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小姐，你這麼晚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聽到安德森的提問，裴湘適時地出惶恐焦急的神，猶豫了一下，把攥在掌心的寶石紐扣放到值班房臟兮兮的桌子上，隨后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

“安德森先生，我想拜托你，幫我送一封信到鎮上的郵寄點，連夜加急的。”

安德森沒有立刻答應裴湘的請求，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扮男裝的家庭教師，心里琢磨著今晚的異常。

“格雷小姐，你怎麼這打扮？人就該有人的樣子，怎麼能穿男人的服呢，太不統了。”

裴湘局促地站在值班房的門邊，下意識地拽了拽襟。

“我、我是為了方便出來，才這樣打扮的，穿子有些麻煩。”

安德森抖了抖胡子，心中的狐疑更加強烈。

但是，不等他開口套話，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就把自己的打算一腦兒地代明白了。

“安德森先生，我不得不向你求助了，我的這封信……是寄給瑪格麗特夫人的，就是，呃，那位推薦我來格魯夫莊園的子學校的校長。

我請求立刻前來這里把我帶走，我在格魯夫莊園、我在這里很不安全，真的，上帝保佑我，我需要馬上離開埃塞克斯勛爵大人的領地。”

說著話，裴湘把手中的信函塞到馬夫安德森的手中，語氣越來越急促：

“好心的先生，我知道你和巡邏隊的伙計們關系好，我都聽廚娘瑪姬說了，你，呃——有路子，可以隨時騎馬離開莊園，請你一定要幫幫我，幫我把這封加急信函連夜寄出去。”

被一位泫然泣的人兒求助，安德森覺得有點兒飄飄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鼻腔里全是格雷小姐上馨甜的香氣，這一刻，安德森覺得自己是從來沒有的高大強壯。

“格雷小姐，安德森當然愿意為你效勞。

只是，你得和我說說，為啥這麼急著離開咱們莊園呀？

是有哪個混小子欺負你了嗎？還是那些魯的仆說你的壞話了？你告訴我，我幫你擺平，不至于這樣急匆匆地離開的。”

裴湘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仰著素白的面孔，異常信賴地凝視著安德森：

“先生，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最看不得人間的不平事，你是虔誠的基督徒，所以，我才會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冒險跑出房間向您求助。

先生，莊園里的大家都是非常友善的朋友，對我很照顧，我急著離開這里，絕對不是因為到了欺負。”

“那你為啥非要連夜寄信啊？連半個晚上的時間都等不及了！

格雷小姐，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可以把信件直接給管家的，他肯定會幫你把事理妥當的。”

“不會的，管家不會讓我把信功寄出去的。”

裴湘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咬了咬下，眼中含著屈辱和決然：

“安德森先生，我實話和你說了吧，勛爵大人他、他對婚姻并不忠誠，他違背了在上帝面前許下的承諾！

雖然我貧窮而弱小，但是，我是決然不贊同這種事的，所以、所以，我拒絕了勛爵大人的暗示。

可是，詹姆斯·伯萊威脅我說，勛爵大人不會放棄的，我早晚要屈服的，所以，我才不得不深夜跑出來尋求幫助。

安德森先生，您知道的，勛爵夫人出門做客了，在格魯夫莊園里，再沒有什麼人可以約束勛爵的不道德行為了。”

對于裴湘的這個解釋，安德森出既了然又痛恨的扭曲笑容，他家世代都是埃塞克斯勛爵家族的佃戶，所以，他非常了解這位現任勛爵的品格。

安德森不覺得裴湘在說謊，甚至，面對著極力反抗勛爵的漂亮姑娘，安德森心底涌現出一復雜的緒。

他能為格魯夫莊園的馬夫，領著不的薪水舒服度日，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安德森的老婆是個滿熱的人，在嫁給他之前，就已經和埃塞克斯勛爵勾搭上了，即便是婚后，那兩人之間的關系也沒有斷干凈，安德森心里明鏡似的。

然而，為了安穩殷實的生活，安德森不僅不能阻止妻子出軌，還要一直裝作毫不知的樣子，默默地帶著綠帽子。

此刻，面對敢于拒絕埃塞克斯勛爵的多莉·格雷，安德森心中的天平很快就傾斜了。

他甚至開始想象，當這位年輕姑娘被功“救”走以后，一向自命不凡的勛爵該是如何挫敗失。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個頭發稀疏的老男人的，至，優雅麗的格雷小姐就對埃塞克斯勛爵嫌棄得不行，呵！

