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躺在床上，我拿出了趙子嫣除夕之夜送與李弘的香囊，擱在鼻頭輕嗅，間隔數月，早已沒得香氛殘留。想到和李弘，想到李賢和曹琋娘，心說原來皇權至上的宮城裡仍有幾分真，不過，興許都只是年衝吧。燈下，旭尚在苦讀孟夫子，他眼含熱淚，嘟著小，撐著不肯哭出來。高氏坐在一旁，端了溫熱牛，只等他停歇的空檔喂他喝下。心疼旭背書辛苦，卻又不敢勸他停下。

爬下床，我湊近高氏，耳語問：「娘娘，上月那位被阿娘責罰的曹娘子，日後相見，我可要稱』阿嫂』？」

「嘖嘖，如何配做你的阿嫂！」，高氏甚為不解，摟住我，輕為我按頭皮，想哄我睡：「不過啊，再過數月，你就要當姑姑啦，會有一個比你還小的小頭陪你玩。」

我道：「張娘娘的兒不是與我同歲麼？怎的不能陪我玩？」

高氏道：「皇后倒是提過的，說再過一二載，待你不便往弘文館讀書時，將為你挑選小伴。倘若張娘子的兒品溫順，自是要有的。」

「我盼著見呢。雖從未相見，心裡總覺親切。」

「是呀，一母育，該是你的阿妹呢。聽說生的很。」

子時過半，我睡的迷迷糊糊，聽旭掩聲泣，說自己背書不好，恐明日被學士責罰，高氏哄著他先睡下。至紙窗才映上微弱熹，旭又爬起背書。連打數個哈欠，扯過錦被捂住雙耳，翻，我又一秒睡。等我真正睡飽，已是巳時過半，殿外，一片明春，叢叢牡丹隨風輕曳。旭早去了弘文館，我再一次逃課功。其實，我也算是個好學生，除了經常完不』家庭作業』，一月里至多懶床五六天罷了。

由一堆宮娥們伺候著洗漱穿，個個母泛濫，對我這小蘿莉又親又抱，』揩油』無數，真以為我是布娃娃嗎？！頭頂一對伶俐總角，胭脂窄袖對襟衫，鴨黃錦背子，如意紋蔥綠腰，腳蹬一雙金線梭邊綢繡鞋，再掛了十餘樣玉墜金釧瑪瑙鐲什麼的，從頭到腳極視覺衝擊力的配，活富貴又吉祥的年畫大娃娃。皺眉頭，我正對鏡』孤芳自賞』，武自南宮回來，打趣我夢裡竟會流口水，笑問我夢到什麼味佳肴。

稍事回憶，我道：「記得是。。。吃了煎蛋，呃，用凝脂，呃，凝脂和卵，那個，炒？呃，燉？」

武與鵑娘對視，二人均一知半解的疑模樣。鵑娘說只聽聞若吃下以鹿油熬煮的蛋可緩解脾胃疼痛，武吩咐左右按我的意思去準備飯食。吃飯過半，李弘與李顯來向武請安。看兒子們孝順又友，武欣不已，詢問兄弟二人今日的安排。

「自是去向阿婆請安，再往曲江賞景、祓禊！」。

李顯興緻頗高，聞到煎蛋的人香味，直央我讓他品嘗。覺得他沒出息，斜他一眼，不願的讓給了他一半。見狀，李弘差點笑出聲，垂首控制表，鵑娘忙人去給李顯也做一份。我知今天是三月初三日，卻不知是個被人看重的節日，便問李弘，得知名曰』上巳』，世人多攜眷出遊，必於水邊行祭，洗濯手腳，去污除垢，長安以曲江和灞河兩地最歡迎。穿越到唐朝說也滿了三年，卻從未真正走出過這座宮城，想到聞名遐邇的盛世長安，不免心。

