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黯淡似暮，雨針落雨霧如煙。春寒隨著雨，悄悄倒上來。本來還暖融的春日陡然帶上了冰涼的氣息，令人不由瑟。天異變，給宮中眾人心頭埋上影。

春雨緩停，宮中的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層。宮人們步履匆匆而過，濺起細細水花。

如貴人趙綰儀同蘇姚難兄難弟，黃昏時小黃門來報陛下翻了如貴人的牌子，已然洗洗刷刷準備的差不離了，又有太監來說陛下臨時有事。如貴人也是蘇姚那事的見證人之一，心里琢磨是不是麗修儀或有人學麗修儀截走陛下。但卻不敢著人打聽，以免忌諱。

第二日，請安時才知道原來陛下沒去任何人那，果真的確是國事繁忙。

梁盛帝梁銳，登基已有五年，在朝堂上說一不二，權力都收歸于皇帝手中，龍威深重。

昨日江南連夜快馬加鞭來報，早先梁銳派到江南的親信特派員未春明、曹新等人在明面上送了奏折，結果送信小吏在途中失蹤。消息來報，在失蹤當地突然間多了不土匪截殺案。

梁銳便懷疑這報信人恐怕已經遭人毒手。什麼土匪作案，恐怕就是那些害怕案子被揭開的狠毒小人作祟，一不做二不休，消滅罪證，未春明同曹新那里有高手保護，但也經歷多場刺殺。

梁銳不僅派了這兩人，還有其他人，但有些人臨場倒戈，發來的奏折倒是安全到達梁銳的手上，但是奏折上的容卻是一片河清海晏、太平盛世之象，簡直可惡！

但所幸，未春明這人不是有一做一不知變通的直腸子，他果敢機智，且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暗地里早已派勇士潛進梁京呈上信。

江南薛家貪贓枉法、藏污納垢、賣鬻爵的證據都在其中。暗地里已查到經手贓款五萬兩白銀，幾年來縱家奴行兇事件百余起，用白銀疏通江南政通員按下冤案眾多，薛家帶關系聯結深厚，最高的員都牽扯到京城的三品大。

今早，梁銳在朝堂上然大怒。

此事在朝堂上一說開，全場嘩然。

買之事古已有之，不過至上任皇帝梁乾帝以來，就明面大力整治這種風氣，江南山高皇帝遠，梁乾帝對此鞭長莫及。

梁銳上位以來，就收絡權柄，先是收服高位員、侯爵世家，整治倚老賣老之輩，進一步中央集權，番王的權力削減至最低，可以說是到了只有名而無勢的地步。

而后一步，就是實現先皇志，將江南之地的腐敗之象革新，從而加深江南之地的百姓對于皇權的敬畏。而不是現在江南之人只知江南地的父母而不知父母頭上還有更高的皇權。

梁銳在朝堂上痛斥此等行徑，當即將那三品員剝去服（），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

前朝后宮息息相關。

前朝因江南之事震，后宮各人也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的家族會與這次的有所關聯。

而在眾妃中，要屬薛湘汀，最為恐懼。

家中悄悄稍信帶宮中。信中容大致是讓薛湘汀好好侍候圣上，且晦地把江南薛家與京城薛家的關系說明給湘汀，大概是希湘汀能夠吹吹枕頭風不要讓江南那邊的事連累到薛家。看到信上容，湘汀心咯噔一下。

薛湘汀的薛家并不是江南那個薛家，但卻也有親戚關系。向上數四個輩分，薛湘汀的曾曾祖父還與江南薛家上代族老是親兄弟，且直至貪污案發之前湘汀父兄與那邊都還有聯系。

本來，在梁朝實行的連誅是有些人味的，一般追罪往上三輩。京城薛家按律法可以幸免，但江南之事皇帝盛怒可見一斑，難保不會一怒之下，牽連到京城薛家。保不齊會再往上追罪，這都是皇帝說了算。

