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大唐之抑》君王顧 碧落黃泉心何安(下)

「表哥真好!我要第二高,最高的絹人給月晚吧!」

我才不會被什麼木偶之類的玩輕易收買,對薛紹仍保持疏離態度。

頃,眾宮婢裊裊行來,奉上二三十樣冷熱偏食,一溜的金碗銀盞琉璃碟,滿滿登登擺上各人的食案。自來到唐朝,我獨白糖糕,半寸見方的糯糕心,先在燒化的煞割令里快速滾過,待通風晾乾,就形一層又薄又亮的脆糖皮,最外再裹了足有一指厚的香濃郁的酪,真真是吃一口就停不下來。仙居殿裏常備。鵑娘端來一碟,我拿起兩塊塞進裏,泄恨似的用力咀嚼,兩腮又脹又鼓,活像個藏糧食的倉鼠。心裏盤算是不是應該先和薛紹搞好關係,待問出他的擇偶標準,自己再反其道而行,也許就能事半功倍。

薛紹吃的金粟平(食追)被特意擺放在他的手旁,脆噴香的油炸麻圓,略略平,撒上薄薄一層黃金粒似的鮮魚籽,甜咸兩種滋味的絕妙搭配。薛紹吃過兩塊,再不它。

高氏勸他,他笑著謝絕:「《太素》有言,飲食自倍,腸胃乃傷。此刻若多進輔類,稍後又要用膳,不正是自倍?我不能再吃了。」

鵑娘稱奇,誇他:「難得年人能懂節制之理,尤其小郎不過垂髫之歲。嘖嘖,不想小郎卻已研習了《太素》,著實聰穎!」

「張娘娘過譽,」,薛紹十分謙遜:「我實不曾研《素》。世人皆知,家母為痼疾纏數載,為人子卻不能代母承苦痛,紹深不孝。平日裏,除抄經、誦經為母祈福,亦常翻閱醫書,通而已。」

鵑娘等人對他又是一番誇獎,旭跑到他挨他坐下,眼神無不崇拜。

「比之表兄,我著實魯鈍不堪。表兄以後定要對我多加點撥!」

「我只虛長你兩歲,未曾多讀一二卷書,你我該是互相增益才對。」

「嗯!」

眼見他二人的關係如此融洽,我的心卻愈差,心生憂慮。我自知將嫁薛紹為妻,卻始終歸旭,同時面對他二人,如何才能做到心坦然?再一轉念,不對,我不應自覺愧對薛紹呀,我來此本就只為旭一人而非是他!對,無論是薛紹或其他男人,我都不會也不必對他們產生任何

守門宮人來報李弘三人將至,眾人遂往宮門迎候,恰他三人迎面而來。李賢和李顯面紅,,李顯正喋喋不休的同李弘說著什麼。看二人的侍從手持馬鞭、巾等,必是才在毬場恣意馳騁過一番。回了正殿,鵑娘吩咐上膳,熱氣騰騰的珍饈佳肴悉數擺上。明明香味俱全,我卻無甚胃口,只想吃炸薯條,如果再有亨氏番茄醬那就好上加好啦,當然,都只是我的癡心妄想。

兩年了,正值青春期的李弘和李賢一如迎風春草,都長高了不,甚至李賢的高幾乎追過哥哥。相較李賢,李弘足可稱沉默寡言,一笑一顰都有所保留,似有忡忡心事,卻從不曾向我們提及,哪怕一字。李賢則風趣健談,與李顯簡直不相上下,但他二人也有很大區別。李賢尤展示自才識,自信滿滿的點評時聞,而李顯說的話就沒任何營養啦,左不過今天和李多祚比賽跑馬贏了或是輸,右不過想出宮玩武允許或不肯,我都想替他吶喊』人生枯燥』。一直疑心,李弘弱該不是有什麼不足之癥,為此還特意留意武與東宮家令的談話,卻不曾聽出李弘有用藥的習慣。太子是未來的大唐君主,他的生活絕對是國家/機/,既然他倆都不知,那看來李弘的完全沒問題。

