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俗，結婚的第三天，新媳婦要回門。

王紅芬終于盼到這天，迫不及待打發齊曄陪江茉回娘家。

江寧生產大隊離西生產大隊有幾十里路，坑坑洼洼的黃土路不好走，一來一回至得花上兩三個時辰。

但王紅芬咬咬牙，寧愿走這麼一遭，耽誤賺一天工分，也要賴著臉，跟齊曄江茉們倆小夫妻去一趟江寧生產大隊回門。

心里盤算得清清楚楚，一定要想辦法把江茉這個倒霉玩意兒送回江家去！可別再禍害們齊家！

可悄注意了，江茉和齊曄還沒圓房呢！還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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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遠的路，江茉沒走兩腳就喊累。

齊曄又是背，又是給摘花，忙得俊臉微紅，鼻尖沁出薄汗。

王紅芬瞧著齊曄那心疼勁兒，一時也不知是該酸還是該氣，仿佛又想起了當年齊曄他爸細心疼媳婦的那模樣，把家齊振華比得喲……

陳年舊事在肚子里泛濫一肚子酸水，王紅芬心底輕哼，還不是兩個短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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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

劉香的臉真是笑開了花，自家兒嫁到縣城，風無限，今天回門，更是提了不好東西回來。

煙、酒、茶葉、水果糖等等，都是城里時興的好東西，看得劉香直了眼，只會樂呵得合不攏，“好啊！好啊！桃兒你說說你，回來就回來，還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這麼多好東西，哪兒吃得完吶！”

劉香刻意站在院子里扯開嗓門喊，生怕左鄰右舍聽不見。

家江桃，出息了！

正得意著，劉香扭頭看見江茉那喪門星也回來了，頓時笑容消失，心里堵得慌，氣沖沖往屋里走。

江桃和聶士忠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還不知道什麼回事，紛紛朝外看去。

正好看見江茉和齊曄一塊走進來，江茉，齊曄俊，照在兩人上，似乎格外般配。

江桃皺起眉，差點沒認出來，上回見齊曄還蓄著絡腮胡，像個糙漢，怎麼今天這樣一瞧，刮了胡須后他穿著那一洗得發白的裳，竟比聶士忠穿著軍裝的樣子還剛好看了一大截？

聶士忠也默默了手中的茶碗，幾天沒見，江茉怎麼又變漂亮了。

那水靈靈的看上去能掐出水來，手一定比江桃好很多，他忽然有些憾，沒有親手過。

兩人心思各異地沉默下來，直到江茉和齊曄并排坐下，才發現齊曄的嬸嬸王紅芬也跟了過來。

江茉回門的禮是齊曄提著的，與江桃擺了滿桌子系著紅綢的籃子相比，得可憐。

只有兩顆蛋，兩斤高粱米，還有自家釀的一小瓶米酒。

就這些，還是齊曄找鄰居借的。

王紅芬一不拔，心想自個兒是要退貨的，還送什麼回門禮！

劉香見著齊曄手里那點寒酸玩意兒，輕嗤一聲，開始捧高踩低，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著江鐵國抱怨，“這后娘和親娘的差別啊，果然在這兒擺著呢，瞧瞧咱們桃兒拿回來的，再瞧瞧江茉……”

賠錢貨三個字就不說了，今天是江桃回門的好日子，說了不吉利。

劉香話鋒一轉，拉著江桃的手說道：“算了算了，也不能怪你妹妹，齊家窮，沒辦法，還是你福氣好啊，嫁了個好人家，娘今天看著你和士忠一塊騎著自行車回來，真是打心眼高興。”

江桃甜甜笑著，能把江茉比下去，也高興。

江茉被齊曄背著，睡了一路，還困著，這會兒微垂眸子，暫時沒興趣搭理這些人。

倒是齊曄，被這樣的對比愧得抬不起頭來，藏在椅子兩側的雙手悄悄攥拳頭，那份無形的自卑和自責又開始在心頭蔓延。

王紅芬臉上也掛不住，其實齊家不窮，有齊曄這樣的壯勞力，日子還好過的，所以不樂意聽劉香這麼看不起自家。

“親家，你要是瞧不上這些回門禮，那我拿回去吧。”王紅芬起，想去拎齊曄放在地上的籃子。

蚊子再小也是，劉香可舍不得，臉微變，眼疾手快的搶先拎起來，“到底是倆孩子的心意，我怎麼會瞧不上呢？江茉雖然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可我一直疼。”

王紅芬挽起袖口，似笑非笑道：“看得出來，你家江茉被你寵得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連飯都要喂到邊，我可沒見過哪個農村里的姑娘像這麼挑剔氣的。”

這話怪氣得劉香心里咯噔一聲，有苦說不出，只能強歡笑，心里甚至開始瘋狂擔憂，王紅芬不會想把江茉這禍害又塞回來吧！

江桃看見王紅芬的眼神，悄悄抿起角，看起來，江茉被齊曄叔嬸嫌棄厭惡，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氣氛正僵起來，江茉忽然把手邊茶碗里的茶潑到地上，皺眉道：“這茶也能喝嗎？”

