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織織便和薛子濯分開了。

這一次，是孤行。

做出這樣的決定，猶豫了很久,擔心過很多事，擔心自己什麼都不懂會闖禍，擔心給別人帶來麻煩，擔心連累旁人，或者讓季雪危擔心。

薛子濯只說：“織織，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啊,從前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隨心所,反正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認識的人,誰也不在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遛，最討厭被條條框框限制住。

現在,是因為有了季雪危,所以每天都在擔心。

“既然以你現在的記憶和理解力，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徒增煩惱。”薛子濯拍了拍的肩,“拿出你當年在蒼羽宗大殺四方的氣勢出來！管他三七二十一，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家小魔王好歹能保全好自己，至于你……誰要是阻礙，打跑他！”

織織：“……雖然我沒文化，但大殺四方不是這麼用的吧。”

這話說的，好像是惡霸似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沒什麼好忌憚的。”薛子濯按著的雙肩,說：“不管是小魔王還是境元天尊，不管是對你來說多重要的人，都無法改變你，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顧忌他們，想做什麼就做。”

織織：“可是……”

薛子濯：“換句話說，如果小魔王擺平了一切，殺了境元天尊，你便愿意一直在這里，完全不了解你的過去，與你有關的舊人舊事，全都讓小魔王替你去解決嗎？”

織織想了想，“……愿、愿意？”

“……”

薛子濯冷靜了一下，緩了緩，換了個說法，“你現在記憶不全，如果說，這一切其實都是因你而起，與旁人都沒有關系，最后被殺的人與你有著許多關系，甚至連小魔王被陷害的事都與你有關，你愿意永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嗎？”

織織飛快搖頭。

“織織，你薛大哥我其實有句心里話一直想說，只是怕你生氣，一直不曾直言。”薛子濯想了想，還是決定坦誠地告訴：“我一直認為，小魔王之所以把你關在這里，六是為了保護你，而剩下四，他是不想讓你知道一些事。”

道祖再如何，那都是除魔衛道的正道之首。

就算不是他殺的又怎麼樣？

“我知道你喜歡他，可他畢竟是魔，他從前絕不是你最親近的人，難道他說自己在乎你，就真的沒有一點私心嗎？你全然信他固然好，可萬一他瞞了你什麼，你便認了嗎？”

想知道。

“織織，在喜歡他之前，你首先是云織織，是道祖，是李玄云的弟子，是你自己。”

是這樣嗎？

似乎……是這個道理……

薛老板每次跟講道理的時候，織織都覺得他說的特別讓能信服，這次也不例外，抿想了許久，便也不再猶豫，鄭重地點頭道：“好，我知道了。薛大哥，謝謝你，我一直能覺到，你是真心為我著想。”

薛子濯笑道：“你薛大哥我混了兩百年，東奔西走，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卻也沒到幾個有意思的真心朋友，老實說，好不容易有了個妹妹，我還真不想讓你跟小

魔王在一起。”

織織嘀咕道：“師姐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他們都不想，和危危在一起。

不過知道是的選擇之后，都沒有阻攔。

織織沖薛子濯揚一笑，朝他揮了揮手，便轉離開。

這一次不再惶惶不可終日地等著了，趁著障眼法能維持一天一夜，織織跟著追蹤符的指引，尾隨著玄絡離開魔域。

玄絡等人來去匆忙，較為松懈，織織這幾日都在加時間門修煉，又讓薛子濯給念著籍上的文字，修煉了一遍又一遍，如今能察覺的人之又。

一切很順利。

距離靈山十六里的一形屋子之中，偽裝“云織織”的子被結界籠罩著，正安靜盤膝而坐，突然聽到一聲響，睜開眼，看著干脆利落翻窗而的，怔了一怔。

“你怎麼會在這里？”

織織持劍劈開結界，沉聲道：“這不重要，從現在開始，你要換個去了。”

三個時辰后。

靈山重重云障向兩側緩緩消散，幽深古道之中走出一個年，他走得很慢，披風和袖被風吹得胡擺，細碎的發在眼前來去，那雙桃花眸底斂著一汪深潭。

眼前云海茫茫、刺目日迎面照過來，全都驅不散他眸中暗。

他還想著大巫說的話。

——“不是拋棄你，是在護你。”

沒有拋棄他？

真的……是護他？

季雪危睫輕，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蔽的竹屋外，幾位魔將見了他俯首行禮，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隔著半明的結界，看到盤膝坐在里面、被困住的“云織織”。

一模一樣的形和臉。

是假的。

是靈曦。

他盯著這樣一張悉的臉，眸底風起云涌，醞釀著不善的殺意，垂在一邊的指骨慢慢攥起來，了又松，松了又。

閉著雙眸，攥著擺的手扣得很，沒有抬頭，猶如一尊雕像靜靜坐在那里。

覺到悉的氣息沿著窗欞吹的風近，對方站得不遠不近，遲遲未。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過了很久，料挲的聲響才響起，在不遠的坐了下來，那人似乎在倒著

類似于茶水的東西，一杯一杯地喝了起來，許久，他喃喃道：“……為了我？”

他嗤笑一聲。

“什麼為了我，不過是騙本君停手的借口！”

季雪危重重擱下酒杯。

聽到沉重的腳步聲靠近，下一刻肩胛被用力地攥住，疼得咬牙氣，年彎腰近，近得幾乎近，字字切齒，含恨道：“你只在乎你那寶貝徒弟，怎麼可能會……為了我……”