家有家法,宮有宮規,想在宮城活的更久更安全,最重要的一條金規玉律是:說話。但,饒是如此,一群正值豆蔻的未婚聚在一起,絕無法忽視皇族親貴里的佼佼者。自夏日回了長安,一個人名被們或明或暗的提及了無數次———李賢。倘若大明宮是這世間最高端華的舞臺,李賢則是這座舞臺上正熠熠升起的一顆璀璨新星。現如今,他走到哪裏,哪裏就為矚目焦點。詩書禮樂,信手拈來,騎擊鞠,靈矯捷,們實在有太多太多能與他扯上關係的話題。武忙於前朝,一月里難得能與所有子坐在一起吃幾餐飯,礙於李弘的份,當然不能直白的誇讚李賢,但看他時的眼神確是充滿驕傲。母子連心,李賢因此也甚為自滿得意。

記得秋夕之夜,李賢和李顯來了仙居殿,二人坐在廊下,一壁閑談趣聞一壁看宮婢陪我在中庭玩耍,教我如何拜月乞巧。有善樂宮婢撥弄琴弦聊以自娛,李賢借那把五弦琴當眾一曲《冷宮秋》。琴聲悲涼高昂,婉轉自如,如秋雨乍起,吹一池愁緒,聞者多傷心垂淚,實因那琴聲各人的心底真。有人玩笑,說萬幸李賢淺嘗輒止,他若肯花功夫研古琴,此時樂聲必更為,怕宮人們會合力衝破宮紛紛逃回家鄉。因思念遙遠的21世紀,我亦十分傷,李賢卻嘲諷我『小小兒,豈懂它的真正妙,不過是你見別人哭,你以為趣,便也學著要哭罷了。你是大唐的公主,永不可能品嘗寂寂冷宮秋的滋味。』。

馬毬的李顯虛年十二,等到春天就該出宮別居,他自己也是時刻期盼。那一副小板算不得高大倒也結實,頗有點小大人的意思。如我先前預想,他的容貌已『艷冠』大明宮。我取笑李顯,故意喚他『三姐』。他最忌諱別人說他像子,自然發怒,不停撓我的,我不得不連連求饒,他才肯放過我。武和李治見我們兄妹一歡鬧,亦舒懷大笑。就因李顯這副太過明顯的『相』,有一天,李治忽道『七郎容貌太過,可將其送軍中,以期多增男兒氣概。』。這兩句話當然只是隨口一提,武卻因疼惜兒子而當信以為真,竟著李治潸然淚下。李治慌了手腳,忙說『我斷無此意,皇後過慮。』。

因無貴人在場,大家間或說笑一二,氣氛也算輕鬆,我自是把的所有悶氣都轉移給了李顯。唯獨李賢今天很是怪異,只悶頭吃喝,既無意參與我們的談話,偶爾有人問他他也故作未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猜測李弘大約知道/幕,我注意到李弘不時會看李賢一眼,甚為擔憂。待宮婢們撤下殘羹,李弘向薛紹問起他長兄薛顗的近況,說二人時常頑在一。薛紹細細作答,李弘頷首,接著說起學業上的事,見薛紹聰明好學,李弘多有讚譽,並祝福薛紹以後能『披紫登閣』。

正靦腆道謝的薛紹,我不長嘆,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姑家表兄,舅家表妹,太平和薛紹確是一對有緣人。薛紹才貌雙全,假如不是被我取代,真正的公主一定能和薛紹擁有一段非常幸福的婚姻。薛紹啊薛紹,我註定將嫁你為妻,可是,在上我卻早已背叛了你。切莫怪我,該怪上天的玩笑註定了你的悲劇。不過我想,被選為駙馬的男人娶妻從來不是出自,他們都是在服從權力者的命令。或許長大后的薛紹定能理解這道理,或許,對於我的背叛,徹悟后的他定能平息心中的所有不忿。

