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姜樂忱實在沒想到，他居然能在這里和林巋然重逢。

下次他和朋友玩“園里有什麼”，別人說“老虎”“獅子”“大象”，他就說“林巋然”，絕對王炸。

姜樂忱：“林……”他卡殼，他該怎麼稱呼林巋然啊，林導演的話，會不會太生疏？林哥的話，好像關系又沒到那個地步。他換了個在娛樂圈里誰都能用的稱呼，“林老師，您怎麼在這兒？”

林巋然笑了笑，他皮很白，兩頰瘦削，更襯的眉眼深邃。有著這樣眉眼的人，就算是看一黃瓜看一顆土豆，也能看出前生今世而不得的款款深。

林巋然：“我來寫生。”說著，他看向蒙赫手里的筆記本，“可以還給我了嗎？”

蒙赫臉很不好，把筆記本扔了回去。

姜樂忱也認出林巋然畫的是自己了，他臉皮厚，不覺得尷尬，反而樂顛顛地纏著林巋然，問他能不能把畫送給自己。

自己的隨筆畫能到當事人的欣賞，林巋然當然開心，他正打算把那一頁畫紙撕下來，姜樂忱趕忙攔住他：“稍等，您先簽個名！”

林巋然一愣：“為什麼要簽名？”

“因為值錢啊！”姜樂忱沒打算遮掩自己的小算盤，“等我哪天窮的揭不開鍋了，這畫還能賣個十萬八萬呢。”

林巋然：“…………”

林巋然：“照你這麼說，等我去世了，這畫更值錢。”

姜樂忱：“那我努力活久一點，至要死在您后面。要不然我先死了，這畫就賣不上價了。”

“小朋友，”林巋然千言萬語哽在嚨，最終化為了一句，“言無忌，言無忌。”

他今年步而立之年，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姜同學在他眼里，確實是一名“小朋友”。他的港城口音在喊“小朋友”時，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繾綣。

聽到這樣的稱呼，蒙赫心里有些不爽，卻又不知道這份不爽從何而來。

蒙赫冷哼一聲：“他都二十多了，還言無忌呢。”

“嘿，你這人怎麼這麼政治不正確，還帶年齡歧視呢？”姜樂忱哼唧：“有意見跟張無忌說去，讓張翠山趁早給他兒子改名。”

蒙赫：“……”

“小姜，”林巋然打斷他們的斗，問，“不知這位是……？”

姜樂忱這才想起來，他還沒給兩個人做介紹呢，他趕快說：“蒙赫，這是林巋然林老師，他是上次來咱們學校拍片子的導演，我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的你去豆瓣上搜一下吧，網友知道的比我知道的多。”

林巋然：“……”

姜樂忱又指向蒙赫：“林老師，這位是蒙赫，如您所見，他是園分配給我的三車司機。”

蒙赫：“……”

豆瓣詞條擁有者和三車司機草草握了一下手，就算是認識了。

反正姜樂忱下午也沒什麼事，干脆帶著林巋然逛園。蒙赫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倆，警惕的目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

林巋然平時不用任何社件，手機里連微信都沒有，自然也沒有看到過姜樂忱在互聯網上紅的《人類大戰小熊貓》視頻。他今天確確實實是來寫生的，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偶遇姜樂忱。雖然兩人只在一個多月之前見過一面，但這個伶俐又膽大的年輕人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姜樂忱問他：“看來您的片子已經殺青了？”

“殺青了。不過那不是我的片子，”林巋然回答，“準確來說，那是投資人的片子。”

“哦……”姜樂忱很理解地點點頭，“我懂。就像我們這份工作也不是我們的工作，是學校就業部主任的工作。您的工作是為了讓投資人的營收表好看，我們的工作是為了讓學校的畢業生就業率好看。”

蒙赫：“咳咳咳咳。”

姜樂忱白他一眼：“你咳嗽什麼？我難道說錯了嗎，導員天天找我談話，給我做思想工作：‘小姜呀，你想好畢業之后做什麼了嗎？什麼，當豆？當豆不行吧，你這工作太不穩定了。你績這麼好，可以保研的呀，實在不行考個公嘛。你現在屬于靈活就業，你們公司給你五險一金嗎？不簽三方的話，學院這邊沒法給你蓋章呀’。天天和我叨叨，我能不知道當公務員穩定呀，我要是考上公務員，我肯定不當豆了呀。”