有那麼一瞬間門，以為自己暴了，以為他是真的在質問。

明明來之前，特意有掩蓋梳頭水的味道……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掐著他的下，抬頭。

閉著眼睛，睫在，覺他冰冷的呼吸，按著的力道像是對著仇人。

“季媱……”

“季媱……你說，你為什麼封印我？”

……季媱？

好悉的名字。

恍惚一陣，約覺得他在過看著誰，手想推開他，又聽到年瘋狂又扭曲的聲音——

“嘖，你不是季媱，不過你不是已經習慣被人看作是了麼？”

他在對靈曦說話。

“做替代品的滋味如何？”

“……”沉默。

“說來，你與本君倒是一樣可憐可笑呢……”他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笑得子微微抖，用力掐著，冷笑道：“便像那路邊流浪的小貓小狗，路人丟一些餿了的饅頭予你，便自以為對方是對自己好，將送的東西視若至寶，可流浪狗就是流浪狗，就算給你一只項圈，那也是家犬用剩下的東西，都是些別人不要的東西！”

“你說，一只流浪狗，會信那施舍之人離開時，還念著自己嗎？”、

“不會的……”

“你們這些虛偽的正道，殺我時冠冕堂皇，封印我還說是為我好，什麼都是你們說了做了，可孰真孰假，我又該去哪問？誰說的又是真的？！”

“本君……不會信的！”

如今這樣一張悉的臉在面前，又不是那個不忍傷害的人，便全然淪為發泄的出口，年攥的手指因為用力到發白，不顧因為疼痛而輕微的抖，又低低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抑著憤怒，聽起來扭曲滲人，像瀕臨崩潰之人發出的悲鳴。

“而唯一能給我解釋之人，我偏偏又舍不得……”

因為說不想記起。

已經那麼依賴他、喜歡信任他的織織，簡直是這一世的意外之喜，他一點也舍不得。

可執念難消。

這千年的委屈難消。

季雪危微微低著頭，著氣，眼前的閉著眼睛，沒有睜開眼看他，心底卻因為突然接他這樣的一面，而瞬間門掀起驚濤駭浪。

他怎麼這樣激……

在面前，他一直都很平靜從容的。

他看起來云淡風輕，毫無困擾，就算提及被誣陷的事，反應也淡淡的，好像本不在乎會不會真相大白，連的緒都比他大，他還反過來安。

說不想恢復記憶，他便也很快答應，一點猶豫都沒有，有時候甚至讓開始懷疑，難道是高估道祖對他的重要了？

原來、原來只是假裝冷靜嗎……

心底五味雜陳，竭力制復雜的心，模仿靈曦說話時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讓想起來，又如何？”

“不行。”

年放開的肩，還嫌惡地了過的手，嗓音沉了下來，“你若敢多一個字，本君便割了你的舌頭，剁了你那徒兒。”

“因為不想？”

“……”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知道你這麼在意，會愿意想起來。”

季雪危冷聲說：“閉，本君不想聽你多話。”

“幽都王。”織織努力學著靈曦，竭力保持平靜，若是細聽，便會發現連咬字都帶著輕微的音，“要是……到了你對上境元天尊的那日呢？你也不告

訴？”

“這不是正合你意？”年冷笑著回頭，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覺到對方狠殘忍的目，“你與本君易的籌碼，不就是讓織織的份永遠別真相大白，既有私心，便別問本君這些可笑的蠢話。”

“……”

織織無言以對。

原來靈曦與季雪危合作，是為了境元天尊？

……也的確，一個想留下，一個希被師祖看到，從某種角度上說，兩個人的目的是一樣的，靈曦怎麼會希回到道合仙盟呢？

若回去，靈曦豈不是就了笑話？

織織沒想到套出這些，微微沉默，擔心再聊到不知道的事餡了，不敢再出聲。

季雪危太敏銳了，為了不讓他嗅出悉的氣味，過來之前，甚至找了個干凈的水塘泡了一泡，此刻更是謹慎極了。

他也不需要休息。

但為了做戲，他與一直共居一室。

中途那些魔進來，匯報了仙盟最近的作，說到蒼溯劍尊的向，季雪危反應始終淡淡的，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心很不好。

曾悄悄睜眼，觀察著年俊的側，他支著臉頰，束起的墨發沿著肩膀流瀉下來，平時不釋手的那把小匕首，如今也被孤零零的放在一邊，不了。

他心不好。

也許是因為。

直到聽到仙盟要殺趙見儀的事，他才煩躁地睜開眼，道：“蒼溯與李玄云是兩百年的好友，他會不保趙見儀？”

玄絡說：“若是境元未出關，以蒼溯之地位，保一個人自然容易，但師命不可違。”

季雪危皺眉。

玄絡猶豫片刻，又低下頭說：“不過此實在愚蠢，主上護著夫人，不代表要連一起也護著，不如就順勢讓他們殺了趙見儀，等夫人知道后，一定會與仙盟勢不兩立，永遠也不會回到仙盟。”

年“嗯”了一聲，“你倒聰明。”語氣喜怒莫測。

“那您看……”

“本君倒想看看，他們要怎麼殺。”他說：“計劃不變，明日便啟程去奪下一魄。”

“是。”

玄絡退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