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第113章 番外·完
燕王夫婦這一支隊伍,在初冬時節踏上了回京之路。遙想二人初來北地時,邊僅有不過一輛簡陋馬車、一只寒酸包袱,五十個押送的侍衛,再回京時,后跟隨的士兵護衛人達數萬,更有皇孫謝啟親自來做使者引路,無數百姓依依不舍相送。
隊伍一路南下,這樣走了一個月,終于在年關前到達了京城。
而京城的街頭巷尾,早就流傳著燕王夫婦的事跡——
燕王的英武、燕王妃的貌,燕王當初被發配到北地,燕王妃是如何不離不棄,一路陪在燕王側……
這些年來,北疆三國屢屢犯邊,大祁無人可用,乃至被多次侵犯土地,直到燕王去往北方,這才收復失地。大祁力挫了對方士氣,終于揚眉吐氣一回。
百姓們今日聽聞燕王城,走上街頭迎接,見那二人果然是檀郎謝不假,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搭乘著燕王夫婦的馬車,便是在百姓們歡欣鼓舞的相送之下,緩緩駛了皇宮。
朱紅的宮門緩緩打開,皇宮之中,漢白玉階臺階下,文武百依次位列兩側,今日皆著朝服,恭迎燕王殿下歸京。
當那支車馬隊伍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員與王孫貴族齊齊朝著車隊俯做禮。
其中一輛馬車中坐著的正是皇孫謝啟,馬車停下時,他起簾子,準備下馬,卻聽見前面傳來靜,一抬頭就看到危眉與謝灼一同下馬,謝灼一只手抱著兒子,另一只手則幫危眉輕提著裾。
謝啟遠遠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不上氣來。
他看著那樣明的,褪去了從前的青,多了一嫵的態,就如同夏日枝頭紅艷滴的櫻桃,充滿人的生機。
鬢發上簪著一支華金步搖,在下折耀眼的輝,灼得他眼周生疼。
謝啟移開目,不再去看,手抵著輕輕咳嗽,抬步離開車隊,走上臺階。
太子與太子妃正立在高臺之上,謝啟朝著父王與母妃行過禮,見父王面淡淡,自是察覺出他上的不虞,不敢多說什麼,歸他們后的王孫貴族隊伍里。
謝啟越是不想,心中的越是強烈,總忍不住抬頭朝人群之中的危眉看去。
如此反復幾次,太子妃發現了他的異樣,出聲道:“啟兒,你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謝啟回過神來,對上裴氏莫測打量的眼神,連忙道:“兒臣連日坐馬車趕路,尚未緩過來,子不適有些頭暈。”
其實哪里是子的不適,更是心頭的不爽——當年危眉不管不顧與謝灼一同去北地,拒絕宮做謝啟的侍妾,謝啟臉上倍無,只當是蠢笨,放著榮華富貴不要,竟趕著去北地吃苦,他知曉這一去必定有去無回,后來漸漸將此事拋到了腦后,可誰能算到,這幾年來的名字和謝灼綁在一起,時不時地傳回京城。
如今他們一家三口風風地回來,自己看著與謝灼恩,了自己的親嬸嬸,得有多煎熬?
偏偏自己面對他二人時還要笑面相迎。
謝啟口堵著一口氣出不來。
裴氏輕睨了他一眼,低聲道:“啟兒,母妃知曉你心里不舒坦,可這個場合,你別將心思表
得這麼明顯。”
謝啟低頭回道:“兒臣知道了。”也好在他素來子虛弱,即便面青白,外人也察覺不出他上的異樣。
太子妃裴氏見他聽話,也不再多說,轉過臉來,朝玉階下去,看著燕王夫婦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上高臺。
裴氏含笑迎接,目落在危眉的襟上,略一遲疑,就認出上的是蜀錦做的。
蜀地進貢上來的錦緞一向珍貴,而像這樣繡工、花紋繁麗的更是難得,裴氏心思一轉,怎麼會想不到危眉上這匹綢緞從何而來,必定是皇帝對的賞賜。
即便裴氏貴為太子妃,皇帝也未曾對賞賜過這般東西。
看著危眉襟口以金線繡繁復花紋,栩栩如生,袂輕盈,隨風飄舉,下看好似依偎云霧而出。裴氏臉上笑意微深,指甲深深地抵掌心之中。
外人都以為主東宮的必定風,可無人知曉其中有多艱險,只要上頭那位還在,他們就永遠不是全天下最尊貴之人,還得日日提心吊膽,心積慮地討好圣人。
伴君如伴虎,圣人對他們不茍言笑,對燕王卻是格外容忍,忍讓。
天子何其溺這個小兒子?燕王一回來,便迫不及待地傳召他宮,連帶著屋及烏疼燕王的一雙妻兒,好似要將這幾年落下的種種都給補償上。
眼看著太子苦心經營多年的就要破滅,裴氏如何能咽得下這一口惡氣?
