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生活簡樸，鄭梟沒有刷手機的習慣。

一部智能機在他這用了兩三年，界面依舊干凈得令人發指，劃不出幾個件。

鄭老爺子每每提起給他換個新款，他也都推說不要，覺得自己用不上那麼多功能。

就連搜索詞條也是自帶瀏覽。

滿屏跳出的容全是“邵欽發布會承認進出酒店”、“邵氏集團繼承人確陷|丑聞”、“邵氏價暴跌”……

事無巨細用車轱轆話給他講述著最近兩天發生的事。

自然也包括他今天下午掉的前半部分直播——“邵欽起訴旭日酒店”。

他點開網頁視頻。

看見畫面中慵懶明艷的人摘掉口罩、律師函警告一氣呵，完全沒有避諱自己丑聞的意思。

而從底部出現的各種跳轉鏈接里，鄭梟也得知了邵欽近二十年來大致的人生軌跡。

原來當年他和鄭煜在國讀到小學三年級，便雙雙隨父母去了國外，直到去年才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回來參加了高考。

目前一起就讀于國最頂尖的學府之一，A大。

鄭煜毫無懸念讀了金融。

邵欽卻意外讀了個A大剛開沒幾年的新專業，文學專業，專攻寫作。

所以拋開值和份，學歷智商也是邵欽能在互聯網持續風靡的重要原因。

期有多大，這次翻車大家的失就有多大。

鄭梟來回翻著這些重合度極高、完全獲取不到更多信息的簡略報道，猶豫再三，終于還是破天荒點進App Store，搜索下載了新的應用程序。

“微博”。

…

A大校園門口。

幾乎邵欽從鄭煜那輛紅超跑一下來，環湖林蔭道上群的學生便立刻開始躁。

所到之皆是竊竊私語。

“我靠，這人不怕被套麻袋嗎，居然還敢來學校！”

“所以啊，我早說了，他跟鄭煜一樣，就是瘋的，哪里在意我們死活。”

“不過有一說一，我覺得他跟家里關系不好才不肯澄清這個可能還是蠻大的。”

“救命，被洗腦的說的就是你吧，明明本不沖突！”

“看他玩得好的人是誰也該知道了。鄭煜這個月就已經換了三回朋友了，你指邵欽干凈？”

……

鄭煜坐在車里一耳朵聽見也不惱，只是笑：“說你就說你，干嘛非帶上我踩一腳。”

“那就要問問你自己平時都是過的什麼日子了，天挨掌。”

邵欽聽這些閑話像聽笑話，扔下一句讓人下課來接便關上車門走了，上依舊穿著那件隨手抓來的連帽衫，腰桿卻直得不像話。

隨大家議論議論，圍觀圍觀，好像現在熱搜上掛著挨罵的人不是他。

只不過比起大家議論他和鄭煜的部分……

“是不是很奇怪你被黑料關他們什麼事，還要給你套麻袋？”

一個端著咖啡，臉明顯不太高興的小個男生，毫無征兆從旁邊冒出來。

邵欽已經很習慣這人不請自來的做派：“所以這又是發的什麼瘋。”

雖然他不刷微博，但想也知道肯定是輿論上又有了什麼“突飛猛進”的新進展。

朱哲小一撅，哼哼唧唧了把臉上戴著的四方眼鏡：“我覺得有人故意搞你！”

邵欽聽見了。

但完全沒有男生想象中激烈的反應，平平一句“那沒事了”便將他所有說辭全堵回嗓子眼里。

朱哲整個人：“？？？？？”

一萬個不理解：“怎麼就沒事了，你都不生氣、不好奇怎麼搞你的？”

邵欽本來已經沒打算接茬。

是看這發頂堪堪到自己下的小炮仗氣得實在快冒煙，搞不懂這麼小的個子哪來這麼多脾氣，才終于分出個眼角。

“不是我怎麼不生氣，是你怎麼三天兩頭生氣，總生氣長不高知不知道。”

朱哲小一張，果然震住：“真的嗎！”

但沒過兩秒又恢復：“但這次是真的很過分！就是會很讓人生氣那種！！”

邵欽敷衍都懶得敷衍，只是加快步子：“那你離我遠點，生點氣。”

“不行！”

朱哲堅定一口回絕，然后傻兮兮笑舉著咖啡一溜煙小跑跟上去：“那還是長不高吧，我爸媽說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跟你！”

“……”

OK.

類似的話邵欽從進學就開始聽，同班一年半早聽麻了。

…

今天這節課是系主任的。

考勤查得嚴，別說逃課，那就是遲到也沒人敢。

所以當邵欽、朱哲卡著最后幾分鐘邁進教室，班上其他人早已到齊。

有的吃零食，有的聽歌打游戲，也有趴桌上睡覺，但要論顯眼，還是最前面兩排座位圍一圈的七八個人最顯眼。

熱火朝天也不知道在聊什麼，說說笑笑，吵吵嚷嚷。

只等他們兩個遠遠在角落翻椅板一落座，談話立馬終止，所有人應聲回頭。

幾乎慣例賤向朱哲送來“問候”：“欸，都這時候了還敢跟著你邵哥呢？我真頭一次見狗里有這麼忠誠的，拉布拉多還是德牧？”

邊上有人接：“我看是吉娃娃，就會吠個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很快出哄笑，明顯也不是一次兩次嗆聲找朱哲的茬了。

