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甄宓朦朧睜眼，忽而想起了什麼，大驚失地直起子，連聲喚著微蘭與云竹。

“你們怎麼不喊我，”匆匆忙忙地下床，催促著侍們來更，又道：“今日過門第一日，還要去給母親奉茶，想來這會子該惱我了。”

“夫人別急，”微蘭忙上前勸道：“早起鐘嬤嬤來過，說太夫人的意思，讓夫人睡醒再過去也無妨。這幾日家中無人，繁文縟節一律免了才好。”

“雖如此說，”甄宓微微展開蹙的眉宇，并不們放慢手腳，只說：“母親疼惜，可我也不能不守規矩，若連新婦茶都省了，我也枉為人妻了。”

甄宓走進劉氏正房時，吳念正含笑逗弄一只雪白的貍奴，文氏則端坐在一側喝茶，而劉氏手里握著一封家書，正細細看著。瞥了一眼文氏，見若有所思的模樣，抬眼卻投來一個溫和的笑意。

方才分明是蹙眉深思，這會子卻是滿面春風。甄宓亦是含笑，朝微微頷首。

“妾甄氏，問母親安。”福了福，笑道：“請母親用茶。”

“甚安，”劉氏含笑接了微蘭遞過來的新婦茶，笑道：“快坐下罷。昨日定是累極了，日后若是累了，也不必上來，好生歇一日才好。”

“母親心善，媳婦卻不敢造次，”甄宓含笑在次位上坐下，一抬頭，就能將室景象一覽無余。

“二嫂子出自高門，規矩自然比我們知道的多，姨母就隨了的心愿，”捧著雪團，放在懷著貍奴上細的發，一開口分不出是譏誚還是天真，又笑道：“姨母若不這禮，二嫂子恐怕一整日寢食難安。”

甄宓落座，聽得吳念暗自嘲諷卻也只是笑笑，不與一般見識。

“念兒這心直口快的子，也不知隨了誰，”文氏朝一笑，又道：“將來出閣，若是遇上個厲害的家婆，難道也這樣針尖對麥芒？”

“我尋什麼樣的人家，不勞大嫂費心。”吳念笑道，眼神也略顯得伶俐，又道：“左右也不會比大嫂更差就是了。”

文氏臉上笑意微滯，看了吳念一眼，冷冷說道：“我也是為妹妹好，妹妹不領，嫂子不說就是了。”

一直也未上話的甄宓，此刻正思忖著如何勸二人。今日分明都是來看敬茶說話的，一時卻了妯娌姑子鋒芒相爭的戰場，這個新婦卻了看客，因笑道：“是孩子心，嫂子勿要和一般見識。”

文氏聽了，似笑非笑地逡巡著，瞥了一眼吳念，笑著說：“可不是人人都有弟妹這樣的福氣，嫁的二弟這樣的俊才。”

滿意地看到吳念的臉微白，繼而朝劉氏恭維道：“這都是養在母親邊的好，我家大郎一向疆場上廝殺，不比二弟三弟紙上文雅，將來行走場。”

劉氏聽著，到底手不打笑臉人，外甥什麼心思，哪里能不知道。文氏這些挑撥離間的話，在眼里都是黃口小兒的把戲，一番說辭給新婦下馬威，又暗諷吳念，對自己也控訴不滿。

“你倒是會說話。”劉氏淡淡道。

文氏垂眸，一副了委屈的模樣，恭順地恨不得將伏在地上，說：“媳婦說錯了什麼，還請母親示下，再不敢了。”

“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劉夫人冷笑，冷哼一聲，喃喃自語道：“果然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識，如此鄙不堪。”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去，自是愧加，伏地謝罪的。可如今文夫人儼然如一塊熱炭，不還好，一就能燙破皮，潑冷水還能冒出嗆人的白煙。

甄宓看著形，忙就開口，打圓場說：“大嫂生直爽，也非有意沖撞母親，且看在今日是阿宓頭一回敬茶的份上，饒了大嫂罷。”

劉氏本就管不得袁譚一房，眼見這一回是占了上風，倘若文氏回去一訴苦，再往大將軍那兒告一狀，豈不是大家不安生。既然有臺階下了，也不愿和文氏一般見識，只是冷冷道：“今日看在新婦的份上，不與你計較，倘若再有下回，決不輕饒。你也別指著袁譚能如何，他再厲害也要稱我一聲母親，你若不信，大可回去告狀試試。”

“媳婦不敢，”文氏咬牙道。

甄宓總算松一口氣，知道已是曉得其中利害。大嫂敢如此挑釁劉夫人，也是仗著夫君是袁紹長子這份尊榮，但若是讓袁譚掛上不孝的罪名，必然不被袁家所容。

文氏好容易從家臣之搖變作主夫人，如何甘心被逐。

眼見戰戰兢兢的甄宓、口不一的文氏，吳念卻覺看了一場好戲。手里抱著貍奴，出一復雜笑意，心道文氏這點小心思，在座的人誰不知道。一個抬不起頭的夫人，不仗著輩分欺一下妯娌姑子，心里只怕不痛快。

可到頭來，還不是得老老實實地給姨母賠罪。只覺可笑，越發添油加醋，對劉氏說：“姨母息怒，過幾日鹿兒的滿月酒還需大嫂盡心，左右也是替袁家開枝散葉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是嫡母的本分，”劉氏并不起，只看跪著，淡淡道：“嫡妻生不出孩子，也是犯了七出，難道自己肚子不爭氣，就眼看著夫君無后麼，如此便是不賢妒婦之流。”

甄宓聽著上首傳來的話，看似教訓長嫂，卻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在后宅這方寸之地，劉氏可比們明白。

原也不過是敬茶，卻直起子端坐了半晌，愣是腰酸背疼疲憊不堪。

微蘭替著兩肩，見甄宓歪在憑幾上蹙眉發呆，便說：“文夫人雖不是善茬，吳公子也忒能來事，夫人日后可得小心謹慎。這袁家，水可不淺。”

“說來，吳公子和夫人年歲相仿，也該到了議親的年紀，”云竹笑著端了些茶點果子來，道：“依奴婢看，吳公子橫豎也要嫁出去的，夫人就不必擔心。反倒是文氏，仗著長嫂的份總想咱們夫人一頭，這才第一面就挑撥生事，日后還不踩到夫人頭上去。”

“畢竟是長嫂，”甄宓聽著也是提不起興致，說：“總要給些面。”

“長嫂刻薄寡恩，唯利是圖，”云竹也有不忿，說：“夫人就不能當柿子給。哪一日，定要找回來，也知道我們的厲害。”

“好啦，”拍了拍云竹的手，笑著說：“知道你為我好，咱們在這兒還未站穩腳跟，不清楚這后院里的形，且先蟄伏著為上。”

微蘭和云竹聽如此說，便也相視一笑，不再多提。

一時外頭有侍來通稟，說金繡和趙如緋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