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那雙眼格外有侵略。

沈妝兒挪往后退了下，緩緩爬坐起來，試探著問，“王爺？你怎麼回來了？”出現的太突然,令措手不及。

朱謙也跟著松開一只手,翻坐起。

興許是許久不曾喝水,他嗓音有些干啞,

“軍演結束，我有要事回京稟報父皇，回來看你一眼,明日還要去大同。”

沈妝兒一雙漂亮的眸浮在幽幽的夜里,淡漠地應了一聲“哦”。

兩人,一個垂眸不語,一個凝睇著,眼神分外專注。

他吐息重,很難讓人忽略。

沈妝兒略生幾分尷尬,不知與他說什麼，思及他剛回來,該是沒喝茶,便趿鞋下榻,點了墻角一盞宮燈，去到外間替他斟了一杯茶來，遞與他。

有了朦朧的亮,方看清他的面容。

顯而易見消瘦許多,眼眶略陷,棱角越發分明,攜無往而不利的氣勢,一的肅殺與渾闊，令人不敢親近。

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此刻跳躍著一團焰火。

手中的茶盞晃了一下，輕聲道，“王爺請喝茶。”

朱謙視線依然凝在上，接過茶一口飲盡，又遞與。

神太平靜了，淡的如同浮云。

朱謙心里是略生失的，他原本急著宮，半道轉回王府，想來看看再走，不想，眼底并無任何欣喜。

他心里裝著太多事，一時也沒與計較，便道，

“妝兒，有勞你了，你那個夢，與我有大裨益。”

沈妝兒聞言定了一下心神，坐在了塌沿，問道，“軍演順利嗎？那些敵國有沒有挑釁咱們？”

朱謙回想這兩月在大同的經歷，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眼底漾出志得的神采，

“很順利，我暗中布置的幾位軍將大放異彩，被擢升到重要位置，”先前商議軍演計劃便有言在先，據軍演結果授職，他這次回來便是要請旨，再從吏部走文書，將結果給肯定下來，不給昌王與六王可乘之機。

“蒙兀這一次派出不花底下的四大虎將之其二，單打獨斗被他們贏了一場，但軍陣演練時，咱們派了銳的神機營將之團滅，狠狠震懾了蒙兀，至于其余幾國，雖各有千秋，大抵都被擊退，不敢造次。”

沈妝兒問道，“那六王與昌王的人呢？”

朱謙臉越發溫和，“幸在你提醒我，我有意打落一人，爭取一人”

“哦？誰呀？”沈妝兒下意識拽了繡帕，前世昌王帶兵殺皇城腳下，若非段文玉突出奇兵，否則六王怕是了階下囚，這個段文玉明顯是顆重要的棋子。

朱謙一笑，這一笑褪去往日冷靜與自持，眉宇間盡顯笑睨和疏狂，

“我設下一計，讓王剛上陣，他死于敵手，我腹背無憂，而段文玉呢，此人著實有幾分能耐，眼下他還是父皇的人，我不宜輕舉妄，暗中救了他一把，他甚為激，我打算想法子爭取他，但不是現在”

段文玉是聰明人，等將來他看清楚形勢，自然會投效。

此次軍演，昌王怯戰已被眾將知曉，眾將暗中十分不齒，而他臨危不懼，勇于擔當，數次親自出戰，挫敵威風，最難啃的骨頭都是他這個煜王在啃，民心所向，他們知道作何選擇。

想到大業已了一半，他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那一貫冷如鐵的眸子，溢出幾，

“妝兒，你再給我些時間，今后斷不會再你委屈。”

等著他為太子，極天下，那些曾經數落過沈妝兒的人，全部都得跪在腳下俯首稱臣。

沈妝兒聽了這話，也只是極輕地笑了

笑，配合道，“多謝王爺。”

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朱謙從邊關回來，并不如眼前這般意氣風發，也就是說，這次軍演，朱謙定是大獲全勝，想來，昌王已是一個空架子，而六王也被斷了兩只臂膀，若皇帝真的駕崩，想必朱謙也能控制住場面，總之，現在狡兔三窟，若，便躲去鄔堡，若平安，自然留在京城。

