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記》何老娘的頭疼病
沈氏不知道陳姑媽自州府回來如何同陳姑丈說的,反正陳姑丈彷彿被神明點化一般恢復了神智,親自帶著兒子們來何家將陳姑媽接了回去。
何老娘難免在說幾句的,陳姑丈亦是愧模樣,道,「年紀大了,一時糊塗,他舅母跟著心。只得請他舅母看在咱們兩家多年分上,別跟我這一把年紀的計較。」
何老娘能說什麼,嘆道,「他姑丈客氣了。哪裏的話,你跟姐姐多年的結髮夫妻,又有大郎他們兄弟姐妹,你們好了,孩子們才放心。」
「是啊是啊。」陳姑丈常年在外的跑生意的人,能拉得下臉賠禮,自然更能活躍氣氛,待傍晚告辭后,何老娘同兒子道,「誰沒糊塗的時候啊,知錯能改就好。」
沈氏則與丈夫道,「陳姑丈真是第一等無無義之人。」事是解決了,陳姑丈先時那般要死要活要納小,不知道小陳表妹信里同他說了什麼,陳姑丈對那人是提都不提了。再想一想,當初陳姑丈不聲的將小陳表妹嫁到寧家守活寡,沈氏便不心下一冷,深覺陳姑丈不是可來往之人。
事到這一步,不論陳姑丈如何長袖善舞、能言善辯、八面玲瓏,單看他做的事也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何恭道,「有什麼法子,遇到這樣的人,面兒上能過去便罷了,只當看著姑媽、表兄的面子吧。」
經此一事,陳姑媽時不時的就過來同何老娘說話,姑嫂二人重新恢復了先時的親。
陳姑媽心裏的苦,也只能跟何老娘說一說了,陳姑媽掩淚道,「著自己的良心,雖大郎他們不與我說,妹妹怕我傷心,也瞞著我。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可一個被窩睡了多年的人,我能不知道他麼?我只是心裏不願意承認的。妹妹也知道我,一輩子養活了七個兒,芳姐兒是小閨,我心裏是盼著有個好婆家,過面的日子。如今……這樣……又有什麼趣……」
何老娘不得再勸大姑子一回。
經陳姑丈一事,何恭讀書上倒格外用心起來,用何恭的話說,「若能考出功名,不為做,以後也能給閨撐腰。」陳家不過是有錢,搭上州府的人脈就如此狂妄,還是欺何家無人。若何家真是高厚祿,陳姑丈結都來不及,如何敢這般對陳姑媽呢?何恭素來好子,鮮與人爭執,還是頭一遭看清世人臉,不必人催,自發進。沈氏便用心的褒湯做點心弄吃食給丈夫滋補,可就這樣滋補,也沒見丈夫胖起來,反是瞧著瘦了。
何老娘心疼兒子,拿出己來去藥鋪里買參回來,沈氏配只燉來給兒子補子。
沈氏小戶人家出,這輩子頭一遭見著人蔘,很是仔細的瞧了一回,順便拎出閨來開眼界。沈氏又琢磨,「你祖母我一併燉了湯給你爹爹吃,這參可怎麼燉,是先下鍋還是後下鍋?」貴個東西,沈氏生怕糟蹋了。
何子衿忙道,「參是大補,好人不用總吃參,會補壞的。從沒聽說拿一人蔘來燉的,娘還是去藥鋪子裏打聽打聽。」
人蔘對於何家也是件貴重東西,沈氏道,「這也好。你爹爹如今用功,我怕他子吃不消兒,明兒請平安堂張大夫過來給脈,順便問問張大夫,他老人家肯定知道的。」沈氏又道,「你怎麼知道參是大補的?」
何子衿隨口扯道,「我聽賢祖母說的。」
沈氏欣,笑,「看來跟著賢姑媽還是長了不見識,比我都強了。」
何子衿眨眨眼,滋滋。
沈氏看得意的小模樣,直想笑。
待沈氏剛弄明白人蔘的吃法,請葯堂的人將參切片,燉湯時放上兩片便罷。也不用天天吃,半月吃一回就夠了。倒是陳姑媽聽何老娘念叨侄兒念書用功太過的事,直接送了二斤燕窩。
這東西,何老娘只聽過沒見過,何家也吃不起,對陳姑媽道,「忒是貴重東西,姐姐怎麼拿這個來了,拿回去打點送禮用吧。」
陳姑媽角噙著笑,道,「幹嘛不用,不用白不用。以往我想不開,只知道節儉過日子,想著有幾件金銀首飾,穿得起綾羅綢緞,就是大福氣了。這些個東西,就是吃得起,我也捨不得吃,覺著咱家不是吃這東西的人家。如今我是想開了,幹嘛不吃,我省了也是給填補了外頭的小□□。行了,不提這掃興的事,恭兒這樣用功上進,別的幫不上,子可得保養好了。年紀輕輕的,熬神太過怎麼?妹妹聽我的,每天一兩燕窩,發好了用冰糖燉了恭兒吃了,滋補的很。等這個吃完,我再送來。恭兒上進,是咱們一家子的福分。」陳姑媽也看破了,與陳姑丈彼此維持些面便罷。余者,該吃吃該花花,就是娘家侄兒,一萬個盼著何恭出息,有事就看出來了,還是娘家親,婆家那一干白眼狼,指得上誰?