不應該是這樣的……燕王早該死在北地!
當初燕王被發配,太子以為他再無起勢的可能,便沒有徹底除去謝灼,以至于放虎歸山,如今釀大禍,后患無窮!
裴氏握了掌心,這麼多人在的場面,自然不能表現出一點不悅,依舊維持平和的神,朝著二人頷首:“七弟和七弟妹可算回來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辛苦。”
危眉欠行禮:“見過太子,見過太子妃。”
太子與裴氏笑著應下。
危眉低頭,聲道:“阿忱,這是你的伯伯與嬸嬸。”
裴氏見到阿忱,出笑容,出手去抱小團子,阿忱怕生,一下躲開太子妃的手,太子妃手一僵。
危眉去牽阿忱的手,“阿忱,快喊伯伯與嬸嬸。”
阿忱轉,環抱住謝灼的脖頸,“爹,我怕——”
謝灼將人往上撈了撈,輕拍他的后背安。
小人如此抗拒,令裴氏臉上倍無,收回雙臂,看著阿忱兩只小短在謝灼懷里有力的蹬了蹬。
裴氏心往下一沉,轉而看向一旁的太子,見他神僵,便知他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這個孩子極為健康,全然不似他們的啟兒,自弱多病。
這些年來,天子膝下唯一活著長大的孫子便是謝啟。天子對幾個兒子不算多疼,但對孫子倒是寵有加,說是謝啟幫助太子坐穩了東宮之位也不為過。
如今燕王夫婦帶著小世子回來,天子見到這個小孫子,又該會如何疼?
裴氏心咯噔往下一沉,腦中哄哄的,上臺階時沒注意腳下,險些被絆倒。
一旁一只手出,及時扶住了他。手主人的聲音冰寒:“小心點。”
裴氏抬起頭,見太子面平靜,仿佛剛剛的失態只是的錯覺一般,收回了手,輕點了點頭。
太子看向后的謝灼,手放上謝灼的肩膀輕了,笑道:“父皇從昨日便一直與我叨嘮七弟,七弟快帶著王妃一同進去吧。”
謝灼面淡淡,帶著危眉徑自進未央宮。
作為天子的寢殿,未央宮自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氣象。偌大的宮殿寂靜無聲,清幽的地磚泛著微。微風緩緩淌過大殿,簾幔便如平靜水面晃,起層層漣漪。
二人足踏在磚地上,腳步聲細微,金倪緩緩吐著香霧,細微的燃香聲攢聚,分明細小近于無,卻在殿中激出巨大的回響。
一路往殿走去,空氣中的苦藥味越來越濃。危眉放慢腳步,謝灼懷里的小人兒也像懂事似的,乖乖將頭靠在父親肩膀上,不發出一吵鬧聲。
走殿后,但見天子躺在床榻之上,在重重掩映的帳幔下,他的側雍容而華貴。
太監聽到靜,轉過頭來,眼中一亮,當即道:“陛下!燕王殿下與王妃來了!”
