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媳婦, 你趕快把窩里的蛋掏了，一會兒母就給硺破了！”

魯老太太在屋里喊了一聲，韋氏正在院中窩邊上, 聽見老娘的話, 應了一聲。

這幾日都在二房, 順手幫個忙, 只是心不在焉的，眼神一直在朝外看。

這次府開堂居然要審兩日，百姓們不能旁聽，期間也不能歸家，芮娘也跟著去了沒回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魯老太太和韋氏，照顧著五個孩子。

“……娘什麼時候能回來？”家里的小崽們最近也蔫了，福寶和福妞每天眼穿，圍在他們跟前問東問西。

魯老太太何嘗不急, 只是還得照顧孫子們，坐在院中一邊掐豆角一邊道：“快了, 我估著, 中午吧。”

話音剛落, 不遠就傳來了馬車的聲音和村民的吶喊聲。

“魯家的人回來了！”

村民的喊聲剛落, 魯老太太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豆角，韋氏也從廚房一頭沖了出去朝外跑去。

魯越和魯恒同時下了馬車，后面跟著芮娘和柳芽。

“二郎三郎！”魯老太太激的朝前跑去。

“娘！”

“娘別擔心, 已經都好了！”三郎急忙上前扶住老娘, 知道老娘心著什麼, 也直接說道。

魯老太太在聽到這句話之后心才猛地落了地。

“好……好, 進屋說……”

因為這個好消息, 全家人臉上也終于出現了一笑意，進屋之后，魯老太太：“二郎三郎，快詳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魯越先道：“都已經查清了，人證證都在，舅母舅舅魚塘被投毒一事、礦山的事、還有阿嫣做假賬的事，全部都是程家人指使的。”

魯恒：“不僅如此，程家伙同戶部侍郎貪污、賄賂、吏部那邊還有個齊家，也全部都被揪了出來。”

魯老太太驚愕：“程家背后的人也都被揪出來了？”

魯恒：“太子殿下的人做事雷厲風行，這點兒我也沒想到。只是牽涉到朝中員，這件事公布沒這麼快，但是那個程家人的威風已經全無了。”

“真的？！他咋了？！”魯老太太聽到這忍不住笑了。

魯越眼中也閃過笑意：“也沒什麼，就是嚇癱在地上起不來了。因為這次查不僅僅是這一件事，程家這些年，利用這層關系，在后面撈過的黑錢數不勝數，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他吧。”

“好啊，好啊……”魯老太太拍了拍大：“誒，芮娘，你舅舅舅母呢？”

芮娘忙道：“他們這一陣急著理魚塘，今天堂審結束之后就回去了，說過幾天再來。”

“這就是因果回！報應不爽！好的很！”

魯老太太爽朗笑道，“接下來如何？”

魯越：“程家給給舅母的魚塘要付賠償，礦山那邊，現在朝廷要征回，的賠償與咱們無關，三弟的升遷不會到任何影響，而至于大哥……”

魯越看了眼一直張的韋氏，道：“大哥的話，他自己可能也是有點責任的，但是罰肯定比之前會輕很多，縣令讓我們回家等消息。”

魯老太太也看了眼韋氏，嘆氣：“這沒辦法，自己做過的事總歸是要認的，這次能讓大郎記記教訓也好。大媳婦，你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韋氏眼睛是紅的，此刻了淚：“我明白娘……只是，老爺有沒有說，大郎他到底會在牢里待多久？有沒有一個大概的時間？”

魯恒：“我估計，可能半年吧。”

半年？……

韋氏說不上來心中的，倒是魯老太太哼了一聲：“比我預想的還了些，最好待上個一年兩年的！省的我煩心！”

全家人都知道老娘說的是氣話，也沒有說什麼，短暫的沉默之后，幾個小崽子的肚子咕嚕一聲響，大人們這才回過神來。

“都飯點了！先吃飯吧！”

全家人都回過神來，這才回過神來，芮娘想了想道：“去飯館吧！”

魯老太太剛要開口說話，院門口就傳來了秀秀和陳三的聲音：“不用去了！我送來了！”

全家人向外去，就看見秀秀和團圓飯館的伙計們笑著來了。

“今天我們也聽到了消息，來給掌柜和東家去去晦氣！”

不僅他們，魯氏鐵鋪的伙計們也都來了，眾人臉上笑著，手上提著東西，異口同聲：“對！今天我們來幫忙，添個喜氣！”

魯老太太樂了：“好！那今天我們魯家就大掃除！把晦氣全都趕走！然后大家伙一起吃一頓！”

“好！沒問題！”