當即扔下碗筷，我握住了李顯雙手：「阿兄！好阿兄！你帶我去玩吧！我也想看。。。祓禊！」

匆匆吞下口中的煎蛋，李顯傻眼，求助般看向武：「阿娘，兒。。。兒可能答應晚晚？！」

看他這副狼狽模樣，武但笑不語，鵑娘哄我鬆開李顯：「宮外沒得宮好看呢！娘娘帶你去西凝雲閣盪鞦韆，雲亭的牡丹也已開花了呢。」

我搖頭不肯，鄭重其事道：「娘娘從前是看過宮外的，乃有如此論斷，可我尚未親睹！阿娘，人都道兒乃帝，阿耶富有天下，可兒竟從未親睹國都風貌，是阿耶小氣還是阿娘小氣？阿兄們常往宮外，獨不肯教兒出宮，二位大人著實偏心呢！」

武並不接話，與鵑娘玩笑道：「瞧瞧，到底是在弘文館讀了兩年書的，如今再使子，竟能說出一通大道理呢！七郎，阿娘該不該罰你？惹得阿妹定要出宮。」

也曾久居宮中，深知其中一不變的苦悶，李顯怯聲替我說：「阿妹之言。。。呃，倒有幾分道理。從前，兒年歲尚，太子攜兒出宮，阿娘並未止。」

頃，被我在耳邊念念叨叨很是心煩，又見我以絕食相脅，武終於應允了我的要求，然而只能去榮國夫人府上，至於節日的熱鬧場景，坐在馬車裡看一看便是，宵前一個時辰必要回宮。我啄米似的點頭，而心裡想的卻是，等我出了宮門，還不是萬事都由我？！

楊府奴婢群，不缺服侍之人，李弘只攜數名東宮宮人隨行。車馬自是早已備好的，四匹西域良駒，態雄健，通烏黑，鬃油亮，皮革帶嵌著一塊接一塊的雷紋金飾。縱看不出拉車駿馬均為罕世之品，只看朱紅車，也知車中乘客份大貴。才出延政門，李顯迫不及待的將竹簾掀開了大半，指點我看窗外，道過長樂坊即是大寧坊，楊府便在其中，又道大寧坊中多皇親貴戚，甲第連雲，幾無黎庶民宅。

時倒回86年，隋文帝開皇二年，新都』大興』落，面積達80餘平方公里。三年，於城西開挖龍首、永安、清明三渠，引滻水、水、潞水城。四年，於城東至潼關開鑿長三百餘里的渠道，名』廣通』，引渭水至廣通渠，可使漕運直通黃河。隋煬帝繼位，令開鑿』通濟渠』，使大興與江都之間互通漕運。大業四年，開鑿』永濟渠』。九年，役夫十萬修築郭城，至此，城池格局基本定型，由外至為郭城、宮城、皇城。義寧二年，隋恭帝楊侑禪位，李淵建唐，定都大興，更名』長安』。

俯瞰長安，整座城池呈十分嚴整的中軸對稱布局，規劃整齊，東西寬近萬米，南北長8600餘米，呈長方形。郭城設四牆，各開左中右3門。南牆正門曰』明德』，東西寬約56米，南北廣約18米，設五門道，各寬5米，東』啟夏』，西』安化』，各三門道；東牆正門曰』春明』，北』通化』，南』延興』，各三門道；西牆正門曰』金』，北』開遠』，南』延平』，各三門道』。而郭城北牆則分為三段，西段』化』、』景耀』、』芳林、，由此出城，可至渭河；中段』玄武』、』安禮』，即太極宮的北城門，聯通西苑；東段』丹』，即大明宮正門。各城門之上皆築有臺閣式門樓。

由明德門進長安，目既是中軸線——朱雀大街的南端起點，東西寬約150米，時人稱之』天門街』，為帝王南郊祭天時所行街，沿街常見香火鼎盛的迦藍廟宇。其餘不通城門的街道寬度也普遍在35至65米之間，南北稱』街』，東西稱』道』。沿朱雀大街北行5000餘米，即為百諸司的衙門所在地——皇城，南牆正門』朱雀』，東』安上』，西』含』；西牆正門』安福』，北』通明』，南』順義』；東牆正門』延喜』，北』凰』，南』景風』。皇城之，分7道5街，東角為宗廟，西角則為大社，九寺、十六衛、三省六部等衙署充斥其。