宦扶皇帝起,起簾子,皇帝睜開雙目,朝二人所立之看來。
那是一位兩鬢花白的老人,面容瘦削而蒼白,目冷峻而深沉,臉頰兩側兩道深深的皺紋,顯得整個人格外威嚴。
他雖已年過六十,然周氣場不減,危眉依稀能從他上看到昔年那個英武神明的天子影子。
當他的眼神落在謝灼上時,眼底的寒冰一下消融。
天子聲音沙啞:“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他著謝灼,那目就像普天之下任何一個看著游子歸家的普通父親:“你長高了,也瘦了。”
皇帝有氣無力,抬起手道:“到父皇這里來。”
謝灼沉默了一刻,并未邁開步伐。
四周空氣漸漸凝滯,僵持之下,危眉見謝灼立在原地不,握手絹,屈膝朝皇帝行禮,出聲打破沉默:“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道:“快起來。”
危直起子,覺皇帝的目落在自己臉頰上。皇帝打量著,緩緩開口道:“當年灼兒便與灼兒要去北地,是你不離不棄地陪伴在他邊,朕記得你小時候就和他走得近,你是個好孩子,陪他吃了不苦吧。”
危眉本以為天子不好相與
,未曾想他對自己如此和煦。
輕聲道:“陛下言重了。”
皇帝點點頭,看向他側的謝灼,開口道:“這些年你在北地委屈了,過來,讓朕瞧瞧你。”
謝灼眉間攏著一層懨懨之,不曾回答。
危眉見狀,盈盈行禮:“父皇既然與夫君有話要私下說,兒臣便先退下了。”
危眉轉過來,離去時輕扯了謝灼的袖口一下,示意他與皇帝好好說話,謝灼看一眼,這才抬起頭來對上皇帝投來的兩道目,走到龍榻邊坐下。
皇帝自然是注意到了剛剛小夫妻二人之間的作,低下頭看著趴在謝灼懷里的小人,出和藹笑容:“這個孩子什麼?”
謝灼道:“單名一個忱字。”
皇帝若有所悟,出手去握阿忱的小手,道:“謝忱,是個好名字。”小團子握住皇帝,抬起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眼前人。
皇帝回以一笑,探出瘦削的手,上阿忱的臉頰,聲音含了一悵然:“朕記得你一兩歲時格外頑皮,也像這個孩子一樣天真懵懂。”
謝灼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是很久了,那時候朕將你抱在懷里,看著你這麼小,覺得你好像永遠不會長大似的,想要將你一直呵護在懷里,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你也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往事紛至沓來,影浮現在皇帝的眼前。
謝灼不回話,只低頭靜靜看著兒子。
香爐吐著裊裊煙氣,死氣沉沉地撲向床幔。殿中回著皇帝無力的聲音,這蕭索的語調直令一旁服侍的年輕宦聽得幾乎落淚。
皇帝看著面前人,昔日年已經長大,眉目間著銳氣鋒芒,那熾熱的眼底猶如高能灼燒人心,皇帝被看得心口一燙,出掌心覆上兒子的手背。
“朕知曉你心里在意什麼,是怨恨朕死了你的母妃,害得崔家人流亡。可自你母妃去后,朕沒有一日不在深深的懊惱與悔恨之中。”
他說這話時,渾濁的眼瞳中浮起一淚,期盼地看著兒子,仿佛希能從他口中聽到幾句原諒的話。
謝灼只冷淡開口:“已經失去了再談要珍惜,陛下不覺得可笑嗎?”
皇帝面更白。從前他們是至親至今的父子,如今相得卻宛如一對陌生人,中間好像橫著一層怎麼也捅破不了的隔。
皇帝目陡然頹喪,子支撐不住,大口大口息。
宦慌忙去扶他,皇帝道:“灼兒,你當知曉我這次喚你歸京是為何事對吧。”
他忍著中的嗚咽,看著他小兒子終于長大人,好像一切不曾改變,他全然沒有被北地的風磨滅去了鋒芒,依舊如年時一樣意氣風發,皇帝心中既是欣喜又悵然。
“你在邊關做的事,朕都知曉。你的能力遠在你的兄長之上,是一個君王該有的樣子。朕若是將皇位傳給你,也大可放心了……”
老皇帝強撐著,握住謝灼的手,“我的兒子當為明君。”
他息著,掙扎著,說完這一句話,往后倒在了織金錦繡的云被之中,雙目哀哀地看著床榻邊人。
他自心底深涌出愧疚快要將他淹沒,淚水滾滾落下。
“你不肯原諒朕,可朕還是你,聽聞你出事的時候,日夜心如刀割。”
他自知沒資格去說,卻仍舊朝著謝灼出手去,“灼兒。”
謝灼打斷道:“陛下疼我,疼到將我發配邊關不聞不問多年。對陛下來說得不得到兒臣原諒,其實都無關要。陛下有天下萬民的敬仰便足夠了。”
皇帝一下頓住,這一刻垂垂老矣,仿佛做錯了事一般滿目愧疚。
“事到如今,你都不肯喚朕一聲父皇了。朕在你眼里必定是罪大惡極,是死你母妃的罪人,你恨朕是應當的……”皇帝喃喃自語,闔上了眼眸,眼睛有一滴淚下。
謝灼垂下濃長的眼睫,看著床榻上人:“我恨陛下做什麼,陛下是我的父親。”
皇帝倏忽睜開雙眼。
“陛下是我父,養我于膝下,教
我禮節人倫,教我詩書騎,年時我從口中聽聞陛下事跡,便心向往之,覺得我的父親能上戰場殺敵,是世上最英武之人,想要為與陛下一樣為頂天立地的男兒。”
謝灼聲音溫和,眼角掛著一滴不易察覺的細淚,他抬起頭,那點細碎的亮也看不見了。
“只可惜父皇對我做出的事,同樣令人寒心。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強求誰的原諒,就這樣最好,梅瓶有隙尚不能合,陛下又何必堅持將我心頭上結痂的傷疤揭開,非要看著它們破皮流才好?”
