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錄》第676章。四司府番外:來去鑒你(3)【全文完】

這一幢「央京最高樓」的樓頂採用的是空中花園的設計,簡單來說,它就是一個面積堪為廣闊且綠化環境佈置得很不錯的天天臺。

天臺上果不其然有非人類力量的氣息和痕跡,還有一個鬼、一個人類男子以及……一個疑似「越平明pro」的男靈知。

在第一時間便通過氣息應了解了天臺之上的全景,在目及靜靜地佇立在合歡樹下的某靈知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

他的面目平平無奇,氣息特殊,既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鬼魂,更不像屬於其他各界的種族。他只是神平靜地站在那裏,頭頂和後的合歡花樹開得正盛,看過去,彷彿是一層層薄紗霧靄似的紅雲彩,配合著央京城景正好的夏日暮,竟是不知為何地襯得他原本平凡普通的容冷然出塵,俊逸得不似凡人。

鬼使神差地,的目在他的上多徘徊了一陣子。

還是很有命司府中神的專業素養和天生使命的。這一意外並未妨礙在環顧應四周全景之後大致推測出這裏方才發生的事

人類男子頻繁奔走在天臺的幾個出口之間,屢次嘗試開門卻屢次失敗,急得咬牙切齒,滿臉通紅。顯而易見,他就是方才推害者下樓的加害者。

某靈知淡然自若地站在合歡樹下冷眼旁觀,幾個出口上的法力量氣息與他上的氣息相近,想來便知是出自他的手筆。

鬼則站在某靈知的不遠,正面帶笑容、目熱切地看著那人類男子屢次嘗試開門離去卻屢次失敗,的形容雖然有些狼狽,但愉悅至極。向那人類男子的眼神中帶著恨意,而那人類男子的上顯示有的鬼力殘留,且深淺不一,顯然不僅對他施展過一次鬼力。合理推測,這鬼與那人類男子有宿怨,方才發生的那起故意傷害事故與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的梗概至此水落石出:鬼和人類男子有仇,利用鬼力對其加以影響,促了他將害者推下樓。疑似是局外人的某靈知正巧路過,設法制止了鬼並救下了本該在墜樓后不是死就是重傷的害者,但是與此同時,他沒有放過人類男子的意思,所以故意施將人類男子關在了天臺上,並促害者在墜樓后還能夠神智清醒地親自向警察報案這一「簡直不是人」的驚人行徑。

由此可見,這負冤屈,人類男子和墜樓害者大約對負罪孽。

的猜測很快便在鬼的親口陳述里得到了印證。

鬼許是笑累了,漸漸收斂了臉上盡顯快的笑意,目仍舊跟隨在那人類男子的上,神哀寂,向份不明的某靈知語氣平靜無波地陳述了自己生前的悲慘經歷。

是在說給他聽,也是在總結自己因為那人類男子而遇見的不值得的人生。

「他當初為了應付執意要他娶妻生子的家中長輩,設計欺騙我的,讓我在毫不知況下當了同妻。」

「後來,他更是狼子野心見長,婚後心出軌猶嫌不足,還盯上了我的財產。夥同他的人在半年前故意設計,促了我的『意外』死亡。」

「我在頭七還魂的那一天無意得知了真相,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奈力量微弱,無法親自手復仇,便唯有滯留人間,時時跟在他們的邊,暗中使用鬼力影響他們的緒和行為。」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適應了作為鬼魂的新的生活節奏,並且制定了報復他們的計劃。接著,我又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循序漸進地暗中挑唆破壞了他們自以為『至死不渝』的。然後,我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對他們常去的地方和常做的事進行可行死亡計劃的模擬實驗。最後剩下的、一直到今天的那半個月時間,我都在嘗試在實踐中實現我的計劃。」

「或許是由於今天是鬼節的緣故,老天爺更偏我這個做鬼的一些,所以我功了。」

「你看,他就是這樣子的爛人啊。」漠然注視著失神落魄地跌坐在天臺的某個出口的人類男子,不無嘲諷地勾了勾角,「當他自認為和利益無法分配均衡或是勢對他『不利』的時候,被他利用的我和被他深的他,在他的眼裏,其實沒有毫的區別。」

「所以,你要為了這樣一個爛人,折損自己的福報嗎?」某靈知面無表地睨了鬼一眼,不但一點都不同生前的悲慘遭遇,而且自神和語氣里出一顯而易見的不認同和批評之意。

鬼恨恨道:「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不,這是你貪圖一時快意所作出的報復。」某靈知淡淡道,「他應得的報應不該只有這等程度而已。」

