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 如天氣預報播報的那樣，雨勢漸漸轉小。

九點多的天氣看起來更像六七點鐘。

天空昏沉，蓮霧山籠罩在一片雨幕下, 依稀可見遠陡峭巍峨的山脈。

“這一趟出來干啥來了？星星也沒看著, 咱們天文社來這度假了。”

“但好玩啊，游戲區爽了，我靠，那特效……”

門外斷斷續續響起說話聲, 葉然收拾好背包, 來時鼓鼓囊囊的背包, 臨走時卻只剩下幾件服，他坐在床邊發呆，看著鏡子里一臉困意的自己。

又不知過了多久，走廊漸漸變得安靜, 葉然聽見一道敲門聲。

“咚”。

他清醒過來, 立刻背好背包，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沈時。

沈時戴著黑棒球帽，帽沿在他鼻梁至脖頸的弧線勾出影。

“走吧。”他對葉然道。

今天就是假扮男友的第一天了。

葉然深吸一口氣，“嗯。”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大車就停在門口, 他們來的時候車里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 細雨蒙蒙, 葉然莫名有些窘迫, 不知是不是錯覺，車的人似乎都在看他們。

他不由加快腳步, 忽然, 后沈時了他一聲：“葉然。”

葉然轉頭, 一片影輕輕落到頭上。

黑棒球帽擋住了大部分目。

沈時神中有些倦意，他抬手幫葉然正帽沿，力道不輕不重的，說：“好了。”

葉然站在原地，靜了幾秒，哦了聲。

這一次他沒走太快，和沈時肩并著肩，排到上車隊伍的最后。

前面是幾個生，一也不，站姿比他還僵。

隊伍前進的速度很快，葉然先上了車，他頭上的帽子有些寬，著烏黑的頭發，白皙，氣質越顯溫和。

車的聊天聲莫名小了許多，葉然站在過道上，發現大家的目又瞥向了他后。

他有所預，果然，下一刻一微涼的氣息便從頭頂傳來。

沈時道：“坐后排吧。”

兩人朝后排走去，于庭正在后面朝他們招手：“這這這，給你們留位了。”

后排清凈，沒什麼人。

見沈時要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葉然剛準備起，沈時便接過他的背包，作自然的放上行李架。

他似有所覺，微微低下頭，看向葉然，“我來就行。”

于庭也是一臉深意：“就是，葉然，你坐著吧。”

葉然默默坐下，耳有點紅。

車里一片細細碎碎的說話聲，但總有些目若有若無的朝后面看來。

大家都吃瓜第一線，昨晚沈時微信個簽名剛改，一分鐘后就沖上了校園論壇熱帖，帖子里有人猜是誰的，有人哀嚎來晚了一步的，也有人表示不介意，該約還是約的。

天文社員們同樣昨晚才知道這個消息，一時間各個小群掀起了驚濤駭浪，眾人心里都有猜測，再看見葉然和沈時剛剛的互——

“果然，”有生和同伴頭接耳，“我就知道……他倆。”

“什麼時候的？”

“不清楚，但現在想想，真心話大冒險那天晚上應該就有苗頭了。”

“靠，好萌！我一直覺得他倆不對勁，哪有天天黏一塊的。”

“行了，”第三排的兩個生尷尬的打斷同伴的流，又去看副社長：“那個……苒苒，等回學校了，咱們一塊出去吃飯呀？”

副社長正看著窗外，窗外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將車窗暈染的模糊不清，收回視線，點頭：“行啊。”

幾個生同時松了口氣。

副社長轉頭，坐在第四排，回頭便能看見對角線方位的沈時和葉然。

兩個高都不低的男生坐姿隨意。

沈時今天穿的是立領的沖鋒外套，外套膽很厚，冬天穿也沒問題，他領口拉到下頜，松松懶懶的靠著椅背，看上去困乏冷淡。

葉然穿的也是同系的棉服，比起沈時，摘掉帽子后他更吸引人的注意，他皮白皙、眉眼弧度溫，眼里仿佛天生含著笑意，和沈時一左一右的坐著，兩人之間氣場相融，明明沒有任何流，卻似乎天生就該如此。

