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生辰當日，天公不作，暴雨如注。

這對信天意信神靈的顧夫人來說不是個好兆頭。

請了神婆進府祈神，謝玉言早早前來與顧夫人賀壽，發現所謂神婆就是當日那位巫醫。

也不知到底哪個是的正職。

跳完祭舞，楚霆帶著幾個弟弟給顧夫人磕頭，顧夫人這時臉上終于了笑容，讓他們起。謝玉言也送上禮，與兩個弟妹說了些吉祥如意的話。顧夫人對他們十分和藹，謝九娘坐到邊去。

生母早亡，后母疏淡，能有一個長輩肯指導謝九娘接人待是好事，謝玉言便去坐下，謝十三則與顧夫人的次子同坐。

賓客們陸續抵達，楚霆得了閑，邀謝玉言同席而坐。

謝玉言環視四周，有些奇怪：“楚縣主怎麼不在？”

楚霆早就發現云桐不在，他還派人去找過，然而葛青說云桐昨天出去一直沒回府，只派桑葉回來看了眼陶罐，而后便沒有消息了。

“什麼陶罐？”

“一個圓底，上下一般的，有些像桶狀的罐子，”葛青一五一十道，“縣主讓我放在院子里接雨水，接了大概四個時辰，桑葉在罐子上留了個記號，便將雨水倒了。我聽意思好像是說，這場雨太大了。之后不管是桑葉還是縣主，都沒再回來。”

這也是天氣之外，顧夫人今天心不好的一個原因，楚霆勉強笑笑：“興許是有什麼要事吧。”

“昨日我到花園，見了令姐一面，”謝玉言斟酌道，“因我多思多慮，還未說上話便匆匆離開了。回去之后，我深覺此般偏見待人，實在不是君子所為，故而想在今日與楚縣主道個不是。”

楚霆聽完卻松了一口氣，搖頭道：“世兄的話我會轉達給長姐，至于世兄，還是與我長姐獨為上。”

賓客漸漸填滿廳堂，有不人都帶了齡子弟赴宴，楚霆來管家，讓他給孩子們上一盞酸梅飲。管家吩咐人去安排，不久又轉回來問楚霆的示下：“唐縣令禮到了人卻未到，已然這個時辰，是不是要把位置撤掉？”不然空置在那，后面來賀壽的人瞧著心里該不舒服了。

楚霆沉片刻，輕輕點頭。

雖不知出了什麼事，但長姐一向不會缺席這樣重要的場合，唐顯更是將準時二字刻進骨子里的人，這個時辰還不到，大概是不會來了。

天降大雨，還有一個人心很不好。

蔡雄著全套服，悄悄出了新遂，鋪開儀仗再城。本該是風無限的場面，卻被這場暴雨攪了打算。

在城外安排儀仗時隨從問他要不要通知將軍府出城迎接，蔡雄沒好氣兒道：“不必了。”

旗桿在風雨中了禿頭撣子，反正也風不起來，何必讓人來看他的狼狽，不如給人留個謙遜的印象，往后行事也便宜。

于是本該威儀赫赫的天子使臣，安靜而低調地再次城。

蔡雄在顧夫人面前揭開份，最尷尬的是謝玉言。雖說有可原，顧夫人與楚霆也沒有怪罪他，但謝玉言仍有愧到無地自容之。

蔡雄代表皇帝為顧夫人賞下金銀寶，加了一級封爵，還有許多溢之詞。

顧夫人聽到任命蔡雄為監軍的皇命，眸了，然而面毫不顯，微笑問：“天使既為監軍，可要即刻啟程前往軍中？”

“雖為監軍，下也肩負巡視寧州民生的要任，”蔡雄歉然道：“恐怕還要在新遂叨擾夫人。”

“怎能說是叨擾，能夠接待天子，榮幸之至，”顧夫人不聲抬手讓道，“天使請上座。”

蔡雄是突然而至，上首卻恰有一個位置空著讓他坐下，他掃了一眼堂中況便大致了解，謙聲詢問：“不知夫人長，榆寧縣主為何不在？”

顧夫人怎會讓家丑外揚，微笑道：“郎君人在前線，不能趕回，特派人送了壽禮回來。吾有心，前去押運，許是被大雨妨礙，沒能回來。”

當然沒有人會問為什麼明明楚霆這個長公子閑著，卻要讓楚云桐這個兒去押運壽禮，大家心照不宣地稱頌起顧夫人夫妻和順、子賢孝，就此揭過話題。

卻并沒有原劇中，給楚云桐與三皇子賜婚的環節。

不過，云桐目前沒有心來關注這個。

暴雨鋪天蓋地，能見度極低，眼前一片模糊。

所在的這個地區雨勢比新遂還要大。地勢比較低的幾個村莊正在撤離，村民不太配合，有的是雨天不想出門，有的是舍不得家財家畜，有的擔心地里莊稼，纏著農碎碎念念，半天不挪一步。

“昨天新遂就通知組織撤離避雨，若不是我來了，你們是不是就當沒有聽見？”

云桐臉很難看，尤其當地的員雖然唯唯諾諾，但仍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村子依山而建，山上植被稀疏，云桐著心中不安，催促他們加快速度。

小吏不敢反駁，轉過嘟囔道：“不過是雨大了些，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話音剛落，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悶悶的轟響，夾雜著樹木垮塌的脆響與馬駒焦躁的嘶鳴，云桐高聲吼道：“東西都別管了，快跑！”

