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第36章

吳管事杵在原地半天沒,活像滾著一鍋沸騰的巖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著疼。

過了會兒,他好像忽然不氣了,只語氣不佳道:“師掌柜,就算我們拖沓了,可事出有因,掌柜的確是有事騰不出空。

況且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您畢竟是先去的陸家酒樓,縱然不了,好歹同我們說一聲,這麼不聲不響換了人,不大合乎規矩吧?”

然而卻見對面的師雁行搖頭,“吳管事,您又錯了,自始至終,我也沒說過只賣給您一家吧?”

吳管事腦袋里嗡的一聲,只覺全都涌上來了,眼前一黑。

還真是!

當時怎麼就沒注意到話里話外藏了這麼多機鋒,竟能找出這許多來!

憤怒,憋屈,諸如此類的詞匯本不足以形容吳管事現在的心

他都忘了自己上次吃癟是什麼時候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確實實被個小姑娘說教了,還結結實實將了一軍。

偏還沒法還擊!

吳管事不是沒被人過,假如現在站在他對面的是陸振山,甚至是其他三家酒樓的掌柜,都能接

可,可竟然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

什麼滋味兒?

像極了大象出行,以為對面來的是只螞蟻,結果轉頭就被螞蟻掀翻了。

挫敗的窩囊暫且不提,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錯愕和恥。

說到底,哪怕他知道師雁行跟尋常年輕人不一樣,但當對方真實打實問到自己臉上來,這種巨大的落差和空前的挫敗仍令他難以接

師雁行看著吳管事憋屈。

能想象對方的覺,然而并不同

甚至還有點暗爽。

剛才的話,自己也承認稍顯刻薄,但很有必要。

自始至終,陸家酒樓就從沒有正視過自己,沒有真正將放到平等合作的位置上,仍想著占優勢、搶便宜,約帶著那麼點若有似無的施舍。

嗟,來食!

食你爹!

師雁行沒明著跟他們嗆聲,不是沒品出來,也不是不計較,而是時候未到。

可現在,時候到了。

想沖擊一下對方的底線試試,看能不能把那高高在上的所謂“傲骨”打斷了,敲碎了。

若對方接不了,大不了一拍兩散,還有王桃這條線,青山鎮的市場照樣撐得起。

若能接,那就別他娘的擺臭架子,大家正經八百坐下來,重新談。

現在吳管事腦子里哄哄的,他一邊強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一邊琢磨如何接話。

之前他和東家仔細談過,確定這鹵味系列大有可為,都想盡可能拿下來。

只是沒想到,對方做事如此迅速果決,寧肯帶著兩敗俱傷的狠厲找旁人,也不愿意委屈。

到了這一步,他們之前的全部計劃都被打……

吳管事到底經歷過不,最初的慌過后,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節奏。

他暗自調整了呼吸,略一沉,“之前是我們怠慢了,吳某在這里向姑娘賠不是。不過,陸家酒樓確實是誠心想合作的,您看若方便的話,不如咱們再坐下來談一談?”

那一個鹵味系列足夠撐起一家店!

如果放任王桃這麼擺弄下去,要不了多久,說不定在這青山鎮上支撐餐飲界的就是五家酒樓,而不是現在的四家了!

師雁行挑了挑眉,難怪陸振山讓他來主持大局。

這人確實拿得起,放得下,能進能退,能屈能

自己剛才確實有點咄咄人,一般角大概率怒氣上頭甩手就走了,可他竟然還忍得住,當面賠了不是,試圖再談。

“可是我已經與王家簽了文書,日后供應家鹵料包了。”

師雁行故作為難道。

吳管事了然一笑,瞬間聽出話里的余地,“師掌柜事果決,我佩服,不過,自始至終也沒說這鹵料只能供一家吧?”

師雁行就笑了。

這是剛才說的話,對方又給原封不搬回來了。

好使。

早在一開始跟王桃簽合同文書時,上面就寫明了,整個青山鎮最多只供應兩家,且明確分屬不同消費群,以免造競爭。

見師雁行沒再推,吳管事終于松了口氣。

“擇日不如撞日,師掌柜,不如咱們這就?”

事到如今,賺多利潤反而了次要的,關鍵得進去!

不是獨一份兒不要,只要其他三家酒樓沒有,就行!