全家人都開始忙活了起來，秀秀二話不說就鉆到了廚房，芮娘也跟了過去。

“嫂子，我帶了飯館的幾只，陳三剛剛在菜市那邊買了幾條魚，都吃了吧？”

芮娘好些日子沒下廚了，這會兒心頗好：“把那個魚做了，魚頭做剁椒的，魚尾和魚連起來，做好運連連。”

好運連連是團圓飯館的招牌菜，前段時間芮娘研制出來，到了食客的一致好評，新鮮的鯉魚劃花刀，講究頭尾相接，整條魚如同孔雀開屏一般，直接用新鮮的紅川椒剁碎，腌制好上鍋去蒸，做出來的魚紅艷艷的，形狀也好看，所以好運連連。

秀秀笑了：“好，就做這個，我來！”

芮娘笑著道好，自己則來理茄子，想了想，看了看旁邊的瘦，干脆做一個茄盒。

瘦剁碎，和胡蘿卜釘攪打上勁，茄子切小拇指的厚度，兩片一切斷，中間不斷，夾調好的餡料，最后裹一層面糊和蛋，下鍋去炸謂之茄盒。

這道菜還有一個名字，也是芮娘自己琢磨的——笑口常開，這模樣還真是像，取一個好意頭。

炸好的茄盒并不油膩，因為芮娘還會淋上自己的酸辣甜醋醬，開胃解膩寓意又好，的確是適合今天這日子吃。

院子里面眾人也在熱火朝天的干著，笑語聲灑滿了整個院落，掃去了連續十幾日的霾。

“開飯啦！”芮娘秀秀一聲喊，魯越就把家藏的大圓桌搬到了院子里，今天日頭好，坐在院子里吃飯，陳三還帶了酒，魯恒也難得的喝了好幾杯。

“這件事，我要敬一下二嫂。”魯恒忽然舉杯，向芮娘。

“當然也有二哥，如果沒有你們，這事僅憑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有結果。”

魯老太太：“對，二媳婦在這事里面起了很大作用，老婆子我也要謝謝二媳婦。”

“還有我……”韋氏也看向芮娘，顯然有些別扭，但這也是事實。

芮娘看了眼魯越，略不好意思的也舉起了酒杯：“其實我什麼也沒做，只是當初的一些機緣巧合，在這件事本里我的作用微乎其微，全家人齊心協力，其實才最重要。”

“嫂子說的好！”秀秀第一個笑道，說完，大家就都笑了。

“對，那我們大家一起喝了這一杯，這個事就算翻篇了，再也不提了。”

“好！”

全家人舉杯齊飲，在院中熱熱鬧鬧的吃完了一頓午飯。

……

天黑，家里的事也忙碌的差不多了，芮娘熬了三大桶的柚子水，準備沐浴的時候用，去去霉運。

魯越這段日子上的皮傷也總算是開始恢復，芮娘從廚房走出去，忽然就聽到了一陣嘩嘩的水聲。

走進凈房，就看見魯越正在單手往上澆著水，面前還放著一個桶，芮娘一愣：“你這是在用涼水洗澡？！”

魯越猛地回頭，反應過來后窘迫的側了側子：“……沒有，溫水……”

廚房還在燒水，哪來的熱水，芮娘氣呼呼的上前，手就在桶里探了探：“撒謊，明明是涼的。”

魯越耳有些紅，手上的巾蓋彌彰的擋住自己，他咳嗽一聲：“太難了，上黏。”

因為害怕傷口染，他不能每日沐浴洗澡，但天氣漸熱，這幾日出了汗，難不已。

芮娘琢磨了一會兒：“你用浴桶洗，我給你燒柚子水！”

魯越寵若驚，他也可以用浴桶？

芮娘笑著道：“用嗎？不用算了。”

魯越渾的忽然沸騰了起來，自然只有點頭的份兒，在這個浴桶里曾經還發生了一段讓人臉紅心跳的回憶，魯越無數次想重溫一遍，都被芮娘紅著臉拒絕了。

今日……

他忽然恨起了自己右手還沒拆掉的紗布。

躺在浴桶里，溫熱的水讓魯越喟嘆一聲，這浴桶是他親手給芮娘打的，除了木頭的香味，還有上獨特的香氣，躺在這里，讓魯越渾的都往下沖，他努力轉移著視線，門忽然又開了。

“柚子水煮好啦！”

芮娘提著一小桶水進來，帶著柚子的清香，小心翼翼的用葫蘆瓢舀了一瓢朝浴桶邊緣倒進去：“太燙的話和我說哦。”

魯越不覺得水燙，只是覺得渾熱，他忽然忍不住抓住了芮娘的手腕，語氣有些啞：“一起洗。”

芮娘臉一紅，將手了回來：“別鬧呀……你還傷著……”

