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在學校的西北角，是個百十來平方的瓦房，隔外兩間。

許多從來沒去過裡間，外間擺著近二十個大飯框，學生依據上面紅漆刷寫的班級名稱放自己的飯盒。

許媽在手套廠上班，中午也是蒸米飯帶著上小學的許寧一起吃。所以許家就晚上煮飯，帶這一晚的米飯跟第二天早上的燙飯（當地一種米粥的做法，將米飯加水燒滾，有點兒類似泡飯）量。

許婧跟許多都是先在水龍頭下淘洗好飯盒裡的米，加好水然後放去飯框里，等食堂大師傅統一抬上鍋蒸。

許婧掃了眼妹妹的飯盒，輕拍了下的手，斥道：「你幹嘛放這麼多水，煮粥了，下午容易肚子。」

許多：……我只是把握不好飯盒裡頭究竟該放多水合適。

等到放飯盒的時候，許多又茫然了，想不起來初一到底是哪個班的了。現在翻書包找課本看班級，會不會有點兒怪異？

許婧放好自己的飯盒，無奈地過來接了妹妹手上的飯盒：「你今天怎麼搞的，稀里糊塗的。」自己放進了初一（6）的框子裡頭。

許多面無表：「鼻炎犯了，頭疼。」

許婧同地看著妹妹。許多的鼻炎相當嚴重，從遙遠的三歲一直蔓延到三十歲，發作的巔峰期就

是初中，頭疼起來，要不停地敲著頭才能勉強聽課。

「寒假過年前，媽媽不是帶你去縣醫院看過了嗎？那個醫生開的葯沒效果？」許婧翻自己的書包，找出一包紙巾遞給妹妹。

許多的關注點落到了紙巾上。爹媽都沒買紙巾的習慣，那麼，姐的紙巾是從哪裡來的，姐現在跟一樣，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啊。

「姨媽還講會給你找個好大夫的，怎麼這樣啊，起碼緩解緩解，老這麼頭疼怎麼行。」許婧心疼地看著妹妹青白的臉（那是凍得），小聲叮囑，「你要是疼得厲害就跟你們班主任請假吧，張老師人很好講話的。」

許多「嗯嗯嗯」，心不在焉地想姨媽還真是給找了個好大夫。

那位中年醫生跟說擤鼻涕的時候頭疼是因為腦給擤出來了。嚇了整整七八年好不好。

直到大學上耳鼻科課，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然後悔不當初，這麼不符合邏輯的說法居然能夠騙得深信不疑，這該是有多沒腦子啊。

跟那醫生說的一樣，腦子全被擤鼻涕時擤走了。

許多走到教室門口時就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認得教室的。靠著學校所有學生共用的唯一一座廁所的教室，呵呵，記憶深刻啊。

可人進了教室就笑不出來了。不記得自己坐在哪個位子了。教室里三三兩兩坐著不到十個學生，大概還不到早自習開始的時間，讀書背課文的人，大部分不是在趕（抄）作業就是在頭接耳地閑聊。

許多認真打量了這些同學，覺都很陌生。不知道自己跟誰已經深到詢問對方自己的座位而不會被古怪臉的程度。這點兒自知之明有，不可能有這種真。

許多腦子速度開，抬頭看到後面黑板上出到一半的黑板報，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板報是出的，為什麼出板報，因為是班長。

是班長啊，有特權啊，可以假借替老師維持紀律之明坐在講臺上！

直接拎著書包上講臺。

然後那幾個正或歡快地聊天或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同學倏然靜聲了，集目炯炯地盯著許多。

誤會了，年們，姐真的不是有什麼老師的指示要傳達。無意間將自己陷尷尬境地的許多隻好高貴冷艷地掃了眼講臺下的青蔥年，聲音盡量毫無起伏：「好好讀書，不要頭接耳地打擾別人。」

許多有點兒拿不準自己的語氣。也不知道十三歲的該以什麼口吻講話，太裝13的話很容易被群嘲的。

可是很快驚訝地發現班上沒有任何人表達出明顯的反對意見，即使是繼續聊天的也晦地切換到了竊竊私語模式。

呃，該說農村的孩子都淳樸呢還是說現在的孩子真乖巧呢還是自我陶醉姐姐我實在氣場十足呢。

許多滿頭黑線的拿出了自己的英語書。初中時代的早自習好像是語文跟英語一門課一天，許多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門課的早自習，乾脆先翻開英語書。

