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剛剛賣了首飾換錢，就被達西撞破并重新買了回去，這事兒發生得巧妙，所以，再謹慎也預料不到。

乘著馬車在外面轉悠了一天，非常有效率地找到了想要租住的房子，并和房東做好了一個月后住的約定。

房租有些貴，但是裴湘很滿意，因為未來左鄰右舍的背景非常符合的特殊需求。

隔壁鄰居是從事海外貿易的商人夫婦，定期往北運輸棉布、火柴之類的輕工業生活用品，街對面那一家的男主人是政府文員，供職于海關部門的一個下屬機構，據說那位先生上司賞識的。

敲定了心儀的住之后，又和一家客流量很大的飾用品雜貨鋪老板聊了聊，雙方很快就達了初步協議：

裴湘提供一些手工編織的蕾花邊和繡品在店里寄賣，賣得價錢越高、數量越多，給店里的提就越厚。

這種寄賣形式并不新奇，倫敦很多家布莊和帽店里都有類似的銷售形式，這也是許多平民家庭補家用的重要渠道之一。

但是，并不是什麼人的紅作品都能夠在店鋪里單獨寄賣的，越是歡迎的店鋪，對寄賣品的質量要求就越高，店鋪老板為了保證本店的口碑，一般都是用寧缺毋濫的挑剔眼審視寄賣品的。

例如裴湘談下的這家老牌雜貨鋪，就已經有半年多沒有接個人的商品寄賣了，而裴湘能夠獲得眼毒辣的老板的青睞，還要歸功于的新鮮圖案和湛繡工。

說起這個穎而出的紅才能，就是原多莉·格雷和裴湘兩人共同的財富了。

多莉·格雷一直把自己往賢妻良母方向培養，自然不會疏忽紅的練習，也算是心靈手巧，無論審水平還是針線技巧都是同齡中的佼佼者。

至于裴湘，在穿越之前，雖然并沒有從事相關工作，但是卻有家學淵源，從家族長輩那里學習到了量裁的基本技能。

裴湘的母親喜歡旗袍，喜歡民族風格濃郁的手工藝品，在制作傳統服飾上頗有心得，裴湘自小耳濡目染的，也會學會了鑲邊、盤扣、編絡子等手藝，腦中記得不吉祥紋路和傳統風格的圖案。

說實在的，的手藝并不怎麼湛了，年輕姑娘的閑暇好大多都是時而熱高漲，時而拋之腦后的，自娛自樂而已。

但是，有了原多莉·格雷的手藝底子后，裴湘制作出來的紅作品就變得異常起來。

細致靈巧的針線和獨樹一幟的繡紋圖案，再加上別一格的裝飾小點綴，讓臨時趕制出的樣品十分打眼，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店鋪老板的目，也幫打開了一條不錯的銷售渠道。

當然，裴湘不準備靠著紅針線過一輩子，只是打算靠著這門手藝救救急，給的生活提供一個最基本的保障，之后，還是想要學習穿越前輩們的斗經歷，往出版商和報社投投稿子。

沒有特別嚴肅的文學理想和社會改良愿景，非常愿意逢迎時下最歡迎的文學容進行創作，賺些快錢，積攢一些人脈。

相信，人類的喜怒哀樂是共通的，用心編故事，描寫得香味兒俱全，總能打讀者和編輯們的心的。

實在不行，再突破點兒尺度，給一些不上臺面卻銷量極高的小報寫寫稿子，相信報酬也會非常厚的，不過，據這些天的旁敲側擊，據說這個領域的競爭其實也是激烈的。

——不怕不慫！本姑娘品鑒過的小文兒，那是經過互聯網時代海量加持的，怎麼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理論派了吧？

至于培養一個筆名、給作品提高格調、積攢嚴肅正經的文壇名聲這種事，裴湘想著，可以在找到新的定居國度后，再費心維護和深經營。

至于現今這個時間段麼，沒有什麼事兒比攢錢和找門路離開英格蘭更重要了。

——再也不想過這種一出門就畫濃妝遮紗巾的日子了！

裴湘給自己安排得妥妥當當之后，就返回了住，米勒太太遞給一份拜訪帖子，說是達西先生派人送來的，他最近想過來一趟，詢問裴湘什麼時候有空。

“我都可以的，米勒太太，請你回復達西先生吧，就說我隨時恭候他的到來。”

