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和余又走南闖北跑了一個多月，等到他們再度回到省城時，日歷已經撕到了11月份。

小院的葡萄枯了，南瓜也摘了，倒是茼蒿和菠菜長得好，一看就是燙火鍋的好材料。

周高氏看到兒回家的時候都老大不高興∶"我看你是心野了，也不用回來了，你還回來干什麼呀?有本事你給我帶個男人回來，才能耐哩。"

周秋萍笑嘻嘻的∶"我把自己當男人用，行不?我比男人差哪兒啦?再說我不回來的話，我怎麼知道你鴨絨服賣的好不好?要不要再進貨?"

"你就是進了布頭，也能賣得好。"周高氏都替人犯愁，"這一個個慌的啊，一人要穿幾件服才夠呢。"

周秋萍看自家廚房，嚇了一跳∶"我的老娘哎，你還說人家，你買這麼多鹽干什麼?"

"你知道個啥?其他的事好講， 不吃鹽會死人的。"

"那我謝謝你沒囤大米啊。"

"誰說沒囤的?我今年的三糧四錢都是問你大大爹家買的。咱家的糧食都囤著，到時候不怕鬧荒。"

周秋萍哭笑不得∶"阿媽你犯愁早了，還沒到農田大面積拋荒的時候呢。現在糧食應該夠吃，鬧不了糧荒。"

周高氏冷笑∶"那你是上了好時候，沒瞧見死人。我告訴你，的吃不消的時候，連死人都吃。"

"我的媽呀，你可別嚇唬我， 你吃過啊?"

"我又沒吃，我哪里敢吃啊?那吃過死人的眼睛都是綠的。"

周秋萍趕喊停∶"好了好了，我就問你的意思， 你還要不要賣服?要的話，我再喊人托運過來。"

"這個帶著做就行，我看大家的腰包也癟了，哪有那麼多錢買東西?四大件還差不多，你要有冰箱彩電，倒是一堆人搶著要。我跟你說個正經事，我想買拖拉機。"

"啊?阿媽，你什麼時候學的拖拉機?"

"不是我開。"周高氏正道，"我是吧，這段時間琢磨著，現在運貨來錢的，各個大隊也基本上都有會開拖拉機的人。但是吧，能掏出錢來買拖拉機的不多。"

這倒是真話。

一輛拖拉機足有三四千塊，現在能掏出三四千塊錢的農民那已經可以算是村里的富裕戶了。

除非出門打工，而且還要運氣好，老板按時結工錢。否則，憑地里刨食，這事真沒什麼希。

"阿媽，你買了拖拉機，然后租給他們?"

"我是有這麼個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以前你阿爹跟著你爺爺在外面做事，就看到黃包車行是這麼搞的。我想大概者都差不多吧。"

周秋萍想了想，只聽說過人家購買挖土機還有農機出租，不過那已經是2000年以后的事了。

現在，農村的主流生產機械還真是拖拉機。話說眼下拖拉機真是寶，農忙耕田農閑拉貨，平常灌溉、舂米時，拖拉機頭又是萬能力機，啥都能接上。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農民辦不到的。

既然可以出租農機挖土機，那拖拉機應當也行。

天底下的致富路都是人闖出來的，哪有老天爺將每條路都標注好擺在你腳下的道理。

周秋萍鼓勵阿媽∶"那你就試試唄，我覺得賺錢的。

經過這兩個多月國庫券倒賣，的家早已超過了百萬。

作為1988年的百萬富翁，完全有底氣支持阿媽去追夢。

"阿媽，你想好要怎麼管理了嗎?"