皇城以北，即太極宮，正門』承天』，東』長樂』，西』永安』。太極宮東西寬約2800米，南北長約1500米。太極宮以東，即儲君所居，正門』重明』，東』永春』，西』廣運』。侍省及宮奴所居之掖庭則在太極宮西側，一牆之隔，依憑』嘉猷』、』通明』二門進出。而始建於貞觀末年被譽為』千宮之宮』的大明宮實完全位於長安郭城以外，東西寬約1500米，南北長約2500米。大明宮南牆即郭城北牆的東段，正門』丹』，東』仙』、』延政』，西』建福』。北牆設下外兩道城門，南』玄武』，北』重玄』，重玄門外即是茫茫郊野，守衛屯兵倍於其餘城門。

整座長安城幾乎被朱雀大街均勻的一分為二，東』萬年』，西』長安』，取萬年長安之意，各設縣署。城計有街道三十餘，街道兩側皆設深度達2米的排水，遍植榆、槐等樹木。這些縱橫街道將長安分為百餘坊，方方正正，面積不一，東西寬約550-1120餘米，南北長約500-830餘米不等。每坊築四道夯土圍牆，高度2米上下，厚度則達3米，加大居心不良者夜間翻牆出的難度係數。大坊開四門，小坊則開東西二門。坊設十字街道，寬達10餘米，將每坊分為四區；每區另有十字巷，於區再行分化，私宅、邸、道觀等錯落可見。凡王侯貴戚之宅，經天子特許，府門可直面街道，出不必經由坊門。各坊均採取』封閉式管理』，每夜宵后，坊門由坊武侯把守，而在主幹道上，也有衛巡邏。

李弘盤坐一旁，腰背直，正閉目養神，偶爾睜眼，笑看李顯和我鬥。仍是老樣子，固定的角弧度，都不如那夜單獨與趙子嫣在一起時無憂隨。唉，原以為皇太子可以無所不能，很威風呢，可李弘卻時刻抑自己的，一切。猜測，在趙子嫣和李顯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阿兄，你的王宮在何？也在大寧坊麼？」

「非也，在開化坊。出安上門，過一坊之地，右手側即是。本是前隋煬帝在藩時舊宅，被高祖賜予宋國公，后，其子尚太宗長襄城公主，太宗本賜府，長公主再三固讓，疏言新婦事舅姑，當如事父母，若居不同，則定省多缺。太宗善之，只將蕭宅稍作修葺，府門排立榮戟，以符公主帝份，又為公主所辭。永徽初年，公主不幸病卒，逾數年，蕭家將它易，阿耶才將它賜我為宅。」

敬佩姑母襄城公主雅禮孝順，李顯對自己王宮的由來甚為驕傲，我卻只注意到它最初的主人是隋煬帝楊廣，世人盡知，楊廣巡幸江都時被叛臣宇文化及縊弒，絕非善終，而眼前的李顯，未來的唐中宗，他的死亡則更是一樁被史學界探討千年未有結論的謎案。未免太過巧合。

見我忽然斂笑，李顯好奇：「晚晚？阿妹？哎呀，一時笑，一時又悶頭不語，你若有事，直問阿兄便是！你是想去阿兄王宮？不然，我們去找子嫣？趙府在安業坊，並不遠，那坊里有一座尼寺，名』濟度』，人言阿娘從前在那寺里住過呢。」

其實，很想提醒李顯，小心一個姓韋的人，雖然我不清楚那樁謎案的真相，可他的死亡一定與有所關聯，然而，提前泄天機的後果我卻不敢承。思及此，驚出一冷汗，如果我真的促了李顯和趙子嫣的婚事，歷史上的』韋皇后』是不是就會消失？這李顯到底娶過幾個大老婆？沒等來我的回應，恰馬車停下，李顯想著給榮國夫人請安過後便能去曲江過節，他雀躍不止，徹底忘記了我，倒是李弘打趣我一句』小腦袋裡不知存了多教人琢磨不的鬼點子呢』。我心話，你還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如果我敢為所為，大唐一定能被我攪的』天翻地覆』，大改歷史。