殿的靜驚了門外的危眉,抬起頭,過薄紗簾子,便看到謝灼坐在床榻邊,夕將他孤寂的影拖得格外長。
謝灼的話落地,床幃之中的人久久沒有靜。
只聽得皇帝嘶啞的一句:“你我父子之間,終究不能回到從前了。”
謝灼不置可否,抬起手搭在自己的兒子的腦袋上,阿忱歪著腦袋,不解地看他,謝灼對他出一淺笑。
皇帝看著這一幕只覺如鯁在。謝灼是他親手養大的,他了解謝灼的格,這個孩子看似強,卻心底實在。如今謝灼這樣決絕,可見北地的種種將他的一顆心打磨什麼樣子。
可皇帝能怨別人嗎?要怨也只能怨恨自己,是他親手流放了自己的兒子。
一鈍鈍的痛刺過心頭,皇帝目帶上了幾分哀求:“灼兒,你進來后便沒有喚過朕父皇。”
他只想要聽一聲“父皇”,期盼著至能消除一點父子之間的隔閡。
皇帝眼中淚閃爍,良久得不到謝灼的回應,明白了他的意思,目暗淡下去。
一側的宦跪下道:“燕王殿下,陛下!”
英明了一世的帝王,到了遲暮之年,竟淪落到這般田地。宮人們大抵也是不愿意見到的。
殿無聲,良久謝灼開口打破了寧靜,對阿忱道:“一聲皇爺爺。”
阿忱正玩著被角,聽到頭頂的聲音,對著皇帝地道:“皇爺爺!”
皇帝目陡然一,謝灼這一舉是何意思,皇帝又怎麼會反應不過來,皇帝緒激地撐起子,連連應下道:“皇爺爺在這。”
阿忱甜甜一笑,握住皇帝的手。
謝灼避開皇帝投來激視線,抱著兒子起,道:“陛下龍抱恙,今日已經說了許多話了,阿忱不想擾了陛下
清凈,兒臣便帶他退下去了。”
皇帝能看著他回來與自己好聲好氣說上幾句話,已經是極其滿足,哪里還敢奢求更多?
而謝灼肯讓阿忱喊他一聲“皇爺爺”,便表示二人父子之還沒盡。
他背靠在引枕上,連連咳嗽幾聲,“去吧,朕讓宦送你。”
危眉挑開簾子走進來。皇帝看到,對招手道:“過來,朕有些話要與你單獨說。”
危眉在龍榻前跪下,皇帝手扶起來,示意宦將東西拿上來。
一只四四方方的錦匣送到了危眉手上,里面擺放的正是皇后的印,與此同時還有一份天子親筆所寫的詔書。
皇帝道:“這里頭放著的歷朝歷代皇后的印,今日朕便將它給你了。”
危眉驚詫,跪下,尚未開口,皇帝已經拂了拂手,示意起來。
他道:“你是個好孩子,這都是你應當得到的。現在你該出去見你的丈夫與兒子了。”
危眉抬起頭,看著帝王疲倦地闔上雙目,對道:“退下吧,朕乏了。”
危眉握了手中的錦盒,“喏”了一聲,恭敬地退出殿去。
黃昏時分,金照進大殿,未央宮地磚蒙上一層耀眼的金。危眉跟著謝灼一同往外走,殿簾幔隨風飄,如翩躚的蝴蝶,如影隨形縈繞在二人的周。
危眉落后一步,看著謝灼的背影,見他一只手臂托著阿忱,與阿忱玩笑逗樂,好似全然沒有被方才殿之事影響。
牽住謝灼的手,“要嗎?”