「哎呀,幾忘一件大喜事!」,李顯輕拍腦門:「晨間去向阿耶問安,聞阿耶同阿娘商議,該為太子大婚早擇人選。咳,臣李顯在此恭喜太子殿下!」

李顯特意離席,煞有介事的向李弘作揖祝賀。我們又驚又喜,實不曾聽過哪怕一丟丟的風聲。

不料,李弘眉心川:「七郎!陛下尚未下制,此事興許做不得真,勿。。。外傳,切記!」

李顯大為不解:「可。。。此乃喜事,為何不能外傳?」

「李顯,」,李賢拖著怪異的長腔開口:「既是太子有令,不得多問!以後,凡去向陛下請安,無論聽到任何言辭,都不許在他人面前提及。」

本是好心道賀,卻被人一通教訓,李顯自然委屈,可看二位兄長不似玩笑,也只得點頭稱是。

想是為了活躍氣氛,李賢對李弘道:「陛下與皇后總是要為太子擇妃,遲早而已。也不知哪位佳人何其有幸為太子之匹敵。哈,太子可有心儀之人?」

我總覺李賢的語氣漫不經心,似乎他本不關心兄長的人生大事。

輕放湯盞,李弘莞爾:「娶妻家,自是男子所願。所謂幸運,呵,言過其實吧,並非每個子都想為大唐太子妃。我深信,陛下與皇後為我擇選的子必。。。必是我此生幸福,攜手共白首之人。」

心話李弘真是個孝順兒子,婚姻大事都能甘心聽從別人的安排,不過話說回來,這可是封建社會呀,又有誰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尤其皇室,更是凡事以『利益』為先。若帝王此時需平衡朝的某方勢力,又或帝王需倚仗哪位重臣,太子妃的人選由此便可誕生,絕不會考慮李弘一一毫的個人喜惡。但最近沒聽說前朝有什麼,既然國事清平,真若為李弘選妃,大約只以家世統、賢良淑德為準則吧。

殿外有人道『回事』,高氏吩咐一個宮婢去聽,那宮婢回來時神慌張,跪在李弘面前答話。

「殿下,周國公求見,道是韓。。。」

不待說完,李弘起離座,繞過徑直奔宮門而去。李顯拉上我和旭,又囑鵑娘派人送薛紹回府,快步跟上李弘。再回首,李賢仍坐原,一。忽然憶起,李賢緒低落好像是從李顯提起了。。。在一些道不清可信來源的野史傳聞中,皇子李賢並非武后所出,他的生母乃是韓國夫人,只因無宮妃名份,只得假託武后之子。甚至因為這個嫌隙,最終導致了李賢對武后的背叛。可是,我親耳聽韓國夫人說自己曾為李治懷有一子,卻沒能順利產下,那李賢絕不可能是的兒子啊。唉,李賢必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困,是這宮中的蜚短流長,是現世最講究的嫡庶有別。記得鄰國某部古裝劇里說過,庶出的子不如狗屎。

正前方,李弘和賀蘭敏之大步流星,後者不敢逾越,始終落李弘一步。李弘邊走邊問況,賀蘭敏之道自己近五日不曾宮,只聽榮國夫人道醫仍在悉心救治,不料今被武宮中,驚聞韓國夫人竟已彌留之際。

「唉,國公。。。待你我往承香殿親眼看過再議。」

「是啊,只得如此。」。賀蘭敏之語氣凄楚,伴著今日的呼嘯北風,更添幾許愁悶。

東風無力百花殘,韓國夫人這朵時運不濟的弱紅看來是撐不過今天了。爭不過死神,也沒能爭過武

李顯悄聲過賀蘭敏之後的中人:「皇后令你去請了國公?」

「是。」

「國公因何來請太子?皇后尚不曾令我等探視韓國夫人。」

「奴婢不知。行近仙居殿時,悉太子與二位大王在此,國公便教改道。」

「好生奇怪。」

除了旭,大概每個人都察覺出異樣,但既然李弘主與賀蘭敏之一道前往,我們也不可能說『不』。我猜啊猜啊猜,卻就是想不出原因。

仙居殿和承香殿之間隔了太池,可太池足佔整個大明宮六分之一的寬度,一路背著我,鵑娘走的氣吁吁,從南岸直繞到北岸,終見了承香殿的一角飛檐。就這距離,李治想想都得,我估計他也沒主來過。承香殿的營造規模較之別宮只大不小,甚為可觀,然而,推開華朱門,目的不止荒涼冬景,更不聞人言語,愈大愈顯空曠。四死氣沉沉,中庭仍留有叢叢枯葉無人打掃,與仙居殿截然不同,李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呵,一如所料啊,說什麼住在宮裏悉心醫治,分明是便於自己掌控,便是在平常人家,若遇親人病重,家人奴僕必是圍繞側,哪像這承香殿,簡直和冷宮無差。