自韓國夫人辭世，楊老太太照常過日子，只當年除夕大病一場，饒是武忙不迭的賜葯加派醫，也直到三月末才見輕，心病無疑。只是，如今賀蘭瑜常住宮中，可能猜出些什麼？

李顯與我依次請安，榮國夫人樂的合不攏，直往我手裡裡塞瓜果點心，又問起李賢的近況，說自己想早日抱得重孫。

李顯不走運，才咬了一顆青皮杏，被酸的齜牙咧，帶著哭腔道：「孫兒也想阿兄啊，可他整日待在安定坊王宮裡足不出戶，孫兒特往求見，他卻閉門謝客，您說這。。。怎會是阿曹？從前孫兒還當是親姐姐一般看待呢。」

看著我把一塊水晶糕塞進李顯口中，榮國夫人也慨萬千：「是啊，怎會是阿曹。六歲，我將買下為奴，後來，你阿娘生了賢兒，總說對宮中奴婢們不放心，便跟著你姨母宮，一起照顧賢兒，這一晃眼，竟。。。唉！」

李弘道：「總是陛下已寬恕了阿曹，阿婆儘管寬心，只等平安誕下孩兒便是。」

「唔，唔，太子說的對。」

稍坐了半個時辰，李顯告辭，知他玩心大，榮國夫人並不多留，只不忘囑咐他的侍從王文睿務必仔細服侍，節日里遊人倍增，不要被人衝撞了李顯。二人才一離開，榮國夫人晦的向李弘提及自己對賀蘭瑜的擔心，希李弘能夠幫忙規勸，畢竟他與』自長在一』。我心說老太太不止有所察覺，而且猜的還真準呢。

「阿婆，表姐自有打算，」，李弘笑笑：「我若以表親份相勸，恐無意接，若以儲君。。。呵，料想只會敷衍答應。」

李弘說的誠懇，不過事也確實如此，賀蘭瑜並非無知孩，有自己的所思所想。

榮國夫人蹙眉，額間條條紋路更深，語氣艾艾：「那太子。。。太子啊，瑜兒。。。唉，我自知是奢求，可我始終不明，你對瑜兒。。。難道竟沒得一分喜歡？」

李弘的回答很是客套，極巧妙的避開了正題，答非所問：「阿婆，我乃大唐儲君，婚姻大事，只能聽從陛下旨意。」

很快，李弘也提出告辭，並詢問我是否要一道回宮，我道想再陪一陪榮國夫人，李弘於是獨自回去。榮國夫人答應他，稍後會親自送我回宮。婉拒榮國夫人相送，李弘步出正廳，卻與賀蘭敏之在門外相遇。賀蘭敏之行過君臣之禮，道自己才與李顯在府外面。李弘笑意淡漠，無語離開。

賀蘭敏之一來，氣氛才又大好，看得出，榮國夫人很疼他。對我，賀蘭敏之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厭惡緒，反而心愉悅，不住的拿東西逗我，只是我並不買賬。雖有男在側，我卻不敢輕心大意，隨時保持警惕，畢竟韓國夫人的死與武不得干係。榮國夫人微氣，道若不是他胡鬧，總也沒個定，早娶妻生子，有一個或多個與我一般年紀的兒。

賀蘭敏之一雙桃花眼笑意濃濃：「阿婆便把這小月晚當作您的重孫兒吧！」

榮國夫人佯怒，手拍他：「胡言！胡言！」

「阿婆，」，賀蘭敏之正經許多：「那件事，可也問過太子了？」

榮國夫人一臉愁：「五郎不肯答應呢！只得怪你阿娘！五郎與六郎的自要好，你二人設計六郎，五郎怎會輕易寬恕？」

「如何是好！」，聞言，賀蘭敏之也是著急：「如今，我不見得瑜兒，您與雖能偶見，卻不知的話是真是假，有誰能幫我們？瑜兒到底要做什麼？！多留宮中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眠。」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賀蘭敏之竟打起我的主意，連哄帶騙，要我說出賀蘭瑜的近況。稍一思考，我決定實話實說，目的是希他們能清楚賀蘭瑜的危險境，早日讓遠離皇宮，免得勞武手。二話不說，賀蘭敏之拿出錦帕，唰唰寫下幾行蠅頭小楷，仔細的塞香囊。