蒙赫眉頭皺起來：“導員真這麼說的？他怎麼沒找過我。”

“因為你的就業是全院最不用擔心的了！你可是馬幫幫主，坐擁千畝草原、萬匹良駒，一畢業直接c位登基繼承家業。除非你爸天降一個私生子，否則你就是妥妥的皇族，選秀都沒你定。”

聽到兩人的對話，林巋然笑了，因為他也是姜樂忱口中那個“一畢業就繼承家業”的人。他的父親被稱為港島商業片之王，人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可誰又問過，老虎的兒子究竟想不想當老虎呢。

三人邊走邊說，當然，主要是姜樂忱在說，另外兩個人實在不上話。這世界上有豆參加的《全明星運會》，怎麼沒有豆參加的《全明星口秀》，實在耽誤他拿冠軍。

野生園很大，靠兩只腳逛是肯定逛不過來的，總要有個取舍。

小姜同學問林老師想看什麼。

林巋然想了想：“我想看猛。”

于是姜樂忱決定帶他去看小熊貓。

林巋然：“……”

蒙赫：“……”

小熊貓區域有個售貨亭，專門賣切塊的蘋果，一袋蘋果高達十五塊錢，人人都會買，因為這些小熊貓太聰明了，看你手里有蘋果才會和你互。

姜樂忱心都要碎了：這些蘋果都是他昨天辛辛苦苦切的，切到他手心都磨繭子了，轉眼又被他買了回來，割韭菜也沒這麼趕著一茬割的。

林巋然看到他一臉痛，主說：“我來結賬吧。”

說著他就去掏錢包。

結果他錢包還沒出來，蒙赫已經先一步甩出手機的付款二維碼掃了六袋蘋果。

蒙赫撇了林巋然一眼，眼神里寫著：都什麼年代了，結賬還用現金。

他們拿著六袋蘋果走進小熊貓區，香香甜甜的蘋果剛一拿出來，甩著橘紅大尾的萌們立刻嗲嗲的圍了上來。

明明鶯聲燕語環繞在邊，但姜樂忱的視線還是越過面前這群庸脂俗，落在了遠的“小熊貓樂樂”上。

它和別的小熊貓不一樣，它并不討好人類，獨自一貓霸占了一支高高的小秋千，蓬松的大尾垂落下來，尾尖兒一勾一勾的。它懷里抱著一只大蘋果，時不時咬上兩口，又圓又的臉頰向兩側炸開，看上去非常好rua，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威名赫赫的“可暴徒”。

在它的座旁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

剛開始姜樂忱以為這是園區的投訴電話，后來才發現是距離園區最近的一家狂犬病疫苗所。（劃重點：小熊貓也會攜帶狂犬病毒，被抓傷后需要打狂犬病疫苗）

……也算是某種程度的防患于未然了。

蒙赫注意到他的視線，問他：“那只小熊貓就是之前揍你的那只？”

“你這人說話也太難聽了！”姜樂忱糾正他，“我一米七九的大好男兒，能被一個還沒我膝蓋高的小玩意兒揍了？我們只是在第一次見面時有些不愉快。”

“所以是不是它？”

“……是。”

“它讓你傷了，你還盯著它干什麼？”

“男人不是都會對第一個傷害自己的朱砂痣念念不忘嗎？”姜樂忱長嘆一口氣，“說白了，人類就是犯賤呀。”

“……”

人類樂樂賤兮兮地拿著蘋果去喂小熊貓樂樂，可惜小熊貓樂樂十分高傲，不□□他就是不□□他。

姜樂忱熱臉了一陣冷屁（甚至還沒上），只能訕訕地拿著蘋果去找別的小熊貓。

其他小熊貓溫地向他出茸茸的爪子，人類的理智在那些橘紅的萌生面前沒有毫抵抗力，小姜同學很快就迷失在小熊貓堆里了。他被哄的五迷三道，手里的蘋果不一會兒就喂干凈了，小熊貓們見從他手里再也榨不出什麼存貨，甩甩尾轉就走了。