「必是宮人們怠慢!」。李弘不滿輕哼。

轉過恢宏前殿,終於見兩個青衫中人,正守著闢為寢殿的殿門,不停的手取暖。二人本頭接耳,遙見我們一行人,一人進通傳,另一人則快步迎來。

李弘本溫和,此時卻也難忍憤意:「夫人乃皇后至親,份尊貴,不幸中毒,理應多加人手來此照顧,寡人卻獨見你們這兩個不上心的渾人!」

李弘是真的了氣,白皙臉盤竟被氣的漲紅,平日裏看似無害的小貓忽發虎威,這才最讓人害怕。那中人被嚇的渾瑟瑟,瞥了一眼賀蘭敏之,他湊近李弘耳語作答。李弘不悅,以眼神暗示他逾越,中人作罷,只得小聲稟告。

「殿下息怒!賤奴如何敢苛怠夫人?實是。。。實是被調來承香殿服侍夫人的宮奴皆由。。。由馮常侍特定。賤奴卑微,如何敢擅自增派人手?這三日,常侍只派我二人在此守門,並一侍供夫人於室使喚。殿下如若不信,皇后便在門。」

翼,侍省的大佬,二十來歲的年紀,機警能幹,聽人說是武再次回宮后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材。突悉,且賀蘭敏之就在一旁,李弘不免窘迫。他豈不知韓國夫人私侍李治一事,因看武素日裏不,便誤以為是大度的。未料,武對待病重的親姊竟會如此苛刻。

賀蘭敏之似不曾聽到,極平靜道:「殿下請進。皇后正探視臣母。」

李弘自覺理虧,淺淺頷首,低聲吩咐鵑娘回仙居殿多找些人來此打理,遂才邁寢殿。李顯暗暗扯他袖,勸他不要違背武之意,卻被他拂袖甩開。李顯好不臉紅,不敢再多話。

濃重嗆鼻的中藥味道迎面撲來,我急忙捂鼻。地毯上足擺了四個煎藥泥爐,火苗旺盛。人病了自然得靠吃藥才能病癒,可一旦病人已至病膏肓、無力吃藥的地步,再多名貴藥材也都無甚用,擺出來真就是全當了擺設。先前進來通傳的中人就站在室門旁,道已呈告武,可尚無答覆。眾人只得等在門外,見門只是虛掩,我因好奇,便著門觀瞧。武坐在床側,悲喜莫辨,狀似平靜,然而前起伏強烈,我疑心和韓國夫人剛剛有過爭執。一個宮婢正小心翼翼的喂韓國夫人。。。呃,床上躺著的,我真不知此時究竟該稱為』人』或是一。。。

頃,武室步出,宮婢也放下藥盞隨退出。李弘神拘謹,先向武告罪,道自己自作主張,多派人手來此。

「太子何罪之有,」,武嘆息:「太子仁厚,我只盼這份難得的善良不要被人利用。做的好,人多些才好,這承香殿。。。也該熱鬧了。」。接著,的視線移向了賀蘭敏之,竟面笑意:「敏之愈發聰明,姨母甚是欣!」

「皇後過譽,臣不敢當,」,賀蘭敏之垂目:「臣知皇后素重孝道,臣母危在旦夕,太子與諸王於國雖為上人,於家卻是晚輩,故而擅作主張請了他們。」

掃量我們,不見李賢影。

「只可惜,你終究錯算一步。去吧太子,對夫人說些寬心話,從前也是很疼你們的。都去吧,代我送一送。」

「是。」

恭送武離開,再進去見韓國夫人,才知』彌留』實屬事實。上次見猶是傾城佳人,而今卻瘦的可怕,面貌已然巨變,說是醜陋亦不為過。眼窩深陷,雙目無神,兩側臉頰還有不健康的紅暈。李弘來此是真心真意,但到了這種時刻,再多的』請保重』聽來也都只是虛偽漂亮的場面話。

韓國夫人閉目又睜開,呼吸遲緩,虛弱無力道:「敬謝太子。」

雖說韓國夫人不甘寡居寂寞勾引了自己的妹夫,但俗話說』哪個貓兒不腥』,還有』一個掌拍不響』,因此我對其實並無厭惡,但也無喜歡,總之是對沒有任何。可畢竟是一條寶貴命,親眼見這副行將就木的凄慘下場,我心底漸生幾分同