沈家覆滅的風險，也基本被解除，沈妝兒在心口深那顆巨石，得以松懈，由衷長吁一氣，

“王爺辛苦了”

朱謙順勢將往懷里一帶，還未抱住，恍惚想起一風塵仆仆，連忙尷尬地將推開，苦笑道，“王妃，可否給我備水沐浴？”

沈妝兒也嫌他上味兒重，卻也不曾表現出來，低眉順眼應下，出去喚人送水。

朱謙回來的突然，后院也不是一點都不知曉，今夜是雋娘守夜，麻溜地去后院燒水去了，這會兒正好與婆子一同將水擰來浴室。

念及朱謙不喜，利索地退下了。

朱謙的一半在前院，一半留在凌松堂梢間的箱柜里，沈妝兒親自去尋了他的裳來，待抱著踏浴室，一條又深又紅的傷疤撞瞳仁里。

明顯是一道深壑般的劍傷。

嚇了一跳。

朱謙正褪去下裳，浴桶，回眸瞥見沈妝兒臉發白，知嚇到了，忙道，

“別怕，都過去了”

沈妝兒確實心有余悸，他是丈夫，總歸盼著他好。

將置于一旁，怔怔看著他的，前后背布滿壑，新傷舊傷加在一，簡直慘不忍睹。

他這是拿命在拼。

平心而論，他為丈夫是沒心，但他為皇子，為大晉的統帥，足以媲古往今來的有為君王。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他護過萬民。

唯獨沒護過。

也不需要他護，能護好自己，也會努力護好家人。

如今他們夫妻，各司其職，做好分之事。

也好。

沈妝兒自眉眼綻開一抹清的笑，將帕子遞給他，轉要離開。

朱謙心口募的空了一下，下意識拉住的手，

“王妃，我胳膊疼。”這是讓幫忙的意思。

沈妝兒看了一眼他左右胳膊，著實有幾道新傷，便挽起袖子上前替他拭。

大約兩刻鐘后，二人收拾妥當出了浴室。

沈妝兒睡過一覺，神尚好，往外瞥了一眼，天到了最暗的時候，應該過了子時，想起朱謙明日還要去大同，便催促道，

“王爺歇一刻吧。”

朱謙星夜兼程趕路，也著實累了，合便躺了下去。

沈妝兒見他穿得單薄，一件薄薄的寬衫合在上，現在還不到天冷的時候，只是夜里也生了幾分涼意，懼冷蓋得是被褥，朱謙定嫌厚，打算去梢間柜子里尋一薄衾給他，才轉一步。

手腕被他箍住，“別走”嗓音暗啞又濃稠。

上的梨花香從他鼻尖竄來竄去，他實在不了。

沈妝兒回眸，他已坐起來，裳敞開著，出壯的子，暈黃的燈芒歇在他眉角，他眼里帶著幾分肆無忌憚與散漫。

他力道過重，被箍得痛，秀眉尖尖道，“王爺，我替你去拿薄衾”

“不必。”

順手將往懷里一帶，將那的細腰往掌心一箍，堪堪握住。沈妝兒微的一，只是念著前世的日程也快要到了。

若不與他同房，哪來的孩子，便隨了他。

等到結束時，他沉沉睡去，沈妝兒亦是筋疲力盡，便倚著角落里的引枕補個

覺。

朱謙并未睡多久，大致歇了一個時辰便醒了來，晨曦微亮，他急著宮覲見皇帝，回眸看一眼，一面穿，一面目不轉睛盯著。

那張小臉陷在被褥里，面頰猶殘存一些紅，只是秀眉不知何故，稍稍蹙起，仿佛在經歷痛楚，朱謙略有些擔憂，俯過去，輕輕了眉角，眉眼果然綻開，漸漸出平和的神。

朱謙角一勾，轉大步離開。

來到奉天殿覲見，皇帝聞他趕回，喜不自，親自出書房而迎。

晨洋洋灑灑，將奉天殿前的丹樨渡上一層金。

朱謙姿清落立在殿宇前，革帶勾勒出筆直又秀的，襯著那雙冷肅又清雋的眸，恍若謫仙，他行了大禮，

“父皇，兒臣幸不辱命，替父皇震懾四境，賀您皇儀無極，恩威浩。”

