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青拿到了新的命書。

這一次要扮演的反角名為“云出岫”,是一名自居于深山老林、不通人世故但劍法出眾的世外謫仙。

云出岫是一名孤兒，自記事起便一直居于竹林深，陪伴的只有年邁蒼老的師父以及森林中各種各樣地小。

與世隔絕的生活養了云出岫不諳世事、天真純粹的子。從小到大,只會與吹過竹葉的風互相角逐,對山澗溪流彈琴奏樂，與林中的相依取暖。被的師父當做養大，因此在師父去世后，除了天下無雙的劍以外就什麼都不會了。

不會做飯，所以師父走后，只能依靠小銜來的食果腹；不會洗服,所以只能日日夜夜運轉力，讓自己纖塵不染；甚至不會打掃房子,眼睜睜地看著房屋落滿灰塵，只能以林中的樹枝作為床褥。

日子過得非常勉強,直到冬天來臨，云出岫終于想起了師父的言,帶著師父留給的一袋金子還有自己的琴與劍，就這樣興沖沖地下山了。結果剛下山不久,云出岫就因為絕的容貌招來了貪婪的馬賊,用師父教導的劍剿滅了馬賊,鮮幾乎要染紅登山的石階。可那生平第一次見的甚至都沒有到同或是害怕,只想著盡快找到食，然后占領一個新的居所。

山上朝來云出岫，隨風一去未曾回。

云出岫進了京，卻大大咧咧地拿出了自己袋中的黃金。在琴中劍尚未出鞘之際，云出岫看上去不過是一名豆蔻年華的絕，的言行舉止無異于小兒抱赤金行于鬧市,理所當然的，被人騙得分文不剩，甚至差點被賊人賣進青樓。云出岫殺了賊人，又殺了青樓的老鴇，的劍法傲視群雄，可劍法并不能讓吃飽，就在流落街頭之際，云出岫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讓吃了一頓飽飯，送了一麥芽糖，還說要送回家的奇怪男人。

云出岫雖然天真，但也有著小一樣的直覺，察覺到這個男人對的心善以及不忍，立刻就像離巢的一樣黏上了他。寸步不離地跟著，男人卻總是滿臉無奈地想要趕走，他說跟著他會遇見危險，可云出岫聽不懂。

除了吃不飽飯、洗不好服、打掃不好房間，云出岫的一生便再無其他煩惱了。

然而男子沒有說謊，他們很快便遭遇了刺殺，那男子想要將云出岫送走，但云出岫卻將他護在后，拔出了自己的劍。

云出岫殺了很多人，殺到纖塵不染的白鞋都浸泡在鮮之中，即便如此，依舊將那個男人護持得滴水不。直到天亮時分，云出岫才歸劍還鞘，站在滿地狼藉的尸之上，認真地對那個男人說：“你幫我做飯、洗服、打掃房間，我幫你殺人。”

云出岫得以留在了男子的邊，不知道，那個給吃了一頓飽飯的男子名為“祁臨澈”，乃是當朝相國，以二十五歲之齡便問鼎正一品員之位的寒門丞相，赫赫有名的“大貪”、“大臣”，是無數江湖俠客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佞臣”。

之后再來說說這個世界。

靈貓給凝青選擇的是一個武俠世界，而云出岫的故事則發生在南周國，一個“俠以武犯，儒以文法”的國家。這里大多數人都能習武，人們也瘋狂崇拜著武藝高絕的江湖俠客。原本的江湖與朝廷還算井水不犯河水，但近些年來江湖日漸勢大，屢屢打著“江湖事江湖了”的旗子手朝堂政事，刺殺朝廷命、劫富濟貧之事也屢不止，幾乎到了為所為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朝廷也好，皇帝也好，世人似乎早已對這樣的江湖習以為常，就連皇帝的底線都一讓再讓。在南周，武功高絕的江湖人士甚至能踩著皇帝的威嚴作威作福，將國庫視作自己的私庫。對此，朝廷并非全然不知，但武功籍都是江湖門派的不傳之，皇室也只能得到一些皮，本培育不出像樣的人才，面對一人便可抵擋千軍萬馬的江湖頂級高手，朝廷也是束手無策。

一年兩年，年年如此，到了這一代，皇帝和朝廷員們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都不在乎大權旁落。

可是他們不在乎，有人在乎。

祁臨澈負大才，百年一出的六元及第，由先帝欽點為下一任皇帝的相國，年紀輕輕便居高位。他目長遠，看出了南周江湖勢大所帶來的弊病之，他深知日久天長，中央無法保證集權，權利的流散勢必助長野心的萌芽，南周分崩離析就如眼前之兆。

祁臨澈無法對南周坐視不管，他請求皇帝治理江湖，決不能讓各別江湖門派勢力坐大。可當朝皇帝不過十幾歲的年，手段尚且稚，心有余心力不足。是以祁臨澈領了一道令，開始治理江湖，他用計謀挑起江湖中的爭端，將各大門派的勢力打散，重創了江湖的基，令整個江湖元氣大傷，讓皇權得以一統。

他做完這些招人怨恨的事，終于在小皇帝弱冠之年親政之際，將偌大的江山付到了他的手上。

而祁臨澈自己，則被氣運之子親手斬殺在自己的宅邸之中。

他的一生，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不曾娶妻，不曾納妾，形單影只，煢煢孑然。

最后的最后，與他一同赴死的就只有無論如何都不愿意離開、執意要他管飯的粘牙糖云出岫。如所說的那般為他戰斗到了最后一刻，在保護祁臨澈時而因一招之差而死在了氣運之子的劍下，倒在了祁臨澈的懷中。