「不可！」。看他把香囊給我，榮國夫人急忙勸阻，說一旦被人發現，他會被武責罰。

賀蘭敏之鎮定的把我的香囊取下，隨即又換上自己的：「不能再拖，瑜兒有命之憂！便是被人發現，姨母又能如何罰我？！我若能勸服瑜兒，不正是幫了姨母的大忙？！」

「月晚，」，賀蘭敏之的語氣格外溫：「再見表姐時，把這香囊轉於，可好？」

我笑問：「表兄可是求我？那，表兄也要應我一件事。」

賀蘭敏之點頭，輕握我的手：「只管提，表兄一定答應。」

「我要去曲江！」

片刻過後，駿馬四蹄如飛，我大口呼吸真正的自由的空氣。背後，賀蘭敏之還在納悶我為什麼知道今天大家都會去曲江。過勝業坊，賀蘭敏之使馬鞭遙指一座府門長列彩飾長戟的豪宅，說是自己的國公府。把玩著香囊，心說便幫你這一次吧，至於賀蘭瑜願不願聽你的話及時收手，我可就管不得啦。要說這賀蘭敏之，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否則也不會被授予』弘文館學士』，趕上一眾舅父不得武心意，自己為』獨秀』，武家嗣子，份大貴，甚至還兼著東宮幕僚，表弟兼未來天子的近臣，簡直天時地利人和，妥妥的前途無量的年輕俊才。

見我回頭打量自己，賀蘭敏之淺笑，收懷抱：「害怕？那表兄便慢一些。」

「也好。」

再行不遠，人群愈發擁，本無法跑馬。我問賀蘭敏之原因，他耐心解釋，說前方便是東市。

自隋時，城便有東西兩市場，東曰』都會』，西曰』利人』，唐后則稱』東市』，』西市』，各佔二坊之地，面積幾乎無差，東西寬約930米，南北長約1030米。四周圍有夯實土牆，每牆設2門配門吏看守，自門延出四街，西市街道寬十餘米，東市則倍於西市，呈』井』字，將市分為9區，使每區四面臨街，而區亦鋪設條條小巷，因而市場雖廣，然四通八達，買家可深肆行，通往每商鋪，亦便於賣家裝貨卸貨，招攬生意。尤其街巷全部以石子填底，再反覆夯打，保證結實又平坦，方便大家隨時出。

兩市的直接管理機構有市署、平準署等，負責開市、閉市，保證貿易秩序。市店鋪均為業者私有，但東市的某些店鋪為達權貴出資營建，通過租賃獲利，因此設定的課金極高。生產或出售同類貨的店鋪，分別集中在同一個區，稱』行』，多達二百餘行，商鋪計有四萬餘。市商賈雲集，各式商鋪比鄰相接，販售貨達千萬種之多，令人目不暇接。鐵行、筆行、行、善卜者、賣胡琴者、賃驢人、琵琶名手、貨錦繡彩帛者、印刷業、畢羅肆、酒肆、飯館、兇肆、果子行、椒筍行、賣錢貫人、金銀行、鐺斧行、襆頭行、肆、飲子葯家、馬行、靴行、曝布行、賣猴人、魚行、收寶胡商等等等等。兩市的貨吞吐量如此巨大，專為商家服務的店鋪也應運而生，如』邸』，是供商人儲放貨的專用棧所，邸還在商人之間代辦大宗貨的批發易，』櫃坊』則可為商人存放金錢，安全可靠。天南海北，或新奇異或昂貴珍玩，又或西域東瀛的舶來品，無所不包。簡而言之，只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

