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來得很奇怪，是午夜時分開始下起，來得悄無聲息恍若幽靈。不似夏季里的雨伴著電閃雷鳴傾盆而下，來得快去得也快，冬夜裏的雨只是悶著頭一個勁兒不停地下，好似天河泄閘沒有盡頭，風颳得也甚是詭異，不知從什麼方向吹來，但又好似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風都有，都紛紛狂奔而來，似不吹得大地失不肯罷休。

屋外狂風暴雨肆掠，屋葉寒卻睡依舊，忙了一天的正抓時間爭分奪秒地休息著，捨不得醒來。若不是轟然一聲巨響，震得木床晃，葉寒也不會被驚醒一下坐起來，嚇得一冷汗。

聽著房外撲簌簌下得暢快的雨聲，好似房也演奏起了輕緩的協奏曲，「嘀嗒嘀嗒」，一聲接著一聲，不絕於耳。葉寒攏外，點燃了床前的蠟燭，這才發現房早已垂落幾縷水簾了，地上雨水四溢。

忙活一番，屋滴水都放了木盆，可惜地上積水太多，葉寒在地上走一會兒就打了鞋子，雙腳浸著冬雨刺骨的冰涼，還好床鋪上方房頂完好，讓還有個可以將就的棲之，於是連忙了鞋爬回了床上。

屋外又是一陣狂風呼嘯，雖有牆擋著，葉寒還是本能攏外，守護好上僅存的溫暖和舒適。仰頭著「百出」的屋頂，葉寒不住嘆著氣，想著明天還是得找工匠來好好修繕一下屋頂，要不然以後再上個颳風下雨又怎麼辦。

「遭了！」葉寒雙眼陡然睜大突然出聲來，心裏懊悔著怎麼把青川和花折梅給忘了，於是又趕下了床，大步出了門，忘了外面風雨。

出了房間，堂屋的況也不容樂觀——如果說剛才屋只是幾縷水簾，那麼堂屋完全就是一水簾，而且是「雨打沙灘萬點坑」那種，幾乎每隔幾寸都落著連綿不絕的水珠，這是要水漫金山寺的節奏呀！最糟糕的是堂屋靠近廚房的西牆角牆面坍塌，混合著雨水的土塊壘一座小山，葉寒不難猜出方才那聲驚醒的巨響應就是出自此，而此時風雨不停不住從西牆角出的空往裏灌，萬幸的是堂屋主房架完好無損，應能撐過今夜。

堂屋積水一片本找不到一的地方可以落腳，無奈，葉寒只好跳進積水往外走，反正鞋子已經打不用可惜。屋外雨勢更大，即便手中撐著傘，傘上面還有房檐遮雨，可走至青川花折梅屋前時還是打了大半。

門沒門栓，門被大風吹得大開，葉寒還沒走進，就看見屋青川和花折梅兩人來回往外潑著雨水，他們這裏的況更糟。屋外狂風暴雨肆掠，屋「雨簾千條河」，床鋪更是首當其衝，被雨水全部打本沒有可落腳。今夜雲州城的雨下了個暢快淋漓，卻苦了剛喬遷新居的三人。

葉寒瞧著沒有盡頭的雨，立刻制止青川和花折梅做的無用功，讓他們拿著幾件乾裳到自己房間避雨，等雨停了再說。青川花折梅見著雨勢太大，也沒有拒絕，依葉寒之言跟著回了的房間。

回了屋，三人頂著狂風關上了房門，然後各自避開換下上的服，爬上唯一沒被雨水打的床鋪上。因床小本容不下三人睡覺，葉寒三人只好橫著坐一排靠著牆將就湊合一夜。

冬夜雨水浸寒，腳在水裏跑得太久早已冷得失去了知覺，葉寒把泡得發白的雙腳藏在著微微暖意的被窩裏，脖子也往下，儘可能地讓子藏在被窩裏，好多掙得一暖意，青川見狀也跟著學，兩人儘可能地坐在一起取著暖。