“不巧了,”師雁行笑道,“近來事多,竟分不開。這兩家合作固然有益,只是事關重大,不得要謹慎掂量……”

吳管事:“……”

好耳啊!

這他娘的不就是之前自己推諉時的托詞嗎?

人固然可以報仇,但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過火就太稚了。

師雁行忽然噗嗤一笑,好似又變回天真的小姑娘。

“吳管事,我玩笑呢,您大人雅量,想必不會介意的吧?”

吳管事苦笑幾聲,拱了拱手,“怎麼會……”

事到如今,他算真的歇了耍心眼兒的念想了。

對方年紀雖小,心眼卻一點兒不。難為能屈能能蟄伏,也能發狠一擊必中。

自己和東家倒是耍了幾回心眼,可每次都被借力打力換回來,這會兒還鼻青臉腫呢。

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時不要,輸兩次也無妨,最要命的是為了一點所謂的面子放不下段,輸一輩子。

師雁行陪著笑了一回,這才擺正態度說正事。

“實不相瞞,過兩日我還要去鄭家做席面,這次比上回更講究,沒個三五日回不來,當真不得。”

吳管事一聽,還真不是賭氣,心里多了些。

“原來如此,師掌柜手藝非凡,這是能者多勞,旁人羨慕且羨慕不來呢。”

“嗨,您抬舉了,不過小打小鬧,說到底,還是個廚子罷了,哪兒趕得上您和陸掌柜恁大的家業……”

“哎,話不好這樣講,這自古英雄出年,師掌柜年紀輕輕卻巾幗不讓須眉……”

兩邊又進行了一番毫無營養的商業互吹,最后一起發出浮夸的笑,很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遠江茴看了,也不知怎的,就覺渾

師雁行和王掌柜兩人商議定,等從鄭家回來后的第三天重新坐下來談。

送走了吳管事,師雁行一溜小跑回到攤子上,抓起水壺就灌,一口氣狂喝半壺才罷。

“媽呀,說了一通鬼話,死我了!”

魚陣面驚悚,“鬼鬼白天也出來麼?!”

晚上都不敢把腳丫子在被子外的,總覺得黑影里有鬼怪,隨時會沖出來吃掉。

江茴聽得笑出聲,“放心,鬼不敢過來。”

小姑娘脖子,哦了聲,一點點蹭過來,摟住的大

師雁行笑著魚陣的小辮子,“沒有的事兒,逗你玩呢。”

鬼算什麼啊,人可比鬼更可怕。

王桃口才了得,又豁得出去,雖是頭一日來擺攤,但竟十分井井有條,一個人侍弄得風生水起,完全用不著旁人幫忙。

師雁行去看了一回,很滿意,順勢退開。

江茴就空問:“那吳管事沒找你麻煩吧?剛才過來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商人嘛,常有的事兒。”師雁行笑笑,渾不在意,“多得是昨兒打得頭破流,今兒捧著銀子稱兄道弟,習慣了就好。”

江茴聽這話里有話,“怎麼,他眼饞了?好大的臉!呸!”

魚陣聽不懂,但也跟著往地上呸了下。

江茴:“……”

有點慌。

這孩子天天跟著出來,見了世面,可也見了好些臟東西,瞧瞧,這都學的什麼!

師雁行魚陣的蛋臉,“小孩子不可以這樣。”

魚陣悶悶哦了聲,又問:“那狗……”

師雁行和江茴心頭一跳,異口同聲道:“也不可以說!”

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這小東西!

魚陣噘著蹲下,用手指頭地面。

哼,小孩子怎麼什麼都不可以說?

師雁行笑了幾聲,看著路上過往的行人平靜道:“做買賣不能意氣用事,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以后看不慣的人和事還多著呢,難不都不往來?不可能的。”

陸家酒樓的態度不算什麼,說到底,還是自己現在太弱了。

就好比后世一個濟濟無名的小作坊,突然跑去找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型商超談合作,人家部門經理都未必愿意見你。

嗎?

確實不好

但事實如此,你現在就是弱,你得承認。

弱就是原罪!

況且最后不也報了一箭之仇嗎?

