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一月份, 天氣漸漸轉涼，屋里燒起地龍，溫暖又舒適。

沁嘉這四個多月一直在調養, 喝了很多婦科類的苦藥，終于漸漸將毒素徹底排凈了。

每次來葵水的時間也漸漸規律，只是還有些輕微腹痛, 與正常子無異。

藍夙再次提出讓吃藥的時候, 沁嘉坦言雪域紅花之毒已解，讓他無需再介懷此事。

幽云各都在建設，每天都有大量事要理，忙得腳不沾地。

等到一切漸漸走上正軌，陳國傳來消息，天子駕崩，太子衛絕繼位。

本來這跟沁嘉是沒什麼關系的, 但陳國新皇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荒唐事，便是派使臣帶著五十車豪聘, 來幽云跟長公主提親。

當年陳皇苦求李妍而不得, 最終因深恨, 追殺到天涯海角，沁嘉想起這樁事, 不由訥訥道：“被這種人惦記，可不算一件好事。”

“你還想被誰惦記？”藍夙推門進來，見一副愁眉苦臉都樣子, 在對面梨木大椅上坐下。

瞥見正在喝的當歸紅棗茶，目閃了閃，將手里的禮單遞給：“看看可有喜歡的。”

“縱有又能如何？”沁嘉微微蹙眉，想到在城外安營扎寨的提親隊伍就頭疼。

可沒那麼好心, 打開城門，供那幾百號人的隊伍在這白吃白住。

“陳王能給你的，孤一樣能。”藍夙淡淡一笑，眼中幾分邪氣，有種人的迫。

沁嘉不太習慣他還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不由干笑了兩聲，拿起桌上玉痕剛剛送來的線報。

陳國來了迎親的使臣，作為當事人，可以給對方甩臉，但慶元帝作為主君，卻不得不按照相應的規制禮待。

那邊來的是宰相季軒，這邊接應的自然是首輔蕭容昶。

昨日晨時，接待陳國使臣的隊伍已從京中出發了。

慶元帝連續三次傳旨給，命打開城門迎客，沁嘉只當沒聽過的，反而讓人在城墻上傳話給季軒，直言自己柳之姿，怕污了陳王的眼睛，讓他們回去勸勸自家主君，別擰死在一棵樹上。

季軒吃了幾次閉門羹，境十分艱難，就盼著京都的人早些到，好帶他進城。

藍夙看過線報，觀面如常，上前傾手肘撐在膝上，屏住呼吸：“若是那個人來了，你可要開城門。”

曾以為只要在一起久了，總能找回最初的覺，可卻始終不冷不熱的，說話時也時常心不在焉。

他自然知曉這一切始作俑者是誰，卻從來不肯提起，也不愿承認，自己竟然會輸。

沁嘉偏頭看著，目里幾分不解：“陛下派來的人，本宮若不開門相迎，傳出去豈不人詬病。”

藍夙站起，走到面前蹲下，目里帶著幾分郁：“你若覺得心煩，孤這便帶兵出城，將他們趕出天晟。”

“不必了，這樣有損兩國。”沁嘉氣勢弱了下來，眼中幾分抵緒，覺對方站得過近，起避開：“夙王還不回嶺南嗎，聽說老王爺已經派人來催過多次了。”

“長公主這麼遭人惦記，孤怎麼敢走。”藍夙裝作聽不出的言下之意，起來到后。

悉的冷香擾人心神，他手指挑起一縷烏發，對方卻突然如被雷擊似的跳開，轉頭一臉防備的看過來。

藍夙眼中浮現一抹自嘲：“在一起的那兩年，孤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徹底得到你，卻忍著連你頭發兒都沒過一下，你覺得孤現在會忍不住？”

沁嘉看著，目里幾分決絕：“你當知道，有些機會逝去了，就再也不可能有。”

“罷了，先把眼前難關過了再說吧。”藍夙再次繞過這個問題，朝出手，笑里幾分傲：“陳王畢竟是一國之君，若知道你已有所屬，必會知難而退。”

見還在猶豫，又漫不經心添上一句：“據說陳王執拗，極肖其父，殿下既不想挑起兩國爭端，何不就用最簡單的方法。”

沁嘉心里幾分抵，卻也明白這的確是最省心的法子，輕輕將手擱在他掌心，兩人并肩朝城墻走去。

季軒中午就過來了，正站在城下宣讀陳王寫給長公主的信，大抵是些溢之辭，畢竟顧忌天家面，倒沒有什麼出格的話。

見長公主終于現，季軒心里一喜，接著卻看見在邊站著的男子，一玄氣宇軒昂，手持一把首彎弓，氣質沉郁攝人。

夙王與長公主幾年前那段事，列國皆知，這時兩人一出現，他便預到陳王所求恐怕是不了。

藍夙對著人拉弓箭，雖只用了八分力道，卻讓整支箭盡數沒樹干之中，連帶枝葉不斷聳。

季軒被駭得面無人，只見城樓之上，夙王英武如天神降世，語調輕狂不羈道：“回去告訴你們皇上，長公主已是孤的人，由不得任何人肖像。”