果然沒有質的就是一盤散沙，走兩步就散了。

就在姜樂忱沉迷在小熊貓堆時，他并不知道，在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還有一些人在關注著他和小熊貓的故事。

……

“顧總，這次《人類大戰小熊貓》視頻的傳播路線圖已經提取出來了，您現在看嗎？”

會議室里，市場部門的幾位宣傳人員坐在長長的辦公桌兩側，視線看向了坐在辦公桌上首的男人。

顧禹哲這一周陪藝人去了趟黎時裝周，今天早上才下飛機，時差還沒倒回來，即使是鐵打的人也有些撐不住了。

他摘下眼鏡，了眉心，說：“直接念吧。”

宣傳總監點點頭，拿起ipad念了起來：“姜樂忱的直播于x日下午三點開始、三點四十五結束；第一支剪輯視頻于四點半由在超話上傳，但因為超話不多，所以轉發量不高；晚上六點，這則剪輯視頻被搞笑博主搬運，并且加上了《某男子被小熊貓襲擊》的標題，上傳在抖音，引發了第一波關注；晚上八點，該視頻經過多次搬運，登上了微博熱搜，晚上十點，該視頻在b站關注度躍至第一……截止今天，本視頻已經被轉發二十幾萬次，各平臺點贊破千萬，姜樂忱本人的微博增長十八萬，之前的舞臺直拍也被轉起來了。”

顧禹哲：“咱們這邊沒有讓營銷號參與嗎？”

“沒有，全是網友自發的。”宣傳總監搖頭，“大家對這支視頻的喜程度出乎意料，熱議關鍵詞都很正面。”

宣傳總監把手里的報告翻過一頁，心想，【視頻里的人類有一種腦干缺失的】也算是一種正面評價吧。

宣傳部門的工作人員都是各大名校傳播學專業的高材生，不乏留洋經歷。他們深知，公眾的傳播心態是最難把控的，他們做了這麼久的宣傳，別的豆都是靠值、靠作品、靠能力出圈，唯有姜樂忱是靠被小熊貓痛揍出圈。

難不是現代人工作力太大，就想看人類大戰野生的珍貴畫面？

一場短暫的會議結束，宣傳總監帶著下屬們離開，十分鐘后顧禹哲還有另一場會議。

顧禹哲這次出差太久，積的工作太多了。

在排滿工作的間隙里，顧禹哲會時不時點開微信，瀏覽一下朋友圈。

不同年齡的人，使用朋友圈的意義都不相同。

對于學生黨來說，朋友圈就是自拍相冊，拍照五分鐘，p圖一小時，九宮格尚且不夠發揮，若是點贊了還會患得患失。

對于社畜來說，朋友圈一定要謹慎分組，在親戚分組里永遠歲月靜好，在工作分組里分咖啡配ppt，只有在朋友分組里才是真實的自己。

而到了顧禹哲這個級別，朋友圈里只剩下各位傳大佬、影視巨擘，偶爾分一下“某某電影破十億”“某某電視劇收視率破3”的慶功海報，再高高在上指點一下行業未來發展方向，穿著不知幾婚的結婚紀念日照片。

顧禹哲其實很喜歡看朋友圈，只是他從來不發任何態，他更喜歡以旁觀者的份去觀察。

也是巧了，他剛點開朋友圈，就看到一位認識多年的綜藝節目總制片發了一條新態。

@制片人：剛才下面的小朋友告訴我，之前聯系好的外景地出了紕，無法拍攝了，其他幾個備選項因為時間倉促也協調不了。朋友圈里有沒有高人，能幫忙推薦一下合適的外景地？要求：在京、面積夠大、游客不要太多、有趣味！

在讀完這條消息后，顧禹哲眼神一凜，原本因為倒時差而困倦的大腦立刻清醒。

他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下定決心，點開了那位總導演的私聊窗口。

@顧禹哲：你想找的綜藝外景地，我剛好知道一個。

@顧禹哲：京郊的野生園，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