“我好了。”魯越著，眼神炙熱。

“不行。”芮娘耳也燙著，但還是堅持道，一心給他的浴桶添滿了柚子水。

“你臭死了……”故意道：“我一會兒要換水洗。”

說完，芮娘趕忙起走了，魯越想抓都沒抓住，只得無奈的笑了笑。

等全家沐浴完，這一天也總算是忙碌結束。芮娘躺在炕上，兩人卻都沒有了那個心思。

魯越的傷的確還未好全，只是可怖的傷口總算是開始慢慢結痂，芮娘細細的替他涂藥，總覺得過去的半個多月似乎像是大夢一場。

“二郎，你說這事真的結束了嗎？”芮娘今日時常恍惚，忍不住問道。

魯越將人摟進懷中，安似的親了親的額頭：“結束了，真的。”

“程家不會再有任何威脅了。”

“大哥呢？他真的還要做半年牢？”

魯越：“我不知道多久，但總歸是要的。”

芮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希大哥出來能好好的吧。”

“嗯。礦山那邊，朝廷這幾日就會派人來挖，到時候鄭跛子會在那邊。”

芮娘也點了點頭：“那個事，如果沒譜就算了……咱們家現在反正也不缺……”

“我明白，我不會冒險。”

這便是芮娘想聽到的話，又朝魯越懷中窩了窩：“我知道，二郎對我最好……”

-

又過三日，所有的事一錘定音。

程袁獄，他背后的人自然也要到調查，不過這事便和魯家無關了，百姓們聽聞這個消息，很是大快人心。因為程袁在附近村子里欺的百姓可不止魯家一家，賺的黑心錢自然也是數不勝數。

而大郎因為當初趙家和桑田的事要在牢獄里關押六個月，期間允許家人探，沒收大部分的財產，但大部分的罪責和賠償由程袁負責，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韋氏松了口氣，“只要人沒事就好……”

順哥兒和大丫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懵懂的問：“娘，爹犯啥錯事了？為啥要坐牢？”

韋氏不知道該怎麼說，魯老太太將孫子孫拉了過去，道：“你們爹做事就是不腳踏實地，順哥兒和大丫可千萬要記住，以后無論做什麼，踏踏實實守住本分，是第一位。明白了嗎？”

兩只崽懵懵懂懂的點頭：“我明白了，……”

…………

十二月底。

京都城又下了一場漫天大雪。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街上沒什麼人，來往匆匆的生意人和趕路人腳步飛快，快到飯點兒，團圓飯館里陸陸續續來了好些食客。進門第一件事，便是扯過門口干凈的帕子，拍打掉上的落雪。

這是今年冬天，芮娘給食客們提供的方便，一進門，帕子和熱水自取。門口的案桌上放著一個小火爐，一個水壺，旁邊有干凈的瓷碗。哪怕是不進門吃飯，路過此，也可以稍作歇息喝一碗熱水。在這寒冷的冬日里，團圓飯館的一碗熱水，不知道溫暖了多人的腸胃，也溫暖了他們的心。

飯館生意火，那食客將上的雪拍打干凈后便找了個座位，正值中午，飯館人極多，但大柱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新食客，上前笑問：“客來點兒啥？”

“二兩鹵牛！一壺黃酒！再來一碗牛面！大碗！”

“好嘞您稍后！”

大柱揚聲高喊，秀秀那邊就應下了。

秀秀的面食一向都是極好的，冬日里，團圓飯館的牛面也是口耳相傳的招牌，韭葉、細，按照個人的口味扯出不同的寬度，湯鍋里的牛湯一直都保持著微沸，澆一碗湯頭，大塊的牛嚼著也過癮，牛和蘿卜都可單加，撒一把蒜苗和芫荽，喜歡吃辣的再淋上鮮紅的辣油，冬日的午飯，一碗熱氣騰騰的牛面下肚，能讓凍僵的四肢百骸都到暖意。

后院，瞻哥兒、福妞和福寶還在玩雪，芮娘從廚房走出來：“瞻哥兒。”

“娘！”

“別玩雪了，帶著你弟弟妹妹去洗手，一會兒爹就來接我們了。”

瞻哥兒：“娘，咱們今天這麼早就回去？”

芮娘看了眼天：“對，今天家里有事。”

瞻哥兒乖乖的去了，秀秀走近，道：“嫂子，今天是大哥回來的日子對吧？”

“對。”

“可算是熬出頭了，我男人好幾次都回來說，那牢獄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芮娘雖沒去過但大概也能想得出，而大郎被關了半年多，今天正是出獄的日子，三弟去接人，這會兒應該在路上了。

