呢。但凡邊有個像你這樣明事理的人，也不至于糊涂這樣。"

老白媳婦多明的人啊，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被帶著跑了，可話是說出去的，現在又不好當面直接往后退，只能強調客觀困難∶"現在床位不好租，大家都當寶抓在手上呢，上哪兒給找位置去。"

結果瞌睡上枕頭。

周秋萍扯著嗓子上上下下問了一通，老白所在的房間對面的攤主就愿意讓出塊半米長的位置∶"風水寶地啊，于300塊錢我是絕對不會轉的。"

林紅玉跟只紙風箏似的，被拖拽著到跑。聽到300塊錢，嚇得直抖，本能地拒絕∶"我我我，我不行，300塊錢要掙—年了。"

周秋萍直接替應下∶"300就300，還請大哥大姐多幫忙。''

將地方收拾出來，又問老白拿了貨，當場就開始招攬客人∶"，這個連你穿肯定合適。服挑人呢，這要長穿著才好看，特別襯人。臺灣的那個明星，專門拍瓊瑤電影的，林青霞，就是這樣穿的可漂亮了。"

顧客有些擔心∶ "我皮不行，穿不出來。

"那這淺藍的就最適合你了，又時尚又靚麗。我跟你講，外國才流行你這種健康的呢，他們白種人專門曬太，就是為了曬出健康的。你要是在國外，擁有健康的才能證明你生活質量高，有專門的時間去做日浴。"

說的一本正經，顧客被逗的咯咯直樂∶"你為了賣服，可真是能說。"

周秋萍落落大方∶"那也是你好，我才能說呀，不然不是睜著眼說瞎話了嗎?"

雙方你來我往，談了不過三五分鐘，周秋萍又給讓了一塊錢的利，就賣出了一件連。

老白吁了一口氣。

連在這個時代屬于另類產品，并非大街上的主流。他也是因為賣的不好，所以才肯拿出來給林紅玉試水的，好讓對方知難而退。

結果沒想到，果然是沒有賣不出去的服，只有不會說的。

還臺灣林青霞呢，真夠能扯，好像親眼瞧見人家這麼穿一樣。

說個不好聽的，就人家林青霞長那樣，穿啥服還重要嗎?人家披個麻袋也好看。

周秋萍已經招待下一位材矮胖的顧客∶"姐姐，你皮白，一般人沒你這不住這種大花。你看這條子，你一上，這邊配上腰帶，哪里腰?誰看了不說好。不用腰帶也沒關系，就您脖子上的這條巾，你試試，這麼一扎，多飄逸呀，天冷怕什麼?外面套上大，配上靴子，進了屋，大一，保準你是整間屋子最亮麗的風景。"

老白聽得目瞪口呆，拉余∶"這姐姐你從哪找來的?是專門賣服的吧?"

余想了想，老老實實地作答∶"以前賣過床單。

難道聰明人都是類旁通的，床單服也一塊賣?反正都是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