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國家法定節假日從春節從初一放到初三。按照規定，除夕也得上班。

考慮到米瑞可音像店職工以同志居多，而家庭年夜飯的主力軍就是主婦，所以電力通過部會議決定，將假期調整為除夕到初二。初三初四兩天，大家流排班， 也算過個時間寬裕點的年。

如此一來，大年初三當天，店里只有半數員工上班，那可真是忙翻了天。

新春的熱鬧正當時，街上開門的店鋪又太。來軍人俱樂部玩耍的人看到米瑞克，不管對音樂不興趣，都過來湊熱鬧。

剛好新年嘛，不學生兜里都揣著歲錢。有些人家庭條件好，收到的歲錢也多。10塊錢15塊錢一盤的磁帶，在他們眼中雖然不便宜，但也并非絕對消費不起。

而任何時候，青年都是追逐時髦的主力軍。

一時間， 店里人頭攢， 所有店員都忙得不可開。

周秋萍一大早過來幫忙前，本來想打電話給盧振軍，詢問防空的事。結果公用電話亭剛好有人打電話拜年，一個打完再來下一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

就干脆先到店里， 想著空下來就打個電話。

可從踏進店門開始， 就愣是沒找到這個空隙。

生意實在太好了。

吳將軍站在店門外，興致地看著，隨口問邊人∶"這店一天能掙多錢啊?"

盧振軍表微妙∶"年前盤過一回賬，差不多130萬。"

吳將軍驚訝∶"這麼多啊，果然是下金蛋的。''

他點點頭，表示肯定，"你這個學生很厲害，腦袋瓜子很靈活。"

有客人買到了磁帶，興高采烈地從店里出來。

吳將軍笑著問對方∶"這里面有什麼好貨呀?"

他穿便裝，笑容可掬，看上去倒不像戎馬一生的將軍，仿佛鄰家的小老頭。

買磁帶的年輕人滿臉興的笑容，激的強調∶"當然是民.主和自由的寶貝了。太帶勁了，你們都應該多聽聽。"

年輕人呼朋引伴走了。

盧振軍表有些凝重。

吳將軍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屬，笑道∶"走吧，我們還是別打擾店里生意了。耽誤人家掙錢，不合適。"

盧振軍下意識強調了一遍∶"是我們掙錢，這是三產公司的產業。后面陸續還有幾家店要開，希生意都能眼這邊一樣好。"

吳將軍點點頭，大步往前走。

等到了辦公室，他坐下來，才風輕云淡地敲了敲桌子，輕瓢飄地拋出一句話∶"這個事，我們接手吧。"

在盧振軍發言之前，他心平氣和地跟下屬解釋∶"不是我們沒有容人之雅量，兒時這件事很重要，不能放到任何私人手上。資產階.級自.由化是我們現在最應該警惕的向。一旦出了什麼事，任何個人都扛不住。我們要保護周秋萍同志。"

話都被領導說完了，盧振軍還能說什麼?他唯有沉默以對。

吳將軍笑了笑，貌似不經意地詢問∶"我記得周秋萍同志還有本金在國庫券里滾，是嗎?"

盧振軍點頭，解釋了一遍∶"當初正式開始做這事的時候，我們手上資金不夠，拿了57萬，掏了43萬。"

吳將軍饒有興致地追問∶"倒騰到現在，多錢?"

盧振軍看了眼自己的上司，報了個數字。

饒是見多識廣的老將軍都頓時倒一口涼氣，失聲驚呼∶"這麼多?!"

9位數啊，已經上億了。

最早的本金只有100萬，那就是上百倍的利潤啊。

盧振軍點點頭，語氣難掩自豪∶"我們現在已經形了一條完整的輸送鏈。可以說，放眼全國，在轉手國庫券這一塊，沒誰效率比我們更高。"

軍人做事本來就令行止，以快而著稱。全國各大軍區，眼下國庫券最火的海城就在他們軍區的管轄范圍，他們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吳將軍輕輕敲著桌子，小聲重復了兩遍∶"這樣啊，這樣。"他沉默一瞬，終于下定了決心，"也該分開了。"

盧振軍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強調∶"秋萍同志已經不直接負責國庫券這一塊了，也影響不了任何事。"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市場的容量有限，我們也不能老是為他人做嫁裳。還有就是，如果資金放在一塊，是不是有權追蹤資金的去向?我們能向公開嗎?不要開玩笑，這是紀律問題，很嚴肅的。"

盧振軍向領導確信∶"您的意思是，將從音像店生意踢出去，然后國庫券也不帶玩?"

吳將軍笑了∶"你可真是個好老師，護著學生。"

盧振軍怒極反笑∶"也好，反正人家也不打算干了。已經在深圳買了房，戶口都遷了，過完年就走。"

他本來覺得周秋萍走得太快，實在不合時宜。

現在看來，不合時宜的人是他。他比還了解這些人的尿。栽桃樹的時候看不到人，桃子了，手倒是一個比一個快。

吳將軍濃眉上挑，十分詫異∶"跑去深圳干什麼?"