江茴聽罷,若有所思。

理智上明白這些道路,可上,仍免不了疙疙瘩瘩。

“唉,就是覺得憋屈。”也蹲了下去,瞧著簡直就是大號魚陣。

看著娘兒倆排排蹲,師雁行悶笑出聲。

“人活一世,誰不憋屈?咱們看著當的風,可為了升發財,他們不照樣要曲意逢迎?各有各的苦,都一樣的。”

魚陣跟著學話,“都一樣的。”

江茴的臉,“小機靈鬼兒。”

魚陣搖頭晃腦,“嘿嘿,小機靈鬼兒。”

師雁行失笑。

而且就目前來看,陸家酒樓的加盟實在很有必要。

師家攤子和王桃的組合就是弱弱聯手,猶如三歲懷抱金磚過市,遲早引發外人覬覦。

哪怕王桃再如何能干,畢竟是個半路出家的新人,本吞不下青山鎮這麼大的市場。

但陸家酒樓不一樣。

在鎮上盤踞幾十載屹立不倒,飯菜味道暫且不提,為人世和經營方面一定有其過人之

有陸家酒樓的加盟,不僅能分擔聚集在師家攤子和王桃上的火力,在市場擴張方面也會事半功倍。

多個盟友,總好過多個敵人。

這回就算陸家酒樓能補票上車,也失了先機,狠狠長個記,以后想必也就不敢在自己面前擺譜了。

好。

下午家去,剛進門沒多久,郭苗就來了。

這些日子生意越發好了,單靠師雁行和江茴兩人本忙不過來,就把郭苗雇了來打下手,一天給幾十個錢。

這些日子師雁行們委托去下面收購的菜蔬和鴨,郭家姐妹兩戶就賺了不,正激呢。

最初郭苗一家子都不好意思要,說不過鄰里間幫忙的事兒,哪兒能要錢呢?

但師雁行是抱著長期雇傭的打算的,還是堅持給。

有了工錢,郭苗活像打了,每天干勁十足。

師家這邊稍有靜,小姑娘就跟收到信號的遙控車似的嗖嗖跑來,洗菜洗菜斬斬鴨,又幫著推磨打掃,恨不得干出十個人的活兒來。

在鄉間人們找點活計不容易,郭苗很珍惜。

后天要去鄭家了,師雁行打算弄點新鮮玩意兒。

去張屠戶那里要了一大條里脊,才要下手,郭苗就眼疾手快沖過來,“我來!”

在家里也是一樣干活的,在這兒還有錢拿,不多干點,總不安心。

有自己在,東家就別想干活!

師雁行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兒,再看看人家的,只好罷了。

讓郭苗先將里脊細條,然后錘打泥,自己在一邊調味。

郭苗話不多,只埋頭干活,心道這餃子餡兒還怪講究的。

倒是江茴沒那麼多忌諱,“這是啥?”

師雁行習慣賣關子,“做好了你們就知道了。”

不早,郭苗捶打完“餡兒”,謝絕了晚飯邀請就家去了。

每天有錢拿就跟做夢似的了,再吃人家晚飯,簡直喪良心!

師雁行把那泥放在鎮上買的油紙上,隔著再墊一張,然后用搟面杖搟薄片。

江茴越發糊涂,這到底是個啥?

民間冬天也常在爐子上烤東西吃,師雁行去西屋翻出鐵架子來,看了一回,有點愁:

這也忒了,餅擱在上頭一準兒下去。

江茴倒是靈機一,翻出來一個網的篩子,“這個,沒用過,我給你洗刷干凈了!”

師雁行一瞧,嘿,這個得勁!

只到底寒磣了些,看來還得弄個正經烤爐。

鋪了糜的篩子底鐵網就架在爐頭上,又特意將下頭的炭火用灰埋起來半邊,小火慢烤。

在爐火的催發下,味兒混著香料慢慢散開,填滿了屋子的邊邊角角。

里脊沒多油,可烤了這麼些時候,仍滲出一點油脂,師雁行都拿小碗接了。

廚子見不得浪費。

回頭或是煎東西,或是調了餡兒包包子包餃子,都好吃。

看火候差不多,片也收許多,師雁行又翻出蜂來,調和了蜂水抹上。

這種東西,甭管古代還是現代,都不便宜。

就這麼一小瓶,大半兩銀子呢!

好在用得也

刷了蜂水的漸漸加深,慢慢顯出一種異樣瑰麗的燦金來,那香氣也越發繁復人了。

三人整齊地吞了下口水。

要了親命了,就夠好吃了,這還加了那許多香料,竟還奢侈地刷蜂水!