「參見沛。。。」

話音未落,一人推門而。眾人齊齊回視,果是李賢。他臉很不好,半低著頭。

「夫人,我是賢。」。李賢低聲且愧。

韓國夫人毫無反應,大約是不曾聽到他問候自己。再看李賢,面更為不佳。

李弘搖頭嘆息,這時,韓國夫人忽發笑:「好啊,總算你能來送我,賢兒,我只想見你,我。。。」

聞言,李弘與李賢俱木然無措,李弘顰眉,急忙向賀蘭敏之告辭,隨即拉著李賢向外走。

距寢殿稍遠一些,李賢眼圈泛紅,無奈哽咽道:「我果然是。。。」

「胡言!」,李弘恨道,指我們幾人:「你不是!在騙你,只想借你報復皇后!我們與你一母同胞,我們屬於彼此!」

李賢傷心不已,摟著李弘嗚嗚痛哭。李弘默默無言,悄悄去眼角淚水。李顯在旁看的一知半解,很為李賢擔心。

「阿耶!」

悠長迴廊,李治孤一人,步伐不徐不疾。我們立即行禮,李治打量心沮喪的李賢,慈笑著,安似的拍拍他的肩。

「你從前曾問過阿耶,為何至今仍不肯放下?六郎,若教皇后看見,豈不徒教傷心?太子,帶著弟妹都走吧。」

「是。」

李治親臨著實令我意外,本以為他對韓國夫人未,如今卻看,他並非負心薄倖之人,至他對承香殿的況有所留意,否則也不會恰好與武錯開時間。我想,他應清楚韓國夫人此刻距離死亡只一步之遙。

很快,賀蘭敏之及宮人全部自殿退出。李弘斜他一眼,甚為不快。賀蘭敏之雖察,只一笑置之。我終於明白,韓國夫人早有安排,臨死前必見李賢,在他心裏種下疑竇。賀蘭敏之去請我們,是計劃能否功的關鍵一步。李弘興許曾有顧慮,可他太過善良,還是中了謀。

我走在最後,快到前殿時,見無人注意,我又原路折返寢殿。殿杳然無聲,緩步接近室,我背靠牆壁坐定,安靜傾聽一位帝王和一個不幸人的最後談話。是他妻子的親姐姐,亦是他的人。他手中握有天賜的可以統治整個天下的至上權力,卻獨獨給不了早該有的名份。

「。。。我很難看吧?」

「氣不佳,只待病癒便好了。」。李治的語氣算不得沉重,似閑聊家常一般。

「陛下慣是說笑,那好,陛下金口玉言,興許明日我便能大好。數日前,敏之和瑜兒看來我,瑜兒提及曾與你偶遇。」

李治稍稍沉默,而後淺笑:「是啊,瑜兒長大了,相貌姿態竟酷肖娘,當年初遇,娘同是一樣年紀。」

「唉,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卻。。。還是發生了。陛下,如果你對我尚存一分憐憫,求你救救瑜兒,不要讓深宮!我對不起二娘,我有罪,我該死,我把命賠給,可瑜兒何其無辜!」

「倘若不肯』放過』我呢?」,李治話裏有話道:「看我時。。。唉,我看過太多如出一轍的眼神,呵,因為我是大唐天子麼?」

「所以我求你!只你可以救!瑜兒心儀太子,卻被二娘所拒,許是因此而移於你,圖報復二娘。我雖清楚這一切,可一個將死之人卻再救不得!陛下,我深知,你敬重二娘,是一位有理世之才的皇后,可同時,你亦。。。懼,你擔心有一天會奪走本屬於你的神聖皇權。呵,也許已然奪走了,不是麼?正如在你面前的我,服侍十載,忠心耿耿,竟至死只是一個可笑的』韓國夫人』。只因不首肯!」

韓國夫人的語氣一時無比悲哀,且飽含幽怨。怨武,也怨李治。

「無懼,是我的妻,我。」

「可你也說過。。。哈哈,多謝陛下,至此刻能教我徹底明白。」

「如此最好。順則,我有負於你。」

「不必言愧。即便欺騙,這輩子,也只你一個男人對我說過』』。只此一生,已是足夠。慶幸,人生的最後十年是與你相伴。陛下,只要你記得,曾遇到過我。」

這刻過後,再無任何聲音傳出。生命的最後時刻,再未拜託他照顧留世的一雙兒很清楚,只要妹妹在世一天,他的承諾永遠都不會兌現。只求他記得他們曾相遇,一場在一開始便註定必將無疾而終的相遇,卻是這一生中自認最好的記憶。至此時,我對韓國夫人深表同。』只此一生,已是足夠。』,只不知我這一生,為所傾付一世,又能否換來那人的一分激。心裏正想著他,似聽見了我的心聲,他居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月晚,不要哭。」。

