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王妃咸魚了》第37章 第 37 章
盛夏,草木葳蕤,螢蟲飛舞,水泊西北角的碧荷開得正盛,荷葉田田,一片連著一片,夜里亦是送來陣陣清香。
連著數日,朱謙白日出府辦事,夜里便與耳鬢廝磨,往回離京干脆利落,如今心里倒生出幾分牽絆。
沈妝兒也順地應承他,再聯想靈遠大師的卦象,這回著實抱了幾分期待。
除此之外,沈妝兒心里還擱著一件事,前世軍演的形并不清楚,朱謙回來亦不曾與提起,但是隨其后,昌王與六王爭奪皇位,打得如火如荼,這事,沈妝兒印象深刻。
不過前世朱謙并沒有拿下戶部尚書,現在的朱珂比前世權勢要弱上幾分,要是能遏制昌王的勢力,興許有改變那場?
沈妝兒永遠忘不了替聽雨收殮骸骨時,王府如修羅地獄般的景,四散著殘肢斷臂,每個人以扭曲的姿勢倒在泊中,至今想起來依然渾發,惡寒不已。而聽雨的死也只是那場的影,沈家遭逢大難,城中許多富戶被抄家,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只是朱謙并未與待軍演的計劃,又如何曉得哪些報對他有利?
思來想去琢磨出一個法子,待朱謙臨行前一夜便與他道,
“王爺,我這兩日做了個噩夢,心里不太踏實,夢到昌王與六王對您下手了,您扔下我在京城,獨自去了雍州”
朱謙臉一沉,扶著腰道,“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扔下你?”
沈妝兒淚意斑駁,一副嚇壞的模樣,“是真的,我在夢里懷了孕,孩子胎像不穩,無法與您同行,便留下了”
朱謙盯著,薄抿一線,極是不快。
只覺沈妝兒這夢稀奇古怪,只是模樣兒哭得可憐,也只能哄著,
“你放心,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拋下你別胡思想了”將緩緩擁懷中。
沈妝兒靠在他懷里,盤算著,有了這話,今生要躲去鄔堡,朱謙也定不會阻攔,
難得溫順地依偎他,“王爺說話算數?若真有那一天,您離開了京城,可否將妾送去莊子上躲著?”
朱謙被這話給氣笑了,了細的發梢,“原來你購下莊子存的是這份心思,我告訴你,沒門!”
沈妝兒當即從他懷里坐起,也不哭了,秀眉蹙起,恨道,“王爺什麼意思?不是說不會拋下我?難道要將我扔在京城?”
前世因在京城為質,六王與昌王著實對朱謙了幾分忌憚,給朱謙留下充分準備的時間。
朱謙凝視,那雙漂亮的眸子蒙著一層蒼蒼茫茫的霧氣,與那怒炙的火焰融,形一層瑰艷的亮彩,翻騰不息。
對他到底有多不放心?
朱謙驀然嘆了一聲,指腹輕輕挲著面頰,溫聲道,“妝兒,即便你懷了孩子,我也有法子帶你走,我去哪兒,你便在哪”
沈妝兒怔了一下,心一下子滾油鍋,又似冰窖。
眼底的炙焰瞬間熄滅,只剩下冰凌凌的怔忡。
眸淡的如同水沫,仿佛一就破,腦子里渾渾噩噩的,陷一團麻,很努力想要掐住一線頭,掙出來而不得。
半晌,自肺腑悶出一聲笑,笑意不及眼底,“多謝王爺”
演這場戲純粹是為了給朱謙提供報,不想,演到最后,竟是發現前世的自己是個活生生的笑話。
朱謙被沈妝兒這模樣弄得一頭霧水,他說錯什麼了嗎?
若真有那一天,帶走不是理所當然?
不過很快他無暇細想,只因沈妝兒從袖口掏出一張紙條兒,輕輕塞至他掌心,神清冷,
“
王爺,那夢境過于真實,我也不知是王母托夢或是真的預示什麼,不敢大意,遂將夢里記得住的人名都寫了下來”
朱謙并未將這番話當回事,不過見神慎重,還是將紙條接了過來,隨意打開,目一掃,臉頓時一變。
這里頭絕大部分人他都悉,唯獨有兩人十分出乎他意料。
譬如宣府守將段寧玉,此人滿腹韜略,一正氣,在朝中很得人心,亦是父皇肱骨,可沈妝兒卻將此人納六王一黨。
這怎麼可能?