何老娘道,「前兒我拿錢去平安堂買了支參來想給阿恭燉了吃,險鬧出笑話。還是跟平安堂的張大夫打聽了,才知道參不用天天吃。這燕窩聽人說也是補的,姐姐別笑我,這要幾日吃一回?」
陳姑媽道,「燕窩沒事,我聽說,有錢人家,人家都是按頓吃的。人蔘倒是不用多的,這東西吃多了火大,我有一次拿參燉母給大郎吃,大郎半夜流起鼻來,倒把我嚇一跳。參吃多了上火。燕窩多吃些,對只有好的。」但到底怎麼個好,陳姑媽也說不上來。
不過,聽到可每天補用,何老娘便收了。
何老娘心眼兒多,沒給沈氏,怕沈氏吃,老人家自己也不吃,單單留給兒子,每晚兒子去那裏吃冰糖燉燕窩。
何恭吃了兩次,苦不堪言,悄悄與妻子抱怨,「姑媽給了娘點子燕窩,娘天天我去吃。我的天哪,一吃一燕,一吃一燕,又甜又膩,還噎嗓子。聽說有錢人家天天吃來著,這得多罪啊。」
沈氏沒見過燕窩,同丈夫打聽,「燕窩只聽人說過,什麼樣來著?」
何恭道,「就這麼一小塊一小塊的,燕子築的巢,要發一發,用冰糖燉吧。」
沈氏不解,「鄉間燕子多了去,哪個燕子不築巢來著,也沒聽說能賣錢。」
何恭亦不明了,想了想道,「興許不大一樣吧。」
沈氏想著肯定是不一樣的,不過,沈氏道,「燕窩聽說是好東西,肯定是姑媽特意帶過來給你補子的。要是裏頭有燕子,得提前擇乾淨才好,不然怎麼吃呢?」燕窩是大補,可沒聽說過吃燕的。
何恭道,「你去跟娘學學怎麼燉,還是你來燉,娘這個年紀,眼也花,有燕怕也擇不清。」
沈氏想到丈夫說的「一吃一燕」的事,不低低笑起來,問他,「燕子好吃不?」
何恭呵,「敢笑話你相公,今天要給你立立規矩。」
兩人說笑玩鬧一回,沈氏眉眼彎彎,「你先跟母親說,心疼母親年紀大了,不忍母親再去廚下持,讓母親教教我,母親定能樂意的。」
何恭笑,「咱家子衿巧,約是像你的。」
沈氏頭疼,「我哪裏有那麼多話,天天說不完的話。我都說是屬麻雀的,醒來就要嘰嘰喳喳的過一天。」
何恭聽的直樂。
何恭先把何老娘孝順奉承了一番,何老娘才把燉燕窩的重任教給了沈氏,還叮囑沈氏一句,「子衿那丫頭向來饞,什麼都想吃,這東西是你姑媽送來的,東西有限,你男人正讀書費神,給你男人補一補倒罷了。我也是不吃的,要那丫頭饞的,你跟說,我這裏有飄香園的好點心。」為了防止何子衿去吃兒子的燕窩,何老娘大出的買了飄香園的點心來堵何子衿的。
何子衿知道后,毫不客氣的去何老娘那裏敲詐了兩包好點心回去,對沈氏道,「等以後我有了錢,天天拿燕窩漱口。」
沈氏:……
更讓沈氏發愁的事在後面,自此,何子衿隔三差五的有好點心吃,自覺是個孝,還拿回去孝順老娘老爹。何子衿是這麼說的,「祖母現在可好了,總是買點心給我吃,我說不用總買,祖母都不答應。」
何恭只覺高興,抱了閨在懷裏道,「這是祖母疼你呢。」
何子衿揚起漂亮的小臉兒,「我覺著也是。」
對於何子衿的鬼話,沈氏簡直一個字都不信。沒人比更了解何老娘。
事實上,何子衿通常是這樣跟何老娘商量買點心的事的,何老娘但有不樂意,何子衿便道,「一會兒我端燕窩去給爹爹吃吧。」要不就是「爹爹昨天問我,要不要吃燕窩,我可是沒吃啊。」,總之各種花樣的威脅搞得何老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了杜絕「饞丫頭」何子衿去搶兒子的燕窩吃,何老娘只得咬著后槽牙,給何子衿一次又一次的買點心吃,買了一次又一次,買了一次又一次。
何老娘心下嘆,先時說這丫頭是賠錢貨真是抬舉了,分明是個討債鬼。尤其何子衿還通打一子給個甜棗的策略,每次敲到何老娘的點心后,何子衿都會先拿一塊給何老娘吃,還花言巧語的哄何老娘,「爹爹說了,我孝順祖母,有好吃的,先給祖母吃。祖母,你吃吧。」
有啥都是,「先給祖母吃」。
如此,外人見了都贊,「這丫頭懂事又孝順。」
何子衿自己臭就不用提了,何恭沈氏也樂見兒懂事,唯何老娘悄與余嬤嬤道,「死丫頭真是了。」隔三差五的來敲老娘的銀錢。
何子衿也不白吃何老娘那些點心,還逢人便說,「我祖母可疼我了,天天給我買好吃的。」
何老娘實在想令世人看清何子衿詐的真面目,誰知竟不敵何子衿的無恥,終於落下個一見何子衿就頭疼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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