“好！”皇帝宇軒昂，上前一拍他的肩，手將他攙起，“好樣的，我兒果然是出類拔萃！”

父子倆相攜而，朱謙將軍演的形事無巨細說與皇帝聽，事實上，皇帝早派了東廠與錦衛的人暗中刺探消息，軍演之事，他了如指掌。

朱謙親口訴說，臣子邸報，再有錦衛與東廠的報，幾廂信息對比，他便知真相如何。

朱謙事無巨細不敢瞞，將軍演排兵布陣悉數稟之，唯獨略去他親自上陣之事，皇帝卻曉得，他幾番出生死，救朝廷臉面于危急。

比起老大和老六時不時朝他訴苦，不求個恩典，皇帝看著朱謙沉穩肅靜的模樣，心中忽然泛起一心疼，

“謙兒，你上前來，讓父皇看一眼你的傷。”

朱謙愣了一下，跪著筆直不，“父皇，軍人以護衛江山為天職，只要沒死，便不是大事，當然，即便兒子死了，也是為國爭，不足掛齒。”

皇帝聞言哼了一聲，“你這脾氣就是拗，也不知像了誰！”

馮英在一旁笑瞇瞇攏著袖，“岑妃娘娘子和，煜王殿下只能是像了您！”

皇帝一怔，時的自己可不就是這般嗎，看著馮英掌道，“還真是！”

“呵呵呵”馮英咧開笑得陶醉。

皇帝見他只顧笑，臉拉了下來，“愣著做什麼，快些將煜王拉上來，讓朕瞧一瞧。”

朱謙功地從皇帝手里討到圣旨，隨后便趕來吏部公堂。

早有吏部侍郎將朱謙迎堂上奉茶，不多時，閣首輔，吏部尚書王欽自堂步出，瞥見朱謙端坐在上首，從容一揖，

“臣賀王爺攜勝而歸。”

朱謙面如冰霜，也不瞧他，徑直將兜里的圣旨往桌上一放，言簡意賅道，

“陛下圣旨，司禮監朱批，還請王大人迅速簽押，著通政司發詔天下。”

王欽接過圣旨，淡淡掃了一眼，幾乎已將朱謙心思猜了個明白，朱謙雖不要他相助，王欽卻不會趁機為難，當即著人取來閣印，蓋下又發去吏部相關衙署。

“詔書馬上便可送去通政司，亦會張在吏部公榜上，至于其中人事變，待臣與兵部尚書相議，定下后，著一發布文書印，送去邊關。”

朱謙聽明白王欽的話了，意思是不會為難。為什麼不為難？因為沈妝兒？

朱謙臉越發難看，茶盞未，抬步便離開了吏部。

侍候在側的員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苦笑著問王欽，

“王大人，您好像得罪了煜王？”

煜王雖不算好相，卻也不是目無下塵之人，平日對吏們還算客氣，如今日這般都不給王欽一道正眼，還是頭一遭。

王欽淡淡一笑，不在意道，“無礙的，不必放在心上。”

員卻苦

勸，“怎麼能不在意呢，這陣子兵部邸報一封一封往閣遞，煜王大展神威，狠狠將昌王下去了，說句膽大的話，煜王文治武功，其他皇子難以其項背，被立太子指日可待，您得罪煜王，這烏紗帽還保不保得住？”

王欽緩緩拂袖，背手張明空，慨然一笑，“我王欽心中磊落，愿為朝廷獻八尺之軀，主子用我，我殫竭慮，主子不用，我泰然自。”

員憂心忡忡，錯在他耳邊低道，“可不就是擔心您得罪了煜王，煜王秋后算賬嗎？”

