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跑馬燈似的過得飛快, 過了元旦，新年就不遠了。

這段時間，徐騁意一路往南招募兵馬, 和燕王的人又對上過幾次。

只不過經過岐山之恥，他整個人已經了許多，且經過更加周詳的布置, 對陣中表現得十分英勇, 幾次都狠狠了敵方的銳氣。

沁嘉既要打理幽云政務，又要盯著城防工程，每日忙得分乏，幸而有藍夙和凌毅二人分工輔佐，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最外一層高墻即將竣工的時候，燕王不擇手段的派兵襲，本是大勝的局面, 待夙王率軍追擊到小樹林里，對方卻突然滅了所有燈籠。

夙王素有眼疾, 雖強撐著殺了敵兵, 卻中暗箭從馬上摔下。

據說, 被送回城中救治的時候，前戰甲已被鮮沁。

消息傳回京都時, 蕭容昶剛從詔獄出來，氣質清潤，眉目間幾分淡淡的無奈, 對燕王說道：“令公子倒是氣得很。”

北鎮司的上疏已經呈給皇帝，天威震怒，立時就要發作李羨，幾個老臣皆不作聲, 蕭容昶帶著幾個閣重臣則堅持李羨是冤枉的，咬定有人想借機打燕王。

重之下，一向優寡斷的皇帝，決定親自提審李羨。

此刻蕭容昶便是了燕王之托，特意去教教他兒子該怎樣應對天子的審訊。

“依大人之間，我們到底該如何行事才好。”李延庭心疼兒子，早恨不得派人去殺了袁博那個狗賊。

蕭容昶眉心深鎖：“全看明日陛下的態度了，不過燕王殿下放心，稍后臣會再進宮面圣，探探殿下的口風。”

燕王卻有些激進，將他拉到一旁，小聲道：“老夫找專人看過皇后這一胎，必是個兒子。”

“那便提前恭喜燕王和皇后了。”蕭容昶對他點了下頭，輕輕出袖，轉離去。

燕王眼中閃過幾分懊惱，親信走上前來，忿忿道：“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他每次還裝糊涂，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怕是還沒有看見合適的籌碼。”燕王面難看，和親信對視一眼，小聲道：“僅憑江湖士一句話，連本王都不能盡信皇后一定會生兒子，何況是他這樣的人，若真表現得太過熱絡，本王倒要懷疑他的居心了。”

轉而讓人再去敲打敲打李羨，明兒到了圣上面上切不可說話。

蕭容昶上了馬車，接過霜九遞過來的竹筒，一目十行的將消息過了一遍。

線微微抿著，整個人氣都變得沉起來。

正在這時，周圍響起一片驚聲，霜九大一聲：“保護大人！”

庹隨即刻騰空而起，用長刀擋住了無數支破空來的箭弩，帶著人勇殺敵，很快將襲者擊退。

“三爺，您沒事吧。”掀開簾子，見蕭容昶面有些恍惚，像是完全沒留意剛發生的事，不由心疼道：“爺，您做事好歹給自己留一線，您數數，這都是多次遭人暗殺了。”

“怎麼就沒出什麼閃失。”他微微蹙眉，握著竹筒的手收，問道：“庹隨，離過年還有多久。”

“不足二十天了。”侍衛眼里一松，道：“兩位太爺都盼著您能回家呢。”

“是麼。”蕭容昶面上卻多了幾分疑慮，吩咐道：“去給本找最好的療傷補圣藥，送到幽云去。”

霜九和庹隨對視一眼，皆有幾分哭笑不得。

首輔大人看著老持重一個人，有時候就像個孩子，還往幽云送藥材，這是生怕敵玩苦計呢。

蕭容昶進宮奔著紫宸殿而去，天子最近頻繁的召見他，且緒越來越不穩定。

進去時，他正在捧著一個黑匣子發呆，走近一看，才發現里頭裝的竟然是傳國玉璽。

見蕭容昶走進，年天子突然像見到救星似的，奔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嗓音里帶著哭腔道：“老師，老師何故要為李羨那個叛賊說話，袁博看見了，北鎮司那麼多雙眼睛看到了，那兩個戎狄人也承認了，就是他勾結外敵，為何老師還要維護他。”