「你方才若是功了,便是種下了苦因,不僅折損了自己日後原有的福報,增添了自己的報應,還間接地抵消了一部分他們日後本該為他們害你所種下的這一苦因應得的報應——如此,你還覺得值得嗎?」

聞言,不由得到頗為詫異。

這位疑似「越平明pro」的靈知先生,比設想的還要聰明通

他的問題答案顯而易見。

原本向他的神間還有些許不平的鬼心虛地低下了頭,一副深刻認識到自己錯的乖順模樣。

正在這時,天臺某個出口的門被人從裏面叩響了,兩個穿制服的警察的影出現在那人類男子拿鑰匙、手錶和天臺上的座椅都沒能夠撞開的玻璃門裏。

聽聞聲響的人類男子後知後覺地轉過頭向聲音的來去,在看到玻璃門穿制服的兩個警察的時候當即大喜過,連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奔走到了那扇玻璃門面前。

他湊在玻璃門前,一邊雙手敲打著玻璃,一邊大聲呼救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們快救救我!」

這兩位警察看上去都很年輕,一個是人類,一個則是修行者,是人間的央京總府對於可能涉及非人類力量的案件出警一貫會採取的搭檔風格。

即便賦閑了兩千多年,那始終也是命司府的尊神,若不想要旁人發現的存在,法當下的人間地界無人可以看破。

不過值得留意的是,在這一對警察搭檔的眼裏,他們顯然只能在天臺上看到人類男子一個。

的判斷,鬼的功力是不足以逃過那一名修行者警察的視線的。由此可見,這也是出自某靈知的手筆,某靈知的靈力修為不低。

某靈知在看到警察到來的時候,撤除了他施加在出口法。

沒有了非人類力量的阻礙,前來的警察搭檔很快便聯繫到了這幢大樓的經營管理者,功通過電子智能系統的遠程控,將那被困了有一陣子的人類男子給救了出去。

三個非人類一起冷眼旁觀著人類男子激涕零地跟著那兩名警察走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同樣是報復,看著他活罪顯然要比看著他死罪更加快意,難道不是嗎?」目送著人類男子的影消失在視線里,某靈知轉過頭看向鬼,波瀾不驚地說著教鬼震驚的細思極恐的狠話,「你若還不甘心的話,那就繼續留在人間且看著。下來,才是他們真正所應得的報應。」

緩慢反應過來其中部分關竅的鬼傻獃獃地著他,背後不由得悄然浮起了一層骨悚然的冷汗。

下來想來即是「狗咬狗一」的經典狗戲碼,而如今外有警察關注調查,有他們訌、相互攀咬,這一對爛人過去所做過的壞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翻了個乾乾淨淨。再然後,他們繼破裂、罪行敗后即將面對的會是接踵而來的家庭危機、罪刑審判、社會輿論和力……