朱謙飛快將六王一黨的形給梳理,很快又恍然大悟。
朱珂手握禮部與戶部,卻從不染指軍權,他一直很好奇朱珂難道不知軍權在奪嫡中的震懾作用?除非他在軍中有暗樁,朱謙也曾排查過,卻從未想過那個人可能是段寧玉。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段寧玉,那麼,六王一黨的很多舉便能得到合理解釋。
而另一人,則是陜甘總督王剛。
他與王剛十分相,王剛是個獷豪邁的大漢,平日鄙無狀,不修邊幅,可他在軍中威甚高,很得下階將士戴,朱謙見他為人仗義,驍勇善戰,一直誠心與之相。
王剛會是昌王的人?
他起先是不信的,可想到王剛初軍中曾在信國公麾下效力,便覺十分可能。
昌王雖沒幾分真本事,但他的岳丈信國公久事沙場,城府極深,若出其不意在他腹地安一枚棋子,也不是沒可能。
沈妝兒區區一個夢,竟然給他了至關重要的報想一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朱謙神復雜看著妻子,俯了發梢,“等我回來。”旋即退下床去。
他得去求證,如果這二人立場屬實,軍演計劃便要重新布置了。
朱謙迅速回到書房,傳來溫寧,“快,將這些年段寧玉與王剛二人有關的軍報悉數找出來。”
朱謙在兵部與通政司安了眼線,每日這兩的報都會抄送一份,輾轉送煜王府。
不然,前世朱謙也不可能從一寂寂無名的皇子,一躍登基為帝。
溫寧不敢大意,喊來兩名衛,四人進地窖的室里翻查,一個時辰后,與二人有關的信息全部翻了出來。
朱謙心思縝,從這些細枝末節中終于尋到了蛛馬跡,確認段寧玉是六王的人,而王剛則是昌王的人,難怪昌王放心大膽將軍演給他籌備,原來打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算盤。
朱謙心中有了謀算,重新回到后院。
天心閣黑漆漆的,無一亮,廓匿在樹梢下若若現。
敞軒外那一排燈盞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不經意間發出一聲寂寥的撞響。
沒有等他,亦沒給他留燈。
那無聲無息黑如片影的天心閣,就如同熄滅的那顆心。
朱謙眸如墜云霧,一玄衫立在湖邊孤石上,清風獵起他的擺,他如同水墨畫里一片剪影,一未。
空氣明凈,下弦月在半空撐起一方極小的天地。
薄弱的銀芒避過樹梢,灑落在他肩頭,如有微霜,又似在他與天心閣之前劃開一道天塹。
隨著夜越深,那沉寂的廓漸漸從他眼前淡去,仿佛要墮夤夜深,從他生命里慢慢割離開來。
朱謙離京后,沈妝兒在府上過得愜意舒適,皇后那夜信誓旦旦要賞賜于,隔了幾日便將一車絹帛與字畫賜來了王府,前來傳旨的太監竟是劉瑾。
單獨將劉瑾引東廂房敘話,下人均侯在門口,劉瑾掀起蔽膝便跪了下去,
“奴婢今日前來,特謝王妃搭救之恩。”
“哪里的話,快些起來,這是皇后的賞賜,你怎
麼來了?”
劉瑾笑道,“皇后遣人將禮單遞至前過目,恰恰奴婢在場,老祖宗便遣奴婢一道來傳話,陛下王妃放心,會看顧著煜王。”
沈妝兒沒料到皇帝有這等心意,看來上回哭一場還是甚有效果,抬手示意他起來,“上回是不是你將皇后為難我的事告訴了陛下?”
劉瑾起恭敬立著,“奴婢使了些手段,陛下知道了這事,皇后若打量王妃您無人孝敬,便是錯了主意。”如今他進了司禮監,又被馮英認了干兒子,有底氣說這話。
沈妝兒卻搖著頭,吩咐他坐下喝茶,“以后斷不可肆意妄為,你在前當差,一個不慎,便是掉腦袋的。”
劉瑾清秀的臉端得是從容不迫,“王妃放心,奴婢心中有數,斷不會被人抓到把柄。”
也不好逗留太久,臨走時,沈妝兒悄悄塞了一袋銀子給劉瑾,劉瑾臉一變,眼底溢出幾分難過,
“王妃娘娘,您于奴婢有救命之恩,何須您用銀子來打發奴婢?”