沁嘉站在旁邊，出微微一笑，似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季軒很想知難而退，卻想起臨別前太子待的話，無論用何種手段，都要將人帶回陳國。

高臺之上，夙王摟著長公主轉離去的場景極為養眼，被幾個畫師當場畫了下來。

～

晚上，沁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此番作為。

怎麼就被藍夙三言兩語哄得上了套呢。

若被那個人知道了……算了，誰他這麼久以來，連句話都沒有。

若是聽了會不開心，也是自找的。

沁嘉捧著佛珠，恨恨道：“蕭容昶你這個狗，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來找我麼。”

若是再不來，我可不在原地等你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天涯何無芳草……本宮可是擁有一大片樹林的人，再犯不著為了這麼棵沒心沒肺的鐵樹糾結。

四個月，夜夜挲著，佛珠都快要被爛了。

早上起來頭昏腦脹，發氣將珠子塞在枕頭下，懶得戴了。

洗漱后，讓玉痕給臉上了厚厚一層，遮一遮眼下的青。

玉痕正有些猶豫，見看過來，即刻稟報道：“殿下，蕭大人天不亮已抵達城外。”

沁嘉一怔，算算時辰，本需三日的路程用了兩日，算他還有幾分誠意。

“安置在哪兒的？”仔細看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這妝不夠服帖，得重新畫。

玉痕有些不安，應道：“蕭大人沒進城，而是跟陳國人一起在外扎營。”

“這是何意？”沁嘉不由蹙眉，手里握著眉筆，不慎用力將其折斷。

玉痕嚇了一跳，慌忙去檢查的手：“殿下，您沒事吧，疼不疼。”

“去打聽打聽，他們在做什麼。”沁嘉覺得緒像被人勾著，不上不下，難死了。

“探子回報，蕭大人這時正在休息。”玉痕知道的心思，出主意道：“要不奴婢遞個消息，讓蕭大人前來覲見。”

“本宮找他來做什麼，閑得慌麼？”沁嘉面上幾分乖張，起坐到書案旁，拿起本書專心看了起來。

一整天，城門口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來不來，他就是專程來迎季軒的吧，行，是自作多了。

～

夜深了，幽云主城西南小門，沁嘉穿一輕薄紗，外面裹了層不風的黑袍，帶著幃帽出城了。

玉痕騎馬在前面探路，臨近陳國使臣的營地，前來接應的人帶來兩侍服，沁嘉了黑袍將侍服套在外面，蒙上一層面紗低頭走了進去。

營地中燃著熊熊篝火，人們穿著暴的衫跳舞，男人們圍坐外層喝酒喝彩，時不時說些葷段子，發出一陣陣大笑。

玉痕有些擔憂的看了沁嘉一眼，“殿下，蕭大人應該不會對這個興趣的。”

沁嘉白了一眼：“要你多。”

來到蕭容昶帳外，玉痕不敢進去，小聲道：“奴婢在外頭把風可好。”

沁嘉知道害怕蕭容昶，也沒勉強，直接撂開帳子走進。

心里一直憋著一氣，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里面卻空無一人，沁嘉有些張的想，待會看見他要先說些什麼。

首先得解釋清楚，自己可不是為他而來，只是想探探陳國求親的虛實。

一面巨大的山水屏風將營帳分隔兩半，轉過去，下侍服，仔細整理好上這件紫綃薄紗織就的長，又把頭發披散下來，將面紗隨手扔在床上。

床上有淡淡檀香味兒，好聞又悉，顯然是他白天躺過的，沁嘉百無聊賴坐了半刻，等差不多耐心用盡，帳外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

“之前臣只擔心無功而返，聽大人一席話，方知乃一葉障目，待回國定勸諫吾王，勵圖治，勿再為兒私勞民傷財。”

“明君難得，如季大人這般能拎得清的能臣，更是難得，蕭某由衷佩服。”清冽的嗓音，如古井無波，又如涓涓細流淌過人心底。

沁嘉忽然張起來，雙手疊放在上，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麼。

腳步聲響起，卻是好幾個人一齊走進，中間還有子俏的聲音：“幾位大人想聽什麼曲兒，星兒在揚州學過幾首陳國小調，彈得可好了。”

揚州來的，瘦馬——

蕭容昶帶來的人。

沁嘉聽得目瞪口呆，頓覺得蒙了奇恥大辱。

人家在這聽瘦馬唱曲兒呢，自己深更半夜穿這樣跑來，莫不是犯賤。

原來這四個月離別之苦，都是自己的一廂愿。

一時心緒不寧，站起又坐下，屏風上人影晃，季軒指著道：“莫非蕭大人房里還藏著人。”

蕭容昶面冷了下來，起轉過去，忽然靜默了半刻，方道：“諸位看錯了，是帳外的樹枝晃。”

繼而下自己上大氅扔在對方上，又滅了屏風那頭的燭火。

幾人嬉笑道：“若是真藏了人，蕭大人直說便是，咱就不繼續叨擾了。”

蕭容昶面突然變得有些嚴肅。

“怎麼，還真藏了？”季軒往那頭探頭探腦，一臉好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