——夠狠。

耳聰目明的某靈知顯然將鬼的緒變化盡收眼底,卻故意視若無睹,仍是淡淡地向繼續道:「不過我不建議你這麼做。」

「既然已經知道他們會在這一世便得到應得的報應,也就是說你的夙願遲早實現,如果你足夠理智的話,就不應該繼續折損你自己滯留世間。」

「今日是中元,中元節前後三天鬼門關會相較平日裏的更為寬敞和便利,我建議你在此期間趕前往冥界。」

——也足夠溫

倏地心頭一凜。

鬼輕咬著,似是在仔細思索著他和說的話,糾結著的最終選擇。

某靈知仍然是一副「萬事皆與我無關」的漠然模樣,自顧自和鬼說完話后,也不寄希於得到的回答,轉頭便悠然自得地觀賞起了這樓頂天臺上的景

在他們眼中現出了形,緩緩步行至他們跟前,而後停下了腳步。

那靈知和鬼相繼側眸向看了過來,靈知的神猶然平靜,鬼的臉上卻下意識地由衷流出了些許驚駭的不安表

手立掌,不遠的紫藤花長廊的時空忽然一陣扭曲,整個長廊通道恍然間化作了一條天瑰麗、黃泉澄澈的往生之路。

「他沒有騙你。」複雜地看了某靈知一眼,向那鬼淡淡道,「今日是中元,是鬼歷的新年,人間和冥界的通道在這兩日都是暢通的。你還可以再好好想想,然後再做出最終的決定。」

如有執念,往生使者會尊重魂靈本的意願,但也允許適當的規勸。

是天生的尊神,本就生淡漠,從前又久居黃泉碧落,自然是不擅長做這些的。後來凡理事,了結了一場名句宿命,又在各界遊歷了兩千多年,對此倒是漸漸地練了起來。

往生使者,多好的名字,既是指引魂靈前往新的生命,也是指引魂靈去擁抱新的生活。在外界遊歷得越久,便越能夠會到先輩們當初創設「往生使者」這一職位的用意。

這兩千多年來,尊神「微服私訪」,混跡在往生使者的隊伍里做著掛名的「遊手好閒」之徒,日子過得頗有意思。眼下既然正巧遇見了,便習以為常地同這鬼合合理地多說了幾句。

「並非去了冥界,便即刻要去往生,你也可以選擇在冥界生活。冥界的熱鬧不輸人間,最近因為過鬼年,更是繁華至極——你想去冥界看看嗎?」

鬼哪裏能夠想到這話題竟會有此等的展開,當即愣在了原地。連一旁觀月賞花得頗為悠然自在的某靈知都略微有些錯愕地回眸向了過來。

輕嘆了口氣,看上去微不可察但其實已經儘力了地和了幾分天生過分涼薄淡漠的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如果你後悔了,明日也還能夠通過冥界通往人間的鬼門關再回來。近日裏冥界都在慶祝中元鬼年,你想去逛逛嗎?」

「我正好有事要回冥界,可以順路帶你過去。」

鬼顯然心了,但還是止不住地自眼神中流出對未知的害怕,所以仍是沉默不語地輕蹙著眉頭,一臉糾結無比的模樣。

還是個小心謹慎的孩子。

輕笑了笑,再度立掌,掌心面向鬼。但見掌心一道青芒閃過,一枚沉木令牌倏然間出現在掌間,其上鐫刻著「往生使」這三個蒼勁肅穆的青墨正楷字

鬼微微一怔,儘管沒有立即開口應允,但眼裏的芥和恐懼徐徐散去。

到底是死了有一陣子的鬼了,還是在頭七回家后無意發現自己故的真相方才改變主意滯留人間的,自然是知道往生使者的存在的。從的表現不難看出,對往生使者這一命司府職人員的認可度和信賴度。

如此,正好給省了不的事。

不急不緩地收起了自己這些年來常用且有用的往生使令牌,順帶著垂眸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

時間不早了,得回去了。

注視著鬼道,目澄澈而又平靜,其間無悲無喜,一片肅穆安寂,語速湊但又用詞清晰:「我現在就要回冥界去。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順路帶你過去,然後請我的同事陪你在冥界逛逛。之後你若是還想回人間,我的同事自會再護送你回來;你若是喜歡冥界,也可以帶著你悉一下冥界的生活。」

一朵合歡花自他們的頭頂悄然落下,隨風飄舞著,眼看就要吻上的臉龐。

出手,那朵合歡花瞬間離了夜風的影響,乖巧且平穩地降落在了剛好攤開的掌心之上。只見自的指間流火似的燃起了縷縷青芒,青芒繚繞,將那朵合歡花眨眼間煉了一枚合歡花狀的巧耳釘。

方才便注意到了,那鬼是有耳的。抬手輕輕一推,那一枚合歡花煉的耳釘便自己飛向了鬼。

鬼愣愣地看著那枚耳釘向自己飛近,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它。

「你如果現在無法做出決斷,那也可以。這一枚耳釘贈你,日後你若是想要前往冥界,碾碎它,很快便會有往生使者來接引你。」

「如果你打算現在就做出決定,那麼這一枚合歡花耳釘即是我贈給你的禮。合歡寓意幸福和睦,算是我對你往後的祝願吧。」

「……謝謝你。」鬼囁嚅著,沒有說明自己的決定,卻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合歡花耳釘戴上了右耳。

微微頷首,也不勉強,徑自走上了自己所開出來的往生之路。

偶然遇到了這鬼,在這裏花費的時間比預想中的還要多一些。但好在是神通廣大的尊神,還可以自己開往生路抄近道回冥界。

開的往生路自然不是人人都可以看見、人人都可以進來和人人都可以走的,而且在開啟的時候便設置了時間限制,到時候即會自己憑空消失。因此,在把該說的都說了之後,就打算直接徑自離開——畢竟這裏用不著,也不會再折騰出什麼別的事了。

剩下的,就給當事鬼自己決定吧。

「那個……我剛才就想問了,這裏……就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嗎?」一個晃神過去,回過頭,發現那鬼和靈知都跟著踏上了往生之路。出聲問的,是神間有些惴惴不安的鬼。