沈妝兒卻鄭重地搖頭,“劉瑾,我給你銀子,并非是打點你,而是給你去宮里打點旁人”
劉瑾聞言一怔,眼眶登時涌出幾分。
他行走在宮廷,無依無靠,如今雖掙得些薄面來,可越往上走,路越艱難,在司禮監爬打滾,往往只需三分本事,還需七分為人世。
上面的人非等閑之輩,下面更有魑魅鬼倆來扯他膀子,各著實需要打點。
宮里的太監,沒了子,沒了旁的指,唯有銀錢實在。
沈妝兒這話在他心坎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他握住銀袋子,咬著牙往兜里一塞,
“謝王妃!”
躬施了一禮,劉瑾出門檻,了宮車。
輕輕掀開半角珠簾,瞥見那道昳麗的影立在門廊下朝他笑。
的笑容,便像一束,刻他暗的心底。
他是在渠的人,有那麼一方明月淺淺往他一照,便是寂寥夜里唯一的皈依。
他一心想出人頭地,不旁人看輕了他,太監怎麼了,太監也是人,亦可有一番作為。外將出將相視為人臣典范,他便劍指司禮監掌印,筆起驚風雨,筆落定乾坤。
待宮車行遠,劉瑾將那錢袋子掏出,里面有一大摞銀角,方便他打發小使,底下更擱了些面值不一的銀票,掏出來細細一數,竟有兩千兩。
劉瑾心募的一。
煜王妃居然給了他這麼多銀子。
所說沒錯,當真是給他打點旁人的,這是將他當自己人了。
劉瑾懷揣銀袋子,無措地笑了笑。
這銀袋子是留荷親自裝點的,留荷攙扶著沈妝兒回了后院,便小聲嘀咕道,
“您平日自個兒吃穿都沒這般舍得,這一給便給了兩千兩,還不算那些碎銀子”
沈妝兒了面頰,笑道,“他冒生死風險替我撐腰,我卻什麼都幫不上他,給些銀兩讓他在宮里過得松乏些,已是我唯一能做的,況且他難得出宮,好不容易見著了,自然是給夠。”
朱謙離開半月后,沈妝兒的月事如期而至。
晨從樹梢灑落,影被割細碎的芒。
抱著雙膝坐在羅漢床上,將白皙的臉擱在膝蓋,雙木失神,眼睫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如細雨沾花,要落不落,瞧著格外令人心疼。
留荷與聽雨等幾個婢,躲在外頭廊廡,誰也不敢進去勸。
一整個上午,天心閣氣氛沉重,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沈妝兒著實心力瘁,眼前一陣眩暈,半晌方模模糊糊看清影,前世的病又犯了,背過往里躺著,等留荷悄悄近來遞水,發現已睡
著,見額尖有虛汗滲出,便著干帕子上前替拭,這才見枕巾沾了一片,留荷眼眶一熱,灼淚涌出,心口一陣鈍痛。
出了屋子,留荷掖著發紅的眼角,拉著雋娘與聽雨,一路去廊廡角落說話,
“咱得想想法子逗主子開心,王爺又不在,王妃心里定焦急,總這般悶在心里,也不是事”留荷揩干面頰的淚,問雋娘道,“你素日最有主意了,快些想個法子來。”
雋娘雙手抱著下頜道,
“二姑娘的婚事也該快了,等我親自回一趟沈府,問問定在哪一日”
這是想借著喜事沖淡沈妝兒心里的苦楚。
雋娘是個利落子,念頭一起,便回房收拾了一番往沈府去了。
到了晚邊,雋娘果然帶來一個好消息。
彼時沈妝兒正倚在塌上喝粥,見回來出淺笑,“你怎麼回去了?”
雋娘笑上前施禮,“主子,二姑娘的婆家廣寧伯府急著將媳婦娶進門,上個月初下定,計劃著這個月便將二姑娘迎門。”
沈妝兒卻微微皺眉,“這麼快?”擱下粥碗問道,“那祖母與二伯母應下了嗎?”
這麼急著將人迎門可不是好事。
雋娘伏低下來,跪在腳跟前,輕聲道,“奴婢也打聽了,實則是廣寧伯夫人子不好,怕耽擱婚事,想早點娶過門,老太太與二夫人念著婚事已定下,只得應承,王妃,王爺不在家,要不,咱們回沈府住一陣子?”
有親人在邊,想必能寬的心,雋娘心里這樣想。
沈妝兒沉默片刻,問道,“定了哪一日迎親?”