謝灼笑問:“我能有何事?”
危眉笑而不語,方才在殿,見到謝灼上流出幾分哀傷,極見他這樣,知他必定心中不好。
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樣便也可以了。你與陛下父子一場,到底不能真鬧到決裂的地步。”
“是,便這樣吧。”
謝灼長嘆一聲,拉過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個輕輕的吻:“我有你陪在邊便足夠了。還沒有帶你好好逛過皇宮,今日便帶你去看看。”
“好啊!”危眉提著裾,與他過門檻,步伐輕盈。
二人的影一同融金的霞里。
**
轉眼到了年關,除夕那夜,宮中舉辦了一場家宴。
燕王夫婦帶著小世子出席,席間眾人的目自然落在這一家上,看著燕王夫婦舉止親昵恩的模樣,私下紛紛議論。
宴席散后謝灼帶著妻兒離席,才踏出殿門,后便傳來呼喊聲。
謝灼停下,轉過頭來看到太子從殿走出來。
謝灼一黑狐裘披風立在檐下,紛紛揚揚的雪花吹灑在上,“殿下有何事要與臣弟說?”
太子輕笑了一聲:“今日弟弟在宴席上竟不喝哥哥敬的酒,哥哥當眾下不來臺,也不知孤這個做哥哥的哪里做錯了惹了弟弟的不悅,讓弟弟不賣哥哥一點面子。”
謝灼的側映照著燈籠清的,淡聲道:“你我還需要做樣子給外人看嗎?”
太子臉上笑意越發深:“所以七弟與孤連面上的友好都懶得維持一下了?”
他湊上前來,微瞇了瞇眼,“可七弟須知,立儲一事并非兒戲,就算是天子要廢立太子,也得聽朝中上下臣子的意見,儲君既無大錯便不可被隨意廢黜。”
謝灼面清和:“父皇也是這般與我說的?”
太子笑道:“是嗎?”
謝灼道:“他說太子子骨羸弱,沉疴難醫,心疾時而復發,撐不了多時,與其大費周章地廢太子,還不如讓太子在最后的時日里保全一點面,等太子薨逝了,皇位自然便只落到天子唯一的兒子頭上。”
太子暴怒,目如淬著寒冰,聽謝灼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心里如何能不起怒火。
謝灼笑了笑道:“兄長為了坐上儲君之位,這些年戕害了手足,我都已查明證據稟明了陛下。弟勸兄長一句,最后的日子里,與其汲汲名利奔波傷,不如放下功名利祿,也好再多活幾日。兄長氣數已盡,天意如此
不可違。”
太子冷笑:“就算孤薨了,孤膝下還有一個皇子。”
謝灼神復雜地盯了他片刻,“兄長,你是真的糊涂了。謝啟一無兵馬,二無威,他能爭什麼?兄長手下人知曉殿下子,早就在各謀出路了,你還能期盼您去后,他們依舊擁護謝啟?”
謝灼在太子耳際道:“就算我現在送一碗毒藥去東宮,兄長暴斃而亡,外頭人又怎敢多說什麼?”
太子面鐵青,直勾勾盯著謝灼的雙目,眼神狠厲毒辣,幾乎要剜了眼前人,“你……”
危眉立在遠臺階旁,適時地喚了一聲:“夫君。”
謝灼微微笑道:“弟弟先走一步。”
他轉步雪里,接過危眉手上的紙傘,危眉將阿忱遞到他懷中,小團子上披了件火紅的小披風,冷得哆嗦,笑著直往謝灼懷里鉆,“爹,我冷。”
謝灼被他拉著脖子,由著兒子黏了一會,與妻子牽手走下臺階。
他們走后,太子回到宴客廳,手捂著心口,滾燙的鮮自口噴涌出,大殿一片兵荒馬。
來年三月,春花盛開,太子暴斃亡的噩耗自東宮之中傳來,一時震徹朝堂。
皇帝下旨,舉國上下哀悼,百素服為太子服喪三日。守喪之日,太子妃于太子靈堂前慟哭,至昏厥方才被人抬下去,可見太子與太子妃夫婦深。
七月末,圣上封七子燕王為皇太子。
太子的冊封大典,亦是與太子妃婚大典,昔年太子去北疆,太子妃追隨北上,二人并未有過真正的婚禮,當時欠下的在今日一同補上。
冊封大典,莊嚴肅穆,禮鼓聲悠遠,清風鼓起袖。
謝灼牽著危眉的手一步步走向高臺,接萬人朝拜。
皇帝坐在高臺之上,遠遠看著那對宛如璧人年夫妻,笑意欣,阿忱坐在他上,晃著雙,聲音稚地問:“皇爺爺,太子是什麼?”