米勒太太點點了頭，轉找人傳話去了。

裴湘則回房間換下外出的服，悄悄檢查一下肚子的大小和形狀，然后才在客廳的壁爐旁坐下，低頭認真做起針線活來。

今天從雜貨鋪老板那里得到不有用的建議，靈迸發，心底冒出了許多改良傳統圖案的新思路，若是研究功了，品肯定會更加符合英國人的審，卻又不會失去東方古國獨有的韻味。

第二日上午，達西準時拜訪，他給裴湘帶了一本新書做禮。

裴湘聞著紙張油墨的香氣，突然心生淡淡不舍，這樣難得的朋友，以后應該很再有集了吧？

“達西先生，能和我說說利堅那邊的況嗎？據說他們南部全是種植煙草和棉花的種植園，是這樣嗎？”

達西喝茶的作頓了一下，若是以往，他肯定會以為這是裴湘隨口而出的好奇提問，但是自從發現在珠寶店變賣舊首飾后，他就不會再如此簡單地看待這些問題了。

他幾乎可以肯定，旁這個笑著說家人已經原諒的人，并沒有獲得親人的真正接納和及時的資助。否則的話，連私奔時都舍不得放棄的珠寶首飾，怎麼會在返回倫敦后就轉手賣掉呢？

——急需用錢！

——或者換個思路想一想，一直說有家人在倫敦居住，這話是真的嗎？真的和親人聯系了嗎？

——亦或者，請求我帶離開肯特郡這件事的背后，真的沒有其他的了嗎？

達西查看過西夫人的那些舊首飾，都是有些價值的普通款式，上面沒有任何屬于家族或者個人的標識，他自然沒有從中發現什麼不尋常的端倪。

但是，達西可以肯定，那些首飾的前任主人非常惜它們，每一件都是經過心保管的。

——既然曾經珍視，為何如今要全部變賣？

——若是西夫人沒有和家人和解，那接下來準備做些什麼呢？似乎一直對海外的況比較關注，同我幾次談話，都在打聽異國他鄉的風土人。

——難道，西夫人準備離開家鄉？

——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一個孕婦……背井離鄉不是一個玩笑，西夫人實在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年輕的紳士抬頭看了一眼溫淺笑的朋友，暫時下心中紛繁的猜測，專注于眼前的談話。

“西夫人，你問我利堅如何，這可是個大問題，你這樣籠統一問，我反倒不知從何講起了。

不過，他們南部確實盛行大規模的種植園，棉桃和煙草的質量都不錯。”

裴湘眨了眨眼睛，期達西能再多說點兒的，比如貿易船只往來什麼的，可惜，這位紳士今天的談興似乎不高，他只是簡單地應答了兩句后，就陷了沉默寡言的狀態。

客人不說話，負責招待的主人卻不能任由氣氛安靜下來，所以，裴湘微笑著便換了個話題。

“對了，達西先生，我已經和家人商量好了，他們說，那個，我現在這種狀況不宜回家去，那樣肯定會讓認識的人說閑話的，可又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去鄉下待產，怕出現什麼意外況。

所以，他們在格雷斯丘奇街區那邊幫我租了一個小套間，大概一個月左右吧，我就可以搬去那邊居住了。”

達西不聲地斂去眼中的探究和思索，仔細琢磨了一下裴湘的話。

——打算盡快搬出去住？已經租了房子？

——格雷斯丘奇街那邊的小套間？那邊的房租……倒是不太貴，環境也尚可。

——那麼，這麼著急賣珠寶首飾換錢，是為了解決房租問題嗎？不想再接我的幫助了？

——所以，之前是我想多了？西夫人并沒有離開英格蘭的打算？

達西換了個坐姿，看起來更悠閑了一些。

——應該是我多慮了，西夫人并不是滿腦子幻想的傻瓜，即便曾經眼瞎看上了維克漢姆。以目前的況來看，實在沒有充分的理由遠渡他國，必須承各種風險，這不是在自討苦吃麼？

有了這個認知，菲茨威廉·達西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的滋味頗為復雜，他不知是該氣還是該嘆息。

多人想要著達西家族不放呢，若是能夠拐彎抹角地攀親帶故，都要好好炫耀一番，可倒好，想方設法地著急離開，真是一點人都不想拖欠。

年輕的紳士忍了忍，到底選擇了不過多干涉，當然，這也是為了維護一下這位年輕士的自尊心，于是，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湘奇怪地看了達西一眼，覺得他今天不太一樣，明明是他來拜訪的，怎麼現在反而不說話了？