“六月二十六。”
“那還有十多日,”沈妝兒笑了笑,“等好日子過了再回去。”
容容替沈妝兒調理子以來,月事便順暢許多,容容沒有留荷等人那麼多忌諱,親自熬了一碗紅糖姜水給,便勸道,“王妃,您莫要心急,奴婢給您把過脈,您原先氣淤堵,子嗣著實會艱難些,如今奴婢替您清理了淤堵,等王爺回來,定能懷上。”
沈妝兒算了算,前世孩子也是在朱謙回來后懷上的,心中寬不,“我知道了。”
流易逝,眨眼便到了六月底沈玫兒出嫁之日。
沈妝兒早前兩日便住在了沈府。宮里的事傳去坊間,人人皆知煜王妃為圣上最看重的兒媳。再有朱謙主持軍演一事,沈妝兒地位水漲船高,這一回歸寧,臨近府邸的宦夫人皆來拜訪,年輕的未嫁姑娘亦奉上自己的繡品,極盡討好。
出閣前一夜,沈妝兒前往玫兒閨房探,將一錦盒塞手里,
“這是我給你的添妝。”
沈玫兒一掂量,臉就變了,還未打開,先將紫檀錦盒塞回沈妝兒手里,
“我說過,上回那寶釵便是添妝禮,你不許再送這些。”
臉生恁,襯得那雙頰艷,顧盼生輝。
沈妝兒凝睇笑道,“你我姐妹一,不必如此生分。”
沈府算不得富裕,嫡出的沈玫兒月例有四兩銀子,庶出姑娘月例只二兩,二夫人曹氏掌著中饋,這些年也暗中補不,沈妝兒問過老夫人,沈玫兒的嫁妝只三千兩銀子并一間鋪面與一百畝良田,嫁妝雖有八十八抬,面上好看罷了,老夫人給了一千兩銀子箱,沈兒添了一百兩銀子并一副頭面,其余親戚各有厚薄,再加上曹氏夫婦暗中添補,總數也不過是五千兩左右。
沈妝兒回想前世出嫁,二伯母與二伯父均鉚足了勁給撐場面,從公中拿了五千兩銀子,私下又補不,父親更是將三房家底都掏出來,連同祖母等人,最后足足湊了一萬兩嫁妝。當年嫁去煜王府,比不得其他王妃,在沈家卻是獨獨一份。
沈家向來同氣連枝,即便里也有些彎彎繞繞,在外人面前向來是一條心的。
這回沈玫兒出嫁,嫁妝排面遠遠不能與比,沈妝兒便決心給添一筆箱。
“你知道的,我近來得了不賞賜,王爺那頭也給我置辦了產業,我過得富足,當年我大婚,父親不善理家,一應嫁妝與婚禮均是二伯母替我持,我心里拿當娘,亦是拿你當親姐妹”
沈玫兒想起曾埋怨過沈妝兒,眼淚不雙流,
“對不起妝兒。”撲在懷里大哭。
沈妝兒等哭一陣,將摻了起來,打開錦盒攤在小案,里面陳著一副赤金鑲寶石頭面,一串水晶連珠金龍頭鐲,并兩對赤金墜珍珠耳環,底下擱著一疊銀票,
沈玫兒牽著角,著一匣子首飾出神,
“這里有兩千銀票,你嫁去楊家,以后開支定不,妹妹也只能幫你這些。”
沈玫兒聽到這數額大吃一驚,目掙得圓圓的,漸漸蓄了一眶憂,“你瘋了,煜王待你好,你也不能這般敗家”連忙將盒子闔上,挽了的手腕,不喜反憂,“妝兒,我已經很好了,祖母給我添補不,你今日給我這麼多,底下還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你今后還不得掏空煜王府?你簡直瘋了”
沈妝兒心中早有謀算,那個莊子可不是白買的,能掙出營收來。
前世連累了沈家滿門,這一世無論如何得彌補。
況且,最近銀子確實多得沒花。前兩日還遣雋娘在銅鑼街買了兩店面,專走水貨與皮貨,六王朱珂在這銅鑼街有不產業,東西兩市沒落后,銅鑼街因毗鄰漕河,日漸繁榮,悄悄地將好地兒占了,回頭跟著朱珂發一筆財也不錯。
皇帝賞的百斤黃金,價值連城,自個兒富足逍遙,豈能看著姐妹們水深火熱。
沈玫兒一陣推,沈妝兒干脆撂下盒子走了。
