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來玉痕的聲音：“殿下, 補藥熬好了，可要現在端進來。”

“拿來吧。”沁嘉按著他坐下去，又拿個枕墊在他背后。

蕭容昶沒, 也還虛著，任由擺弄。

只見端著碗，一勺黑乎乎的藥剛遞過來, 沒到他邊就灑下幾滴, 角勾了勾。

沁嘉渾然未覺，勺子遞到他邊，給他喂了進去。

這種覺實在算不得舒服，且一碗藥被出來小半碗，玉痕在旁邊垂著頭，大氣兒不敢出。

“殿下的心意，臣領了。”蕭容昶眼中幾分戲謔, 不忍心再折磨彼此，終是端過碗一口灌下。

上沾了藥, 沁嘉抿了抿, 用手絹給他去。

玉痕適才松了口氣, 收了空碗，想起還有事稟報, 又湊到沁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關進地牢好生看管，別讓人死了。”沁嘉眉心幾分不悅，淡淡道：“盯著夙王的人還沒有消息傳出嗎？”

玉痕見毫不避諱蕭容昶, 眼神閃了閃，應道：“我們的人全天盯著夙王府，只在午夜接一次，未發現任何異常。”

“這樣啊……”沁嘉疑心起, 擰眉道：“拿我的帖子去王府，就說本宮請他過府一敘，無論如何必要見其本人。”

“是。”玉痕心里一驚，匆匆去了。

沁嘉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明顯神思不屬，抬頭見蕭容昶臉不好，方道：“是不是真的很疼啊。”

“臣無礙。”許是虛弱，口酸的覺更加明顯。

對上沁嘉關切的目，微微愣住。

溫熱的鼻息拂過他的臉，子湊近了觀察他的表，就好像在看一樣極珍重之。

“蕭容昶，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沁嘉看出他不高興，不愿和親近之人猜忌，既然已經決定在一起，就得要坦誠相見。

“殿下覺得，什麼是喜歡。”他的確有些迷茫，從和開始這種不清不楚的關系開始，總是憋悶的緒居多。

他不知這種混雜的緒，是否就是喜歡，且又能持續多久。

“換句話說，為何甘愿替我承傷。”當時雖然很痛，但也并非不能忍。

在此之前，只顧權衡利弊，從未仔細想過兩人之間的，只簡單的覺得，男歡，各取所需，能相伴著走一段路就好。

卻不曾想，對方會愿意為自己做到這一步。

蕭容昶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提起：“當年殿下讓臣做天子師，可是看臣在京都毫無基，想借此抬高臣的份，將來閣主事更能服眾。”

沁嘉目平靜，并不予回應。

他繼續道：“三年前，臣人暗算，中夙幽之毒，是殿下找來西域士為臣解毒。”

“殿下這些年明面上與臣制肘，實則是為臣保駕，臣并非無心之人，自從被您欽點閣，一直心存激。”他頭一次挖出暗藏在心里的點滴緒，眼中起和的漣漪，面容清雋冷雅，在沁嘉心底漸漸勾起波瀾。

與其說看中這個人，不如說是喜歡他上的氣質。

從第一眼看見，就覺得此人清正端方，定能為一個心懷天下的好。

沁嘉角彎了彎，湊近了看他，一雙泛著桃花的眼睛仿佛帶著勾子：“那第三條規矩，可以不作數了吧。”

蕭容昶剛說出心里話，整個人放松下來，上半往后靠在枕上，睨著：“若非深意重，非彼此不可，就隨意與人歡好，豈不與禽無異。”

深意重，非彼此不可……

沁嘉心中反復忖度這句話，非但做不到，說這話之人也不見得能做到吧。

不睜大眼，看著眼前那張極易讓人心的俊臉，有些無語道：“首輔大人也忒嚴格了。”

回想之前，沁嘉突然意識到，好不容易到手的兔子又要溜了。

“也罷，強扭的瓜不甜。”人人都說養男寵，重□□，可養了多年的徐騁意，自己連都沒舍得一下。

“你既不愿，本宮找別人就是。”

“安華說，錦衛里頭有幾個姿不錯的。”

蕭容昶面漸沉，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之前只要聽到與夙王之事，心里就會很不舒服。

后來得知差一點與嚴陵生人蠱，竟也生出相似心理。

可就算再失控，也知對方此刻說的是氣話，終是克制住心中酸，語氣盡量溫和道：“國喪期間，長公主應穩重些。”

沁嘉悶悶不樂，抬眼瞪他：“等到你與本宮深意重，非彼此不可的時候，只怕都七老八十了。”

七老八十……他輕笑了下，提醒道：“殿下不是還要見客麼？”

面上一派若無其事，收在廣袖中的手卻漸漸收。

沁嘉知道他在說誰，忽然有些猶豫，忍不住道：“若本宮沒猜錯，藍夙應已經暗中離京，去和藍家大公子會和了。”

思及現在的境，眼中不由幾分苦：“幽云現在雖有徐騁意鎮守，但本宮還是有些擔心。”

“嶺南王要謀反？”蕭容昶想到過這個可能，卻不知會這樣快。

沁嘉點了點頭，無奈道：“幽云布防的消息一傳開，幾個藩王都坐不住了。按照之前商量的，首輔大人需盡快擬定兩份封王詔書才是。”