東市所在的萬年縣多權貴皇親，故』四方珍奇，皆所積集』，看似繁華，若與西市的易量相比，則落後許多。有唐一代，朝廷視商賈之流為』賤類』，以工商為』末利』，嚴百市。貞觀年間，太宗屢次頒布令，』五品以上，不得市』，』五品以上過市』。所以，若有任何需要，只教家奴們進市採買。而西市所的長安縣多黎庶白，進出無，戶口亦倍於萬年，因而更為熱鬧，川流不息，時稱』金市』，尤其自波斯、大食等西域諸國而來的胡商，他們於西市擇房集居，販賣香料，開辦酒肆，以著裝妖艷新穎的胡姬們舞於臺榭，引得大批王孫公子慕名而來，千金買醉，毫不吝嗇。

盛唐時期，長安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最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人口達百萬，除皇族權貴、兵甲百姓、奴僕僧道等，更有不下數萬的外國商人、使臣、留學生、留學僧等在此居住。與大唐通使的國家、地區多達300。他們將各國文化帶至長安，又將大唐的科技文明、政治制度、飲食風尚等從長安遠播四海。長安，為世界東西方商業及文化流的彙集地。

「一刻時辰？怎麼可能準備一場升遷喜宴招待百餘來客？」

「東市日有禮席，只教家奴去購置飲食，回府擺於廳即是。便是三五百人之饌，亦可立辦。」

「外賣？不，呃，西市呢？」

「聽說西市的市丞養有一隻赤鳥，羽鮮，甚為麗，飛旋於眾店鋪之間，各取一文，銜之送於市丞，每日可積數百文。」

我又是好奇：「當真有一隻能為主人』斂財』的神鳥？表兄，不如我們去西市吧？」

早料到我會更改心意，賀蘭敏之立刻拒絕：「通行不易，不便前往，便在東市隨意看上一看。宮中應有盡有，不會有你喜歡的玩意兒。」

我道：「可表兄你位及三品，不宜市啊，況且，薛家表兄送我一個絹人，四肢靈活可掰，五樣貌與真人無異，比我還要高，道是購於西市，宮裡就沒有呢。」

「薛家？」，注意躲避馬前的行人，賀蘭敏之隨口道：「你所指當是薛顗的弟吧，呵，薛顗前兩年還是我的學生呢。總之，咱們今日不去西市。至於那些條條框框，哼，我嘛，從來只當不聞，你也不許告訴別人，這是你我之間的。」

「唔。」

至東市，麻麻的遊人，比肩繼踵，較大年初一趕著去雍和宮燒頭香的信眾只多不。我抓著賀蘭敏之的袖，他說彩帛行附近常有眩表演，我談論起那兩個能變出甜瓜的人，他說他們偶爾會來東市，興許我們運氣好，今天就能一窺究竟。

「當真？！他們會告訴我們其中的機？」

賀蘭敏之自信滿滿：「當真！表兄足帶了二十兩金！」

我暗笑，是啊，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買個小。二人力的向前，說是夾求生也不為過，心說俺們中國人還真是善於傳承，足隔了千餘年，節假日出門一起湊熱鬧的好傳統竟保持不變。眼看額頭汗滴就要進眼眶裡，習慣抬右手汗，就此鬆開了賀蘭敏之，待反應過來，眼中再不見他的影，料想他還不曾發覺與我走失。這一瞬，心頭聚起重重慌，雄偉無雙的長安，我徹底迷路了！自是驚恐萬分，尤其旁人群如，萬一我不注意跌倒在地，一人一腳足能把我踩的不死也殘啊。打定主意，艱難的退出人群，頹然無助的我站在一遊人較的店外，思考如何才能找到賀蘭敏之，或回去榮國夫人府。

回頭看，店外木牌大書』長安第一郎清』，嗅出濃郁酒香，知是一家酒肆，進進出出的客人都會瞟我一眼，但無多在意。我半垂首，不想被人察覺異樣，唯恐來個拍花子的，那就著實危險了。博士送出一人，客客氣氣的再次確認送貨的地址和時間，我一聽，心話有門兒啊！大大的有門兒！新昌坊薛曲，怎麼就和薛紹提過的他們家的地址一模一樣呢，嘿嘿嘿，老天待我不薄。街道人多，那薛家家僕想也無事，簡直就是速，偶爾還駐足詢問自己興趣的商貨，直到過了一頓飯的時間，腳疼也酸的我終於跟他進了新昌坊。同住一坊，那家僕與別家看門的閽者也都識，邊走邊招呼，有人提醒他，他回一瞥，見我陌生，並未在意，直到他叩門，我才出聲喚住他。