為一點嫁妝推推搡搡不像樣,沈玫兒咬著牙,大不了就當借的,回頭等持家,有了盈余再還妝兒,心中越發將這份姐妹給記下。
沈妝兒離開沒多久,二夫人曹氏袖下擱著一本冊子,笑瞇瞇了進來。
沈玫兒見母親笑容略有幾分不自然,只覺奇怪,將眼角的淚痕拭,隨口道,
“這麼晚了,娘怎麼過來了?明日早起要持婚宴,娘親早些去休息吧。”
目落在那錦盒,也不能拂了沈妝兒的好意,便將添妝一事告訴曹氏,曹氏聽說沈妝兒如此大手筆,手下一松,冊子跌落在地,忙抱起錦盒端詳,“妝兒這是傻呢”
仔細數了數銀票,眼底漸漸滲出了一點淚。
“這孩子,懂得恩”有了這筆銀子,兒去了楊家不會吃苦。
沈玫兒瞅著娘親那咋咋呼呼的模樣,嘆了一聲氣,彎腰將那冊子給撿起,隨手一翻,不堪目的畫面竄眼簾,嚇呆了,忙燙手似的扔了。
大婚正宴之日,沈妝兒晨起便陪坐在老太太旁。
沈恪兒與沈秀兒清早湊去玫兒房里,幫著給新娘梳妝,沈妝兒不去湊熱鬧,見老太太臉上喜不顯,便悄聲問道,“祖母,楊家急著娶親,是否有?”
老太太緩了緩,揮退下人,憂心忡忡地嘆氣,
“玫兒呀,也是個命苦的孩子,那廣寧伯夫人有肺咳之癥,前不久請了太醫院院判程太醫看診,幾服藥下去,并未減輕,反倒是嚴重了,楊家無人在朝,誰也不敢去質疑太醫院,悶聲不吭將苦果咽下,雖是后來悄悄請了大夫瞧,不過并無明顯起。”
“廣寧伯夫人派了心腹婆子上門,說是想將娶親提前三個月,便挪到了今日。我與你二伯母也是無可奈何方應下。”
沈妝兒
眉間蹙起,“倘若二姐嫁過去沒多久,婆母過世了,留一人對付那些姨娘,豈不整日飛狗跳?”
老太太憂到心坎上,“可不就是嘛,旁人嫁姑娘恨不得沒有婆母,可這楊家呀,有婆母比沒婆母可是大不相同。”
沈妝兒想起前世病重,坤寧宮太醫整日不絕,對太醫院形還有些了解,治肺咳得請馬漁。
“祖母勿憂,等二姐嫁過去,擇日我帶一名太醫上門,替廣寧伯夫人看診。”
老太太心神微振,“果真如此?”欣喜地點頭,“好孩子,又得讓你費心了。”
這一場婚宴比預料中要熱鬧,如今的沈家不可同日而語,不賀客皆是不請自來,沈府欣喜之余尋最近的酒家點了幾桌席面,以待賀客。
前院有二老爺沈璋,三老爺沈瑜并大爺沈慕應酬,后院眷便是曹氏親自在招待,老太太反而閑下來,只管送孫出嫁,到了喜房外,遇見沈兒剛剛出來,雙雙著門框往外探出個頭,著沈妝兒,笑嘻嘻出圓圓的臉蛋,
“姨母”
沈妝兒連忙朝招手,示意過來,將抱在懷里,“好孩子,今日你母親忙,你便跟著姨母玩可好?”
雙雙重重點了頭,抱著臉頰親了一口,將沈妝兒親的心花怒放。
老太太卻拉著沈兒在一旁柱子邊低聲說話,
“你婆婆怎麼沒來?”
沈兒深吸一氣,瞥了一眼喜房,低聲道,
“也算是咱們玫兒的大,偏偏廣寧伯夫人病重,便以此為借口去楊府坐鎮”后面的話沈兒沒說下去,婆婆這麼不給面子,也跟著抬不起頭來。
老太太臉瞬間凝住,眼角冷意蓬,不過片刻,又緩了下來,“無礙,不來,那這大便是你,這門婚事本是你在周全,不曾面,咱們也不必敬,你是玫兒的姐姐,當得起這個份。”
沈兒眼眶微紅,淚意涌出,又急忙忍住,“我都聽祖母安排。”
沈妝兒將這話收在耳里,也是了眉心,不過眼下也不好多說,抱著雙雙進了婚房。
雖說婚事有些許不如意之,大抵還是順順利利,熱熱鬧鬧的,尤其那楊三郎比想象中要出,雖是習武出,文才也不錯,一路通關過了前院秀才們的考較,沖到了喜房前,又當眾了一首催妝詞,末了,將沈玫兒牽出來時,還憨實一問,
“夫人,我這兩月日日習書,苦讀詩詞,今日沒給你丟臉吧?”