似乎察覺了裴湘眼中的疑，達西終于想起為客人的禮節了，為了不讓客廳里的談話氣氛陷進一步的尷尬境地，他用一種比較奇怪的語氣問道：

“西夫人，你和你的家人商量好今后的出路了嗎？你父親準備怎麼安排這個孩子？”

裴湘的眼眸中劃過淺淺的疑。

——他在別扭什麼？

“父親他……應該是會聯系一位一直單的遠親，請那人代為養。不過，我會爭取邀請那位親戚到倫敦來，和我生活在一起，這樣一來，我就不用離開我的孩子了。”

這個問題讓裴湘的目暗淡了不，輕輕地了肚子，眉梢眼角全是脆弱又依依不舍的愁緒。

“至于未來出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最近幾年我是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打算了。我相信，我的家人也不會催促我的，他們一向諒我的敏緒。”

達西抿了抿，心中五味雜陳。

他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打量著邊的人，耳中聽著半真半假的胡謅，卻又無法真正地生氣。就連被愚弄欺騙的憤慨也煙消云散了，反而全是同和無奈。

甚至，還有一些尊重摻雜在啼笑皆非的緒里。

——不是什麼人都勇于走出舒適富足的生活環境的。

——在倫敦，漂亮的人有許多捷徑可以選擇，稍稍放下一些堅持，就可以為一只遠離風雨侵襲的金雀的。

他想到被他留在馬車里的那匣子舊首飾，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錯覺，也許，西夫人的人生其實是由兩部分粘合而的。

前部分屬于那個昏頭昏腦跟著威克漢姆私奔的傻姑娘，如今已經變得遙遠而模糊。

至于后半部分，則是那個敢于在格魯夫莊園的林間小路上攔住他，向他這個陌生的男人尋求幫助并且坦誠過往的鮮活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鮮活的子給他的印象越來越深刻，撒謊，想逃離，要撇清關系，對外面的世界興致，言之有卻不順乖巧。

的心中，似乎有許多叛逆的計劃，的目，落在了更廣闊的天地里，好似大不列顛諸島都裝不下。

不愿意接過度的幫助，不愿意欠下太多的人債，寧可失去安穩無憂的庇護，低頭弱地微笑，但的靈魂卻在平等地注視著他。

——可是，驕傲的底氣到底來自哪里呢？

“西夫人，不管怎麼說，我先預祝你的喬遷之喜。你一個月后搬家，對嗎？可惜，我那時候大概不在倫敦了，我需要去北邊的工廠理一些賬目上的麻煩。”

裴湘莞爾一笑：“謝謝你，達西先生，只是搬一次家而已，從倫敦的格羅斯維諾街區搬到格雷斯丘奇街區，比你去北面的工廠可近多了，我該預祝你旅途愉快，事事順利的。”

達西應了一聲，突然覺得對方笑得彎彎的雙眸太過明亮，語氣也輕松自在得過分，實在擾得旁人心里糟糟的。

年輕的紳士低頭喝了一口微涼微的紅茶，努力平復口的郁郁之。

兩人接著商談了幾句搬家的事宜，達西又招呼米勒太太進來，吩咐到時候一定要帶人去幫忙，務必把裴湘的住安排妥當。

這次的拜訪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之后，達西便告辭離開了。

等他登上馬車，再次瞥見車座上孤零零放著的首飾匣子的時候，終究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想著，人真的奇怪的，但凡屋的西夫人對他表現出一丁點兒的非分之想，他就會立刻拉開距離，絕對不給任何得逞的機會和錯誤的鼓勵。

可是，當對方急著離開并堅持保持距離了，他又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達西暗自思考，這份起伏糾結的心，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對西夫人生出了男之間的好，而是因為對方天中的獨特與慧黠。

——以及，友誼！

對達西來說，相起來如此輕松自在的年輕實在太了，至此以后漸漸拉開彼此的距離后，他自然會到憾。

至于這份濃重的憾中還有什麼晦幽昧的悸？達西就弄不明白了。

他也不打算為難自己，只當是最近太過忙碌于維系人際關系，并看了太多上流社會里七八糟的東西后，才產生了這樣奇怪的緒。

“等我從北部工廠回來后，一切都會變得正常的。”男人無意識地挲了一下首飾盒子，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