但朱哲也沒在怕，人攻擊誰不會。

他慢條斯理喝了口手里的咖啡：“會吠起碼說明沒啞，總比有些人只會躲你們后面不出聲的強，自己被當槍使了都不知道，傻。”

沒有任何意外，“傻”兩字一落，教室氛圍立馬“火熱”。

“你說誰傻？”

“誰搭腔了誰傻。”

“上網了嗎？看見人家說什麼了嗎？自己被邵欽拖下水了還給人數錢，不起網費找你爹我啊。”

朱哲嗤笑：“你想笑死誰，到底誰缺網費？”

說起這個他就來氣！

干脆順出剛剛在邵欽跟前沒說的話，也跟著壯勢起立：“沖浪這麼久，瞎子也看出來是有人故意帶節奏給邵欽拉仇恨了吧！就你們還上套！”

眼見雙方正式吵起來。

邵欽作為漩渦中心的人，本來一點不關心網上發生了什麼，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是讓他把前因后果搞明白了。

原來是今天鄭煜隨口那句他和家里翻了臉，意外對一邊倒的輿論起了奇效，搞得大家以為要反轉，準備中立暫且觀一番。

結果觀還沒開始，一大批大V、營銷號便生怕他洗白立馬出來帶節奏。

瘋狂呼吁網友不要被轉移視線。

說他和家里關系不好可能是真，但濫|一樣可能是真，打擊對象甚至莫名擴大到了整個A大。

“網友們”趁起底了不曾經從A大畢業的斯文敗類，集掃甚囂塵上，口號喊的邦邦響：“高等學府，人渣輩出。”

連帶對他們專業也開始含沙影。

【從來只聽過文學系，什麼時候聽說過文學專業，吃瓜.jpg】

【該不會真有人覺得邵欽國外讀高中，直接回國高考能考得上A大吧】

【A大專門開這麼個專業，指不定就是搞出來斂財、給有錢人鍍金的，就跟MBA一樣，嘖.jpg】

【畢竟學費貴不是吹的，整個班的學生非富即貴，抱拳.jpg】

可這麼一通帽子扣下來。

相當于把A大所有人，尤其是文學專業本科的全質疑了個遍。

事件質指數級飆升。

邵欽更是被冠上“憑一己之力讓top學府名譽掃地第一人”的稱號，到了他們金貴的門面蛋糕。

難怪今天一個個失心瘋了一樣。

朱哲氣得不行：“正常輿論怎麼可能短期上升這樣！不是有人存心借題發揮是什麼！”

但對面那七八個本也就意不在此，只是終于找到由頭提出他們惦念已久的問題：“不管別人存不存心，你就說你有一次看見過邵欽寫的東西嗎？”

他們專業是耍筆桿子的，誰沒點傲氣，都是以才服人。

雖說系里尊重私，不會強制要求作業、作品公開。

但大家也當了這麼久同學了，私底下多互相傳閱過，什麼通俗小說、散文詩集、嚴肅文學，寓言話都好。

獨獨只有邵欽。

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一個偏旁部首都沒過，大家早對他特立獨行的行事作風看不慣已久。

覺得這人仗著家世，渾水魚、草包充數完全有可能。

其實朱哲心里也想過，但這并不妨礙他無腦護人：“如果你們對這個不滿，那你們應該去找系主任！本來規定就是只要不拿獎學金，作品就是可以不公開的！”

對面早等在這兒，嘰嘰喳喳頓時吵開了

“但問題是現在就因為他，我們的專業和錄取公正被質疑了，整個A大的聲譽也被影響了，讓他拿點東西出來證明有錯？”

“我姥姥姥爺今天還打來電話，罵我爸媽是不是又花錢給我走后門，差點沒把我冤死！”

“就是啊，誰考上A大不是使了吃的勁，驗一下真不過分吧。”

朱哲單人solo氣勢一點不落，冷冷斜眼：“早說啊，就是想搞剖腹取那套唄。那我還質疑你們現在可能達標，但最開始考學那會兒不達呢，你們打算怎麼證明？”

眼看雙方沒完沒了，誰也沒個倒的論據。

一直坐在人群中央沒張過的人，忽然出一個溫和的笑，狀似禮貌打斷道：“一直都是你幫邵欽吵，邵欽自己呢？是不是也該出來表個態說兩句。”

這話一出，現場安靜得就像被按了暫停鍵。

朱哲立馬張起來！

就連旁邊沒參與口水戰的也都忍不住支棱，紛紛昂首回頭朝邵欽。

顯然，這是個大家一直想問，但一直沒人真正敢對邵欽問出口的問題，都想探探他深淺。

于是轉瞬的功夫，全班視線都集中到最后一排那位事不關己，作壁上觀的人上。

朱哲被搞得心里直打鼓，就怕邵欽“餡”跌了面子。

反倒邵欽本人至始至終都只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一秒、兩秒……

他神坦然地接著滿教室投來的質疑和目，慢吞吞眨了下眼，然后薄微張。

就在大家以為他們終于要得到答案時，邵欽卻是忽然一個大轉折，牛頭不對馬向門口道：“主任您在門口罰站半天了還不打算進來嗎？”

文學1班：“？”

空氣靜默了半晌。

然后他們刻板嚴肅的系主任竟是當真從教室前門出現，一本正經抬了抬臉上厚重的眼鏡片：“我看你們聊得氣氛正好，就想稍微等等。”

全班：“…………”

那您倒是接著“等”，別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