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言來花園采“無水”。

有些事只要聽過一次就再回不去了，聽祝橋說過水中有看不見的蜉蝣，存放越久數量越多之后，謝玉言再喝水，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于是舍了從京城帶來的水，也開始喝將軍府的“白開水”。

婢們卻覺得井水都是給下人喝的，替他委屈不平。恰今日新遂下雨，婢們便要到花園來采花瓣上的無之水——即使是祝大夫也說無水相對純凈，只要煮開飲用，不久存就好了。

謝玉言與們一起到花園來吹風氣。

從客院去府中花園，過圓門便是一株海棠樹。花期已過，謝玉言抬頭去尋還有花否，像是聽到他的心聲，一陣風過，搖花落襟。

裹挾雨水，涼意沾，謝玉言垂眸拈起花瓣，淡淡笑了笑。

滿園胭脂紅，霎時失。

謝玉言渾然不知他與繁花爭了艷，拂落殘紅想要往前去，抬頭恍然見到對面廊下不知何時站了人。猩紅袍，背襯朦朧煙雨，若烈火，像是來奠海棠花期。

謝玉言被這熱烈灼了一下，調開視線，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誰。

他停住腳步，頷首道：“可是榆寧縣主？”

卻沒有得到回應。

隔著雨簾，他覺到一難以忽視的視線落在上，緩慢地掃視，不知怎麼，讓人有些骨悚然。

謝玉言想起那些關于云桐的傳言，寒倒立，不聲地退了一步。趁仍沒反應，歸罪自己擅闖院，裝作避讓，若無其事地匆匆告辭。

即使倉促失禮，他也保持著基本的禮儀風度，揖讓風滿襟，清卓若竹生。

沒人攔他，但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他背后，注視他有些倉皇地離開了花園。

云桐始終沒說話。

在葛青看來，只是發了一會兒呆——也可以理解，葛青有些贊嘆道：“這位謝公子的容貌，實在清俊過分了。”

只有系統知道，剛剛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沉默里發生了什麼。它親的宿主，打開了劇本模塊，飛快翻閱，不知在尋找什麼容。

【宿主？】

“我在哪見過他，”云桐有些困地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他？”

【劇本里？】系統提醒：【楚云桐離開京城在驛站意外病逝，之后宿主才穿越過來，按照時間線，宿主與他應該沒有見過才對。】

云桐陷沉思：“可我……”

【……雖然我是基建系統，但我看過隔壁的推薦書目，】系統弱弱道，【宿主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妹妹我見過’。】

云桐：……這句話我聽過的。

“可能是吧。”云桐想不出來，雨點打在欄桿上，濺角，云桐看著雨勢微微蹙眉，將這驚鴻一面拋到腦后，與系統輕笑：“說不定是我對他一見鐘，荷爾蒙給我的錯覺。”

讓有些興得……難以自控。

系統：你那一見鐘嗎，你那見起意！

不過求生讓系統把這句話埋進了數據庫深。

【恭喜宿主完劇點“一見鐘”，獎勵已送達，請宿主注意查收。】

這是自程序，系統也未料到，云桐輕輕一怔：“劇點？”

查看詳細容，系統不由沉默一瞬：【這也可以？】

還記得嗎，原主在京城對某世家公子一見鐘，害了相思病把自己作死。如今云桐見到了這位公子，親口承認對他“一見鐘”，于是程序自判定，完了這個七年前的劇點。

系統卻想把自程序打包送檢，不可置信：【謬誤！穿越之前的劇點怎麼還可以被發！】

“這不是好嗎，”云桐淡淡笑著，“這次的一見鐘，就是‘我’的劇了。”

系統不能理解這其中有什麼差別：即是楚云桐，都在劇中，有什麼區分的必要呢。

不一樣的，云桐想。

那是原主的、原主的恨、原主的暗，不是的。

說起來，穿越至今，除了榆寧縣，這還是第一段屬于的劇。

的。

云桐忽然徹悟。

向謝玉言消失的方向，然而他已經離開許久，只剩海棠樹佇立在雨中。

系統驚覺的緒復雜到他無法識別的地步，問道：【宿主你該不會真的想走言線了吧。】

雖然平時云桐對任務不上心，系統就差跪下求把對基建的熱分一點到線上來，但到了云桐真的想走線，甚至貌似要自己了的時候，系統驚得有如在數據庫里發現電子蟑螂，難以言喻的驚悚使它的代碼都了波狀。

“我只是在想，”云桐悠悠道：“楚云桐還是個孩子啊。”