且從信中的話語中，湘汀知道父兄與那邊聯系定不是偶爾，陛下已經下達旨意徹查，派出更多吏去往江南。恐怕不會善了。父兄不出意外會被審查。

湘汀心急如焚，心慌意，信紙被無意間的褶皺。

“嘔”，因太過焦躁，心頭竟泛起一陣惡心，想吐又吐不出來。櫻桃是信重的大宮，見狀，連連吩咐，張羅著收拾這一遭污漬。邊小心周到服侍邊眼珠子咕嚕說著：

“娘娘這幾日胃口就不好，定是往日舊疾犯了，以前娘娘在閨中就有這怪病，一到柳絮飄揚，就不耐吃食，本以為這兩年進宮未犯已然痊愈，哪想到此次來得如此嚴重。”

香奴是湘汀殿中的三等侍，等閑不進殿伺候。這會兒正伏地拭地面，耳廓微張，聽見櫻桃這多話，有些刻意的樣子，覺得奇怪極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櫻桃說完后，娘娘的反應就好像被控制減輕了不。

不過，還未深想，就被櫻桃嫌棄做事慢，立馬埋頭干活，接著，除留櫻桃于屋，其他人都給趕出去。

喝了櫻桃親自熬制養湯，湘汀稍舒適，但眉尖仍未松，心擔憂不已。

櫻桃見湘汀愁眉不展，輕聲勸道：“娘娘不必憂心，老爺和爺都是聰明謹慎的人，江南一事不一定會牽扯到老爺他們。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自己的子。咱們蕙蘭殿近日那暗樁未除，娘娘可要穩住才是。”

櫻桃言語暗示，希夫人能夠放下心事。知道自家娘娘主子對待親人十分看重，也暗恨薛家不心疼主子在宮中汲汲營營的辛苦，在外沾染了不該沾的事，還需要夫人去給他們屁。

“無妨。”湘汀紅輕吐，頗有些偏執地強撐自己把薄紙上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希冀能夠找出點可以為親人酌的事件。

還未想出萬全之策，第二□□會就傳出旨意，要將薛萬父子下獄審問。湘汀驚異不已，皇上并未看在自己這個寵妃的面上，給父兄些面，直接讓父兄停職，如同庶人般打地牢審訊，沒有一點優待的樣子。

湘汀知道這也許是皇帝鐵面無私的表現，也是為了向審訊之人暗暗傳達他的態度，這是要嚴查的意思。但更怕的是之后會查出父兄有什麼糟污況，甚至查出遞進宮中的信紙中父兄瞞、未涉及的暗事。

在一夜未眠后，湘汀忙慌于養心殿求見陛下，皇上避而不見。本想跪地求，手臂卻被櫻桃牢牢抓住。連簪請罪的法子都使不得。

每日照例的請安，麗修儀這個蠻犢子居然還開口公然諷刺：“湘汀夫人怎麼還能安坐，聽說薛家都是強弩之末、大勢已去。”

“本宮如何，何須你個小小的修儀來說，薛家如何，也不勞煩麗修儀你心。”論上功夫，湘汀也從不輸麗修儀，只不過湘汀平日還是有所收斂，宮中才有“見麗疾走”的傳言而不是“見湘疾走”。

湘汀和麗修儀一樣都是明艷照人的樣貌，二人眉眼還是頗相似的，當年麗修儀借著學自己上位，這事湘汀大度放過。那想的，麗修儀臉厚，先是姐姐妹妹的與自己好，晉升為修儀后，開始作威作福，之前還有眼地不作到湘汀的頭上來，這會一落難，這阿貓阿狗的不就開始作祟！

“麗修儀，向來沒有自知之明。”蘇姚語氣淡然，說的話卻帶著尖刺，臉上還留有些暗淡淺印子。

麗修儀被陡然出聲的蘇姚一驚，本來要好好地奚落一番曾經高高在上的湘汀夫人，卻被一個小小的貴人當眾諷刺，關鍵這貴人還是曾經被自己收拾過的，頓覺面皮全無，氣的面有些發白，正要發作，便是被上首的辛貴妃打斷。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辛貴妃也不愿后宮再起波折。到底沒能如那日般與蘇姚手。被辛貴妃的難得的厲眼一掃。頓時如鵪鶉一樣，老實起來。

