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嘆了口氣，現在的許媽還沒有後來的彆扭。

後來大概是進了城，天天被巨大的貧富差距刺激著，自己無論多辛苦都趕不上房價飛奔的速度，許多覺得許媽都有點兒自的意思了，對自己極其苛刻。

許爸勸休息時還會遭來遷怒：「自己不做還看不得別人做，是人是鬼都買了房了，你哩，看看過的是什麼日子！」

有的時候話難聽的許多姐弟都要摔門離開。許爸反過來勸他們：「別怪你們的媽，心裡頭苦，我讓吃了太多的苦了。」

許多工作第一年，醫院給職工發年貨，有10斤牛，10斤羊排，還有宰殺好的跟一大盒子有機蔬菜。三姐弟看了后笑說今年年夜飯不用買菜了，這些就夠做一桌了。

許媽卻不高興，發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還不如發錢呢。

許多莫名其妙：「可以吃啊。這羊排跟牛可是正宗新疆產的，咱們這兒菜場上一般都沒這樣的貨。」

許媽唉聲嘆氣：「還是發錢好啊，發錢的話攢下來，咱們也能給你弟弟湊個首付。」

當時還住在醫院兩人間宿舍裡頭的許多覺得一下子就不想講話了。

後來過了幾個月，找了個□□要升級的理由將工作后就到許媽手裡保管的工資卡拿了回頭。

工作大半年了，手上抓著工資卡的許媽一直沒給過一分錢，也沒開口要過，全靠每個月兩三百塊錢的夜班費過日子。

唉，想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之後許寧有次回家許媽又忍不住在兒子面前抱怨房子的事。

許寧先是說這事兒他自己會考慮，許爸跟許媽已經把他供出來了，買房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用家裡心。

許媽怎麼可能接許寧的觀點。

最後許寧煩躁了，走的時候連許媽特意為他做的一大飯盒的紅燒牛跟燉羊排都沒拿。

許多想緩和氣氛他先低個頭糊弄過去，提醒他帶上菜。許寧憤怒地一揮手：「吃什麼吃，全都把死了，省下來買房。」

許媽氣得在房間裡頭「嗚嗚」的哭。

許多隻覺得滿疲憊，一直在家裡頭充當調解者潤油的角，當時卻無比煩躁。只想摔門走人，咋咋，誰誰，關屁事！

後來許多跟許寧的收慢慢漲上去，前後腳看好房子。許媽拿出了十四萬給他倆湊首付，許婧又給了離婚時分割財產僅有的八萬塊錢現金，總算是把房產證拿到了手。

許多跟許婧都震驚了，們本沒料到許媽能攢下這麼多錢。

許爸工資一個月不過三千，許媽一直到退休月收也只一千出點兒頭，許多跟許寧還在上學呢！雖然姐弟倆都爭取到了助學金補助，但生活費也得掏錢啊。

一家人在城裡租房住，開門七件事，件件都是錢。

許多完全想象不到許媽到底是怎麼攢下的這麼筆錢。真的是對自己苛刻至極。

一想到這個，姐妹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後來許多收銳減經濟拮據的幾年裡，在那種收水平下還還著房貸，竟也攢下八萬塊錢還給了許媽。

許媽先是不肯收，後來是通過許媽的手借給一位親戚湊首付買房。半年後許多偶然從許爸口中得知親戚已經還了錢，許媽沒在面前提，許多也沒再問。

突然想笑，你終將有一天為你最不願意為的人，不正一步步重複著許媽的腳步嗎？

許多不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想許媽再重複上一世的辛苦。害者會一步步蛻變為加害者，不想這樣。

一頓飯下來，許寧最滿意，一盤子韭菜蛋餅都被他干了。吃完了他還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肯定：「姐你做飯比以前好吃了。」

許多心道我啥水平我心裡有數，不過是弄了點兒新花樣。

許媽也笑著誇了句，叮囑吃完飯洗好碗筷別忘了寫作業。然後突然間想起來問：「你撈的浮萍放在哪兒了？」

許多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想起來了，晚上放學回來后的任務不僅僅是做晚飯。還要撈浮萍，用石頭將螺螄砸碎餵鴨子。

家裡的鴨子一直沒有放養過，不會從完整的螺螄裡頭掏吃。

然後，這兩項都沒做。

只好撒謊：「浮萍都被人撈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我又夠不著。」

許媽頭疼一般掐了掐太，疲憊地擺擺手：「算了，弄點稻穀拌上青菜葉子，再加點兒糠餵鴨吧。」

許多心道這樣養鴨本也忒高了，這些東西可能吃得很。卻也只好答應下來。

許媽吃過晚飯就出門了，叮囑上樓睡覺前把門鎖好。

許多這時才想起來媽媽是去加班了。

手套廠是計件工資，有訂單的時候人人都想多掙點兒錢。可是訂單數目有限，老闆就在正常下班時間將一半的電機關掉，想要加班的工人只能兩人合用一臺。

因為廠子就在村裡頭，許媽都是上八點到十一點的班，前面的三個小時給娘家村裡頭一個年輕媳婦上。

說到這個年輕媳婦，也是一段故事。是被人從貴州拐賣過來的，婆家花了五千塊錢買下才二十歲的給個年齡能當他爹的老當老婆。這五千塊錢是借的，結了婚自然由出來上班掙錢還。

許多當時聽到時還有些驚訝，這婆家膽子夠大的啊，居然不怕人跑了。

許媽翻了個白眼：跑什麼跑，家裡頭窮的叮噹響，一家人就一條子，有人出門其他人就只能躲在家裡頭。到了我們這兒還不是老鼠掉進了米麵缸，笑都笑死了。

許多去許媽廠裡頭給送飯時見過那小媳婦，黑瘦黑瘦的，吭哧吭哧地幹活，一分鐘都捨不得耽誤。聽說就想趕在許媽娘家那個村子趕站穩了腳跟，然後將家裡人接過來。

許多後來也不知道這小媳婦怎麼樣了。

當婦產科醫生那幾年見過不這樣被拐的婦，其中還有越南人，十六歲的姑娘（能問出真實年齡，許多也佩服自己鍥而不捨的神）被賣給了個六十歲的老頭。

當時義憤填膺的，想要報警；被產房的老助產士攔下了，勸別多事，否則最恨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姑娘。年紀這麼小肯定沒有結婚證，說不定會被強制遣返回國。

這些事，只能當個旁觀者。