今日是楊三郎大喜,喜不加掩飾從眼底溢出來,天氣燥熱,擔心沈玫兒累著,干脆打橫將人抱起送花轎。
惹得眾人一片哄笑。
沈妝兒一手牽著雙雙,一手拉著弟弟沈藤,漸漸笑出了淚,有這麼心的夫君,哪怕有些坎坷荊棘,也無傷大雅。
畢竟,往后這一生哪,有人風雨兼程,有人勠力同心。
唯獨曹氏看在眼里,憂在心里,晚上家宴時,與沈妝兒道,
“我呀不擔心別的,就擔心那傻小子沒個輕重,傷了玫兒。”
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妝兒一聽便明白,掩低低一笑。
等到回門那一日,曹氏果然托沈妝兒去打聽這樁事,
“玫兒的子我了解,又倔又要強,我若問,定沒一句真話給我。”
沈妝兒擔此大任,也不敢馬虎,新婚夫婦一同進來見禮時,便細細打量沈玫兒,穿了一件銀紅的薄褙,一條白的馬面,梳著婦人髻,面頰紅彤彤的,含著幾分,仿佛了閨閣時的盛氣,變得有些靦腆依人。
楊三郎拜過長輩,便由著沈慕帶著去前院喝酒,沈茴與沈藤兩兄弟亦簇擁左右。
沈妝兒趁著機會將其他
妹妹們遣走,拉著沈玫兒一路往閨閣走,先問了廣寧伯夫人的病,
“婆母待我很好,病竟也好了些,還說我是的福星”
“這就好”沈妝兒又話閑幾句,待了西側的梅園里,園一片清寂,四下無人,方悄悄扯了扯袖,問道,“好姐姐,告訴我,姐夫待你如何?”
對上沈妝兒揶揄的眼神,沈玫兒臉躁得紅撲撲的,地垂下眸,咬道,“好的”
園子里的海棠已謝,芍藥卻開得正艷,似有似無的清香在一草一木中流轉。
“那房夜沒傷著你吧”沈妝兒湊近了些問,雖與朱謙夫妻兩載有余,問起房中事,也有幾分赧。
沈玫兒微吃了一驚,愣愣看著沈妝兒,見沈妝兒抿著快要笑出來,氣得錘胳膊肘,“是不是我娘差你問的?也不害躁,竟問這種事!”
沈妝兒被追著繞一株枯梅轉,笑聲喧疊,沒花香里,“我問一句怎麼了?你家三郎躁躁的,我們自然替你擔心”
沈玫兒越發急了,懊惱地跺著腳,想起新婚夜他的慎重與憐惜,竟是口而出,“他沒有躁躁!”
沈妝兒聞言從樹后探出半個頭,出一雙亮晶晶的雪眸,“喲,這才婚幾日,便這般維護他,看來是都好”
都是婚的婦,言語間便了幾分忌諱。
沈玫兒到底是新婦,比不得沈妝兒臉皮厚,撲過去捉住胳膊,狠道,
“那你呢,你家王爺離開這麼久了,你可想他?”
沈妝兒聞言子一震,臉上的笑意微微斂住了,想嗎,再也沒了以前那穿秋水的相思,只是擔憂他的安危,希他平安歸來。
抬眸,碧空如洗,一只孤雁從蒼穹一而過,不曾留下一痕跡。
近來日日憊懶,琢磨著店鋪營收,歸寧這幾日,更是將朱謙忘到九霄云外去,昨日待在三房,查驗沈藤功課,翻閱三房賬冊,又拿了一疊銀票給丁姨娘,囑咐照看好三房。
里里外外的人都考慮到了,竟是忘了去問,朱謙在邊關好不好?