「你離這麼遠幹嘛？那邊又沒有被子。」葉寒越過中間的青川，見花折梅一人在床邊，離他們遠遠的，只有半邊子蓋著被子，被凍得瑟瑟發抖。

花折梅雙手抱著自己取暖，強撐著不肯過去，「男授不親！坐在子閨床上已是不合禮數，怎可再生逾矩！」

這酸書生，葉寒聽后心裏不由一陣好笑，「你之前跟我還同坐一馬車，車廂可比這床小多了，你當時怎麼不說不合禮數，現在又裝什麼柳下惠？」

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葉寒諷刺的，花折梅聽后臉上氣得紅一塊白一塊，好不彩，「那不一樣！！」花折梅正言一聲，為自己辯解道，「之前同一車是逃亡，是不得已而為之，而現在」

「現在？現在又什麼？」葉寒不等花折梅說完，強行搶過話去，毫不直接譏諷著，「現在既不是逃亡，也沒有命之憂，既是如此，你幹嘛一開始不嚴詞拒絕，非等進了我的閨房，坐在我的閨床上，才大言不慚地談禮數規矩。花大公子，你不覺得你自己太過虛偽了嗎？」

葉寒說完，還輕哼一聲譏笑補充著，氣得花折梅滿臉通紅，「若不是你貪便宜買了這院破房，我們又何至於半夜無安？」

「聽你這麼說，還怪我了？」葉寒反諷一聲著俏皮，但接下來的一字一句卻瞬間殺傷力十足，「這是我花錢買的院子，我讓你免費住就不錯了，你倒先嫌棄起來，你是出錢了還是出力了？你與我們無親無故，念及同為元州同鄉，這一路我供你食宿，可你卻一路挑三揀四，沒有一句謝語就罷了，還時常出口傷人，你書中的聖賢就是這樣教你的？你知道你現在如同什麼？」葉寒聲音漸冷，著外界的風雨無，雙微啟輕吐出來，「蠹蟲！一條無用的蠹重，既連累他人，又對家國無益，除了浪費糧食，一無是。」

「葉寒，你別欺人太甚！」

花折梅一躍而起，居高臨下瞪著下方之人，而葉寒卻神如常，仰起頭來對上花折梅滿眼的怒氣沖沖，毫無懼意，譏笑道：「怎麼，是被我中痛，惱怒了？」

「我花折梅雖寄人籬下，惠於你，但並不等於可你隨意侮辱！」

葉寒聽后更是一陣放聲大笑，一言一行皆是毫無掩藏的諷刺和挖苦，「侮辱？就算是侮辱你，你難道還有骨氣可以憤然離開拂袖而去？」

花折梅被葉寒辱得氣憤難當，中洶洶怒氣激得膛不停上下起伏，本以為他會怒不可遏拳腳相向，可握的手還是緩緩鬆開，然後一躍下床，平靜穿上的，轉便出了門，消失在一夜風雨里。

許久，當灌房間的風聲溫和如水，當瓢潑夜雨如，青川挨近坐在葉寒側，輕輕開口說道：「姐姐，花折梅走了。」

葉寒平淡一笑，手了青川不再的頭頂，黑白分明的清眸里著不該有的歉意與傷心，「折騰了一晚上，睡吧！」

不知何時，屋那幾縷水簾滴盡不見，屋外風也停了怒吼，天也忘卻了淚水，夜再次了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一片死寂。

許是習慣了一夜風雨嘈雜，突然沒有了反倒讓人生出一些不習慣，青川蜷在被窩裏頭趴在葉寒上，怎麼也睡不著，然後睜開眼見姐姐也是如是。

「怎麼，睡不著？」見青川墨眸清亮毫無睡意，葉寒也睡不著，索說起話來打發時間。

青川沒有回話，頭半進被子裏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姐姐你方才是故意氣走花折梅的，對嗎？」

這是一個疑問句卻著十足的肯定，葉寒替青川被角，知他聰慧有些事瞞不住他，便承認了，「你知道了。」

「嗯！」青川翻轉過子，仰著臉看著葉寒那張清冷的臉此時卻被濃濃的傷覆滿，說不出的心疼，「之前不是很清楚，可後來就漸漸想明白了：花折梅走了，對他，對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葉寒輕嘆一聲，細說著無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花折梅走了，依他的才學，可以去進考或去謀個一半職，總比跟我們在市井中昏昏度日來得強。」