"做生意。"盧振軍的爺脾氣發了，對著上司，說話也帶上了怒氣，"人家不敢指我們吃飯，人家自己找門路謀生去。"

不說遠的，就是半年前，三產公司是個什麼德?別說給部隊掙錢了，公司里的人自己工資都要發不出來了。

現在三產公司又是什麼規模?海城證券市場上，他們占據了半壁江山都不止。更別說已經開始源源不斷掙錢地音像店。

卸磨殺驢，說的就是他們吧。

吳將軍倒是好脾氣，居然不發火，，反而安盧振軍∶"你不要多想，我們做這個安排自然有我們的考慮。小周同志還是不應該走，留下來。你跟好好談談。"

盧振軍嗤笑∶"我跟談什麼?談你現在干的事都給我出來，你也別想另謀生路，就給我老實呆著?"

他還要臉!

吳將軍無奈了∶"你呀，你呀，急什麼?到時候自然有事給做。放心，我們是講良心講原則的。該分多錢，不要了的。后面花錢的地方多呢。"

吳將軍喝完了一杯清茶，又找軍人俱樂部的負責人勉勵了兩句，然后率領大部隊去下一個地方。

到了一定級別的領導是沒有春節的，越是過年，他們越是有事做。

他是輕輕松松地走了，剩下盧振軍頭大如斗。

工作已經安排下來，他必須得馬上行。

不然等過完春節，周秋萍就要走了。

盧振軍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快刀斬麻。他站起，在辦公室里走了兩圈，主出門去找周秋萍。

這會兒已經到了中午，周秋萍從外面小攤子上買了中飯給店員吃。

看到盧振軍過來找，索拎著午飯跟人直接去辦公室。吃完飯，還得替班其他同事，不能耽誤了做生意。

到了辦公室，還分了一包給領導∶"您嘗嘗，荷葉糯米，多的，很劃算。

盧振軍被帶跑了節奏，居然真打開了荷葉包。

一荷葉的清香伴隨著糯米的甜香和的油香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盧振軍口而出∶"糯米蒸!"

要說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他覺得還是當年隊時吃的那頓糯米咸飯。但是他們知青也去挑圩梗了，累得那一個崩潰。結果大隊大手筆，中午給他們吃的居然是糯米咸飯。雖然咸很，但實實在在的糯米拌上的咸香，那滋味，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周秋萍也笑了∶"是有點那個意思。"

知青挑圩的時候，年紀還小，作為后勤部隊的一員，負責給他們送飯。記得當時大家吃的差點打起來，可以說是斯文掃地。

食能拉近人的距離。

一頓荷葉糯米飯下肚，盧振軍說話都多了人間煙火氣∶"秋萍啊，你要去深圳的話，這邊的店怎麼辦?"

"軍人俱樂部這邊的已經上正軌了，有我沒我影響不大。如果有什麼事，也可以電話聯系呀。"笑了笑，"現在是信息時代。"

盧振軍心中大定，打蛇隨上∶"既然音像店這邊已經有章法可依了，那我再派個人過來吧，他接手你在這邊的工作。像是挑選磁帶什麼的，都他來干。你就不用心了。"

周秋萍心念微，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那我就當甩手掌柜，什麼都不管了?那我可不好意思，不是白吃10%的干紅嗎? 到時候人家要講的。"

"10%就10%，以后，軍人俱樂部這邊的米瑞克10%的利潤還是歸你。"

周秋萍心起伏，直覺告訴，盧振軍特地把喊出來，不是為了和閑聊，而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

這事兒，對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果不其然，盧振軍還是委婉地轉達了組織的意思。

拆伙吧，國庫券的生意，他們不帶玩了。

盧振軍趕強調∶"你也知道，我們攤子大，要花錢的地方特別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要一筆開支，從這個賬里走。你的錢放在里頭，到時候賬目不好算。

其實很好算的，不管取多本金走，將持有的那部分刨除出去就好，繼續往下滾復利。

但如此一來，越到后面，三產公司所占的57%的比重就越低。持續下去的話，他們不再是老板，反而變了打工的人。不僅要幫周秋萍掙錢，自己所持有的那部分利潤還得再分10%給。

天底下，哪有這麼虧本的買賣啊?