「小娘子，」，家僕奇道：「莫不是尾隨我至此？」

我鎮定自若：「你家主人名諱可是』薛瓘』？太宗皇帝的駙馬？」

那家僕笑了：「哦，小娘子尊府是朝中哪位貴人？我可送你回去。」

我心中雀躍歡呼，知自己的確找對了門路。

一時得意，我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我家不在這新昌坊，來此是為見我姑母。」

家僕又覺好笑：「哦，那你姑母又是哪位貴人啊？我也可送你過去。」

一指眼前大宅，我道：「乃是你家主母——城長公主。」

家僕聞言怔愣，接著卻又不耐煩道：「小娘子若是胡鬧，還請速速離去！」

府門裡迎出一個年長家僕，他二人悄聲嘀咕兩句，長者雖也疑心我是玩笑，但不敢大意，問我可知薛顗兄弟。我把薛紹的名姓、年紀和長相說了一遍，一字不錯。二人大吃一驚，先是向我行禮，長者轉府通知薛瓘夫婦，另一人連稱』恕罪』並引我府。府的豪華氣派自不必說，才行不久，薛家人已快步迎出。

見來人果是我，城長公主花容失，失聲嚇道』月晚因何在此！』。薛家父子四人站在一旁並不說話，我很理解他們此刻的心，如果我是和李弘等人一起出現，他們必不會如此意外，問題是，我尚是孩且從未獨自出宮，竟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他們面前，這種巧合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原委，而且也本笑不出來。

我笑著問候：「二位大人萬安，小侄有禮。」

城公主哭笑不得，我解釋道：「姑母勿怪。本是與周國公往東市觀看眩，不意與他走失。在酒肆外，正遇到您府上的家奴，便一路尾隨而來。姑母，我口！」

這時候撒還是管用的，當然我確實也是口，城公主附將我抱起，心疼的親吻我的臉。一行人至正堂坐下，薛家婢為我奉水，城公主詢問我可也了，又拿點心喂我吃。

「東市來此遙遠非常，怎不喊住那人教他背你過來？！」

裡塞滿了點心，我含糊不清道：「怕他是壞人。」

「公主甚是機靈，一如阿弟所言。」。

看那秀氣斯文的年與李弘差不多年紀，猜測該是薛顗，心說他生的真好看，遂主奉上一個甜大笑。城公主親自為我下繡鞋查看，只見腳底紅腫一片，與白腳背形巨大反差。薛紹不驚，另一個年嗤嗤笑他』見多怪』，卻被城公主出言訓斥。

吩咐侍婢去取藥劑，駙馬薛瓘擔憂道：「周國公此刻必是在東市遍尋小公主，甚至，他或許已宮呈告陛下與皇后。當務之急，應速將公主送回宮。不可久待，現下便走吧。」

城公主示意薛瓘看我的腳底：「腫這般模樣，若教陛下和皇后看見了，可要心疼壞了！」

「待上了馬車，再行用藥也不遲。」

聽著車與石磚接發出的碌碌聲，我人已在回宮半途。寬敞舒適的車廂里坐著薛瓘夫婦和薛紹，薛瓘此人四十左右的年紀，相貌秀綽約，拔俊偉，直教人羨慕城公主得婿如此，也羨慕有個眼上佳的好父親。門閥世家出，舉止得自不必說，且周流一深沉貴氣，旁人刻意模仿不來。與常見的權貴階層不同，他的高貴氣質里，更多一份淡然與從容。居奉宸將軍，雖不能權介中樞，卻無疑是君王寵臣，常見天，料想李治對這個妹夫極是看重。