暴雨，山坡，泥石流。

從某種角度來講，顧夫人覺得生辰當天下雨不是個好兆頭，也沒什麼錯。

新遂城中觥籌錯，言笑晏晏，不過由于暴雨，原先準備的賞花賞藝、曲水流觴等風雅活都不得已取消。顧夫人留了幾位相的貴婦聊天，楚家小郎君們也有相的玩伴，在顧夫人的吩咐下把謝十三也帶上一起去玩。

主母們許多談話不適合小兒旁聽，楚家只一個兒，楚云桐看著也不像有閨閣好友的樣子，沒人帶謝九娘去玩。謝九娘不吵不鬧，眼地跟著謝玉言，謝玉言看著不忍心，只好自己帶上去找林茂之。

今日林茂之也來給顧夫人賀壽，但林、楚兩家從無集，長輩與顧夫人也沒有來往。林茂之只是出于禮節來走個過場，與顧夫人沒有太多流。

“你的那位友人呢？”謝玉言問的是林茂之那位莫逆之，曾被京城郎中診斷為肺癆，藥石無醫，卻在新遂奇跡般的被治愈。能與林茂之莫逆的應該也是宦人家的子弟，怎麼今日不見來給顧夫人賀壽。

“他去榆寧了，”林茂之說起來也有些不著頭腦，“自從雨落開始他就在念叨這雨太大了，昨晚忽然說要去榆寧巡壩。”

“他是榆寧的員？”榆寧一縣之地，除了榆寧縣主楚云桐，謝玉言有印象的就只有縣令唐顯。

林茂之訕笑道：“他無無職，就是喜歡湊熱鬧而已。”

擔心照顧不周，楚霆安排好友人便來尋謝玉言，聽他們這麼說，也有些憂心忡忡：“正值夏收，這場雨恐怕與農事有礙。”

林茂之對農事知之甚，不解麥子已然，怎麼還會有妨礙？楚霆便耐心給他解釋及時收割與晾曬的重要，還有他從云桐聽來霉米的毒等等，楚霆年紀比二人都小，講起農事來卻有條有理，頭頭是道。聽得謝玉言心中佩：他讀那麼多圣賢書，卻不分五谷，不知農時，實在應當汗。

謝玉言對農事都知之寥寥，謝九娘就更是一竅不通，盯著楚霆，試圖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小臉不自覺皺出褶子，看得楚霆忍俊不，突發奇想道：“下午無事，不如我帶兩位世兄去城外看看吧。”

“去看夏收？”

林茂之無所謂，謝玉言有些心，謝九娘眼睛晶晶亮亮，拽住謝玉言的袍袖無聲表示贊同以及想出府去玩。

在京城沒這種機會，謝玉言一向心，被謝九娘磨纏一會兒，只好答應。讓仆婦找一套謝十三的裳給換上，打扮男孩模樣，似乎穩妥，幾人便乘車出城看搶收夏麥。

……沒什麼好看的。

旱地已經了水田，雨幕下天地蒼茫一片，農人彎腰行在田間，只能看到斗笠的帽尖緩慢移。婦人、小孩跟在農人后拾穗，婦人拾整穗，小孩撿掉下來的麥粒，寂靜專注，沒有時間休息抱怨。

楚霆說：“二位世兄可以親自下田去試一試。”

他去借閑置的鐮刀，農也在田里，若不是斗笠上纏著的紅布條，還真分不出哪個是吏哪個是百姓。

謝玉言挽起長袖、，下田去試了試，姿勢生疏倒不是什麼問題，只是麥稈割手，沒幾下的皮就劃出了痕。林茂之忙與謝玉言換，卻也大同小異，謝玉言撿起麥穗，一扭頭見謝九娘也跟了過來

已然踩進了田里，訓斥也改變不了什麼，謝玉言只好無奈道：“別泡太長時間，仔細肚子疼。”

謝九娘笨拙地在泥水里劃拉，撈起兩顆麥粒，指甲里塞滿了泥，卻笑得很高興。

他們沒有在田里待太久，倒不是因為吃不了苦，而是怕耽誤了搶收的進度。

回到車上簡單了泥水，又在楚霆的建議下去看看更遠的地方。離新遂遠一點的村莊，除了農，還有郎中和學院的“農學生”，頂風冒雨，奔波在村頭田地。

謝玉言又在這里見到了祝橋，來不及嘆這緣分，祝橋匆忙告訴他們：“前面山崩了，不要過去——劉金！這里有個孕婦！快過來！”

“排隊排隊！不要管是哪個村子的了，排隊到棚下去避雨，老人男這邊，人都去那邊！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有臉往老人那里，臉皮不要就撕下來給大家泡酒！”

這里都是從附近村子撤離的百姓，楚霆跳下車去幫他們組織秩序，不忘問祝橋：“我長姐在這兒嗎？”

“在在在，縣主剛從山崩的村子疏散回來，又去指揮搶收了。”祝橋忙昏了頭，見林茂之與謝玉言兩人閑著，也不管他們是什麼份道：“二位識字吧，汪老師被石頭砸傷不能彈，你們能不能去麥地那邊幫忙紀錄收。”

林謝二人見周圍景頗深，自然沒有不應的的道理，田地路遠，怕謝九娘淋雨害病，謝玉言便將托付給楚霆照顧。

楚霆正在發雨，不加思考信口答應，稍得空閑，轉見謝九娘安靜坐在胡凳上，周圍無人，頓覺不妙：“謝世兄呢？”

“去那邊了，”謝九娘指了個方向，乖乖道，“不必擔心哥哥，祝醫生說，楚姐姐也在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