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良緣》第8章 黃昏向晚雪(2)
出城后車輛明顯稀疏了許多,向晚正想把車速提起來,卻發現暮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這場雪已經醞釀多時,此刻烏云翻滾,風雪擊打在車上竟有鏗鏘之聲。江微有點擔憂阮長風那輛小破車,回頭看去,卻只看到后方許多車輛層層疊疊的遠燈,在夜中晦暗難辨。
“寧州好久沒下這麼大的雪了,”向晚和搭話:“上次……該是有十多年了吧?”
“十一年,”江微說:“我當時上高三。”
“江醫生是本地人?”
江微有點厭煩他沒話找話,也有點景生,只是點點頭,便歪在椅背上,閉了眼睛。
“我昨晚值班,很累了。”
向晚默默關掉了車載電臺。
后面的車里,阮長風也切斷了耳麥通訊,把周小米的笑鬧隔絕開去。
江微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雪花肆意飄落。
坐在陌生人的車上,昏沉著睡去,夢見年舊事,滿目顛倒荒唐,醒時發現兩腮全是冰涼的淚痕。
不知睡了多久,醒時天完全黑了,看看表,已經八點了。
向晚將車停在一莊園外,江微知道這便是曹家的大宅了,遠的主宅巨大而沉默,像蟄伏的巨。從大門到主建筑之間一片空曠,目測有將近一兩公里,原本似乎是非常氣派的花園和草坪,現在完全被白雪覆蓋。
鐵藝的大門緩緩開啟,賓利卻沒有開進去。
向晚跳下車,鉆進門房里,片刻后,拿著把傘回來,給江微打開了車門。
“這麼大雪,你讓我走過去?”江微有點不可思議地問。
向晚滿懷歉意地笑笑:“小姐有孕后非常怕吵,所以車都停在莊園外面。”
江微冷著臉,穩穩坐在車里,不如山:“雪地的吸音效果很好的。”
“江醫生……”向晚的語氣近乎是懇求的:“別為難小的。白醫生每回過來看診,也都是走過去的。”
江微冷笑:“你也別為難我,我和白醫生不一樣,今天算義務出診,你得有個禮數。”
兩人一時間僵持不下。
耳麥里,阮長風輕咳一聲:“還是服個,這個向晚……不太簡單,最好還是別和他鬧太僵。”
因為離曹氏的莊園已經很近,城郊的車非常,阮長風不敢靠太近,只是熄了車燈,遠遠綴著。
他翻看著趙原發來的向晚的資料。這個年輕人是曹家的家生子,父母都為曹家服務多年。他一路接曹氏的資助讀了大學,之后幾年暫時查不到什麼活痕跡,原來是回曹家做了管家,打理這偌大的家宅。
小米也催促著:“趙原趙原,監控系統進去了嗎?”
“催催催你就知道催……”資深宅男端坐在事務所電腦前,喝了口冰可樂,看著屏幕上的進度條一點點爬到100%,然后變了曹府門衛室電腦的監控界面。
趙原點開莊園最東側的監控畫面:“老板,你可以繼續往前開五百米,然后左轉拐到岔路上,那里是監控死角。”
其實走近個五百米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江微一旦進曹府大宅,阮長風的所有信息來源就只剩頭上那個小發卡了。但靠近一點,總覺得心里安心些。阮長風非常擔憂江微,尤其是發現明明奔著當小三的目標去的,在人家家門口卻傲地像個主人。
“明明在醫院門口急得要堵急車道,現在卻一點不急了?”江微也不知是和誰說話:“你家小姐到底病得重不重?”