英語跟語文比起來，以多年的學習經驗，明顯前者比較恐怖。

許多是個英語渣。

別看重點本科畢業又是當醫生又是考面都能混進公務員隊伍，職業履歷表上看著妥妥學霸好生高大上的樣子，實際上，呵呵。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任何行業的頂尖都是大拿。只是構金字塔底端的基礎力量，其水平就有待商榷了。

很不幸，許多就屬於社會主義事業地基的一部分，連六級都差一分沒能過。

許多還在醫院當醫生的那會兒，某一天中午上急診，120的醫生一臉迷之微笑地送了個金髮碧眼的國大妞兒敲了的診室門。

一下子就眼前一陣黑，結結地問大妞兒會不會說中文。大妞表示會一點點，還拿食指跟拇指比劃那一點點的長度，然後問醫生會不會英語。

許多心虛，好想說不會，可是中學六年加大學兩年，八年的青春，在國際友人面前，實在是沒臉張這個口。於是著鼻子表示「Alittle」，生怕大妞期待值過高，還將手指頭比劃出一米米的長度。

結果大妞立刻找到組織的歡快了，表示youalittle，Ialittle，咱倆通無障礙。

許多扶額：大妞兒，咱倆的alitter真心不在一個頻道上。

然後許多給做完格檢查確信生命征平穩神志清楚並且病不嚴重後果斷將轉去省人醫了。

人家省人醫接班都用英語，真正同國際接軌，絕對接得下這個鍋。至於，還是切聯繫群眾，低調踏實地為中國老百姓服務吧。

經歷這種事許多總該有力好好學習英語了吧。呵呵，人類要是這麼容易發向上，地球都不下了好不好。

許多隻慶幸，阿彌陀佛，幸虧們醫院級別不高，還有地方可以轉。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做人呢，最重要就是不要為難自己。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科里的其他同事。

大家一起準備迎接檢查升三級醫院時都是一方面期待升級功醫院會發獎金，一方面又憂心忡忡，媽蛋，以後我們也是三級醫院了，轉病人要找什麼理由轉？！

等到許多離白天使行列搖為國家公務員，更加只能呵呵了。傳說中公考衝刺班裡頭有句勵志名言：考公的日子豬狗不如，考上公務員了就是過上豬一般的日子。

許多聽同一批進單位的同事說起時還歡快地想，真耳啊，好像剛上大學那會兒師姐們說考研也是類似的話。當然後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們，圖樣圖森破。但是，大部分公務員尤其是基礎類事的公務員的工作，初中生就能勝任。

你要是太有想法了，反而會水土不服。

辦公室有個比許多晚進單位兩年的學霸妹子，北大畢業又去歐洲鍍了兩年金，為了方便照顧父母才考的這個單位。結果工作上手卻滿頭包，因為妹子是個有思想深度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單位奇葩的運轉方式跟工作模式。

許多很想安：表想那麼多了，其實領導自己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工作結果。

許多剛進單位上班時，他們部門領導還特意找談話，要求用信息化的手段管理單位固定資產。這工作安排非常合理且符合社會發展趨勢，但是領導布置的直接任務卻讓以為自己幻聽了。

「小許啊，你開發個出來。你們大學生都懂電腦的對不對，弄一弄，爭取把我們單位的固定資產都科學地管理起來。」

許多一臉懵：一定是我昨晚沒睡好所以耳鳴了。

你們招錄要求上寫著臨床醫生，兩年以上工作經驗，醫師資格證跟執業醫師證齊全。結果把人招進來了讓干後勤工作就算了，誰讓後勤沒人願意去呢，柿子不揀的還挑的揀？安排管固定資產也認了，革命的螺釘，組織讓去哪裡就去哪裡。可是讓一個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干過三年醫生的人去開發！

呵呵，我有這十項全能我來你這兒幹嘛？

只好弱弱地跟領導通：「主任，開發周期太長，我們還是從外面公司購買的管理系統吧。我馬上去找相關資料。」

許多當公務員沒兩年就很腦子了。回家跟許寧聊個什麼話題，常常半天都接不上話。許寧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姐你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

許多異常大無畏：最近很腦子，腦子生鏽了。

從小就被灌輸學習是一輩子的事，要終生學習。可人只要走出學校進社會，只要不是被狗攆著，大部分人都會自喪失學習能力，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誰會真的跟自己過不去。

可能一億個雜貨店夥計裡頭才能走出一個李嘉誠，一千萬個建築工人裡面才發掘出一個潘石屹；但社會的進步究竟是取決於這些金字塔頂尖的鬥不息還是源自於人類好逸惡勞的天，真心一言難盡。歷史畢竟是人民創造的歷史，誰又能篤定到底哪一種選擇在時間的長河中更加有意義。

許多有自知之明，絕對屬於泯然眾人的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