屋檐下殘留的雨水順著屋瓦落下，然後在小水窪生出「嘀嗒」一聲清響，這屬於夜雨走後的極致寧靜只有無眠之人才能知到。

青川墨眼微垂，低聲問道：「姐姐，你說花折梅還會回來嗎？」

房門半掩，一如花折梅憤然離去時的景，毫未變，葉寒低垂下眼踟躕回道：「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再回來。怎麼，你捨不得他？」

「嗯也不是捨不得，就是他走了，突然有點不習慣。」這種覺很怪，青川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其實，花折梅這個人不壞，就是有點好吃懶做，貪吃，窮酸裝清高，還有他的特別臭，十句話里沒有一句是好聽的。」

聽著青川對花折梅的評價，不失笑道：「你不是說他還不壞嗎，怎麼說的全是他的缺點，好像他上一點優點也沒有。」

「也不是沒有。」青川突然爬起來，挨著葉寒靠坐在牆壁上，繼續著未說完的話，「他是有很多缺點，讓人很難喜歡他，但是跟他相久了就會發現，他其實心底不錯，至對我們是真心的好，不會做傷害我們的事。你別看他七尺男兒，其實他膽子比螞蟻還小，下午你他爬到屋樑上去，他雖然怕得不行，但也只是彆扭了一下最後還是爬了上去，下來的時候肚子還打著，還有，他明明不會幹家務，而且乾淨得要命，可還是幫著我們把房間里裏外外收拾乾淨，自己落了滿塵垢卻也只是嫌棄了下，隨手拍了拍了事；還有」

葉寒聽出來青川的不舍，只是有不得以的苦衷，「青川，我養不起兩個人！」

這才是千方百計趕走花折梅的真正原因！真的沒有能力再養活一人，青川是自己的責任，既然答應了方丈會護送青川到相國寺，就一定會信守諾言，所以無論再難再苦，也會撐下去，可花折梅不是。

其實這件事從青川生病起就開始醞釀了，當一副副昂貴的葯讓原本還算充裕的盤纏開始捉襟見肘時，就萌生了捨棄花折梅的想法。也許有人會說自己這樣做有些無，對此葉寒不想辯駁什麼，因為對自己而言，花折梅終究只是一陌路人，即便一路相相扶相持有些誼，可當出現難關時，最先捨棄的還是花折梅，因為……真的養不活三個人。

簡簡單單一句包含了多塵世里的無奈，姐姐就是太過明白所以才會果斷趕走了花折梅，對此青川不會怪，也沒有立場怪，畢竟一個十四歲的孤連養活自己都是難事，更何況還要養兩個無關要的人。以前只知青燈古佛、香雲廟宇，日復一日昏昏而過，卻哪知世間有多人為了活著還要努力苦苦掙扎著。

午夜來的雨停了，夜卻沒有走，冷夜冬雨北風，雲州城的一磚一土都滲著駭人的寒意，寒冷徹骨。若此時有人還在外遊盪，若非孤魂與野鬼，那就只能是無家可歸之人，如此寒夜，恐怕人冷心更涼。

輕輕往外哈了一口白汽，但很快就消散不見，這時，冷冽漆黑的夜里開始飄落起零星的白，隨輕風飛舞而來，竄進了半掩的房屋。

「姐姐，下雪了！」青川最先看見雪落，驚艷於那份極致的白，他忍不住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正落手心，還來不及看清，便已融化水，沒有蹤跡。

葉寒起關好了門，可心卻異常沉重，雖然夜已過半，仍舊毫無睡意，憂思上頭。

「姐姐，如果花折梅自己又回來了，你還會趕他走嗎？」青川看出了葉寒的後悔與不舍，小聲試探問道。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被傷了心離去的人又怎會還會回來，葉寒角升起一抹苦笑，「夜深了，睡吧！」

外面雪悉悉簌簌落著，這是雲州城的初雪標誌著雲州城真正開始步冬天，夜涼深寒重，葉寒與青川在一起，蜷在唯一暖和的被窩裏了眠。可能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心裏憂慮太重，葉寒睡得總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好似又聽見外面起了一聲響，估計是這所破房子哪裏又塌了。也許花折梅說得對，自己真不應該貪便宜，否則也不會半夜無安，更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