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銘見首輔大人與長公主杠上，酒已醒了大半，過來打圓場：“首輔大人怎會是閑人，長公主跟夙王亦是百年難遇，不如下午就一起放松放松，下來安排，保管讓各位主子快活。”

周圍發出幾聲訕笑，這貨若是完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說過這麼一番話，怕是要投湖自盡了。

蕭容昶面上亦帶著淡笑，眼底卻醞著一汪深潭，下意識，覺有人輕輕扯了扯自己袖。

白紗之下，什麼都看不分明，他微微俯，聽見對方輕聲說了句：別鬧。

他眼中起一漣漪，直脊背，袖子仍被攥著，便一直站在原地。

沁嘉對季軒爽朗一笑，說道：“本宮年曾去陳國游歷，請問魯大人，魏國公兩位長輩如今可好？”

季軒是去年新上任的宰相，并不知天晟長公主曾經去過陳國。

而口中魯大人，是他的上任，如今已歸田園，天倫之樂去了。

魏國公則是陳國名將，老當益壯，至今還鎮守在關道。

聽對方語氣，像是與這兩位都有些，季軒忽然就從之前的好奇，油然生出幾分敬畏之心，再次向沁嘉行禮：“兩位大人子骨都很朗，勞長公主記掛。”

又忍不住問：“請問長公主殿下，當年是隨哪位大人一道去的陳國？”

沁嘉回想起那人當年何其耀目，如今卻是令人避之不及，遂轉移話題：“走吧，季大人，今日天氣好，本宮陪你們一道游湖去。”

何書銘喜不自勝，又看向夙王：“殿下是否也賞臉同去？”

夙王頷首：“卻之不恭。”

都知道長公主跟首輔大人不睦，怕惹了正主不悅，趕一屁進兩人中間，對沁嘉諂笑著，朝前做了個請的姿勢：“殿下，咱們走吧。”

見狀，尹君忙不迭使人去太微湖傳話，按照長公主出席的規制布置場地。

本來二人是挨著的，被何書茗活生生開，沁嘉往旁邊看去，視線又被旁人擋住。

一行人走出玉滿樓，沁嘉上了轎，夙王依舊獨自騎馬，其余人等各自乘馬車往太微湖去。

太微湖心有個很大的觀景臺，沁嘉則有個專屬的閣樓，設在最高，是整個湖心視野最好的位置，觀賞歌舞的角度絕佳。

藍夙人雖去了，卻一直興致不高，獨自坐在角落，也無人敢上前與他說話。

沁嘉很自然的想跟著蕭容昶，想尋機跟他說幾句話，繼續拉近。

可每每之間都要進去一個何書茗，不悅的看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機靈。”

旁邊尹君聽見這話，不有些吃味，干脆跟何書茗一左一右，都侍立在沁嘉邊，盡顯狗本。

季軒和蕭容昶并肩坐在中間的位置，同是兩國重臣，蕭容昶年紀卻比他年輕十歲，形象氣質亦是勝出太多。

見沁嘉總是看向蕭首輔的方向，尹君獻道：“殿下不必在意，別看他此刻風風，像個人樣，實則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怕是讓他余生都不會痛快了。”

沁嘉一怔，竟還有這種事，朝他勾了勾手指：“還不快說。”

尹君俯下，洋洋得意道：“這次陳國來朝賀的禮中，有一名異瞳舞，據說天生骨，在那方面天賦異稟。蕭首輔命人將其送到后宮安置，結果瑾妃娘娘一見那人，就發了頓脾氣，又找了小皇后去說道此事……據說小皇后陛下開了金口，將此轉頭賜給了首輔大人。”

“如今，已經在他府上晾了三日了。”

太微湖上晴方好，沁嘉瞧了眼不遠那道清雋影，忍不住蹙眉。

尹君見長公主尚未展，再接再厲道：“您也知道，蕭大人自來最惡，府邸中除了幾個廚子和洗服的，全部都是男人，試想今后讓他日夜對著那妖子，豈不被惡心壞了。”