劉香的鞋差點被潑，著一地狼藉的茶葉片和水漬，氣得直跳腳，“你這敗家玩意兒！這茶葉你知道多貴嗎？！賣了你都買不起！”

江桃扶著劉香的胳膊，“娘，你別怪江茉，哪會品茶。”

不過，江桃還是看向江茉，用姐姐教導妹妹的語氣說道：“江茉，這些茶葉很貴，你就算不喜歡喝，也不應該浪費的。”

劉香還氣得直，這麼好的茶葉，是想顯擺一番才忍著心疼拿出來招待齊家人的，沒想到江茉這不識貨的玩意兒居然倒了這麼大一碗！

江茉見劉香瞪著自己，頓時不高興了。

還沒怪這茶葉攪得舌頭發酸呢！

江茉雖然不喝茶，但從小跟著爺爺品茶，家里雇專人采購的茶葉都是六位數一斤的，好茶有很多種，各有各的好滋味，但糟糕的茶葉能一秒就品出來。

皺了皺好看的鼻子，嫌棄道：“這茶澤灰暗，葉表糙，香氣低沉，喝進里還有青味……這也算是好茶？”

這話聽得劉香和江桃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就反駁道：“你別瞎說！這可是士忠從省城帶回來的！”

聶士忠沒想到江茉居然懂茶，他假裝辨認了一會兒才道：“江茉沒錯，好像是我拿錯了，把那些好茶葉落在了家里。”

都怪他媽，一直就不喜歡江家，這次回門也故意給他備下的一些次品茶葉，說反正江家都是些種莊稼的糙人，哪能吃出茶葉好壞。

不過這些茶葉也算不上太差吧，竟然被江茉貶得一無是，一時間聶士忠也有些抬不起頭。

劉香和江桃面面相覷，正詫異著，忽然又聽到江茉滴滴的聲音。

“哎對了，娘，出嫁前你還說回門的時候，要打發我錢和布票的呢。”

出那張欠條，抖了抖。

劉香氣得臉都快要變形，咬牙看著。

江桃安地拍拍劉香的手背，轉從椅子后背上掛著的軍綠大包里，取出一團藍白小花圖案的布，“江茉，你數數，這里面一共大概一百塊錢，都是嶄新的錢和票，是娘托我在縣城里找人換的，都是一家人，我們——”

話沒說完，江茉不耐煩聽江桃說那些姐妹深的假惺惺的話，直接拿了那一包零散票子，放到齊曄跟前，“數數。”

齊曄最聽話，立刻就認真仔細地點起來。

江茉看向著的一大家子，“你們剛剛聊到哪兒了？繼續聊啊，別管我。”

劉香心中一梗，看著那一堆拱起來的塊票、票、分票，心都在滴。

那本來都是的啊！就這麼白白給了江茉，不甘心！

可誰讓江桃搶這門親事的手段不彩，這小*蹄子抓住了把柄！

反觀王紅芬，看著齊曄數錢的樣子，眼睛都在放。

沒想到齊曄娶個媳婦，一分錢彩禮不花，居然還能白白掙回來一百！

原本想繼續把江茉貶得一無是，然后借機退貨的王紅芬，忽然就眉開眼笑起來。

“親家，你家江茉我真是特別喜歡，一見到這孩子，我就知道，我家有了啊，那是有大福氣的！”

江茉要笑不笑，“可我從來不干活，特別挑剔，要求賊多，還懶到午飯做好才起床。”

王紅芬臉上笑容分毫未變，笑得那一個和藹燦爛，“沒關系啊，你是嫁到我齊家來福的，又不是來干活的，嬸嬸疼你，啊！”

“不過嬸嬸覺得你還是應該早點起，要是不吃早飯，嬸嬸怕壞了你啊。”

王紅芬的態度突然轉變，江桃在一旁聽得垂下眼，又泛起酸意。

聽齊曄嬸嬸的意思，江茉在齊家還和祖宗似的被供著？

江桃想到自己，嫁給聶士忠看起來風，可婆婆卻不是好相與的，這才嫁過去沒幾天，手心就已經磨出了泡。

低頭著手心，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齊曄還在數錢，王紅芬可了勁兒地夸江茉，唾沫星子橫飛，余瞥著那堆錢，那真是越說越起勁。

江茉聽得沒趣，走出屋子氣，去后院逗逗大黃，吹吹風。

沒想到，聶士忠卻忽然出現在自己后。

“江茉——”

他出聲喊，聲音得很低，含脈脈。

江茉皺眉，回頭看他。

聶士忠一張臉方正剛，濃眉大眼，確實長得還行，不過比齊曄干凈利落的長相，還是差了一截。

尤其當他用這種殷切又自以為深的目看著自己時，就更惡心。

江茉不想理他，可他卻走近一步，心疼又愧疚地細細打量著。

似乎比之前幾次，都更漂亮了。

皮更白，眼神更亮，就連品茶、說話時的語氣，都讓他覺得變得很不一樣。

讓他開始好奇，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甚至，想要好好補償。

“江茉，是我對不起你，讓你苦了。”

“你在齊家過得不好，我知道……”

“要是你有什麼不開心，有什麼困難，只管和我說，別憋在心里，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