冷靜下來后，麗修儀又想到蘇姚的妹妹正是最近皇上最寵的玉良儀。二人還是同府親姊妹，麗修儀趨利避害的心理讓暫時不敢招惹蘇姚。

但心是不忿又嫉妒起來。

“喲！~瑛貴人這兩天日子過的不錯，倒是生龍活虎起來了。”麗修儀目瞪向蘇姚，纖指長甲染了新花，故意在蘇姚面前花樣玩著手指，姿態威脅。

蘇姚看見麗修儀的作，想起那日場景，心不由自主自然反瑟了一下，但臉上仍漠然以對。

見狀，麗修儀倒是不敢再多說什麼。接下來，整個晨會如寒蟬般安靜。

回去的路上。

“主子，為何要牽扯到此事來。”青葉對著蘇姚擔憂道。

“看到湘汀夫人，想到了自己罷了。”蘇姚落寞地說著。遙天際。見青葉仍愁眉苦臉的樣子：“好了，我心中有數。反正我們與麗修儀之間就勢同水火了，虱子多了不怕咬。”

自那日罰跪事后，暗地里麗修儀也與蘇姚鋒無數次，都沒放在明面上來說，但也是撕破臉了。

蘇姚自第一次侍寢后，就像被皇上忘了一般。不過新人進宮，皇上幸個遍也要半個月多了，這形才過去十幾日不見皇上也屬于正常。可這只是照常理而言，凡事一對比，就糟心了。就說蘇這十幾日里就到了五、六日，勢頭不可擋，瞧著蘇的請安座椅都移到靠前的地方，人也混在了資深妃嬪中間。

蘇姚這兩日看著臉憔悴了許多。原本清秀的小臉還算滿，顴骨有些有凹陷，去了些嬰兒。五清晰了許多，去了原先的稚，姿容倒是甚于從前。

蘇姚自那次重華門罰跪事后，檢討自己，覺得自己既然鋒芒已，在麗修儀這種不管不顧的人面前，絕不可像上次那樣不出聲任由他人欺凌。

這幾日擷芳齋伙食被克扣，青葉費心思和錢財終是打聽到買通膳食房故意針對擷芳齋的人是麗修儀。這也算意料之中。雖然蘇姚從小就被這些手段折磨，但不得不承認，宮里人做事比杜氏更狠，更絕。

宮人中能夠信任依仗的人只有青葉，不像在蘇府，至季氏還是在暗地里留下一些人幫襯，蘇府里的其他奴仆再怎麼樣也見識不大可以作一番仍留自己一片清凈，自己仍舊是被伺候的大小姐，到了宮里，宮人比蘇府刁奴百倍的頭，一旦不服從，所有事可都要自己做，青葉畢竟也只有兩只手。

蘇姚也想明白了，現在孤木難支，別說奪寵，日常的生活都磕磕絆絆。帶進宮里的季氏留下的嫁妝這幾日疏通關系也用了一小半，宮里面錢財花銷最為迅速，必須要找盟友才好。

蘇姚外表仍云淡風輕，好似幾日前的磨難都不算什麼。心卻已經有了打算。

還記得第一次侍寢時，見到皇帝，面容清俊，斂溫厚，對待蘇姚溫平和，斂去一龍威。蘇姚未開竅的思陡然轟，心猶如小鹿撞。

江南之事，后宮里議論紛紛，消息再閉塞，蘇姚也聽一耳朵，即使皇帝要追究到底，但蘇姚估計皇帝那敦厚的子，不會責難與薛湘汀。且盛帝曾公開說過，后宮朝堂不可混為一談。

此時，向湘汀示好，區別于那些墻頭草，給一個好印象，也給眾人一個印象，自己是有原則、善心之人。

蘇姚覺得自己現在短短幾日就已經迥然于蘇府里那個淡然靜雅又子坦的自己了，蘇姚沉沉嘆息，卻帶著全然堅定。

夜，星辰遍布，寂月皎皎。

“娘親，你在天上看著我嗎？姚兒今時今日的所為，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啊，你曾說過，長大后，就沒有了以前的天真了。我現在是不是如此呢？”蘇姚在自己的宮里如同雕塑般冷然靜坐，著碧玉寶簪，緬懷過去。

蘇姚還記得母親溫暖的大手，自己的額頭，語氣和藹：“姚兒，心正則從容，從容則不迫，方為子之典范矣。”

蘇姚邊回想，邊不由苦笑，淚水簌簌無聲而下，孤獨無依的窒息瞬間淹沒了蘇姚。

失去了唯一稱之為家人的母親，如今，更是要失去自己了嘛。

曾幾何時，那個真誠淡定無畏的蘇姚已經漸漸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