王欽長笑一聲，不做辯解。

他對朱謙還算了解，不是攜公報私之人，只要他對朝廷有利，朱謙便會用他。至于心里膈應不膈應便是另一樁事了。

況且，他并未對沈妝兒做出任何逾矩之舉，朱謙拿不到他的把柄，無非是吃吃干醋罷了。

正中王欽下懷。

朱謙這一趟回京，來的悄無聲息，走得更是突然，沈妝兒跟做夢似的。

廊蕪下擺著一張羅漢床，沈妝兒日帶著幾個丫鬟在院子里話閑，天南海北的吃食均送到眼前，留荷坐在廊廡下打絡子，雋娘折了一只竹雀給把玩，聽雨遠遠地捧了一盤蓮子過來，

“王妃，奴婢清晨摘得蓮蓬，可著呢，您來嘗一嘗”

盤子還未遞到沈妝兒跟前，卻被容容一把奪過去，雙手護在懷里，

“王妃不宜吃這些寒涼之。”

容容曉得沈妝兒急于懷孩子，吃食上越發注意。

聽雨明白過來，訕訕一笑，

“是我疏忽了，”趁著容容不備，又將那盤蓮子給搶了回來，悉數倒在自己兜里，笑瞇瞇躲去留荷旁，挨著坐在錦杌上，“那我自個兒吃。”

容容也吃蓮，追了過去，從懷里搶，幾個丫鬟鬧一團。

沈妝兒瞧著眼饞，趁著四人不備，悄悄搶了兩顆，吃的太急，一時連皮都塞了里，一口咬下，又苦又。

待鬧夠了，容容又趁人不在時，悄悄與沈妝兒道，

“主子，昨夜您雖與王爺同過房，可日子并不算很好。”

沈妝兒一聽心里泛咯噔，“什麼日子不好？”

容容年紀輕，平日臉皮極薄，近來為了沈妝兒尋有經驗的老嫗討教，得了一些要領，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這同房的日子最好是兩頭月事當中那幾日，王妃的月事再有五六日便來，此次不一定能懷上，奴婢先與您說明白，省得您回頭失”

沈妝兒著實是失的，怔怔坐在羅漢床上，好一會方回神，

“除此之外，還要注意些什麼？”

現在就像是信一般，生怕犯任何忌諱。

容容絮絮叨叨說了一些，沈妝兒認真記在心里。

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滿懷忐忑，說到底是太在意那個孩子。

當年孩兒在肚里整整六個多月，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覆在肚皮時，他極輕地往掌心踹了一下，那一瞬間的悸，如麻遍全，更似暖流驅散了心底的寒意，他在最難的時候，陪伴喜怒哀樂，是朱謙離開后無數個風雨兼程的夜，唯一的一藉。

哪怕到如今，每每回想，都能讓不自出笑。

偶爾夢醒，他在腹中踢打翻滾，都在想，這定是個調皮的孩兒，不像，也不像朱謙。調皮也好，煜王府太冷清了，如果可以，希他活得像個小太，肆意飛揚。

容容所料沒錯，五日后，沈妝兒來了月事，雖說不了失，可大抵還得住，這幾日，便平平淡淡過了。

自朱謙走后的十來日，日日皆有賀客上門拜訪，皆被溫寧拒之門外，員們走不通溫寧的路子，便遣自家夫人尋

沈妝兒獻殷勤，沈妝兒挑揀著些，若是平日名聲好，又不曾有過節的，便見上一面，若是趨炎附勢之輩，一并驅走。

朱謙這一去，半月方歸。

夜里自然是寬解帶，行周公之禮，沈妝兒將容容的話記在心里，算了算，月事五日前剛結束，如今還不到中間那幾日呢，也就是說，哪怕今夜與朱謙同房，亦懷不上孩子，既如此，何必累著自個兒？