「是。」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同時在暗中施展了個寸和瞬移轉移的法,順帶還傳訊給地府,要他們派個機靈可的往生使者來,「很漂亮,不是嗎?」

「嗯……很漂亮。」鬼一邊步履不停地跟在後,一邊觀察著四周上下的環境,時不時不自地自間發出一聲特意低了聲音的喟嘆。

見此,不由得心頭一松。

想,這位鬼小姐,約莫是會很喜歡冥界的。畢竟……冥界很漂亮。

鬼只覺得這一條漂亮的黃泉路無窮無盡,但不知為何走著走著……就好像走到了終點?

在走過一段黃泉路后,鬼就已經徹底地平心靜氣下來,並且對奠定了充分的信任。至於某靈知則如同昔日的越平明一樣,波瀾不驚的表面並未出任何顯著的私人意願,完全是一副「隨緣逛逛」的樣子。故而在停下腳步的時候,跟在後的一鬼一靈也毫不疑有他地隨之停下了腳步。

側眸,後跟著的一鬼一靈也隨之復刻似的轉側眸——

不知何時,兩側風如出一轍的黃泉路景象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在他們側眸正對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分岔路,分岔路不遠便連接著一座古典式樣的木製拱橋,但見那木製拱橋橫過某一支他們所不知名姓的黃泉分流,拱橋的另一頭景不明,朦朧在氤氳渺白的層重迷霧裏,儼然是通向另一空間的奇幻景。

橋上有一黑人在他們的視野里影漸漸明晰,顯然是在向他們走來。

鬼眨了眨眼睛的功夫,便看到那「才出現」的黑人已然駐步在他們跟前。

大人。」來使見有外人在,也不多言,只肅然簡單地向行了一個禮,便轉頭看向了邊的一鬼一靈,「這兩位都是我的客人嗎?」

他的面沉穩,語氣卻溫和可親,大致是比較符合傳訊所要求的「機靈可的往生使者」這一要件的。

「不。你的客人只有這一位小姐。」抬手指了指鬼,配合著來使的話,語氣從容平靜地答道。

來使似是對的這一回答有些詫異,但也很有分寸地沒多什麼,穆然向點頭致意后,便側言笑晏晏地向鬼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跟著他一起往分岔路的方向:「這位小姐來得正好呢……今日是中元,也就是鬼怪們的新年,我們冥界今年為了慶賀鬼年,特意籌辦了更勝以往的『鬼年冥市』,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逛逛吧?」

鬼向他輕點了點頭,而後側眸向和某靈知擺了擺手,誠然是人間表示「再見」的作,語氣溫吞卻包含祝福和激地同他們輕聲告別道:「那……我走啦。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能遇見你們我很高興,我們有緣再見。」

小心地和他們告別完畢,便跟著來使走上了分岔路,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了木製拱橋景不明的另一頭。和那份不明的靈知靜靜地佇立在原地,默默一路目送著鬼跟著側微笑著的往生使者遠去。

鬼和來使消失的瞬間,木製拱橋上的渺白迷霧不明何故地瀰漫了開來,黃泉之上亦是水汽蒸騰,竟將這天瑰麗、黃泉澄澈的往生之路景映襯得有如夢司府所轄的時空境界。

率先自那木橋的方向回眸,眉眼深沉地側佇立著的似是從頭到腳都彰顯著平凡的不明的靈知先生。

地有一種預。儘管他是這般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和在乎自己究竟是誰的狀,但是……知道他是誰。