蕭容昶思慮片刻，正道：“鄴城已在殿下掌中，若三王舉兵，那里的三萬強兵亦能抵擋一陣。臣想請問殿下，封嚴陵做景安侯，可是想著用嚴家的產業充作軍需。”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沁嘉眼里幾分苦笑，坐直了子，看著他：“所以，查抄嚴家的事，你能不能先緩幾年，讓景安侯先充作本宮的私庫。”

昏黃暈下，面平靜，商量的語氣道：“修筑城防倒罷了，徐騁意募集的那些兵馬，總不好也讓陛下出錢，不知首輔大人能否明白，圣心并不能當飯吃，也從來不是本宮的依仗，真正讓人忌憚的是封地和兵馬，一旦二者皆失，那麼從前被本宮踩過的那些人，各個都會化厲鬼，撲過來將本宮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曾經威風赫赫的肅親王，太皇太后庇護的容親王，皆死無全尸，連皇陵都不得。”沁嘉輕輕吸了口氣，眼尾略微泛紅，臉看上去有些蒼白。

“蕭容昶，本宮害怕。”沁嘉忍不住，手探他廣袖。

對方大手輕輕將手掌包住，溫熱令緒逐漸安定。

沁嘉順勢靠近他懷里，五指握著，聲音，帶著淡淡鼻音：“真沒想為這事拉攏你來著，若像從前的關系，不過是在朝上槍舌戰，甚至大打出手。”

“哼，本宮為保全太皇太后母族，名正言順，你憑什麼和本宮爭。”最后一句，帶著嗔，卻是過分的人了。

“這還不算拉攏？”垂眸見面微紅，將臉埋進他脖頸，手指勾著下，迫使抬起頭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藏著幾分狡黠，蕭容昶笑了笑，這意圖，太過明顯了啊……

“當然不算呀。”沁嘉彎了彎眼睫，兩只手圈著他的脖子，甜甜笑著：“嚴嵩隨你置，本宮只要錢。”

見對方投來鄙視的目，訕笑一聲，頭頂往他下蹭了蹭：“首輔大人可以拒絕的呀。”

“臣當時說要查抄嚴家，本就是一句戲言罷了。”蕭容昶一手箍住的腰，阻止再鬧騰，大腦一時空白，緩了會兒才道：“可殿下就這麼有信心，嚴陵會聽話。”

“那是自然，從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人在這方面的直覺是天生的，沁嘉覺對方似有不悅，小聲嘟囔道：“真是難哄……”

蕭容昶虛弱，耐不住纏磨，溫聲答應：“臣不嚴家。”

沁嘉心安定下來，讓他躺下休息，出去見玉痕守在一旁，問：“如何。”

“夙王已不在京中。”差事沒辦好，覺得十分愧疚，見長公主面如常，接著道：“殿下，景安侯求見。”

·

嚴陵子單薄，撐不起侯爵制式的袍服，看起來格外空，只氣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

沁嘉怕他撐不住場子，特意指派了親信跟著，聽說他行為舉止還算得宜。

最重要一條，是乖巧聽話。

“不是派了兩個人給你。”沁嘉卻是有些不耐煩應對，玩著手上佛珠，淡淡道：“有什麼事，跟他們說就行了。”

白玉菩提上沾染的跡已想法子除掉，看上去剔如初。

嚴陵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一方墨匣子，俯下去：“那日殿下走得匆忙，忘記了一樣東西。”

見沁嘉看過來，他起走近，將匣子呈上去。

“雪域紅花的解藥。”兩指拎起來，心不十分復雜。

東西拿在手上，又猶豫不決，當初的決定到底該不該更改。

五年前，是為什麼要喝下那碗藥呢？

本能的不愿去那段記憶，將藥丸放回匣子，不甚在意的起走了。

嚴陵還想說什麼，旁邊已有人過來趕客：“景安侯請回吧。”

“好。”他面上幾分失魂落魄，恍然明白，下次再要求見可就難了。

都說他這次是有貴人相助，只是那改變自己命運的人，恐怕連他長什麼模樣都未記住吧。

·

沁嘉由玉痕伺候洗漱完畢，準備上床時不由嚇了一跳。

竟忘了今晚留了蕭容昶過夜。

“讓人都出去。”看了玉痕一眼，等到偌大的寢殿侍從都撤空了，才爬上床，鉆進被子在他邊躺下。

知道蕭容昶不習慣，能睡到現在，可見是真的很虛弱。

影昏沉，盯著對方的臉看了一會兒，方心滿意足的睡下去。

因怕弄醒他，特意隔了一段距離。

今天確實都累壞了，被窩里暖哄哄的，很快進睡眠。

可沒過一會兒，就覺上到都不爽利，仿佛又回到那日在慈安宮，狠心劃破自己手臂之后。

半夢半醒間，忽然疼得不行，不住低低的泣。

“嗯……”沁嘉醒了過來，微微哼了聲，喚道：“來人，快來人！”

“殿下，是不是疼？”耳畔傳來男人溫和的嗓音，著幾分張。

想起來了，是時辰過了，本能的蜷起子，點了點頭。

那老頭說，這效果只能維持三日。

“也還好，不是很疼。”了眼睛，將頭埋在被子里，一遍一遍深深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