便以子不適為由拒了他。

朱謙哪里曉得沈妝兒的算盤，還細心問哪里不舒服，夜里將那寬厚的手掌覆在小腹。沈妝兒只得由他。

朱謙回來第二日便是中秋家宴，外命婦均宮赴宴，宴席上言笑晏晏，融洽熱鬧。

沈妝兒也去了，這一回形勢又顯著不同，昌王妃待和善，六王妃著頭皮主示好，就連皇后都對客客氣氣的，寧貴妃言語間更是頗有幾分親厚之意。

沈妝兒寵辱不驚，一貫冷淡打發，不會無緣無故去得罪，也不會隨意放過了們，便這麼不輕不重吊著，反倒是令這些王妃們心里沒底。

一場宴席下來，沈妝兒又得了帝后不賞賜。

岑妃托病不出，朱謙便攜去咸福宮探，若是沈妝兒一人，不會去，朱謙在場，只得由著他，好在岑妃一心關懷兒子傷勢，顧不上瞥一眼，落了一行淚便他們出宮歇著。

朱謙有個習慣，一旦沈妝兒告訴他子不舒服，連著三日他都不會。

沈妝兒睡了三日踏實覺，待八月十八晨起，朱謙離開后，容容便輕手輕腳鉆凌松堂，一面將暖宮的姜糖茶遞與，一面道，

“主子，是時候了”狡黠地朝了幾個笑眼。

這段時日，主仆倆達了某種默契，沈妝兒自然明白意思，輕輕一笑，先喝了茶，又悄聲問，

“你不是說會給王爺準備藥膳麼？”

“已準備好了”

夜里朱謙忙完回凌松堂，掃見那一桌悉的膳食，不聲看了沈妝兒一眼。

沈妝兒端得是八風不，這還是重生后第一次給他備這樣的膳食，

為了孩子，也只能豁出去。

便主與他盛湯，盛的正好是一碗豬腰枸杞湯。

朱謙看著面前的湯碗，悉的腰片沉在湯水里，若若現，零星些許枸杞漂浮不定，已漸漸化開，看樣子該是燉了好幾個時辰。

冷落了他半年，從未主給他備膳，更不用說這般殷勤。

明明眼神里平平靜靜的，一點都沒有。

為的什麼？

孩子。

恰恰他也想要孩子。

他默默嘆了一聲氣，擒起湯碗一飲而盡。

將碗擱下，心里想，

他要孩子，也要。

鴛鴦紅帳輕晃，一束黯淡的芒從廊廡泄了進來，照向拔步床一隅，

這一隅，臉紅心跳，經久不息。

沈妝兒聽從容容建議，做一晚歇一晚，朱謙既然明白了沈妝兒的打算，自然也就順的意。

待中間那段時日一過，沈妝兒便一腳將朱謙踢去前院，

“妾要養子，還請王爺去前院歇幾日。”

朱謙氣得不輕，罕見對了怒，“王妃，你真以為我是你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沈妝兒也料到朱謙會發火，輕輕福了福，如實道，“王爺，并非妾要趕您，實則是這樣有利于孕孩子大抵會在這段時日來，若您繼續留在后院，我擔心承不住”

朱謙久戰而歸，子又強悍，真不是能消得了的。

朱謙聞言怒氣難消，無語地瞪了一眼，

“難道我與你睡一，就只為那事”

沈妝兒聞言心頭震撼，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他與同寢時，除了不舒服的幾日，哪回不是為了那事？

朱謙見沈妝兒一副言又止，也是心頭一哽，漸漸回過味來。

俊臉微微泛青，神略有不自在，默了片刻，承諾道，

“以后定征詢你同意”舌尖抵著齒，咬牙道，“這陣子不你便是。”

“哦”沈妝兒別了別鬢發，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以往食言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男人一旦焚，妻子又睡在旁，不一定克制得住，

堅持問道，“那，您可以去前院住一陣嗎？”杏眼純澈又明凈，清清滌滌倒映著他的容。

明顯不信他。

尷尬在屋子里無聲鋪開。

朱謙恨鐵不鋼地看著，悶了一肚子火，掉頭出門檻。

沈妝兒舒展了腰，往拔步床上鉆了去。

睡到半夜，留荷焦急將搖醒，沈妝兒迷迷糊糊睜開眼，

“怎麼了？”

“王妃快些起來，王爺派人來傳話，請您穿戴好，隨他一道去九王府。”

沈妝兒了腦門，連忙坐起來，“九王府出什麼事了？”

“說是今晚九王妃發作，胎位不好，九王爺哭得跟什麼似的，驚了圣上，說圣上乃九天神主，懇求他去王府坐鎮，驅走那些妖鬼魔神，圣上平日寵著九王爺，便去了，此刻圣上已親臨王府，王爺您一道過去。”