沁嘉冷笑一聲：“哪有男人不的，莫不是便宜他了。”

“長公主有所不知，咱們蕭大人，極可能，是個斷袖——”尹君湊在沁嘉耳邊，將一些底下的傳言告訴：“要不怎麼都二十五了，邊還連個暖床侍都沒有呢。”

“若他邊真藏了個男人，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你很關心蕭大人房中事？”

沁嘉想來想去，這些日子蕭容昶不來，很可能就是被那狐子纏上了。

尹君酒后吐真言，口而出道：“當初長公主氣急了不也說過，要把他迷暈了，丟進柴房，找幾個西域舞娘過去□□……”

“住口。”沁嘉了額心，正覺得有些煩憂，就聽邊傳來一道清冷嗓音：“長公主當初想做什麼？”

不知何時，蕭容昶已站到了他們后。

那方才這句話，他自然是全聽到了，沁嘉看著他訕笑：“沒什麼，湖面風大，本宮正準備去閣樓歇歇呢。”

“臣正好也有些頭暈，陪殿下一道上去坐坐。”他看了尹君一眼，對方自知失言被上峰抓包，灰溜溜遁了。

上樓梯時，沁嘉不小心腳崴了下，手臂被蕭容昶穩穩托住：“殿下好好走路。”

正到傷，沁嘉疼得一，小心翼翼護著手臂，與他隔了半臂寬的距離。

蕭容昶見如此，干脆放緩了腳步，走在后。

觀景閣四面都是琉璃瓦，正對著湖面表演臺的位置，擺著一張貴妃椅，前面小矮幾上，有早已準備好的瓜果盤和熱茶、糕點等。

沁嘉慵懶坐下，倒了杯熱茶潤。

蕭容昶上帶著酒香，卻并不熏人，坐在離不遠的一張太師椅上，頭微微往后仰，靠著椅背，出頸部最脆弱的部分。

明的照進來，連他頸上淡紫的管都看得分明。

沁嘉咽了下口水，拿起桌上的橘子，想要吃點什麼轉移注意力，礙于指甲太長無從下手。

“臣來代勞吧。”蕭容昶雙目半閉著，看見饞橘子的模樣，上半前傾過來。

接過去，修長十指開始不不慢的剝橘子皮。

沁嘉覺得這幅畫面，簡直可以載生平所見最佳。

蕭容昶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拿起一旁的巾干凈手，看著吃：“殿下覺得橘子可甜。”

“首輔大人剝的橘子，自然是甜的。”沁嘉朝他出清甜一笑。

這時候周圍沒人，干脆取下幃帽放在一邊，吹吹風氣。

兩只眼睛還有些紅腫，蕭容昶看見了，只當是與夙王久別重逢，不自……

見他又取了一個橘子，準備開始剝，沁嘉抬手按上去：“不用了，一個就夠了。”

“臣也想嘗嘗，看到底甜不甜。”腕上佛珠被到，發出細微的響，蕭容昶繼續剝橘子皮，眼底如古井無波。

放了一瓣橘子在里，蹙眉。

看樣子，必然是吃到酸的了。

“嘗嘗本宮的。”沁嘉笑了，將手里的喂到他邊。

蕭容昶側頭避開：“殿下折煞微臣了。”

沁嘉不在意，從前掏出一枚吊墜，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看，本宮將你的東西時刻掛在心上呢。”

是那顆菩提子……

說著，低頭打量他手上那串，手指放在上面輕輕的挲：“聽江南的匠人說，此乃千年白玉菩提子，千金難買。”

說著，微微用力扯了一下珠串又松開，力道反彈至他腕上：“首輔大人也忒小氣了，就給本宮一顆。”

“便是這顆，也是給龐秋做信，殿下該歸還給臣才是。”他握住沁嘉手腕，掰開那只作的手，“殿下莫要如此，神佛。”

沁嘉這下真被逗樂了，笑容明：“那麼我的佛，何時來渡一渡本宮呀。”

