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雄送來的是一個鏤花漆匣，云桐拿到沒急著拆封，細細挲漆匣上的嵌飾彩繪，贊嘆道：“真漂亮。”

漆是華夏工藝方面的重要發明，秦漢時以紅黑二為多，唐時漆工藝水平空前，鏤刻鏨鑿，盡顯盛世氣象。

璟朝總科技發展比較類似漢末，但漆工藝卻奇異的發達，云桐手中拿著的這個漆匣在表面用稠漆堆塑凸起的凰花紋，螺鈿間雜金銀花片，燈下晃過閃閃發，妙絕倫。

“咱們府中也有一個這樣的漆盒，聽說是夫人的陪嫁，”葛青為拭頭發，回憶道，“我聽吳媼提過，漆到都有，但想做得這般致，只能去江州尋漆匠。慢工細活，幾月才能出一件，除去上用，民間極能見，那些世家貴族能有，卻也不能作日常使用。”

“江州？”云桐想了一下，“離寧州也不遠。”

“中間隔著一條大江呢。”

“唔，那是有點難辦。”

葛青當隨口一說，沒有放在心上，作輕梳順長發：“您不拆開看看里面是什麼嗎？”

“我在猜，”云桐撐著下，指尖撥封條邊緣，“他想送給我什麼呢？”

男主的心思，不太好猜啊。

該不會盒子里放著暗，一打開就被會被扎死？這個匣子的大小看起來不像是能裝得下那種機關。那是打算把毒死？這個年代用的毒藥大多是蛋白毒素，沒有封沒有冷藏，運到寧州來怕不是早就變質了。□□的保質期倒是長一點，可要外傷致死需要多大的劑量。

云桐換了一只手，眉心微蹙，難得到費解。

男主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呢？

京城，皇宮。

“叩見貴妃。”

“皇兒呢？”

宮婢服侍蘭貴妃坐下，恭謹回道：“殿下與幾位士族郎君相約清談，還未回來。”

蘭貴妃滿意點頭：“這才是為皇子應當做的，你們在掃塵？”

“是，近日天氣晴朗，殿下吩咐我們將書房的竹簡拿出來晾曬。”

許是早年過苦，只有母子兩人相依為命，蘭貴妃子心切，如今對蕭夜舟的食起居都很在意。常常親自垂詢，蕭夜舟年將加冠，穿什麼裳都要由蘭貴妃做主。說句毫不夸張的話，蕭夜舟書房有什麼擺件，蘭貴妃可能比監都清楚。

加之蘭貴妃不識字，監并沒攔隨意翻書簡。

斥責過一個手腳笨的宮婢，又見捧了個朱漆匣盛裝文房，蘭貴妃不悅呵斥：“放著先前皇上賜下的描錦匣不用，拿這呆笨蠢來作甚！”

宮婢嚇得跪伏在地，瑟瑟道：“那個、那個錦匣，殿下拿去送人了。”

“送人？”蘭貴妃臉沉，難以接地喝問，“我怎麼不知？送給誰了？”

“這，這，奴婢不知。”

“皇兒是不是又和那個姓蘇的郎混跡一了，”蘭貴妃氣得在屋中打轉，“那樣不三不四的人家，還是個庶，我幾次三番要他和斷了，他卻背著我送這麼貴重的禮？”

一眾宮婢都不知，知的監不敢開口，蘭貴妃氣怒之下從沖到臥房去翻找箱籠，果然被發現了端倪：“這雙魚佩，另一半去哪了？這是當年中宗與元后定的信，賜給了陛下，陛下又賜給了皇兒，他把一半玉佩送人是什麼意思！都裝什麼啞，說話啊！”

“來人啊，去把蘇家主母進宮來，我倒要問問是怎麼管教兒的。若教不好這勾引郎君的狐子，我來替管教。”

新遂。

云桐尚不知有人要遭一場無妄之災，態度輕慢地拎著紅繩將玉佩提起打量，頗困：“送我半塊玉佩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混得還行嗎，怎麼送禮這麼寒。”

葛青不知他說的是誰，細細端詳：“上面刻的，是一條魚？”

云桐將匣錦墊拿出來倒了倒，沒見書信或是旁的零件，更加不明所以：“意思是與我斷玉為盟？怕落下把柄所以不留文字，全靠我領悟，看我和他的默契？”

葛青倒是有個猜測，可這是天使送來的，總不能是天使對縣主有……那種意思吧。

可天使說得再好聽也是宦，就算沒凈過也是奴，怎麼敢肖想縣主。

或者是皇帝對縣主……

葛青想象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流出瞇瞇的神，不由一陣惡寒，忙勸云桐：“大概是天使搞錯了吧，明日還回去問問。縣主快放下，別有個什麼磕讓他訛上。”

“還回去？”云桐隨手將玉佩丟回去，卻對裝玉佩的漆匣有些不舍，思忖片刻，拍了拍匣子說：“既然到了我手里，就沒還回去的道理。”