副社長不由想起昨天中午，沈時在雨中專注的看著葉然的場景。

笑了下，徹底放下這樁心事。

算了。

比不過。

*

于庭一坐下就沒閑過，一會兒聊起期中考試的事，一會兒又說起自己昨天中午在自助餐廳和搭訕的事，葉然聽得暈頭轉向，好在社長忽然喊他，幫他離了苦海。

他一走，于庭立刻閉上，幾秒后，他沉痛地問：“，了？”

葉然，你糊涂啊你！

你怎麼連一晚都沒扛過？！

我給你發的那篇微信文，你是連點都都沒點開過！

沈時懶得搭理他：“嗯。”

“這他麼也行——”于庭覺得自己真是開了眼了，就在論壇上發個帖而已，居然真能釣到男朋友。

他找對象的速度，竟然還沒有一個剛轉型基佬的基佬快！

這年頭還有沒有王法了！

于庭越想越不知滋味，怎麼看怎麼覺得沈時滿面春風，看起來像開了屏的孔雀，他再次趴過去，痛定思痛，覺得沈時說不定還是有點過人之的。

“你開個班吧，沈時，”他誠懇道：“我跪著聽。”

沈時終于來了點興致，散漫的看他一眼：“首先……”

于庭側耳凝神。

“你要有一張我這樣的臉。”沈時說。

于庭：“……”

于庭：“…………”

“果然，”他無語的看著沈時：“還是/是吧？”

于庭吐槽：“我就知道，就你這破格，葉然要知道你本，還能和你在一塊？”

沈時緩緩抬頭，看向他：“我這樣的格？”

“對啊，”于庭毫無察覺：“一天天裝模作樣的，還這麼無趣，葉然圖你什麼……哦，想起來了，是你一直在圖人家葉然什麼吧？”

他沒心沒肺的樂起來：“你可小心點，你倆談這事一曝，說不定不人還會去找葉然挖墻腳呢，比起你，人葉然可討人喜歡多了哈哈哈。”

“咚——”

車忽然響起一聲悶響。

大家被嚇了一跳，紛紛扭頭，就見于庭以一個絕不可能的高難度姿勢摔倒在地，子摔在過道上，還撂在椅子上。

沈時正站在他邊，似乎要扶他起來。

多麼和諧友的一幕。

“葉然？”

社長的聲音扯回了葉然的注意。

“哦，”葉然點頭：“我在聽。”

“事就是這樣，”社長臉上笑瞇瞇的神消失了，很頭疼的道：“那天晚上我確實讓大家別把消息傳出去，但咱們社二十個人，有些我也不太悉……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和沈時，我跟你們道歉。”

“不用不用，”葉然失笑，這件事怎麼也怪不到社長上，別人沒義務替他們保守，社長有這份心就已經很好了，“真的沒事。”

社長點點頭，見他確實不在意，臉上的笑意這才重新浮現，笑瞇瞇的打量起他：“那你和沈時……？”

葉然眼睫了。

現在這個場合正適合把他和沈時‘談’的消息放出來，大車里這麼多個人，估計等他們到學校了，那些一直心存懷疑的人也會收到所謂的‘確切’消息了。

“嗯，”他故作沉穩的點頭：“我和沈時是在‘談’。”

前排這片天地靜的一時間連呼吸都聽不見。

有生沒忍住，小聲吸了口氣。

葉然余瞥見有幾個生已經開始摁亮手機，飛快地打著字，他心知第一階段的任務已經完，又和社長說了兩句話，便迅速回了座位。

他步伐很快，坐到位置上時，心跳的還很快。

側來一片影，他轉過頭，沈時正蹙眉看著他，觀察著他的表：“怎麼了？”

大車已經啟，穿梭于冰涼的雨幕中。

葉然想到自己剛剛做的事，按捺著激，忍不住小聲和他分：“我跟社長說我們談的事了。”

沈時一頓，看著他。

葉然深吸一口氣，還是平復不下心跳，“等我們到學校，那些懷疑你是不是作假的人應該也能得到消息了。”