"周偉認識要租拖拉機的人。前段時間不是大忙嗎?有的村子出去打工的人特別多，就把田都租給了種糧大戶。大戶就想租拖拉機耕田。聽說這樣的人還不。平常也有人租旁人的拖拉機去拖貨。"

周秋萍點頭∶"那說明有市場啊，只要管理到位，應該不會虧本。"

周高氏為這事兒糾結了好些天了。

不是差錢，這段時間依靠倒賣菜籽餅、藕以及服，短短兩個月，手上就有4萬多塊錢，足以購買10輛拖拉機。

怕的是自己一把年紀還瞎折騰，最后搞得飛蛋打，還被人笑話。

現在，兒支持，心中的小火苗就騰騰往上冒，燒得整個人都坐不住了。

"那我就去廠里瞧瞧，看什麼時候能拿到拖拉機。

周秋萍關心道∶"拖拉機你準備買哪個廠的呀?你可千萬別圖便宜，要買國營廠的。"

80年代是鄉鎮企業野蠻生長的時代。為了同國營大廠競爭，它們集中打價格戰。這一分價錢一分貨，便宜無好貨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況且因為國家政策的限制，鋼鐵之類的原材料優先供應國營廠。有些鄉鎮企業生產的機就是拿廢品翻新，表面看上去不錯，誰用誰倒霉。

周高氏瞪兒∶"你媽我在你心里就是這麼扣扣索索的?該花的錢，我什麼時候掏過一分?"

周秋萍直接呵呵。

親母啊，誰還不知道誰嗎?非得讓人翻你的黑歷史。老高同志，你可給我歇歇吧!

"去去去，就你廢話多，能耐了你啊。我接我外孫兒去了。"

周秋萍糾正∶"孫兒。趕早不如趕巧，正好這趟回來，我給倆改名字，新戶口本上，都跟我姓。"

"看把你燒的，瞎折騰。"

"你要不稀罕，那就不讓們你。"

"憑什麼呀?我帶的孩子，我怎麼就不能應一聲?"

"那你還廢話。"

"怎麼講話呢你?你是媽還是我是媽?"

母倆一路斗，準備鎖了院子門去托兒所接孩子。

都走到門口了，周秋萍抬手看表，突然間疑∶"阿媽，現在托兒所兩點就接小孩啦?"

兩人回頭看家里的鐘，這才發現，不知道啥時候指針不走了。

周高氏以前從來不用鐘表，如果不是每天傍晚要看著時間接孩子，都想不起來要看時間，這才鬧出烏龍。

周秋萍趕給鐘換電池，又拖出自己的行李∶"趁著時候還早，咱先開張做點生意吧。"

這是從羊城發過來的電子表，大頭由三產公司拿出去賣。拿了幾袋子零散貨，準備在寧安也賺點零花錢。

不然合伙做生意的錢一直在錢滾錢，手上沒活錢，干什麼都不方便。

周高氏見過人家帶電子表，瞅著老時髦了，特別有派頭。

這回瞧見兒一拿一大包，頓時捂口∶"我的乖乖，你這一下子又花了好多錢吧。"

周秋萍笑道∶"嗨，這在羊城本不值錢。人家都是論堆賣的，到了地，價才翻番。"

周高氏咋舌∶"你講的哦，羊城遍地是黃金了?"

"人家也不是個個都意識到了懷揣著金娃娃呀。所謂見多不怪，邊到都是，他們能當寶貝嗎?這就是信息差。行了，咱們把攤子支起來，看有沒有人買。"

周高氏準備把電子表都拿出來，周秋萍趕攔住∶"哎呦，阿媽，就拿20只。以稀為貴，你一下拿這麼多出來，人家不當回事。你忘了，咱們以前賣被單，也是分批次賣的。"

周高氏近來做慣了靠拖拉機運輸的生意，拿出的衫和羽絨服也是接多貨賣多，實在看不上這種小鼻子小眼。

"就你事多，你放心大膽地賣。我保準你有多貨，人家都能吃得—干二凈。''

周秋萍驚訝∶"你不是說大家的兜都掏空了嗎?怎麼還要買呀?"

周高氏神地眨眨眼，得意地低聲音道∶"他們從我這兒拿了貨，轉就能加價賣出去。

周秋萍樂了∶"這算是投機倒把了吧? 原地加價轉賣。

"就你話多!"周高氏手拍了一下，"抓誰也不會抓他們，你的哪門子心!"