“是什麼意思，問一問那位天使不就知道了。”

葛青猶豫：“可他畢竟是天子使者，如今又任監軍，您要怎麼問呢？”

“當然是直接問了，”云桐輕描淡寫道，“自他進了新遂，我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出去。”榆寧的還需要捂一段時間，這麼早顯于人前必遭覬覦，稍有不慎便會被聯合圍剿。

至于殺了天子如何善后……的便宜老爹正好回來，讓他去頭疼吧。

將漆匣丟給葛青，云桐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一句葛青聽不懂的話。

“除非他真的變天使……”

落到手里的，不管是還是人，都別想跑。

距新遂城約有半日距離的野地，將士正埋鍋造飯，楚戈在帳中驀地打了個寒。

手下一模樣獷的絡腮胡將軍怒聲低喝：“宦佞可惡，人皆可誅，還需商量什麼，待我去取了他的人頭，給將軍下酒。”

楚戈頭痛扶額，一旁一個清瘦不似行伍中人的青年失笑：“他畢竟是朝中欽點的監軍，諸位莫要莽撞。”

楚戈朝他點頭：“軍師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與先前別無二致，”被稱為軍師的青年頷首道，“今日之楚家軍，容不下這一位監軍。京城是在試探將軍的態度，若輕易開了這個口子，讓他們認為將軍是個順臣，恐怕以后永無寧日。”

楚戈沉聲道：“京中彈劾我的朝臣不。”

“彈劾得再多，他們依舊拿將軍沒有辦法，因為將軍有兵、有糧還有武，”軍師冷冷道，“這三者缺一不可，若我們有一短板，我都不會支持將軍與朝中。”

“彈劾將軍的聲音雖大，卻都只是說將軍擁兵自重，還沒見哪個指責將軍‘意圖謀反’，他們清楚的很，這頂帽子不能扣。”

“一旦將將軍定為反臣，朝中必須‘平叛’，以振君威。然各地藩王有不臣之心，他們不敢調別的兵來平寧州的叛，給人直搗京城的機會。”

“時也命也，”軍師忽得笑笑，“說來，我等能有今天，還需要謝榆寧縣主。”

楚戈一邊覺得面上有，一邊又覺得言過其實，擺手道：“有幾分本事，但更多還是手下人得力。我看那個唐顯著實是個可塑之才，可惜幾次要他到新遂來任職他都不肯，守著榆寧那個小地方，不知有什麼好的。”

“明堂兄確實是個人才，”軍師輕贊，“可惜我錯過了與他共事的機會。”

“這次我他來榆寧，你可以和他切磋一二，”楚戈揶揄道，“我那孽整個鉆進錢眼里，半分錢也別想從手里摳出來。這次你去與唐顯談一談，他做主，給我們換一批好兵。”

軍師微微無奈，覺得他似乎對唐顯有什麼誤解：“以我對明堂兄的了解……他恐怕比縣主還要摳門。”

“怎麼一個個都這副德行，”楚戈聞言頭痛，“沒短過吃沒短過穿，怎麼長大了變得這麼吝嗇。”

“縣主平時行事倒是大方得很，”軍師說，“縣主先前開辦學堂稱烈士子免學費學，軍中有多軍烈屬，學堂一個沒全都收下，他們的花銷都是縣主自掏腰包。”

說起這事，絡腮胡憤憤不平：“我家那小子考了兩次都沒考進去，我看他那作業比見了胡人還生氣，老子遲早得被他氣死，直接給他一個學名額。”

“倒也不必如此，”楚戈大手一揮，“待我回去與那丫頭說，把你們幾個的孩子都收進學堂，大不了咱們多付點學費，不會委屈的。”

軍師言又止。

先前城中有一郎中，世代行醫，在寧州小有名氣。學堂出來的醫學生與他切磋幾次，竟不落下風，那郎中拜服，自己年事已高，便想把孫子送進縣主的學堂讀書，學繼承他的缽。然而孫子頑劣，厭惡讀書，大字不識一斗，考了幾次都沒通過學考試。那郎中小有薄產，找到負責招生的老師，提出愿為學院捐磚一千塊，換讓他孫子學。

學院的老師非常心，然后婉言拒絕了他。

無獨有偶，新遂城中還有富戶想要把子侄送進學堂，甚至不惜備重禮去走顧夫人的門路，聽聞縣主一口回絕，連顧夫人的面子也不給。

更有甚者，寧州知府的小兒子也想學，他倒是無懼學考試，但不符合縣主定下的戶籍要求，至今只能在學里旁聽，不時還會被人攆出來。

寧州知府雖然在寧州像個明人一般，但他畢竟是地方大員，只要他不折騰，楚戈還是以禮相待。

寧州知府當年為小兒子求到楚戈面前，請楚戈幫忙說項，也被縣主回絕了。

……看樣子，楚戈是不記得這件事了。

軍師聽著帳中幾員大將開始熱火朝天地討論孩子教育問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還是不要多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