人生孩子便是走一趟鬼門關，沈妝兒心也跟著沉下來，迅速洗漱穿戴，匆匆出了凌松堂，留荷親自提著風燈，護送一路至前廳，朱謙坐在廳中，裳整潔，神略有幾分疲憊，看樣子是沒睡，瞧見，二話不說牽起，便往外頭走。

到了九王府，方發現幾位皇子王妃均來了，便是林嬪與九皇子的生母賀妃亦在場，林嬪悄悄朝沈妝兒眨了眨眼，沈妝兒亦輕輕納了個福，猜到今夜大概是林嬪侍寢，后聞九王跪叩宮門，皇帝便帶著林嬪，喊上賀妃一道趕來。

已至子時，整座王府燈火惶惶，人煙穿梭。

羽林衛訓練有素地散開，護在四周，皇帝被簇擁著坐在花廳正中，面前跪著兩名太醫，一五一十與他回稟九王妃的形，皇帝越聽眉頭越發皺得厲害。

一眾皇子王妃分立左右，屏氣凝神。

產房就在正院的西廂房，算不上遠，偏生聽不到半靜，看樣子九王妃怕是不太好，人人臉上蒙著一層影，大氣不敢出。這樣沉重的氣氛像極了前世早產之時。

六個多月的孩子，遠遠不到足月，卻是生生往下墜，最后一團污從下了出來

沈妝兒不敢想，每每回想那個畫面，整個人要窒息了。

朱謙偏頭瞧，發現額尖滲出一層細細的汗，臉更是煞白如紙，連忙用力地握了握的手，“妝兒，不怕，會沒事的”

有些后悔帶來。

皇帝極重子嗣，尤其九王妃又是肱骨大臣的獨，當年烈武將軍戰死時，將唯一的兒托付給皇帝，皇帝平日也比較關照這個兒媳，養九王妃憨迷糊的子。

朱謙對九王妃沒什麼印象，瞥見沈妝兒嚇得發，心里想，將來生孩子時，一定要守在旁，膽兒這麼小，怕出事。

隨著時間一分一刻過，焦灼的等待中，后院終于有了靜，

“陛下，陛下，王妃醒過來了，如今有了力氣，還能繼續生”

再過半個時辰，宮人又道，

“陛下，孩兒頭已出來了”

一字一句均牽著花廳諸

人的心。

無論平日多謀算計，在九死一生與新生命降臨洗禮中，眾人眼底皆帶著期許。

產程加快，半個時辰后，孩子總算呱呱墜地。

是一位小郡主。

太好了。

沈妝兒提著那口氣緩緩松懈，后背更是滲出一層涼汗。

在一片恭賀聲中，皇帝扶著腰站起，一面喜上心頭，一面問，“九王妃如何？”

醫揩著汗答，“雖是出了不，命倒是無礙。”眾人只管下跪道“天威護佑”，皇帝龍大悅，“走，隨朕去瞧一瞧這小孫。”

眾人一道來到正院明堂，好在夜里無風，娘將孩子包裹好，送與皇帝瞧，皇帝當了這麼多年父親，抱孩子已是家常便飯，輕車路接過襁褓，心滿意足看著乖巧的小嬰兒。

抱了片刻，余不知怎麼瞥見了沈妝兒，神一亮，朝招手，

“來來來，老七媳婦，你來抱抱”

民間有沾喜一說，皇帝顯而易見期待著沈妝兒給朱謙誕下嫡長子。

沈妝兒呆了一下，數十道目注視著，有艷羨也有嫉妒，臉頰登時一片緋紅。

倒不是害，而是張的。

還沒抱過這麼小的孩子

該怎麼抱

立在那兒不敢，被側的五王妃與林嬪給往前一推，

“快些去抱，沾沾喜氣！”

來到皇帝跟前，僵著抬起雙手，略有些無措地看著皇帝，“父皇”

皇帝被模樣逗樂，小心地將襁褓塞給，“怕什麼，摔不了”