周秋萍撇撇，那當然了，爛在鍋里，自家人怎麼會抓自家人呢?

從來不嫌掙錢多，既然人家要拿貨，舉雙手歡迎。

周高氏也不用喇叭喊，只到各家院子里說了一聲。樓上樓下自然有人互相喊話。

不多時，周家的小院就聚攏了一堆人。

聽說今天賣的是電子表，有人大喜過，有人則失搖頭。他們還以為有棉呢。

"哎，上哪兒找去啊?"周秋萍大搖其頭，拼命地倒苦水，"我們在人家廠門口守了三天三夜，愣是沒拿到一件貨。也是邪門，全國都這樣。就這些電子表，還是人家看我可憐的，才分了這麼點。"

立刻有人咋舌∶"哎呀，周老板，你多厚的家底，我們還看不出來嗎?這一趟，你說實話，是不是起碼得賺上千塊?"

周秋萍認真道∶"嬸子，我跟你說實話。掙錢是真掙錢，南方掙錢的機會多。可危險也是真危險。走在大街上被搶包什麼的都不算事。還有強盜直接搶人耳朵上的耳環，把人的耳朵拽得乎乎沿。“

眾人驚呼∶"這麼啊?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周秋萍點頭∶"可不是嘛，本防不勝防。有人把錢在上，照樣被的一干二凈。那人哭的一塌糊涂，警察都管不過來。"

這些大家也約聽過。出門跑生意的人都說外面。

大家伙兒立刻心平氣和了。他們和家人雖然都拿死工資，但這是鐵飯碗呀，每個月旱澇保收，工資以外的福利也不錯，還不用擔驚怕。

"好了，我們也不眼紅你，這個電子表怎麼賣?"

"15塊錢一只。"周秋萍滿臉誠懇，"實不相瞞，我拿貨的時候就12。''

立刻有人咂∶"那周老板你也賺的太狠了，一只三塊錢，20只表60塊，都趕得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

周秋萍笑瞇瞇的∶"那你怎麼不說我來回路費多錢，在路上的開銷呢?再說了，這拿貨也要憑運氣。上壞家伙搶劫，我本無歸，也沒誰給我兜底呀。"

已經將電子表抓在手上的人跟著張起來∶"你這不會是假貨吧?"

"啥假貨?進口貨，都是好東西，現在國營商店都未必能進得到。我也不要工業券，15塊錢一只，真的打不了折。說了你們別不高興，要不是我阿媽說左鄰右舍的，我真沒打算就在這兒賣了。我本來想拎去省城的。那邊出手加到18塊都有人愿意買，"

眾人立刻阻止∶"你就別折騰了。咱們左右鄰居分分，不值當個事。你還特地拿去省城，當心回頭就說你投機倒把。不嚇唬你的，上面已經下文件要控制了，你小心點哦。"

周秋萍笑容滿面∶"就是因為知道各位嫂嫂嬸嬸好，我才敢拿回來跟大家分啊。"

20只手表本不分。

眼下公安局的工資的確不算高，跟工人差不多。但他們普遍沒有住房教育醫療的力，到期工資到手，所以相當舍得花錢。

周秋萍拿出來的手表很快一掃而空。

還有人跟打聽∶"下回表什麼時候到?來了就起趕跟我說一聲啊。我娘家侄要結婚，正差一塊表呢。"

周秋萍笑容滿面地應下∶"一定，差誰都不能差陳阿姨你的。"

樂呵呵地準備送人出門，陳阿姨卻一把抓住的手，將往旁邊帶，然后低聲音道∶"秋萍，你還這麼年輕，應該再找一個。"

周秋萍腦子嗡的一聲，一時間都回不過神。

這是，這是有人要給介紹對象嗎?

陳阿姨笑容滿面∶"我這邊就有個合適的人選，我表弟。"

還真是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