向晚啞口無言,但江微擺夠了架子,還是背著藥箱下了車。
雪已經沒過腳面,鉆進向晚的傘下:“我這鞋可是新買的,你得賠我。”
向晚簡直想給這位姑跪下了:“好說好說,一定一定。”
一把大黑傘,傘下兩個人,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曹氏的莊園。
為了省油,阮長風把車徹底熄了火,車里的溫度一點點降了下來。他看著雪花漸漸落滿擋風玻璃,若有所思地說:“趙原,再查查江微這個人……重點查查,十一年前冬天,在做什麼。”
“高三那年,與何夜辰、與曹家有沒有什麼集。”
周小米盯著江微那邊斷斷續續傳來的視頻畫面,已經進了主宅,畫質雖渣,仍能看出屋里一片繁華溫暖,擺滿了鮮花。
“趙原你買的什麼設備啊,清晰度太差了吧?”小米抱怨道。
“預算就這麼點兒,怪我嘍?信號傳輸范圍最多兩公里,等下江微要是去西邊的屋子,你們要麼挪位置要麼抓瞎,現在至還能看,已經不錯啦……”
小米本著看一眼一眼的原則,視線一路追隨著江微下半的羽絨服和鞋,干腳,換上向晚捧過來的一雙極輕的履。
“老板,等下要是視頻看不見了我們就走吧?”小米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雪:“零下十三度,太冷了,車況路況都不好,油也不多了,守在這里很危險啊。”
留在這里也幫不上江微什麼忙,反倒有可能讓自己陷危險中。
“是啊,留在這里,看不見聽不清……我們能為江微做什麼呢?”阮長風看著趙原發過來的報紙掃描圖,上面印著曹芷瑩小姐獲得全國空手道大賽冠軍的新聞。
“大概是……萬一被曹小姐打死了,我們能幫報個警吧?”
江微放下藥箱,覺在溫暖的環境中,像花瓣一樣舒展開。頭發上粘的雪迅速融化,順著臉頰下來。
“不知曹小姐在哪里?”
向晚正要回答,忽聞一個孩子脆生生清凌凌的笑聲:“我在這兒呢!”
隨后江微眼前一,只見如花一般年紀的姑娘斜倚在二樓,鬢角一朵垂海棠盛放著,卻不及笑的明之萬一。
江微之前也只是遠遠看過曹芷瑩一眼,當時未曾注意到有這樣驚人的魅力。
正晃神間,人卻做出了一個讓始料未及的作。
翻越上樓梯的紅木扶手,竟是直接順著扶手從二樓了下來!
江微的驚還沒來得及從角溢出,卻見向晚一個箭步上前,一個公主抱接住了曹小姐。
有孕在的子重估計變不小,向晚對重量預估不足,左邊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才終于卸了下沖之力,一時間又驚又痛,臉煞白。
江微也覺得方才心跳了一拍,可是看到曹芷瑩臉上無邪純真如孩子般的笑容,滿頭黑發像上好的緞鋪在雪白的狐裘上,鮮花紅相輝映,責備的話竟然一句都說不出口。
潑天的富貴養出的貌千金,就是有一種無論做什麼都理直氣壯的底氣。
“小姐,太危險了。”向晚不贊同地說。
“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呀,”曹芷瑩勾住向晚的脖子,嫣紅到有些妖異:“就像……過去一樣。”
“不管過去怎麼樣,以后都不要這樣了!”江微忍不住口而出:“對孩子對你自己,太危險了。”
曹芷瑩歪著腦袋看:“白醫生呢?你是誰?”
江微只能又解釋一遍:“我是江微,白醫生昨天晚上值班的時候摔斷了。”
曹芷瑩說:“我早就讓白醫生住到家里來,非說放不下那邊的病人……哎!”
向晚一邊著膝蓋一邊說:“明明是小姐看不慣白醫生的穿著打扮,把人趕回去的。”
曹芷瑩孩子氣地笑了:“江醫生穿服就很好看啊。”
江微低頭看了眼自己上半寬松款的白和大紅圍巾,下半平平無奇地黑長,心中懷疑曹小姐在諷刺。
江微見氣紅潤,容煥發,著實不像有病的樣子,仍然關切地問道:“曹小姐哪里不舒服?”
芷瑩眼波流轉,慢吞吞地說:“肚子疼呀。”
“是哪里呢?”江微輕輕將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芷瑩咯咯直笑:“就是你的那里……哎呀,好……”
江微強著子,耐心地問:“曹小姐今天吃了些什麼嗎?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呢?”