他默默搖頭，又吃了一片橘子，上半往后靠去。

長有些局促的蹬在觀景臺的腳踏上，目穿過人群，閑閑說了句：“夙王走了。”

“什麼？”沁嘉又是一怔。

蕭容昶轉頭著：“臣說，方才看見夙王殿下走了。”

沁嘉無來由心頭一松。

“長公主還不走嗎？”他繼續問，目盯著略有些紅腫的眼睛。

沁嘉這才回過味來，這人莫不是誤會了什麼……

讀書人啊，就是心思狹隘。

自己還沒追究他府里藏著的異瞳舞娘呢。

好好兒一塊，可不愿讓別人咬一口。

何況，這人看著一副清冷模樣，實則……經不起撥。

沁嘉耐著子解釋：“上午去慈安宮侍疾，巧遇上夙王，當時出了些狀況……所以才一起出宮，吃了頓飯。”

這麼聽起來，好像是有些不清不楚。

“殿下不必跟臣解釋。”蕭容昶面無表的起告退，往旋梯走去。

經過貴妃椅，右手小指被人勾住。

畔縈繞著子上的冷香，他扶著額，甩了下手，沒甩。

下一秒，對方卻主松開了。

沁嘉臉有些蒼白，對他笑了笑：“首輔大人慢走。”

約莫停留了一個時辰，沁嘉下樓與季軒等人告辭，回了公主府。

晚上玉痕給換藥時，眼睛都紅了：“怎麼還沁出了，是不是被什麼著了，殿下疼不疼。”

“就不小心撞了下，不打。”沁嘉換了純棉質地的白睡，洗干凈的頭發帶著微微潤質，如云披散在后，散發出子上特有的馨香。

滿室被夜明珠照得溫暖明亮，懶懶靠在床頭，覺白天所有不快終于都消散了。

讓玉痕端了燭臺過來，看著那張蜷曲的字條燃盡，才從床尾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黑方盒。

里頭放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黑羽令。

此枚令牌由玄鐵打造而，通墨黑，乃是一片鳥羽形態，傳說得此令者，可令天下群雄云集響應。

□□皇帝將其賜給了當時的嶺南王，然后一代代流傳至今，最后到了藍夙手中。

如今，卻想換個人來做黑羽令主。

當年徐騁意的師傅倒是個絕佳的人選，可惜那時自己尚年，對方亦英年早逝。

現今有意栽培徐騁意，將黑羽令到他手里。

替做事的人，最要，是一個忠字。

沁嘉現在邊能調的，除了三千公主府衛軍，還有幽云的一萬五千名戰士，而今的守將資質平平，打算今年底，按蕭容昶此前的建議部署好后，就把徐騁意派過去坐鎮。

“殿下，早點歇息吧，萬一明天太皇太后又召您去侍疾就糟了。”玉痕在一旁勸道。

沁嘉進被子，想起慈安宮，鼻尖都皺了起來：“本宮可不會再去那鬼地方了。”

“是是是，那您眼睛不是腫著嗎，早點睡覺，明天才能的呀。”玉痕不住催促，見沁嘉閉上眼睛，才安心放下帳幔。

·

蕭容昶陪著使團用晚膳，又喝了半斤白酒，打發他們去了勾欄找樂子，便先行回府了。

才洗了澡，坐在床上，恰好霜九過來，一臉戰戰兢兢：“主子讓奴才打聽白天慈安宮的事，奴才打聽出來了。”

見主子滿臉困倦之，發搭在上都沒拭，直接倒在靠枕上，似乎快睡著了。

便想著將這事下算了，省得半夜橫生枝節。

才轉走了兩步，便聽見后傳來一聲斥責：“為何還不說。”

“是。”霜九嘆了口氣，轉，字斟句酌的將上午長公主在慈安宮罪的事說了一遍。

蕭容昶聽后，半天沒有反應，待霜九出去，起干了頭發，又換了件外出穿的墨袍子。

站在窗前，盯著那叢竹子看了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獨自從側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