他附耳安挨著我坐下,攬著我的肩,用自己的袖輕輕為我淚。渾然未覺,原來我竟為的離去而淚下。無語凝,他回我一個溫和笑容。試圖平復心,可只要想到我與他的前路,眼淚卻洶湧難熄。不,我等不到,因我絕不能向他傾訴,今生今世。旭,你可知邊的我是你的。不,你不知,我若不說,誰也不會知曉。但我清楚,即便我向你一訴衷腸,你也永遠不會以同樣的來回報我。

韓國夫人的死亡引起不小震,因為是皇后的至親。半個時辰后,靈堂佈置妥當,雪白哀遍佈外。一眾命婦宮致哀,又特命禮部數位吏協從賀蘭敏之辦喪儀。除了李弘,武要求我們四人每日需至承香殿守靈。李賢尤為難過,也許他的心魔仍舊未除。

長夜寂寂,賀蘭敏之著一斬衰重孝跪在靈前,一,不吃不喝,面雖悲,卻未落一滴眼淚。而賀蘭瑜則悲慟絕,伏地嚎啕,肩膀不住的聳

忽然,,踉踉蹌蹌的走到棺前,棺發問:「阿娘,為何留我一人!我阿娘不該死!為何定要死你才甘心?!」

聲音凄厲震耳,餘眾皆惶然驚心,無人敢勸住口。而在大殿最深,武正抱著我安靜盤坐。燭火照的面積有限,一片黯淡影恰覆蓋了大半張臉。側目看,只能看清一張弧度正常的。我不免好奇,本以為武會因』勝利』而洋洋得意,但沒有,竟能如此平靜。見我不眨眼的注視自己,慈祥淺笑,親手為我整理微皺的素服,並悄聲對我說』月晚,表姐很不乖,不應在自己母親的靈前喧嘩,這會驚擾亡者長眠。』。

賀蘭瑜依舊哭鬧不止,但來來回回也只那幾句話,可唯一能回答的人卻連正眼都懶得看

多年糾葛,武雖恨姐姐奪寵,但對賀蘭敏之兄妹卻從未輕怠,真真是一個好姨母。倘若他們足夠聰明,倘若他們清楚實力懸殊,就不該與武公然為敵。沒想到,賀蘭瑜卻選擇不給武面,母親死亡的事實太過慘重,迫使再不能假裝無知,因而才敢當眾為母親抱屈吶喊。向母親發問,責問為何要拋棄自己的兒。也向武問,責問為何要把自己的親姐姐向末路。

在場之人都能聽出賀蘭瑜的弦外之音,有人替擔憂,而有的人則幸災樂禍,等著看自取滅亡。放下我,一直在角落扮演』佛像』的武了,緩緩起,又緩緩行至賀蘭瑜的面前。賀蘭瑜收聲,靈堂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切關注事態走向。武的表是那麼哀傷,而且真摯。若非我早就清楚原委,我真會信了姐妹深的屁話。

飽含深道:「瑜兒,夫人只你與敏之兩條脈,你們是我的至親,在我心中,你的地位等同公主,我視你為我的兒、我的骨。我是你的親姨母,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依賴我。逝者已遠,生者雖痛,卻必須節哀,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不過,若你真心捨不得你母親、想要隨而去,姨母願意全你的孝心。」

賀蘭瑜瞠目結舌,周,明白武居然順著的話故意將了自己一軍。本不想死,一時間卻苦無對策,只得以沉默來對待。

不再,招手示意我和旭跟上自己,又對道:「我傷神久已,無力支撐,容我明日再來。」

眾人恭送武離開,賀蘭瑜懊惱的低呼數聲。我回首,見賀蘭敏之用力拽著跪下,依舊一言不發。他從此後想扮啞

忽駐足,轉看向賀蘭敏之:「敏之,我記得你阿娘生前有言葬長安?」

「此乃臣母願。」

「送吧。夫婦本應同長眠,你父親等太久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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