沈玫兒見沈妝兒眸眼怔怔的,只當害,俏皮地了鼻尖,
“瞧,想他了吧”
沈妝兒怔忡了片刻,未與分辨,收起了玩笑心思,
“好了,等你回門,實則是有事代你。”
“我已請到太醫院同知馬漁,此人擅治肺咳之癥,明日他會上門,你不可怠慢了”細細囑咐了一番,
沈玫兒思及婆母的病,也是憂在心中,神鄭重,“妝兒,你這般為我著想,我如何生?”
“你呀,將自己照顧好,一家子和和的,我便高興了。”
傍晚在沈家用了晚膳,拜別長輩,踩著夕余暉回了王府。
原是徑直去后院,踟躕片刻,來到前院喚來溫寧,
“溫長史,王爺軍演進行得如何了?”
溫寧等這句話快等出病來了,朱謙臨走前吩咐,沈妝兒不問,不許他主獻殷勤,他不知何故,卻還是照辦,終于等到沈妝兒親詢,倒豆子似的,稟報于。
“這場講武比試共有十來個項目,不僅蒙兀,就連西面的帖木兒國,東北的真族,一齊派了人參與,場面好不壯觀,如此,軍演的力也越發大了,昌王見事超出掌控,便將咱們王爺頂在前面,萬一在敵營面前丟了臉,咱們王爺吃不了兜著走!”
沈妝兒聞言也知況不妙,只能幫著他防備昌王與朱珂,至于抗外侮,還得靠朱謙自己。前世邊關數次告危,都是朱謙力挽狂瀾,這個男人對雖不上心,在軍事上卻甚有天賦,幾乎戰無不勝。
軍演是他自個兒折騰出來的事,必有應對之法。
“軍演什麼時候開始?”
“前日便開始了,持續到七月底。”
差不多要耗時一個月。
還早著。
沈妝兒回到后院,雋娘將新鮮采下的蓮蓬剝了遞給吃,沈妝兒嘗了幾個,清甜可口,不覺吃了一小盤,不一會,聽雨又洗了一盤菱角,用剪刀絞開,撥開白花花的塞沈妝兒里。
婢子們繡花撲蝶,沈妝兒畫畫讀書,日子便這麼一天天消磨過去,眨眼便到了七月底。
一場雨落下來,送走了暑氣,灑下一片清涼,秋意猝不及防落在指尖。
湖風潤,天心閣已漸生冷意,容容怕沈妝兒子不住,建議搬回凌松堂。
在天心閣住了數月,再回到凌松堂一時還不太適應,抬了一張羅漢床在廊蕪下悶坐了半晌,忽見聽雨打院外奔上臺階,急急朝跑來,
“王妃,沈府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咱們二小姐診出了喜脈”
沈妝兒一聽,從羅漢床上了下來,“玫兒這麼快就懷上了?”
這才婚一個月呢。
喜爬上心頭,“快些去開庫房,送些人參燕窩等補品過去”
聽雨腳步在跟前打止,笑盈盈納了個福,拿了鑰匙轉去了庫房。
沈妝兒倚著廊柱,張聽雨輕快的背影,心頭漸漸蒙上一層空落。
旁人懷孩子怎麼這麼順利呢?
這才婚一個月呢,這麼說,孩子很可能便是房懷上的
不可避免滋生些許艷羨。
留荷在一旁看穿的心思,上前攙著坐下,“王妃,咱們王爺興許快要回來了”
沈妝兒心里空空落落的,勉強出一笑。
前世是在九月初七這一日確認孕像的,離著日子只剩下一個多月,也不知孩子能不能如期到來,不免又想起靈遠大師的話,凰涅槃,浴火重生,心中陡生幾分信念,孩子一定會重新尋到這個母親。
咽下滿腔的意,輕輕眨了眨長睫,向洗凈的明空,出笑來,在心篤定道,
他會回來的,一定會重新回到邊。
這一夜睡得不太踏實,夢里仿若一葉扁舟,在黝黑的大海上浮浮沉沉。
水漫過的鼻梁,一陣窒息。
恍若有什麼東西撬開了的舌尖,細細的嗚咽,呼吸均被奪走,有尖扎在細的,疼得睜開了眼,一高大的子撐在上方,夜太暗,那影太沉太沉,窗外不知何時飄著淅淅瀝瀝的雨,一點點叩在心尖,漸漸將拉回了神。
男人廓深邃,下頜的胡渣清晰可辨,眼神幽黯,如漆黑的淵深不見底。
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強烈地想要灌肺腑,鉆進四肢五骸。
沈妝兒發懵地盯著他,那張略有些干涸的,上下翕,
“妝兒,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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