于江湖而言，祁臨澈罪大惡極；于祁臨澈而言，他問心無愧。

至于云出岫？既非惡人，也并非善人，只是一個太過天真、也太過純粹的孩子。

心如冰雪，劍上卻染滿了厚厚的垢，臨死前唯一掛念的事大概就是不能讓飯票逃跑、還想再吃一麥芽糖之類的小事。用生命換來的不過是祁臨澈臨終前的一滴淚，氣運之子多年后的一聲嘆悔，也就僅僅如此了。

云出岫被江湖人稱為“白劍仙”，這個稱謂是尊敬也是嘲諷，因為祁臨澈的別稱為“寒門丞相”。

明明擁有傲視天下的高超劍，卻甘愿為顛覆整個江湖的幕后黑手的走狗，在大部分桀驁不馴的江湖人看來，這實在令人不齒。

“但是呢，云出岫其實是著祁臨澈的，雖然完全沒意識到。”靈貓為一輩子腦子都沒靈過的云出岫流下了淚來，“雖然沒有明白為何，卻依舊為了所之人奉獻一生；明明在苦戰之時能夠逃走，卻還堅持著信念不愿回頭；明明許下了生死不離的誓言，卻為了讓人不要愧疚而苦苦地尋找理由……這是多麼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小傻子！不，我是說，這是多麼人肺腑的故事！”

凝青：“……”我確定以及肯定你說了“小傻子”。

但是，誠如靈貓所說的那樣，云出岫就是個貌如花、劍無雙的小傻子。

有著令氣運之子都自嘆弗如的劍，有著被人譽為“空山玉碎凰”的琴藝，如果沒遇上祁臨澈，本可以過好自己的一生。

凝青不討厭這個故事，但覺得自己沒辦法演好一個傻子。

凝青招來了一面水鏡，鏡中倒映出凝青的虛影，外表能變，脈能改，但無法掩藏自己的眼睛。

眼睛能夠倒映出一個人的心靈，凝青的眼睛自然也藏著悟道的全部，可以說，凝青的一生都寫在這雙眼睛里。往常刻意收斂，不讓眼中深藏的大道余韻被凡人察覺，但即便如此，的眼神也顯得認真而又深邃，毫沒有稚該有的干凈純澈。

這樣的一雙眼睛，本演不來云出岫。

當然，凝青可以模仿云出岫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復述的每一句話語，但是演不來云出岫那種即便殺人也纖塵不染的純粹。

奪取生命是一件慎重的事，要如何才能做到輕描淡寫，如拂去上白雪一樣從容恣意呢？

“而且，殺人會沾染因果，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凝青向靈貓，試圖得到一個回答。

“哎呀，我明白的，您放心吧我會理好的。”靈貓甩了甩尾，“給您安排的都是命數已到、或者罪大惡極之輩，這種人不必承擔因果，而且你輔佐皇朝有功，拿這份功德去填就好了。尊上，您別忘記了，堅持不殺人不沾染因果可是您第一世失敗的主要緣由。”

凝青保持了可貴的沉默，無法否認這一點，如果不是為了不沾染因果、多此一舉地對朝臣出手，或許就不會落得如此境地了。

“您看，云出岫的格其實和您很像，都是一心劍道，心上無塵，不將凡塵俗世放在眼里的人。”靈貓熱地推銷道，“但是云出岫比您更，也比您更天真，執著于某種人或事，便會不顧一切地前進，是一個簡單而又純粹的人。想要撐起這個角，不需要太多的修飾，也不需要太多的算計，非常適合寂焉千年的您。所以我想，或許可以借助云出岫來讓您戲，驗一把紅塵翻覆的無常命運。”

“只是，有一個前提條件。”

凝青看了它一眼：“你說。”

“云出岫與其說是追逐信念，倒不如說是追逐丞相的虛影，不是也勝似。但是很顯然，您不會對凡人產生這種，所以我可以封印您的一部分記憶，讓您以最好的心態來。”靈貓說道，“那麼，您告訴我，哪個年紀的您有可能會對男子心？”

凝青：“……”

凝青沉默了，與其說是思忖，倒不如說是徹底的失語。

“……這與喝孟婆湯有何區別？”

靈貓的笑臉漸漸消失：“……您不會告訴我，除非人生重來，否則沒可能談吧？”

凝青又看了它一眼，沒吭聲，但顯然是默認了。

靈貓幾乎要抓狂了：“您修真問道之路如此漫長，難道不曾竇初開，心慕一人嗎？”

凝青目涼涼地道：“有，及笄之年，曾心慕師尊。”

銘劍仙尊以劍道的當世第一仙，仙界中最可而不可即的人。

這個兇殘的慕對象讓靈貓傻眼了許久：“……后來呢？您告白了嗎？”

“窺本心，坦明，我告知師尊后便自請慧劍斷了。”凝青氣定神閑地道。

“……再后來呢？”靈貓徹底了傻貓，它覺得自己不管聽幾次，晗仙君的行事作風都充滿毒。

“再后來，師尊飛升，我就了曾經的師尊。”凝青垂眸，容淡淡，的眼中有星河流轉，太極雙生，“再回頭看時，便覺得那點男之思不過大道萬里煙云之中的一點霾，我欽慕師尊，不過是弱者慕強罷了。”

靈貓：“……”

懂了，這人已經沒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渣：心平氣和師尊，徒兒心慕于您。

師父：……突然崴了腳

渣：心平氣更和所以徒兒請求師父允我煉心境，修慧劍，斷，不然師尊恐怕晚節不保。

師父：…………原本正努力思考如何安徒弟

渣：師尊我自去了，您別來看我，不然徒兒怕您出事。

師父：…………………你讓我說話了嗎不孝徒

別人是只要主就有故事，渣是一主就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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