皇帝低下頭,看著懷里玉雪可的小人,笑道:“太子就是儲君,等日后你父王坐上皇爺爺的位子,你也可以做小儲君。”
阿忱瞇了瞇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一旁的禮者走上前來,行禮道:“陛下,太子殿下要將小殿下接過去。”
阿忱轉過頭,親了親皇帝的臉蛋,“我去找爹娘。”
皇
瞇了瞇眼,“可七弟須知,立儲一事并非兒戲,就算是天子要廢立太子,也得聽朝中上下臣子的意見,儲君既無大錯便不可被隨意廢黜。”
謝灼面清和:“父皇也是這般與我說的?”
太子笑道:“是嗎?”
謝灼道:“他說太子子骨羸弱,沉疴難醫,心疾時而復發,撐不了多時,與其大費周章地廢太子,還不如讓太子在最后的時日里保全一點面,等太子薨逝了,皇位自然便只落到天子唯一的兒子頭上。”
太子暴怒,目如淬著寒冰,聽謝灼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心里如何能不起怒火。
謝灼笑了笑道:“兄長為了坐上儲君之位,這些年戕害了手足,我都已查明證據稟明了陛下。弟勸兄長一句,最后的日子里,與其汲汲名利奔波傷,不如放下功名利祿,也好再多活幾日。兄長氣數已盡,天意如此眼前走過,他在宦的攙扶下起道:“我們也過去看看。”
**
是夜,太子東宮,紅燭高燒。清裊的花香從窗外拂來。床幃逶迤曳地,隨風搖。
危眉將頭擱在謝灼肩膀上,長發鋪展在枕邊,聲音綿甜潤:“謝灼,你說日后世人若談起你我,會如何議論我們之間這一段事?”
謝灼思忖了片刻,拉過的手,十指相道:“自然是說你我青梅竹馬,自相識,年夫妻,共歷患難,一輩子幸福滿地生活在一起。”
和的燭覆過危眉的眉眼,趴在他上,笑了一聲,瓣輕輕覆上他的。
“你還忘了一句,要生兒育,”
謝灼嘆道:“是,不能忘了我們的阿忱。”
正趴在床尾一個人玩著布偶老虎的阿忱,聽到自己的名字,一下丟下玩,爬到二人中間,咧開角出笑容。
看著兒子傻乎乎的樣子,將臉頰埋在謝灼頸里,“其實我們也不只有阿忱。謝灼,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危眉對上謝灼探究的目,角笑意藏不住:“我又有孕了。”
謝灼愣住,目一下熱切:“眉眉?”
危眉被他摟進懷里,隔著兩層料,能覺他笑得腔微微震,輕捶他肩膀,笑著道:“又不是第一次當父親的人了,怎麼還這樣激?今日太醫來給我診脈,說是已經兩個月了。”
謝灼松開了,眼里滿是欣喜與歡愉,抬起手的面頰,“眉眉,我很高興。”
阿忱進二人中間,學著危眉將小手放上的肚子:“給我一。”
危眉道:“阿忱,那說不定是一個妹妹。”
阿忱懵懂地點頭,抱住危眉的小腹,在的肚子上落下一個小小的吻。
謝灼拎著他的后襟,將人提到自己上,道:“你阿娘懷孕了,別去纏。”
阿忱嘟囔一聲,子張開大字,倒在父親堅實有力的膛上。謝灼抬起手,上下輕兒子的后背,阿忱來了興致,纏著謝灼非要他陪玩。
危眉臥在枕頭上,看著父子二人嬉鬧的一幕,角浮起笑意。
謝灼與對視,夫人心照不宣地一笑,瓣與瓣相,自然而然地接吻,縷縷的甜在舌之間蔓延,燭將二人側投落在帳幔上。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年夫妻,生死相依,彼此忠貞無二……這便是日后史書上所載他們的故事。
他們此生攜手,兩顆心赤忱純粹地靠近,便再無憾。
清裊的花香溢滿大殿,殿回著孩天真稚的笑聲,窗外一明月,照得世間澄澈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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