——所謂的貴族老爺，只配和馬夫的婆娘廝混！

安德森臉上的表變幻不停，裴湘默默垂下眼眸，知道事差不多辦了。

安德森在心里已經答應了裴湘的求助，但是表面上，他卻沒有這麼輕易松口。

“格雷小姐，你知道的，我若是答應幫你寄出這封信，可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

將來，你拍拍擺離開了，勛爵大人肯定會非常生氣的，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查到我幫過你這個事實，我這份工作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裴湘現在是單純善良人設，聽了安德森的話后，臉上出糾結的表，最終，愧疚的緒占了上風，十分不安地跺了跺腳，最后，有些遲疑地掏出了第二枚寶石扣子。

“給你，安德森先生，這兩顆寶石，是我最珍貴的收藏，我想，它們的價值足夠你換個地方安穩生活了。”

安德森目一亮，他利落地接過第二顆寶石，心里忍不住暗笑對方好騙。

他經常幫著莊園里的仆人們干私活，寄送傳遞一些來歷不清的東西，他和巡邏隊那些人早就有默契了。

今晚，即便沒有格雷小姐寄信這件事，他一會兒也要跑一次鎮子，幫廚娘瑪姬運送寄賣一些廚房里的貴重食材，裴湘給他的兩顆寶石，完全是天降橫財。

——即便真的被發現了，老子這些年攢的錢也夠本了，換個地方能活得更痛快，大不了去北邊的工廠做活，也好過在這里被人老婆。

有了足夠的利益，馬夫安德森不再拿喬，他十分干脆地答應了裴湘的請求，準備立刻去幫寄信。

易達，裴湘離開了馬廄旁的值班房，悄悄返回。

再次繞近路通過主宅西側的小角門，裴湘回頭眺了一眼馬廄的方向。

剛剛托馬夫安德森寄出的信函，確實是寫給寄宿學校瑪格麗特夫人的。

但是，信中的容卻不是向那位夫人求救，希能親自或者派人來格魯夫莊園把接走，而是痛斥了這位校校長的居心不良。

這些年，瑪格麗特夫人仗著份上的便利，欺騙算計了不如同多莉·格雷這樣的年輕姑娘。

把學生送到風評不好的富貴人家中當家庭教師，幾乎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涉世未深的孩兒一步步淪落為婦，而卻從中攫取了厚的報酬。

在控訴完瑪格麗特夫人的劣行之后，裴湘在信中寫到，在反抗埃塞克斯勛爵行的時候，失手殺死了對方，雖然并不對此到后悔和憾，但是知道，依據法律，是要遭懲罰的。

不想為人渣坐牢贖罪，甚至走上絞刑臺，不想作為世俗罪人去見仁慈的上帝，所以，要逃離格魯夫莊園，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陌生國度，終行善祈禱，傳播主的福音。

在信箋的最后，裴湘模仿著多莉·格雷的天真語氣寫到，瑪格麗特夫人若是存有毫的懺悔之心的話，就請銘記多莉·格雷的不幸遭遇，并誠實告知遠在倫敦的親姐姐珍妮弗·格雷。

告訴，的妹妹是在捍衛純潔和堅貞的過程中失手殺了人，并不是本為惡，請珍妮弗·格雷不要過多地擔心親人。

因為不論將來如何，多莉·格雷的靈魂是純凈的，心底是坦然的，將會把終獻給基督，獻給所有生活在貧窮困苦中的同胞。

裴湘寫這封信，并不是真的要和瑪格麗特夫人有所牽扯，而是為之后的逃離行設置一些混淆視線的障眼法，讓讀到這封信的調查人員誤以為，多莉·格雷打算逃到國外去。

恰巧，格魯夫莊園所在的肯特郡，正于英格蘭島嶼的東南部，隔著多弗爾海峽同法國遙遙相，確實是適合渡歐洲大陸的好地方。

還有就是，隨著埃塞克斯勛爵的尸被發現，裴湘的這封信函必然會被更多的人讀到。

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曝了瑪格麗特夫人的斑斑劣跡，以及多莉·格雷殺死埃塞克斯勛爵的原因。

一個勛爵被殺害，吸引來的調查人員絕不是勛爵家族的擁躉。

在不久之后，前來格魯夫莊園調查的人中，但凡有一二位秉正直的紳士，或者是勛爵家族的敵對勢力人員，這件兇殺案的前因后果就再也瞞不住了。

到時候，埃塞克斯勛爵會聲名狼藉，助紂為的瑪格麗特夫人也不會有好下場，最起碼，的子寄宿學校應該是辦不下去了。

裴湘原路返回房間，換下了上的男裝，把整套包裹嚴實后，又開始收拾多莉·格雷的重要品，小心收藏。

時間飛快流逝，等到黎明降臨的時候，裴湘已經把房間重新布置收拾了一遍，去了許多會讓人起疑的細節。

格魯夫莊園里的男仆人此時都起床干活了，裴湘最后一次環視房間。

而后，換上了干凈的淺藍子，上裹著深棕的亞麻長外套，抱著打包好的包袱走出了臥室大門。

又一場即興表演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