沈時終于嗯了一聲，他微垂著眸，目依舊落在葉然臉上。

為一個工人，葉然覺得自己做的很不錯，甚至對未來的‘假扮男友’事業都產生了一點信心。

片刻后，沈時似乎想到什麼，開口道：“學校況復雜，即使消息傳過去了，估計也有人不會相信。”

“啊？”葉然一愣，沒想到會有這麼軸的人，“那怎麼辦？”

他思考片刻，尷尬的輕咳一聲：“不然我發個朋友圈？”

宣誓下主權什麼的。

沈時說，“不用。”

他說完，平靜的找到葉然搭在膝蓋上的右手，不輕不重的握住。

溫熱寬大的手掌覆在手背，轉瞬又自然下，與他掌心相，像一對真正的那樣，知著彼此的溫。

葉然大腦頓時陷一片空白，呼吸都有瞬間的凝固，半晌，他呆呆的抬起頭，對上沈時看來的眼睛。

沈時低著頭，五被黯淡的線照的半明半暗，看不出多余的緒，他聲音很淡，像在對他解釋：“行才是最有力的證據，你先習慣一下。”

“以后我們盡可能每天牽手。”

葉然了，幾秒后，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遲緩的應了聲：“……好、好的。”

這一刻，他恍惚的想到。

到底是他欠沈時太多，牽手就牽手吧。

……比接吻好多了。

*

大車在下午一點準時到了學校。

葉然和沈時在全社員無聲的注視下，手牽著手下了車。

葉然頭上還戴著沈時的帽子，領口被他拉到下頜，遮住了薄紅的脖頸，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僵，安安靜靜的與沈時牽著手，走向寢室。

沈時向的事和沈時的事幾乎是同一時刻曝。

一路上，葉然能覺到不停朝兩人看來的目。

同學們的打量或好奇、或驚訝，更有甚者，自以為蔽的拍了照，立刻上傳到校園論壇。

不難想象接下來論壇又要發一番討論。

離開學校才四天，葉然覺自己像已經離開了一輩子。

大車只能停到校門口，主路兩旁的常青樹早已掉葉子，出干瘦的枝椏。

他背著背包，寬大的棒球帽著頭發，被寒風一吹，周的溫度隨之降低了許多，沈時忽然了手上的力度，側過頭問他：“冷嗎？”

葉然穿的不算厚，面頰在深黑立領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懨懨，他半瞇著眼睛，眼周被冷氣浸的泛著紅：“有點。”

“嗯，”沈時立刻加快速度，道：“我們走快點。”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卻在即將到達宿舍時，被攔了下來。

面容清秀的男生即便在冬天也只穿了一件修風，他撐著傘，攔在了沈時和葉然面前，目掃過葉然和沈時牽著的手。

“沈時是嗎？”男生仿佛什麼都沒看到，掏出手機朝沈時晃了晃，居高臨下的：“加個微信吧？”

沈時面無表，看也沒看他一眼：“讓開。”

他頭發被雨淋得半，自然垂在額前，五廓被勾勒的英俊鋒利，眸越發深濃，如黑沉沉的夜。

葉然也反應過來了，在心里夸了句沈時未雨綢繆后，他上前一步，下意識反握住沈時的手，擋在沈時前，對男生道：“他已經有男朋友了。”

“嗯？”男生聞言看向他，嗤笑出聲：“怎麼可能，你一看就是直男。”

葉然：“？”

葉然一愣：“我不是，我是沈時男朋友。”

男生：“得了吧。”

他又看向沈時，“你就算要拒絕我，也不至于用這種方式吧？”

“找個直男假扮男朋友，”他一臉不屑：“你當我們看不出來？”

說什麼呢？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葉然竟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他什麼時候直男了？

他張張口，卻聽沈時低沉又冰冷的先道：“滾。”

葉然和男生都是一愣。

兩人同時看向沈時，沈時罕見的出如此明顯的表，眸極黑，渾的氣息沉又冷躁。

男生見勢不妙，頭也不回轉就跑。

臨走前，葉然還能覺到他的目從他上再次掃過，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放著狠話：“行，你倆等著吧，等我發帖曝你們。”

葉然：“？”

葉然：“？？？”

曝什麼？

我嗎？

我真不是直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