魯越很快就到了飯館，接上妻子和兒，一家三口朝回走了。

魯越肩頭上也落了雪，芮娘幫他輕輕拂去：“可還順利嗎今天？”

“順利。”魯越咧開笑了：“和郭超談好了，灑金橋那邊的兩件鋪子也談好了，明天就讓陳三送！”

“太好了。”芮娘也開心的笑了，“到年跟前了，能把那邊的鋪子談好基本就穩了。真好。”

這六個多月里，魯越的心思全都投到了養豬場和豬鋪上，立冬之初，魯越便開始和郭家談合作。郭家是京郊最大最老的養牛戶，宰牛牛一向做生意都地道，團圓飯館的牛也多是從那邊進的，魯越的豬品質這兩年在鄉親們口中立了起來，老郭家也樂意和他合作，強強聯手，賺錢才是最快的。

一家子人歡快的朝著家中走，魯家小院門口已經有一輛馬車在停住了，魯越一看便道：“大哥回來了！”

芮娘忙道：“快，瞻哥兒福妞福寶下車，大伯回來了！”

院，魯恒和魯大郎的確先到一步，魯越和芮娘進去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陣哭聲。大郎跪在老娘面前泣不聲，不過區區六個月，他竟然瘦了相，整個人看上去也是憔悴不堪，完全變了個樣。

“娘……兒子不孝……”

大郎哭，韋氏也在一邊哭。順哥兒和大丫也跟著哭，魯老太太眼睛微紅，克制著緒道：“好了，起來吧，讓人看見了想什麼樣子。”

還是白日，院外來往都是人，韋氏站在大郎邊扶他起來：“大郎……進屋說……”

大郎獄的時候還沒夏，這會兒已經是深冬，牢獄里的酷夏和嚴寒是出了名的折磨人，即便魯家已經花了錢額外打點過，但從魯大郎這個狀態看，也明顯還是吃了不的苦頭。

“大哥，先起來進屋吧。”魯恒和魯越都在勸，魯大郎這時才慢吞吞的起來，進了屋。

魯老太太看見自己這個大兒子，心中也止不住的嘆氣：“先吃飯，一會兒吃完了飯再說。”

韋氏今天一整天都在家中準備，這會兒自然是把午飯都備好了。

八菜一湯，有菜有，給大郎接風。

魯大郎一面吃著菜一面啃著白的饅頭，眼淚又忍不住無聲的流了下來。

全家人在飯桌上也十分的沉默，魯恒忍不住道：“大哥，回家了，都過去了。”

魯大郎再也忍不住了，放下了筷子：“二弟、三弟，要沒有你們兩家，我可能怎麼也出不來了。我……我這個大哥不稱職，我給你們跪下了！”

魯大郎說著就要下跪，魯越坐在他邊，第一個手扶住：“大哥！”

魯恒也嚇了一跳：“大哥這是做什麼！萬萬不可！”

魯大郎被扶了起來，魯老太太也忍不住了：“大郎，謝不是做在表面上的，你二哥和三弟的確你那事牽連了不，出事之后，更是為你東奔西跑，包括你兩個弟妹，在這個事上也出了不力。當然，你媳婦兒還要你兒子兒，沒有一個人不牽掛心的。”

“娘說的對……”魯大郎了把鼻涕眼淚：“我說再多也表達不出我的激，包括娘，兒子不孝，讓您擔心怕了。”

魯老太太：“你爹從前說，人要做，不能說。你這次出來，以后是個啥打算，趁著全家人都在，你說說看。”

魯大郎看了眼韋氏，了眼淚：“布莊不要了，我以后和華華本本分分的找個小本生意去做，哪怕重頭開始。我再也不好高騖遠了，這一點，我要向二弟和弟妹學習。”

魯老太太看向韋氏：“大媳婦，你也這麼想？”

韋氏忙道：“是的娘，我和大郎一起。”

魯老太太：“好，那你們記好今天的話就行，快吃飯吧，都過去了。”

全家人在屋吃完了一頓晚飯，外面風雪依舊，夜幕降臨，魯老太太問三郎：“可要回去？”

三郎笑：“不回了，今晚歇下，明日一早便回。”

“你現在升了，不同于往前，凡事要更謹慎小心，歇著去吧，你二嫂早早的就把屋子收拾好了。”

“誒，娘。”

三房各回各家，魯大郎再次踏自己這悉又陌生的小院，忍不住又是淚灑當場。這會兒看著自己的小家，一雙兒，他忽然覺無言以對，好在大丫和順哥兒先開口喊了聲爹。

魯大郎趕忙點頭應下。

韋氏看了眼天：“大郎，先進屋吧，我有話跟你說。”

魯大郎牽起一雙兒的手，終于再次走進了自家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