沈妝兒一聽，心里越發繃了弦。

目落在那小嬰兒上時，不自覺變得和。

太可了

細細的絨，覆在面頰，帶著初生的真摯。

紅彤彤的，吹彈可破，黑睫又長又，如一把小扇子。

不都說初生的孩子很丑嗎，這個小孩兒怎麼如此漂亮。

沈妝兒舍不得挪眼。

皇帝將襁褓擱在胳膊肘，還示范地告訴，“你扶著脖頸之，再拖著，斷無大礙。”

沈妝兒照做，只顧著看孩子，出怯的笑，慢慢地將手心收，將摟在懷里。

那琢可的小不經意地蠕了一下，淺淺的眉更是蹙起，漸漸出皺的模樣，惹得沈妝兒一笑。

不釋手，也看不夠，滿眼的饞勁。

一旁的昌王等人朝朱謙眉弄眼的，朱謙負著手，神紋不，只在目落在眉梢時被那抹難以言喻的和給撼。

是著實喜歡孩兒。

皇帝看得分明，八字胡一揚，深深看了一眼朱謙，眼神著意味深長。

回到馬車，沈妝兒猶覺雙手是僵的，仿佛有的東西落在上頭，不敢撒手。

抱一抱小孩沾了喜氣，自然是高興的，可高興過后，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力。

圣心難違。

皇帝這是盼孫子。

皇帝那麼多兒子，卻盼朱謙的孩子，何意？怕是對朱謙有立儲之心了。

沈妝兒緩吸一氣，覆在小腹，深深地閉上眼。

馬車一晃一晃，姿卻繃得，一不，朱謙便知倍力，抬手輕輕地將抱上膝蓋，圈在懷里，下顎著發梢，

“妝兒，你別急，相信我，我們會有孩子的”

沈妝兒蜷了子，聽了這話，又在他懷里緩緩放松下來，

“我沒事的”

不是急，是孩子本就要來了。

接

下來這段時日，沈妝兒整日坐立不安。

這麼下去，會將子給熬壞的。

留荷提議去探沈玫兒，走一走親戚，省得整日被那一抹期待給耗空。

昨夜剛下了一場秋雨，桂花漉漉的綴在梢頭，沈妝兒披上一件銀紅的披風，秋寒攜恬淡的花香一齊竄鼻尖，忍不住打了個寒，留荷替了系帶，與聽雨簇擁著前往楊府。

廣寧伯夫人的病已好得差不多，楊家上下皆把沈妝兒當做救命恩人。如今，的份在京城更是獨獨一份，人還未到楊府，楊府的婆子便侯在巷子里等著，瞥見煜王府馬車行來，連忙奔去里屋通報。

不多時，楊夫人帶著沈玫兒出來相迎，簇擁著沈妝兒了，擺上瓜果餅子，招呼人陪著打葉子牌，一日便這麼度過去了，問過沈玫兒害喜的反應，

沈玫兒眉眼生地笑著，“左不過是心里膩得慌，吃不下，又得，好不容易舒服了吃下些東西，不一會便又吐出來了，倒是酸的辣的比較能。”

沈妝兒溫淺笑，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回到王府，恍惚聽見有陌生的聲音，沈妝兒掀開車簾，卻見一宮人立在正門外，不知與溫寧說了什麼，溫寧臉上出幾分不不愿。

沈妝兒認出人來，正是岑妃旁的。

馬車停在了石獅，溫寧瞥見立即上前見禮，

“請王妃安。”

沈妝兒朝他頷首，踏上臺階，看著那名，

“柳姑姑怎麼來了？”

穿著一件深褐的褙子，上了些年紀，言語頗有幾分疾，“王妃來的正好，都說孝為大，王妃近來不宮伺候娘娘也便罷了，卻為何苛待王爺的姨母，那夫人可是娘娘嫡親的姐姐，也是王爺至親，娘娘有旨，宣夫人宮覲見。”

自然不能讓把人帶走，否則過不了多久，那對表妹怕是也會被放出來。

沈妝兒懶懶地籠著袖子，冷冷看著不說話。

溫寧在一旁忍無可忍，低喝道，

“柳姑姑也算是宮里的老人了，你一個奴婢，見到王妃不行禮，言語不恭敬，口口聲聲拿孝道王妃，是誰你這般行事的！”