我說不可回宮，薛瓘問我原因。我道賀蘭敏之極有可能不敢呈告李治，所以最好把我送回榮國夫人府，由送我回宮最是妥帖。薛瓘道好，又誇我有智慧。城公主往我的腳底敷藥，黏糊糊的膏藥，又又涼，我捂大笑，直往一旁的薛瓘懷裡躲。

「月晚！唉！」。城公主好不無奈，不得已，用力按住我的小。

薛瓘著我的頭髮笑道：「這孩子端的是機靈又可，陛下好福氣呢！」

我問他：「大人家中無一兒？」

「我哪裡有兒？」，薛瓘語氣幽怨，連連瞟著城公主：「我只汝姑母一妻，偏生了三個調皮的兒子，我能如何？！」

薛紹忍不住發笑，城公主臉頰驟然泛紅，瞪他嗔道：「你這渾人！誰又曾攔過你？明日便去納四五房妾侍才好呢！」

「可我早已許給了豆盧家一個新婦。」

「誰教你自作主張！」

婚廿載的夫妻大秀恩，我真是沒眼看，怪不得武要羨慕。窩在薛瓘懷裡，我抬頭仰著他，而他則凝視城公主照顧我，微笑無言。

姑父姑母大人，您二位還不知道吧，其實我是你們的三兒媳婦啊！所謂一個婿半個兒，一個兒媳半個，不知我這個兒媳婦你們能不能滿意？哎呀，唐朝人要是懂近親結婚的危害就好了，我肯定能避開薛紹。話說，太平和薛紹如果生下一智障或殘疾，我真是一點都不到奇怪。

回到榮國夫人府上，知老太太才從暈厥中清醒不久，而賀蘭敏之整個人幾乎崩潰，對薛瓘和城公主千恩萬謝。城公主囑他等我腳底紅腫消下再回宮，免得被人看出異樣。賀蘭敏之連連稱是，道自己無以為報。

薛瓘笑說：「國公言重了，你倒是該謝小公主啊，是提醒我不能送回宮中，恐你被皇后嚴懲。」

送走薛家人，榮國夫人抱著我哭嚎不休，賀蘭敏之怔怔我，歷經此番驚嚇，竟不知該說什麼。

我笑嘻嘻的安他：「表兄不必自責，說來都是我的過失，是我先鬆了手。」

捂著心口，賀蘭敏之有氣無力道：「你呀，簡直要了我的命！」

榮國夫人抹淚，察看我腳底的況，噎噎道：「足折了我五年壽！月晚喲，你哪裡吃過這般苦？敏之，你自個瞧瞧，著實該結結實實的打你一頓！」

賀蘭敏之跪地叩首：「孫兒知錯！聽憑阿婆責打！再有下次，必一路背著，總不能教再丟了！」

「還敢提下次？！這尊小活佛，可是不能再給你！」

有驚無險的一天，誰也不曾察覺異樣，除了。。。旭趴在床上，哭的雙眼通紅，撕心裂肺，無論我如何問他都不肯回應。高氏對我說旭是真的生氣了，怪我出宮玩不肯帶上他，尤其他剛回到仙居殿時，因四找不到我，還擔心是我失蹤了。

高氏嘆道：「旭這孩子慣是敦厚老實，卻不細想，月晚如何能在宮中無故走失？」

趴在旭側，我附耳對他說：「若不理我，那便一輩子不再理我。若還願意理我，便牽一牽我的手。」

頃，終於看他不願的握住我的手，卻又甕聲甕氣的警告我：「再有下次，若回來看不到你，我真的再不會理你！」

「好。」

「以後再不許懶床，我要你每天與我一道去弘文館！」

「好。」

每一天，生生世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但你這種依賴妹妹的日子終會結束，而且為時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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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決定一天一更，結果研究唐兩京城坊考，拖了好幾天。。。其實了解我的讀者應該知道，我經常突然消失，兩三個月不見蹤影，安自己的借口就是說反正讀者不多，沒人催我，哭

之前有讀者抱怨男主戲，該是男二還差不多，所以這次更新必須給他多多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