想到這一，周秋萍倒是平靜了些，起碼還能保持微笑，點點頭道∶"我理解。"

只是的笑容有點僵。

盧振軍趕強調∶"你不要有想法，組織上還是很看重你的，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都有口皆碑。你放心，該多錢就多錢，拆完帳以后，你起碼能分到這個數。"

他做了一個手勢6。

周秋萍心激，故意道∶"600萬?那我可是百萬富翁了。"

盧振軍搖頭，臉上的笑容多了些∶"還要再加一個0。"

周秋萍腦子嗡的一聲，雖然剛才已經想到了，但親耳從對方口中聽到，又是另外一番震撼。

6，000萬啊，國庫券這一項，就擁有了6，000萬的價。連一個億看起來似乎也變了小目標。

腦海中無數念頭翻滾，沖的渾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要咆哮。

掙到了6，000萬，已經是千萬富翁，離億萬富豪的目標，已經一步之遙。

因為有錢人總是更容易掙到錢。

周秋萍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出笑容∶"盧老師，你好歹先給我個提醒啊，我都嚇到了。不行不行，我又沒做什麼事，我怎麼能拿這麼多錢?"

盧振軍卻堅持∶"該你得的就是你得的，這個事不用說了。"

周秋萍搖頭，神認真起來∶"其實我明白你們本不想做生意，實在是被的沒辦法。我也聽說研究費用很張。這樣吧，我捐行嗎?我捐給古將他們，如果能夠盡綿薄之力，那是我的榮幸。"

盧振軍想開口拒絕，一想到姓古的問自己要錢時那臉，如果對方曉得自己把錢推出去了，估計會和他拼命吧。

他只好換了種說法∶"我管不了這個，你自己跟他們聯系。"

周秋萍豪氣的很∶"那好，我捐一半。"

盧振軍趕阻止∶"別這樣，捐個1，000萬差不多了，以后你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他趕給人做思想工作，"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也不要聽人家的風言風語。不管是離開音像店，還是國庫券的事，那都是正常的工作安排，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周秋萍心中就咯噔一聲。

在從頭到尾捋這件事，約約意識到不對了。

難不?

盧振軍還在苦口婆心∶"你也不要因此而賭氣，跑去什麼深圳。實話實說，那里天高皇帝遠，我們在那兒關系也一般。很多事，我們不好手。你一個年輕同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家還這麼厚，像不像小孩帶金子過鬧市?有多危險，不用我說了吧。"

周秋萍下意識想說，我沒賭氣呀，我早就想去深圳的。

不對，為什麼要說賭氣?

因為將趕出了米瑞克，也不帶做國庫券生意了嗎?

盧振軍認真地跟分析∶"你為什麼去深圳?原因我大概也知道。不是掙錢的事，咱們著良心說，你在省城掙到的錢應該不比深圳吧，而且這里方方面面你都。我知道你擔心馮二強，害怕會再糾纏你們家。但你想想看，你現在還是當初的你嗎?就算馮二強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沒能力打擾到你們。想手闖的話，先問問我們的槍答應不答應。"

周秋萍下意識道∶"我兩個孩子還要上學，需要戶口。"

盧振軍手一揮，毫不在乎∶"這本不是問題，你們已經是深圳戶口，如果愿意的話，隨時可以轉省城戶口，這個是前三產公司來負責。如果不想轉也沒關系，孩子上學，我給你寫條子。"

周秋萍啞口無言了。

盧振軍再接再厲∶"馮二強不足為懼，他算個什麼東西?我跟你說吧，他馬上就要判刑了，不是簡單的室盜竊，而是搶劫罪，起碼要關三年。三年后他要是還不老實的話，自然還能再送他進去。"

周秋萍驚訝，聽到的版本是盜竊呀，什麼時候變了搶劫?

不過這種事管不了。馮二強被關在大牢里，對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盧振軍看意，趕趁熱打鐵∶"而且你告訴我，你去深圳打算干什麼?有什麼事你在深圳才能做，而在這里做不了的呢?"

周秋萍想說自己打算買地。

之前老四說深圳有地方賣地來著。但買了地，能開發嗎?想蓋房子，也沒資質呀。

盧振軍還在叨叨∶"秋萍啊，咱們也不能顧自己，不管家里人。你說，到了深圳，你要是還東奔西跑的，你讓你阿媽干什麼?天天看著兩個小孩嗎?大家語言也不一樣，你媽在那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日子多難過呀。"

后面他叨叨了半天。

周秋萍已經沒耐心聽下去了，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出個笑容∶"其實我昨天打你尋呼機，就是想問問，旁邊這個防空歸誰管?我想租的話要找準?"

盧振軍驚訝，滿頭霧水∶"你要租防空干什麼?"

周秋萍笑道∶"我自己做生意呀，我想投資建個卡拉OK房。我去深圳就是想做卡拉OK房生意。"

盧振軍其實搞不清楚什麼卡拉OK，但他立刻接了話茬∶"那也不用跑深圳，就在這里做。卡拉ok?可以要租的話你打算租多久?"

周秋萍一顆心起起伏伏，既有釋然，也有失落，沒跟人客氣∶"15年，這個裝修前期投很大。如果做幾年就收回的話，我本錢都未必能收回來。"

盧振軍當場拍板答應∶"沒問題，15年就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