柳姑姑面脹得通紅，看了一眼沈妝兒，見慢條斯理四張風景，連個眼神都不給，氣得咬牙切齒，“溫長史老奴是代娘娘規勸王妃。”

溫寧滿臉譏誚之，“哦？那敢問柳姑姑，你從何得知王妃苛待了夫人？還請把話說明，否則，誣告當朝煜王妃，是什麼罪名，不用我提醒你吧？”

柳姑姑臉大變，青一陣紅一陣，險些站不穩腳，“你”

溫寧礙著岑妃面子，也不能真的把柳姑姑怎麼了，只得無視，往前袖，“王妃累了，還請先回院子休息。”

沈妝兒掩打了個哈欠，目不斜視從旁經過。

溫寧跟了進去，朝門房使了個眼，那門房恭恭敬敬往前一指，

“姑姑，時辰不早，還請回宮？當然，若姑姑要在府上住，那小的這就去給您安排客房”

柳姑姑再面也只是一介奴婢，哪里能在王府留宿，氣得灰溜溜離開了。

上了宮車，還不忘對沈妝兒的背影扔下一句話，

“王妃還是仔細著些，陛下千秋節在即，屆時王妃必定要去宮里赴宴，娘娘自有話與王妃待。”

沈妝兒也好，溫寧也罷，默契地不曾朝朱謙提起此事。

那畢竟是他母妃，雖有不到之，卻也得顧念著面子。

將人氣走便得了。

轉眼到了九月初，秋意濃，落英滿地，寒風刺骨，一陣陣往室卷，留荷怕凍著沈妝兒，連忙將窗牖給

合上，又吩咐小婢子道，

“王妃子溫和，不惜的說道你們，你們卻懶，早起的風這般涼，開半刻便得關上，再不上心，打發去后院干活。”小婢唯唯諾諾應是。

里面傳來沈妝兒的笑聲，“別責怪，是我不許關。”

心里悶得慌，吹吹冷風能清爽一些。

擱下手中書卷，披著海棠紅的緞面長褙，掀簾出來，眼神往廊蕪外瞥，

“東西送來了嗎？”

“送來了，裱好放在王爺書房里”留荷一面回著，一面上前替將領口扣子系上。

沈妝兒挨著臨窗的羅漢床坐了下來，再過數日便是皇帝千秋節，各王府都在絞盡腦送壽禮，以求博得圣心，朱謙近來風頭太盛，他們夫婦倆也無爭寵的心思，便合作了一幅《千里江山圖》，朱謙作畫，來題字，既不出挑，也不隨意，正好待過去。

畫是前日畫好的，主意也是朱謙提的，沈妝兒心里盼著事，無暇他顧，便順從了他。

前世皇帝便是在這千秋宴上出了事，可近來委婉地打聽過皇帝形，得到的結果都是春秋正盛。

前世那一日，懷著孕，子不適并未宮，后來只聽說皇帝在宴席結束后，驟然駕崩，死得十分突然，皇后當機立斷，封鎖宮城，悄悄召六王宮，以皇后份立六王為皇儲。朱謙趁連夜離開，昌王帶兵圍打宮城，伊始。

種種跡象表明，興許是六王一黨暗中謀劃行刺皇帝。

已經將這件事以噩夢的法子告訴朱謙，朱謙有了上回的經驗，便十分慎重，一再告訴，

“我已做了萬全的準備，昌王與六王誰也做不了，千秋宴我會安排人看好朱珂與皇后，絕不讓皇后有機會謀害父皇。”

沈妝兒便松了一口氣，如今的朱謙暗棋遍布朝堂，手握大權，可不是誰輕易能撼的，自然也不必像前世那般黯然離開京城，前世的該會避免，也算是為京城，為百姓謀了一樁福祉。

既是如此，唯一的心愿，便是那個孩子了

輕輕覆上小腹，自膛緩緩吁出長氣，

今日是九月初四，離著前世診出孕像只剩下三日了。

依著日子，昨日便該來月事，到現在為止，還無靜。

沈妝兒連呼吸都放的很輕，生怕驚了什麼，生怕驚了夢，生怕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