“嗯……我算算,早上喝了一碗燕窩粥,那味道沖得我犯惡心,中午就隨便吃了點涼菜,然后就更不舒服了,所以就讓向晚去找白醫生咯,沒想到……”曹芷瑩的眼波流轉,聲音愈發甜可:“請來的是姐姐你啊,你比白醫生好看好多哦,說話也溫,我可喜歡你啦。”
江微心中略過一片寒意。
曹芷瑩還在吐槽:“江姐姐,你都不知道白醫生有多兇殘,什麼都不給我吃,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哦對了,我剛剛吃了一盒香草冰淇淋,應該不算在食譜里面吧?”
江微勉強維持著僵的微笑,勸道:“小姐如今懷著寶寶,月份也大了,凡事還是小心些為好,您這樣的態度,有人會擔心的。”
江微說的有人,自然是那位一臉焦急來醫院接的管家先生,不過曹芷瑩顯然誤會了什麼,蹙著眉頭喃喃道:“他又不在家。”
真是個人,孕中多思的模樣讓做來仍然得不可思議:“江姐姐,你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向晚立刻道:“小姐,姑爺打了電話來,說很快就回來,只是雪太大,耽擱了。”
“不是派了林叔的直升機去接?”
“小姐,雪太大了,姑爺中午的時候還在香港來著。”
曹芷瑩一臉懨懨的表,往墊子上一靠:“真是沒用啊……”
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把的丈夫送到邊來,這些人,真是沒用啊……
聽到這里,阮長風打開車窗,探出頭去。有飛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他知道,不多時,會有直升飛機的螺旋槳攪碎風雪而來。
“啊,快關上快關上!”小米道:“冷死啦!”
“何夜辰就要回來了。”阮長風說。
江微只覺得太突突直跳,方才在風雪中的一番跋涉的后癥這時才顯現出來,雙手發燙,指尖微微抖,有輕微的麻木,寒意卻從脊梁向全蔓延,心中暗道不好,要是在這里發燒就麻煩了。
“請問廚房在哪里?我想去倒一杯熱水喝。”
向晚一幅追悔莫及的神奇:“江醫生,真是抱歉,忘了問你要不要喝水……只要白開水嗎?要不要別的?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吩咐廚房做點……”
“白開水就好。”江微面無表地說。
向晚剛從小客廳的水壺里倒出一杯熱水,就被江微截住了:“管家先生,曹小姐真的是肚子疼嗎?”
向晚心中其實納悶,他出門前,小姐連著照顧老爺好幾個小時,確實是很不舒服的樣子,可等他帶了醫生回來,這位卻突然滿復活了,難道是香草冰淇淋的力量麼?
但這不好對江微說,向晚只好苦笑:“醫生,小姐不是肚子疼,小姐是生了病。”
什麼病呢?
相思病,姑爺可醫。
江微喝了口水:“所以,大老遠把我找來,是為了讓小姐的病裝得更像一點啊?貴府的家庭醫生呢,工作力太大不了辭職了嗎?”
向晚解釋道:“那倒是沒有,巧老爺的舊疾復發,陳醫生整天都在照顧他。”
這家人生病生得好湊啊,小米忍不住吐槽。
另一邊,事務所里,趙原對著電腦屏幕,緩緩皺起眉頭。
直升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了,而且直奔主宅門口而去,都沒上樓頂的停機坪。阮長風敢打包票,那擾民程度絕對比汽車大得多,果然家里姑爺的地位極高,與管家不可同日而語。
趙原卻把通信切換到B頻道,這算是事務所三個人的私聊頻道:“老板,有些發現。”
“十一年前,江微高三,在一中的文科尖子班,還有兩個月高考的時候,突然退學了。”
“那一屆理科尖子班上,績最好的男生,就是何夜辰。”
直升機落地,艙門打開,一道高瘦的形落在雪地上,黑風和馬丁靴勾勒出利落的好材,面如冠玉,削薄,像一只孤獨起舞的鶴。
“十一年前那場雪災之后,何夜辰就失蹤了。之后他去了哪里、干了什麼,我找不到。”趙原把冰可樂一飲而盡:“所以,江微和何夜辰兩個人要不是舊相識,我就把頭割下來。”
曹宅,男人推開了沉重的雕花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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