前言不搭后語，系統冒出一個問號：【雖然殺人放火，但還是個好孩子？】

“我是說，還是個小孩子，”云桐兩指點在下上，興味盎然說道，“這樣的人，怎麼報復不可以呢。”

腦對話聽不出咬字輕重，但系統就是覺得在報復兩個字上加了意味深長的重音。

饒是沒有實，系統還是覺到了與謝玉言方才類似的骨悚然之。

然而還是抑制不住好奇，系統小心問：【那宿主換了你，你要怎麼報復？】

云桐在換方便出門的裳，聞言輕輕笑了一聲。葛青給上系腰間的系帶，笑問：“您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我剛剛覺得，金屋藏好像有點意思，”云桐慢條斯理地說，“但是還不夠。”

“如果是我，我要他驕傲的骨頭，一寸一寸，向我妥協。”

系統：【……請勿傷害劇人。】

“他是劇人嗎，”云桐反問，“他出現的時候，怎麼沒有劇人提示呢？”

以謝玉言的戲份，怎麼也該是個不重要的劇人吧。

【所以這個程序一定有問題！】

系統與自程序較勁，讓云桐同意授權，它要把自程序打開看看，不時折騰出一道電子音，吵得云桐頭疼。

關掉系統音效，去查看獎勵，興許是因為這個劇點比較重要，獎勵很富，有云桐想要很久的地圖。

地圖看起來是寧州的廓，但仔細查看后發現有些地區還沒有解鎖，灰蒙蒙一塊，怎麼點也打不開。這些灰蒙蒙的地方中就包括新遂，因此應該不是云桐沒有去過的地方，而應該是沒有被“掌控”的地方。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掌控是以什麼為標準，軍事權、財政權還是吏任免權，或者民意支持率，不過看起來地圖會隨著的勢力變化而變化，還是很實用的。

除了基礎地圖，云桐還可以使用完劇獲得的點數升級地圖，有水文圖和礦產圖兩個選項。

如果早三年讓做這個選擇，云桐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礦產圖。

不過現在，云桐了眼天，兌換了水文圖。

披上蓑笠，馬出府，奔向圖上標紅的區域。

另一邊，顧夫人的正院。

仆婢將云桐的禮拆開，不可自控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顧夫人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微凝，忍不住讓人將銀鏡抬近些，讓好好看看。

“縣主這銀鏡真是清楚，”仆婦在旁贊嘆道：“連服上的暗紋都能看清。”

顧夫人著鏡中婦，了眼角的細紋，笑意漸漸斂起。看看因搶著照鏡子而吵架的次子、三子，看看在娘懷里酣睡的小兒，輕輕嘆了口氣。

楚霆看出兩分，安顧夫人：“母親韶華正好，不必憂心。”

顧夫人看向長子，楚霆今天不必讀書，于是只穿了半舊常服，平實樸素，卻難掩青年拔氣度。

顧夫人又笑了，郁悶稍解，轉頭問婢：“云桐呢？”

婢說：“縣主說還有事，待回來再來給夫人文問安。”

顧夫人微微不悅，對銀鏡的喜也淡了，擺擺手讓他們搬到里間去，輕斥道：“日往外面跑，沒有一日安穩。”

老仆勸道：“縣主年紀還小呢，等到年紀，自然就懂得安穩下來了。”

楚霆在旁聽著，沒有言。見母親好像在生氣，弟弟不敢吵鬧，跑來扯扯他的裳，小聲央求陪他們進屋去照鏡子。

楚霆陪他們去了里間，鏡子上藍寶石通漂亮，大約是長姐小私庫的珍藏。楚霆想起從前長姐也送給過母親許多新奇的禮，手油、口脂、香皂之類，母親其實都很喜歡，但在長姐面前就總是淡淡的。

母親不喜歡長姐……可能也不是。

兩個弟弟繞著他打架，楚霆一邊拉架，一邊微微失神。

他偶爾會想，母親不喜歡長姐，可母親喜歡他嗎？

這仿佛是個傻問題，他是長子，母親對他的態度與對長姐完全不同，人人都能看得出母親對他的喜和期許，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扯開兩個弟弟，讓他們分開去照鏡子，楚霆整理一下被他們扯的衫。

謝九娘的病歷揣在他懷里，本是打算待會便送去給長姐。

楚霆聽著外間母親哄小弟睡的溫絮語，腦海中忽得浮現出一幕：長姐背著他，艱難地將他拖上馬，母親在后面怒罵，他肚子很疼，長姐輕輕跟他說：“別怕，會沒事的。”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不自覺按住懷中薄薄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