“殿下不該輕信他人的一面之詞，燕王乃殿下的左膀右臂，是國之棟梁，他的兒子，怎會是叛賊。”蕭容昶眼神里帶著幾分冷意，竟是懶于裝樣子，行大禮。

而紫宸殿里的侍，不知從何時起也都對他日漸輕慢的態度視而不見。

“朕不信，朕不信，朕不信……”皇帝口中喃喃著，甩開他的手，突然坐在臺階上，抱住頭哭訴：“反正朕現在說什麼都沒人聽了，蕭卿能不能告訴我，他們現在到底聽誰的，是燕王嗎，還是，還是皇姐……”

“陛下，臣等皆以陛下馬首是瞻啊。”蕭容昶冷眼看著他，心里已經有了幾分不耐。

最近，皇帝總是很快讓他失去耐。

他籌謀了這麼久，汲汲營營，將京都的政權牢牢攬在手上……這整件事，簡直是無趣極了。

“陛下若實在信不過李家……”他終是微微垂下頭，朝天子出個無奈的表：“明日李羨進宮，您大可先將他扣在宮做人質。”

“其余的，且給臣來安排。”

～

幽云城，沁嘉正看著玉痕給整理行李。

半個月前二叔帶著陳奢前來接他，順便給新建的大門看風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經二叔改過的地方，幾個工匠皆看得瞠目結舌，大呼妙。

沁嘉問起叔公的，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他老人家在認回兒子后，子骨竟一天天好起來。

現在他們都不懷疑，叔公當初就是在裝病。

臨走的前一晚，沁嘉去看藍夙，在外面喊了幾聲都沒人應，見門開著便直接走了進去。

他側朝里躺在床上，眼睛上蒙著一層白紗，正在敷藥。

那次墜馬傷看起來兇險，其實并未傷到要害，將養了十多天便好了，只是那之后，沁嘉特意寫信給外祖父，請他介紹個好的眼科大夫，還專門提了他是火狐灼傷。

沒兩天，二叔便帶著陳奢過來了。

陳家臥虎藏龍，也是才知道，二叔醫超群，尤其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癥。

最近藍夙每日都用二叔親手調制的藥膏敷眼睛，到晚上熄滅了所有燈，已經約能看見人的廓了。

對于練武之人來說，即便只能看見一層影子，都在制敵時大有裨益。

沁嘉在床邊坐下，輕聲說道：“嶺南王府已經派人來催了幾次了，這次你便同他們一起走吧。”

“我備了些年禮，你記得帶回去，還有敷眼睛的藥膏我放這了，回去以后要記得每天涂。”

藍夙雖然不說話，但很明顯繃著，看得出來并沒有睡著。

沁嘉說完站起，便聽見他用一種近乎于冷靜的語氣道：“他也會去江，是不是。”

“是。”和蕭容昶的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著他。

如今，更不會。

藍夙坐起，眼睛被蒙住，周圍一片漆黑，室清幽的冷香則更刺激人的。

他往前出手，將沁嘉的手握住。

“是孤做得還不夠嗎。”雙手握，他不自嘲的笑了：“因為這五年，陪在你邊的人是他？”

“嘉兒，你不能這麼自私。”

沁嘉微微蹙眉，掙他的手，站起道：“如今你站在我的陣營，對嶺南來說才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本宮很謝你的幫助，但是也并不欠你的，嶺南王是個聰明人，若本宮與陛下沒有鬧翻，你以為他能容忍你在幽云呆這麼久——”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如今燕王了皇帝的狗，對各都虎視眈眈，而自己已有了新的立場，對嶺南王來說又了最好的盟友。

“住口！”他雙手不住握拳，一把扯住蒙在眼睛上的帶子，面蜇道：“拿你心里那套揣測別人，孤要做什麼，任何人都沒資格干涉。”

“是麼？”沁嘉回頭，只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

藍夙不知想到了什麼，面忽然變得慘白，著怔怔無語。

五年前父王曾瞞著他，求太皇太后給他指婚……

見人要走，藍夙即刻追過去，從后面將抱：“當年你為何不跟孤開口，若是孤知道了，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毀了那門親事。”

“嘉兒，從此以后，孤絕不會再讓你分毫委屈。”他聲音漸漸弱下來，最后竟落在地上，雙目閉著。

李定琛走進來，見夙王被迷暈了，朝沁嘉拱手道：“多謝長公主殿下全。”

“行李都拿上馬車了嗎？”看了眼地上昏睡不醒的男人，心中不幾分苦。

藍夙，我們從來都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自始至終，都是不由己的兩個人。

“謝殿下，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替我問候嶺南王，另外上回信中提到的事，還要讓他多費心了。”

“殿下言重了，老王爺說，年邊上就會給您好消息。”

沁嘉點了點頭，轉徑自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