誰敢說不好吃,簡直要遭天譴的!

師雁行將脯翻了個面,照樣刷蜂水,一邊刷一邊難免憾。

純天然的脯固然健康,到底寡淡了些。

市面上那些紅棕油亮麗的脯,里面基本都加了紅曲素,不然本出不來那麼好看的

可惜脯是臨時起意決定做的,家里沒有紅曲。

趕明兒可以問問豆子和桂香家,之前們家中辦喜事染紅蛋,就是用的那個。

前后烤了大半個時辰,脯已經很像樣子了。

油潤潤,亮閃閃,濃香隨著熱氣滾滾襲來,浸角和發

口氣都是香。

撒點芝麻,師雁行將烤好的脯取下來,微微放涼,趁機切方便口的小塊。

“嘗嘗!”

用油紙托起兩片,分別遞給江茴和魚陣。

江茴其實有點饞,但開始搖頭,“看著就好,你跟魚陣吃吧。”

師雁行失笑,“沒事兒,咱們都吃,你幫我品鑒品鑒。”

見自己不吃,魚陣也在旁邊干咽口水,江茴扭了下,果然嘗了一片。

“好吃!”

捶打的糜格外有韌勁兒,烤制后口很難形容,扎實又綿,香脆又韌,特別有嚼勁。

里面加的香料和外面刷的蜂水說不出的配,直接把豬的鮮翻了番,簡直,簡直都不像豬了!

越嚼越香,口水直流,偶爾嚼碎幾粒芝麻,那厚重的香氣驟然竄出,幾乎把人香個大跟頭。

江茴心道,這可太適合下酒了。

或是賓客們飯后談事,對著小酒兒來上幾片,或是聚會時佐茶,說說笑笑,多啊!

魚陣小,牙齒也,吃不了那麼快,咬著一片磨牙,口水嘩嘩的。

好次!

也不必問,看們的表就知道結果了。

師雁行意猶未盡,掰著手指數,“明兒再做點五香的,麻辣的,都用油紙裁塊包裹好了,送人不丟面兒吧?”

江茴和魚陣就都點頭。

何止不丟面兒,簡直太有面兒了!

鄭家一直很照顧們的生意,這回又去,合該送點東西。

但人家有錢,太貴重的們送不起,也不合適,倒是這個奇巧致,正好。

晚上睡覺前,江茴照例盤賬,師雁行在一邊練字,魚陣盤兒在炕上數錢。

自從家里經濟寬裕之后,師雁行偶爾就會給魚陣零花錢。

倒不是為了讓買什麼,總覺得不能委屈孩子。

江茴勸了一回,沒勸,只好單獨又給魚陣了個小荷包,專門裝零花錢。

其實統共也沒多,就幾個銅板,但魚陣高興壞了,每晚睡前必要數一回。

“一個錢,兩個錢,三個錢……”

小姑娘跟做什麼國家大事似的,認真得不得了,仔仔細細將銅板從荷包里掏出來,在跟前整整齊齊排一排。

師雁行看得好笑,往里加了一枚。

結果,壞事了!

魚陣數到最后,“咦?!”

多了一個!

小姑娘撓撓頭,重新放回去,再數。

還是十一個!

“介介!”得眼睛閃閃發亮,吭哧吭哧爬過來,著小炕桌湊到師雁行眼前,神兮兮道,“多了一個!”

師雁行忍笑,用手指勾勾乎乎的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哦,那可能是像院子里的母一樣,時間長了,自己生小錢了。”

魚陣哇了聲,“蛋蛋錢!”

江茴:“……”

你這都在教孩子什麼七八糟的!

但魚陣深信不疑!

小姑娘滋滋趴在炕上,晃著小腳,開開心心又數了幾遍,晚上堅持要摟著小荷包睡。

嘿嘿,蛋蛋錢!

江茴:“……”

行吧行吧。

熄了燈,和師雁行就聽魚陣鬼鬼祟祟小聲嘟囔:

“錢錢啊錢錢,乖乖的,多生小錢錢,娘和介介就不用那麼辛苦啦!”

江茴一怔,眼眶發脹,差點掉下淚來。

孩子雖小,可懂事了。

師雁行早耐不住,翻一把將小姑娘摟在懷里猛吸。

啊,充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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