「——雲言。」凝視著他仍默然向木橋的側影,冷然平靜地喊出了這個名字。是他會想要聽呼喚的名字。

某靈知自然是聽得見的。他聞言便下意識地回過眸來,原本不明所以的平平無奇的臉龐,卻在再次對上的雙眸的時候,倏然間變換了模樣。

如墨,沉靜安然。如夢似幻的景里,他不疾不徐地抬眸向了過來,眉眼如畫,俊逸凜然,而後,緩緩出了一抹溫至極的笑容。

渾然恍若當年他於巫山古木下默然回眸、向微笑的那一個夢境中的景。

他在邊,一如過往當年。

是他們共同守候的黃泉碧落。

腳下是他們共同鋪就的新的往生之路。

在如夢似幻的一真實里,拾得了大巫神散落世間的一縷元神。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

繁蕪歷盡,來去鑒你。

·

巫界,岐山。

如今的巫界有人知,在這岐山滿目空寂的茫茫雪境深,藏匿著岐山雲氏所留下來的故居老宅。

巫界的現任巫神巫雲咸,此刻正獨自站在岐山雲氏的老宅宗祠,默默垂首給自家再次不知所蹤的兄長大人祭上了一捧心香。

今天畢竟是中元。

他們巫界向來與冥界親近,常年也都是過這節的。

雖說巫雲咸再清楚他家兄長大人的子不過,堂堂大巫神,想必是絕不貪圖這些有和沒有都對他無甚大礙的祭祀和供奉的——

但既然別人家的老祖宗們都有了,那麼素來喜歡「白費心思」的他,自然是沒有委屈他家貴為巫界至尊的兄長大人的道理。

岐山的雪在枉死城惡靈之因果了結的時候稍化了些,但是置之於十萬餘年的沉雪之中,表現出來的融雪跡象顯然不盡人意,岐山依舊是一片不聞生息的雪白蒼茫,只是覆蓋一切的雪層變薄了些而已。

之後的兩千多年裏,岐山的沉雪紋,沉寂多年的岐山亦是無甚變化。

可巫雲咸依然堅信,這亙古孤寂的永夜終將會過去。待到岐山融雪之時,他所敬重的舊友,終能夠尋覓到那天地慈悲所留下的寸縷生息,引他那千言萬語皆可念不可說的兄長回來。

是繁林雲家,也是岐山雲氏,是岐山,也是巫界——都在等他。

夜了。

默然垂首著的巫雲咸靈敏地應到了夜降臨時岐山幽寂更甚的寒冷氣息。他自巫雲言的沉木牌位前緩緩抬眸,默不作聲地向那牌位穆然行了一禮,便步履輕穩地轉離去。

方才走出老宅宗祠沒幾步的巫雲咸忽然間頓住了腳步。

巫雲咸驀地回頭,目難掩驚喜地向了宗祠門口的花壇,只見一片雪里不知何時「混」了一塊面積不算太大的晶瑩,似是融雪的模樣。

他幾乎是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細細打量,發覺這竟是真的。就在他手想要輕一下那塊晶瑩的時候,那塊晶瑩竟「咔」一聲,自己碎裂了。

原本細微的聲響,落在滿目空寂的偌大岐山裏,清晰分明得有若一聲驚雷。

岐山,融雪了。

巫雲咸眼看著一團白自那重重雪間的隙里探了出來,不同於滿山潔白雪的是,那是一種鮮活的白,那是……生靈的白。

他失神了似的佇立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那一團狀似弱的功地穿過了重重雪抑和桎梏,自不聞生息的滿山白雪中探出頭來,優雅而又從容地徐徐綻開。

是兄長曾經種下的那一株曇花。

他為此還曾特地問過兄長,為何偏偏選了曇花種下。

他至今猶然記得兄長解釋給他聽的話:曇花寓意瞬間永恆。瞬間即是永恆,永恆即是瞬間。岐山雲氏世代大才立牌在這裏,不是因為永恆的榮耀,而是因為瞬間的自我。

不為雲家,不為巫界,不為所謂的天下大道,為自己的本心而活,為自己的本心而死。岐山雲氏,承恩天地,忠於本心,無謂虛名。

岐山的融雪猶在繼續。

巫雲鹹的腦海中倏然浮現出一篇似曾相識的詩詞——

世有巫山無歧道,且聽人間融雪時。

命劫當前眾生渺,恨下首如煙消。

琳瑯渡彼岸,咸寧大默蒙萬黎。

天衍生執念,夢深一白遇重歡。

他恍惚間想起,這一則詩篇雖然作者不明,但卻是有名字的。

它的詩名為:《遇曇》。

命數天定,因果始終。

巫雲咸無聲溫地垂眸注視著眼下得孤寂而盛大的曇花,不由得莞爾一笑。

花隨其主。

—全文完—

※※※※※※※※※※※※※※※※※※※※

就到這裏結束啦~

有儀式地完結在七夕節的晚上!正好差不多也是和巫雲言再遇見的時候,算是親媽作者我給他們討一個七夕節現代意義的巧吧~雖然七夕一開始的意義和無關,但現在有關啦,所以就「隔空同喜」一下吧。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願天下有人終眷屬。

本文到這裏就完結了~沒寫到的,可能會在以後的同系列文里寫到,也可能在另開的番外集裏寫~(如果還沒有的話那就是真的沒有了……)個人多的,但是現在我肝不了,下一章會專門寫一章結語,本章就到此為止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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